白一和丁二的小船快划了几浆,接下小侯爷。同时,船上的几位好手挥舞刀剑,挡住了一轮攻势,让小船得以掉头驶往岸边。
小侯爷眼睁睁地看着仁杰被一箭洞穿,血淋淋的挂在刀网上。敌船中有人呼喝了一声,那网立刻收紧,兜着仁杰沉入水中,三艘船全力驶离,船上有人跳水而遁。刹那间,水面浪花翻滚,一会儿就平静下来,好象刚才的惊魂历险,只是一场春花秋月的清梦。
小侯爷后背的毒箭,腹中的迷药,和心间的割裂之痛,瞬间齐发,五脏六肺如翻江倒海般。
他强压上涌的气血,面无表情地吩咐:“去扬州都督府,我要漏夜审案!抽调所有会水之人,立刻封锁此河,搜寻仁公子……”
016.桃花
白一低首禀报:“侯爷,在大虎媳妇房中被抓获之人,是卢府大管家,大虎媳妇已招认,大管家曾以一支金簪为凭,指使大虎杀害百芳楼的翠姑娘,谁知大虎留下金簪要胁,他俩就合谋杀死大虎,抛于井中。”
侯爷以丝巾抹去唇角的血,咳嗽着问:“金簪,是卢府何人之物?”
白一回答:“大管家不肯招认,属下用了些手段,他刚说出卢大少爷几个字,就被暗器所伤,生命垂危,至今昏迷不醒。”
侯爷冷静地说:“侍卫中是否混入了内奸?”
丁二抱歉地说:“侯爷,对不起!属下不察,两人易容冒充我的手下王氏兄弟,不仅砍杀大管家,也暗通消息,令侯爷今夜受困。”
小侯爷头冒冷汗,继续问道:“可查出他们的来历?”
白一回禀:“属下已擒下此二人,但他们当场吞毒自尽,没有留下口供。两人模仿王氏兄弟惟妙惟肖,所用的易容面皮十分精致。属下曾听闻,江湖上有一门派,专门从小收养训练孤儿,善于模仿江湖人物潜伏作案。属下以为,这两人可能与百变门有些瓜葛。”
小侯爷强撑一口气,喘息着说:“好,把那金簪给我瞧瞧,速查那二人的身份。”
白一招了两名机灵的侍从去请大夫,两人扶着小侯爷直奔都督府而去。
一弯冷月,高挂于窗外的梧桐树梢。今宵剩把银钩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仁杰仿佛驮着千斤重物,辗转于昏暗密林中,披荆斩棘,前路茫茫,找不到正确的出口。他浑身困扰于一种非常剧烈的疼痛中,嘴里喃喃地说:“美公子,美公子……”叫着这个名字,令他的痛减缓了几分。
哗啦,一盆冷水泼在仁杰的脸上,他虚弱地从恶梦中脱身,抬眼观察自己所在之地。
这是一个狭窄的囚室,自己的双手双脚呈大字形,被铁链吊挂在墙上。
两名男子举着皮鞭站在他的面前。还有一位坐在阴暗处静静地看着自己。
仁杰心中苦笑一声,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现代的合理法制观念,滥用私刑,草菅人命……
他打起精神冷眼看向这两个行刑者。他们面目相似,眉目清秀可人,不是电影中典型的五大三粗。
其中一人说:“小包子,你先来。”
那小包子举起皮鞭披头盖脸地一阵乱挥,仁杰的胸膛、腹部和四肢顿时多了数条血痕,脸颊也加了一道,火烫撕裂般的疼痛。他的身体每挨一下,就变得更僵硬绷紧,全身肌肉越来越紧张抽搐,疼得说不出一个字来。他身子不住抖动,铁链铮铮作响。
然而,他只是咬牙不哼,木然的忍受。身体已经被凌虐,不代表精神上也要屈服,以给施刑者更多的快感。
第一个少年轻呼:“小包子,不要打脸,万一被大护法发现,说不定……”
身后一直静默的男子漠然道:“小篮子,无妨,把他的衣服撕了,尽管打。”
小篮子回道:“遵命。”
他走到仁杰面前,笑嘻嘻地说:“对不住,虽然你也是美人,小篮子得罪了。”
仁杰身上的衣服与伤口血肉相粘,小蓝子一阵猛力撕扯,带下几块皮肉,疼得仁杰晕了过去。
那副帮主吩咐:“取些盐水来,泼醒他。”
门口处,传来女人的吆喝:“这次,副帮主又带回来什么好货?滚开!让本姑娘看看。”
一个身穿火红衣服的年轻女子,闯进囚室。她长得高挑修长,肩膀有些宽,但是脸很秀气美丽,尤其是一双清澈的眼睛,滴溜溜的极其灵活,仿佛可以窥视到人的灵魂深处。
小蓝子和小包子齐声行礼:“拜见大护法!”
红衣女子嗯了一声,站到昏迷的仁杰面前,托起他的下颌仔细打量,一边兴奋地说:“这娃娃长得好,我挺喜欢。”
她转身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人,高昂着头如一只骄傲的火凤凰,气度不凡地宣布:“这个孩子,我看上了,你不会跟我争吧?”
那男子冷哼了一声:“大护法,只不过三日,你又要纳新君,帮主那儿交代得过去,我自然没有意见。”
大护法愉快地笑起来:“不劳你费心。来人,给我把这俊小子带走。”几个漂亮的少年从门口闪入,上前解开仁杰。
月亮西沉,又爬上了天空。
仁杰睁开眼睛,他已睡在一间卧房。
房间华丽宽敞,墙壁上画着人物花草,四角嵌着铜制灯台,三指粗的的大红烛将屋里照得通明。
红木长桌子上,放着一盘清蒸红斑鱼,热腾腾的冒着气,香得扑鼻。
桌边坐着九、十个年轻男子,穿着宽大而鲜艳的丝袍,年龄介于十五六岁至二十岁之间,每一位都长的清秀白净,明媚动人。
仁杰浑身疼痛发热,撑起酸麻的颈子,沙哑着嗓子问:“你们是谁?这是哪儿?”
那些男子柔软地靠在椅子上,没有回话,懒洋洋地对着仁杰笑,比一般的女人还妩媚些。
一位轻衫红裙、鬃边斜插着朵重瓣牡丹花的少妇,盈盈走了进来,她步履婀娜,腰肢轻盈,乌黑的眼珠子一转,仿佛就能看穿你的心事。
众男子起身行礼:“见过大护法。”声音虽是男子,却有女孩子的委婉情韵。
大护法搂过其中最年轻的一位少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嫣然笑语:“十郎,你们来拜见新君吗?”她的笑容,美得像花,甜得像蜜。
十名男子转向状况外的仁杰,齐声道:“恭喜十一郎!恭喜大护法!”
大护法脸上保持着妩媚甜笑,轻轻一挥手:“你们先下去,留下十郎陪我。”九名男子缓慢而有气无力地走出门去。
大护法温柔对仁杰说:“十一郎,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啦。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找我。”
仁杰咳嗽了一声,笑容如阳光穿越云层,令人眼前豁然一亮:“漂亮的小姑娘,你想做我的老婆?”
大护法柔美地笑道:“你若喜欢,就留在这里,我替你缝衣煮饭……”
仁杰笑嘻嘻地瞧着她道:“像你这样又温柔、又美丽的女人,无论是谁娶了你,都是他的福气,只不过……”
大护法明知他说的没一句真话,但不知怎地,听在耳里,心里还是觉得舒服,忍不住娇然笑道,“不过什么?”
仁杰柔声说:“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大护法大笑道:“是谁,我杀了她,我们就能做夫妻了。”
仁杰含着一丝浅笑,平静地回答:“这个人很美,很聪明,天下没有人能杀得了他。”
大护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着仁杰,象是要将他的心挖出来研究一下。仁杰笑容可掬地回视着她,一脸的满不在乎,对自己的危险处境完全不放在心上。
十郎一直在旁观,此刻突然出声:“大护法,不如用家法教训他。”
大护法轻叹道:“我生来就是菩萨心肠,怎舍得对他用刑,有时候你们不乖,我才罚一下。”
她对着仁杰明朗地一笑,“好孩子,你不要嘴硬,日后我自会收服你。
仁杰全身疼得冷汗淋漓,腹部的伤口更如火烧,他喘口气,说:“漂亮的小娘子,你替我找个大夫吧?”
大护法轻盈地转身,摸了一下十郎的小脸:“现成的神医徒弟在此,十郎,把你的本事拿出来瞧瞧。”
十郎几不可察地微挣了一下,微笑点头。
三日后,仁杰靠在床头。他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一身大红仿佛新郎官般喜气洋洋。
十郎坐在床边,替他搭脉,有些惊讶地说:“十一,你涂了本帮的疗伤圣药,伤口已结疤,竟比平常人快几倍。对了,你怎会懂得用绣花针和羊肠线缝合伤口,你师傅是谁?”
仁杰轻抚自己腹部的箭伤,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家乡常用此法,其实,三国时代的华陀就使用麻沸散,作外科手术了,我不过是牛刀小试。”
十郎仰起精致的小脸,认真地说:“你能教我吗?”
仁杰大力点头,牵动伤口,皱着眉头说:“好啊,不过,你得陪我出去逛逛。”
十郎为难地说,“大护法下山采办礼品,明日回来就要与你成亲,现在你哪儿也不能去。”
仁杰心里咯噔一下,天啊,这个女人还真是热情洋溢。
不行,哪能就这样入洞房,若是小侯爷知道了,只怕第一个冲过来砍死自己。心里惦念着那个人,唇边不自觉的浮起温柔的微笑。
他撑起身体站在床边,沉声道:“十郎,我知道你心里不甘,随时都在想法子逃走,你瞒不过我的,你若肯与我合作,下了山我可以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十郎大惊失色:“胡说,你想害死我?”说着,摔袖而去。
月上西楼,露传幽香,窗外树影参差舞动。
一个人影闪进仁杰的卧房,轻手轻脚来到床边,低唤:“十一郎,你睡下了吗?”
仁杰盖着被子蒙头大睡,没有答复。
那人静静的等了一会儿,猛的抽出短刀向被中人狠狠捅去。
他藏好短刀,急急忙忙地走向门口。
忽然,那人在门槛处绊了一下,扑通摔倒在地,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他的头颈。
仁杰从门后露出脸来,收起绊绳,笑嘻嘻地问:“十郎,你就这么容不下我?”
十郎惶惑地说:“十一,饶了我,我带你走。”他的眼里闪着光,幽怨的光,狡黠的光,象是夜间出入的小动物,随时等待给你致命一击。
仁杰说:“你是不是杀了其他人?”
十郎低头叹息:“他们活着也如死了一般,不过,我只是下了迷药。”
仁杰笑道:“我猜你至少杀了一个,易容成你的样子,蒙混过关,又怕我知道你的秘密,所以索性连我也杀了,说不定还能嫁祸于人。”
十郎缩着脖子,垂着头,在前面带路,“你太聪明了!本来明天你们婚礼时走会方便些。可是,你故意同我说那番话,逼得我不得不……”
仁杰神色不动,嘻嘻一笑道:“十郎,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
十郎温顺地说:“我年轻不懂事,刚才得罪了你,请你不要计较。在我心目中,你就如哥哥一般……”
仁杰将匕首收回,为免他讲出更肉麻的话,低喝:“别多说,快走吧。”
穿过几道宅院,来到一块开阔的草地,触感柔软舒服,两面环山,前方是悬崖绝壁,左边是枝叶茂密的树林,点缀着一些无名的小花,看起来就象一个幽静的仙境。
十郎往密林中急走,忽然拐了个弯,眼前出现一个空旷荒凉的山涧,溪水娟娟长流,不远处孤零零的耸着一个土地庙似的弃屋。
十郎有点按捺不住喜悦:“我听说,沿着溪可以走到山下。”
仁杰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四周,拉着十郎伏在树后:“那屋里有人走过来。”
十郎拽着仁杰的衣服粟粟发抖:“十一大哥,坏了!我竟忘了,帮主每隔一阵子会来这个废弃的屋子……”
说话间,一个白衣人出现在仁杰面前,他的头发梳得光滑如镜,一丝不苟,他的脸清艳明丽,与大护法有些神似。如果大护法的美是一副写意山水画,那他的容姿就象精雕细作的工笔画,只不过,他的容貌之美,比大护法要胜上千倍万倍。
月下,帮主大人白衣胜雪,俊美的面上浮现出温文而雅的浅笑,客气地问仁杰:“你是谁,也是来月下散步吗?”
017.三少爷
十郎抢先跳出来回复:“启禀帮主,此人是大护法的新君,明日就要成亲,谁知他漏夜出游,我见他行踪可疑,就一路追过来,巧遇帮主大人……”
帮主大人漫声应道:“哦?是这样吗?”他的一双眼睛清如明镜,眉目如画,神态安详,衣衫雪白,仁杰虽见过天下第一美公子,也不得不承认此人亦是世间少见的美男子。
仁杰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我的确是偷偷跑出来的。”他对准十郎的额头狠敲了一下:“我不过是想出来洗个澡,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十郎捂着额角,苦着脸说:“十一大哥,小弟会错意,对不起!”
仁杰做了几个伸展运动,解开外套,对神色不明盯着他的白衣人说:“帮主,我下水洗澡,您要是忙,请先回吧。”
帮主和气地说:“不急,我在这里待一会儿。”他睁大眼睛望着仁杰半裸的上身,一脸的温柔,无懈可击。
你不急,我急啊!
这个帮主是故意留下监视,还是扮猪吃老虎?不对,自己恐怕不是老虎,是被吃的猪……
仁杰心中叫苦不迭,难道真要当着两位男子脱得精光?
要不穿着内衣洗澡?
他嘿嘿一笑,白色的牙齿在月光下闪着光,“不好意思,我不习惯被人观看。”
帮主大人微微笑:“好说好说。”他竟无异议的转身带着十郎退入林中。
仁杰穿着贴身内衣,坐在冰凉的溪水中,明知伤处刚收口不宜见水,还是轻声哼着小曲,作出愉快的模样泼水擦背。
秋风吹过,他身体大伤初愈,不禁有些发颤。
他开始在溪水中游动,越来越欢畅,水花飞溅,他就象一条自由自在飞腾的鱼,在水中穿梭舞蹈。
莹白的月华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寂寞无人见。
悄然屹立于林梢的帮主,白衣飘飘,夜雾耿耿,融在如洗月色中。
他的脸雪白如盐,带着一种奇特的莹润光泽,在月下显得有些神秘妖异。
他望着水中遨游的仁杰,眼神迷惘,竟有些痴了。
忽然,他摘下一根小树枝,一抖手激射出去。
水中仁杰穴道被制,软软地晕了过去。
仁杰醒来时,首先瞧见一只香鼎。
就在他的床头边,香烟缭绕,氤氲轻淡,柔柔的送到鼻子里,却非檀香,也非麝香,嗅起来有些像鲜花,有些像草药,又有些像女子的脂粉,很象老妈常用的名牌香水,前香浓郁,后香撩人,感觉异常舒服。
然后,仁杰又瞧见一把短剑。
这一把短剑,镶着翠玉珠柄,就挂在他睡着的床头墙上,像鳄鱼皮的深色刀鞘,雕着复杂花纹,象是专为装饰而用。
这间屋子就只有这点装饰,其余布置都简单雅致,只是四面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叫人感到舒服清爽。
最让仁杰惊讶的是,他发现身边躺着另一个男人!
那人面白唇红,似桃花吐艳,一只手臂横在仁杰的腰间,像是已这样搂了许久许久,感觉自然恬静,却一点也不带色情意味,他就这样静静的拥着仁杰,像是还可以继续拥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