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年不到的时间,魏莫愆已经获得毛家人的全面信赖,只差最后一步,他便能达成最后目的──篡夺「宝物」。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毛家最叛逆的黑羊竟挑此刻返家,他很清楚,若收服这匹黑羊,就能成为下一位奢华之家的主人,因此,为了使毛岱蒙放下戒心,他不惜祭出最不道德的手段......
楔子
春夏交迭的季节,少不了滴滴答答、水无止尽的梅雨。
雨夹带着忧郁、烦恼的种子,散布在空气中,染上女子的三千烦恼丝。
不,是不到三千根才正确。她在一筹莫展、烦恼不已时,总会不自觉地以手扒着扁塌的鬈发,并抓下好几根头发来。不过,此刻她才不心疼那几根头发,她更心疼的是眼前容貌清秀的小男孩。
长叹了口气。
「毛同学,老师猜你是害怕那些小朋友的报复,所以什么都不肯说。但是你不跟老师说清楚是哪些人在欺负你、怎么欺负你、又在哪里欺负你的,老师就无法阻止这件事,我担心日后他们还是会继续欺负你呀!」
「谢谢老师。我没有被欺负,我很好。」
男孩一双早熟、灵气逼人的翦翦黑瞳,不眨不动地回看着她。
「老师是真心想帮助你的,就让老师帮你,好不好?」
「请问老师,我可以回家了吗?太晚我爸妈会担心。」
顽固不是大人的专利,假使男孩坚持不肯说,她也没辙。「好吧,可是刚刚才发生过那种事,老师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回家。老师打电话,请家人来接你好了。」
身材瘦小的男孩,摇了摇头。「爸妈出国去了,家里只有帮佣的阿姨在,可是她还要照顾念幼儿园的妹妹。老师,我一个人回去也没关系。」
「可是......」
「林老师,谢谢妳帮我包扎,再见。」抢先一步说完,男孩毅然背起黑色真皮书包,径自走到保健室门口,然后转身、鞠个躬,离开。
多么有礼貌、优秀、有教养的孩子!
虽然出身富裕--说家中是做珠宝买卖的,住在一栋气派的房子里--但这位有着深邃轮廓、显明五官的可爱男学生,却不曾在校内同学面前炫耀这点,也不曾见过他对谁大呼小叫、讲粗话、使用暴力。
他总是安静地看着书,或是和要好的同学在操场上打篮球。最喜欢美术课,但其它课业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她心中不禁揪痛了一下......这么乖巧的孩子,竟也成为了被欺负的对象,现在的校园内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身在教育界,即使想挽救恶化的校园风气,但区区一介教师又能做得了什么?自己不是神仙,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心情低落地收拾桌上使用完的急救箱。有时想想,早点结婚、让老公养也挺不错的,起码下必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无能又无力。
「林老师,要下班了吗?」
回眸,一见到站在门边的年轻体育男老师,她脸上的忧郁之色,倏地一扫而空,自然而然地露出微笑。
「等我一下,我把这个收完就可以走了,马上就好。」
「好,我等妳,妳不用急。」同僚兼交往了半年的男友,一边走进来,一边以拇指比了比外头说:「刚刚那个小男生不是妳班上的学生吗?他怎么会弄得满身脏兮兮的,还贴了那么多OK绷?他和人打架吗?」
「什么打架?他是挨打了。」
「他被同学欺负了?是谁做的,妳知道吗?」
「你猜猜看。」无奈地抬抬眉。
根据她的表情,他叹口气说:「......是卤蛋吧?」
女老师点点头。卤蛋是「采屋国小」里最恶名昭彰的学生,只要校内有人打架滋事,十之八九与卤蛋脱下了干系。
「去跟校长报告这件事吧。」男友劝道:「不能再让卤蛋继续在校内使坏,影响了其它小孩。况且那个男孩被卤蛋那伙人当成目标,或许会影响到他上学的意愿。像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学生,出现拒绝上课的问题了。」
「我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毛同学很固执,他一直坚称他没有被欺负......我能怎么做?我总不能硬逼他去见校长吧?」
「如果是这样,那改而寻求家长的协助好了,不行吗?」
家长?她想起上周到各个学生家做家庭访问时,那对举手投足都能引人注意的毛家夫妻,留给她的独特印象。
别的家长多半关心孩子的课业,毛家夫妻却一句「我儿子在校内的成绩如何?」都没问,反倒不停地抱怨着关于他们的宝贝儿子为何总爱看书而不陪陪他们喝下午茶?或他们原本想帮乖儿子包下东京迪斯尼一整天来庆生,儿子却叛逆地泼他们冷水,说:「我不想旷课,那就拿不到全勤奖了!」的理由而拒绝参加,等等令
人匪夷所思的事。
当然啦,她相信毛家夫妻很爱毛同学,可是「他们听到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这点,令她有些担心。
万一这对特立独行的夫妻把「欺负」两字,解释为「小孩子吵架」、「不要理他就没事了」,反而会在毛同学的心里刻下更大的伤口。
「再观察看看吧。」
也许,被撞见之后,卤蛋他们会懂得收敛。
「今天是周末,等到下周上课,假使卤蛋还是继续明目张胆地欺负毛同学,我再去和他的父母商量,看该如何处理好了。」
她抱着一丝希望,却不晓得在这一念之间,她已失去了阻止一场悲剧发生的最好机会。
他怎么可能告诉老师呢?
「喂,大雄,快点把你身上的钱交出来!」
「不要,我才不是大雄!」
「你就是!你那个有钱、什么东西都会买给你的老爸,就是你的小叮当!你就是那个又爱哭、又没种的笨大雄!」
「我才不是!」
「毛大雄给钱、毛大雄给钱、毛大雄给钱!」
他不会告诉任何一个大人的,谁也不说!
说出去之后,他就真的和笨卡通里面的笨主人翁一样,被别人欺负了,只懂得回家哭着求别人帮助而已。
这是他和卤蛋他们的问题。被打得再痛,他可以忍耐;他们抢走他的钱包,他可以自己再慢慢存零用钱;他们嘲笑他是胆小鬼,他会证明给他们看,他不是。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练到打架不再输给他们的!
毛岱蒙揪紧着书包背带,咬着牙,擦去眼泪,往回家的路上前进......
身穿台湾名列前茅的公立高级中学制服的男孩,默默地站在一栋独门独户的簇新华厦前,肃杀的黑眼透过扁帽帽檐仰望着它。
「请问,你是谁?站在我家前面,有事吗?」有礼貌的童音,戒备地问。
男高中生侧目一瞥。
不知不觉紧张地握紧书包的背带,毛岱蒙咽了咽口水。
好冷、好漆黑的一双眼睛,尤其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仿佛是具没有生命的木偶般,令他不心生恐惧也难。
他不认识他。这名不认识的大哥哥站在他家门口,想做什么?这位大哥哥是坏人吗?姊姊曾说,不可以和不认识的人说话,那么......自己要绕过这个男生,不管他,直接回家里去吗?
「你是这个家的小孩?」那人面无表情地问着。
毛岱蒙迟疑地点点头,隐约感受到这位大哥哥的敌意。
「住在这个家里,你住得愉快吗?」
这是个有点奇怪的问题,岱蒙从没想过「住在家里」还得分成「愉快」或「不愉快」。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似乎察觉了岱蒙的小脑袋无法理解自己的话语,男高中生不待他的答案,扬起似笑非笑的唇角,嘲道:「幸福到『人在福中不知福』的程度,我想你是住得很愉快吧?说的也是,这么漂亮的一栋房子,怎么可能住得不愉快。」
岱蒙皱着小睑,这个大哥哥讲的话,每个字都像有根针在刺人般,像在告诉他,他不该住在这儿--他不喜欢。
「你来找谁的?我姊姊吗?」
这时,男高中生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嗳,我想把你家烧掉,可以吗?」
眼睛立即瞪得又大又圆。「不行!不可以!」
「不会不行啊,只要我把这罐汽油倒在地上,再放一把火......」高中生站起身,冷淡、残酷地说,并摇晃了下手中装着透明液体的宝特瓶。
抡起小拳头,冲上前去,拚命打坏人。「不行、不行、不行!我不准你烧我家!这是我家!你坏蛋!」
那些不痛不痒的拳头,对高中生起不了任何作用,他扭开了宝特瓶盖,把液体倒在地上,取出火柴盒。
岱蒙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叫,叫到喉咙都会痛的程度。「不要--」
火柴,被点燃了。
一小簇的无情火,抗拒不了地心致命的引力,咻地坠下。岱蒙瞪着小小焰火,忘我尖叫着,以为会看到可怕的大火熊熊燃起。
可是......
掉在地上的火并未被点燃,相反地,它立刻被熄灭了。
「我跟你开玩笑的。」
岱蒙愣了愣,好几秒后才后知后觉地弄懂,自己被欺骗了。这个奇怪的大哥哥骗了他,那根本不是汽油,而是水!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你这坏蛋!你到底是谁?我要叫警察把你捉起来!」
「我是谁?也许在你和你的家人眼中,我将会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男高中生勾起冷笑,黑眼炯亮。「可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是我。未来、总有一天,我会把这间房子要回来。」
以前毛岱蒙不相信卡通里面画的邪恶大魔神是存在的,但这一刻他毫不怀疑,
这是真的。
恶魔降临了,就站在他面前。
第一章 赝心
「哼,还知道要回来嘛!」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一双布满红丝、眼白混浊的细小眼珠,尖锐专注地停驻在落地窗外、广达千坪的前庭中。
注视着那辆黑色加长型劳斯莱斯,平稳地驶过成排风雅的桦树林间的车道,并在绕过栽植着扶疏灌木丛的迷宫外围之后,慢慢地在这栋有着城堡外观的白色豪宅前停下。
命令看护把自己推到起居室的门口,老人要在第一时间与「他」说话。
门前,菲裔的中年灰发男管家,早已率领十几名仆人,等在入口两侧,准备好迎接「他」。
甫自车上下来的男子,正跨着简洁有力的步伐登上台阶。他身后还有两名贴身秘书,各自提着公文包与小行李袋,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
「欢迎回来,先生。很高兴能再为您服务,大家都很想念您。您要先休息一下吗?您的房间已经按照您一向的习惯,为您准备好了。」管家上前,接下男人的大衣。
「谢谢你,威尔。但我还有几个约会要赴,不会在这儿久留。」男人说着,跨大步越过迎宾花厅,往室内电梯的方向走去。
「等一等,魏、莫、愆!」
老人尖酸地出声说:「你好几个月没回来,『看到了』自己的爷爷,难道不打声招呼,就要上楼吗?你又忘记了魏家人应有的教养,是不是?」
男子缓下脚步,转头看向轮椅上的老人,凝视着老人的黑瞳里是一片冷冷瑟瑟的寒意。
在几秒的停顿后,对照老人「浓浓嘲讽」的语气,男子表情平静,不温不火,行礼如仪地微点了个头,客套地说一句--
「祖父大人,日安。您一切都安好吗?」
「哼!我还有一口气在『多谢』你的问候!」老人却呛了回去。
这对祖孙「对峙」的场面,在这十几年来不知见识了多少次,男管家威尔一如往常地默默守在一侧,让自己化为空气,一动也不动。
「很高兴知道您一切安好。」轻一点头,抬起鞋跟欲离开。
「站住!别装作你不懂我在反讽,魏莫愆!你的教养烂得要命,但你的脑袋可不是猪脑袋,我比谁都清楚这点!」
「你应该知道我叫住你是为了什么,不要给我装傻!我要你给我一个交代--谁准许你跑回台湾,还擅自搞了个『魏氏集团』行动总部的鬼玩意儿?你忘记你这个总裁的位子是谁给你的吗?不要以为我退休,你就可以胡搞瞎搞了!」一噼哩啪啦地放完长串话后,老人附上一抹冷笑。
过去,老人曾被称为商场火爆浪子。
无论是多难缠的交易对手,他击败对方的手法亦始终如一--
他会千方百计地找出对手的弱点,没有的话,想尽办法、耍狠、诈骗也要制造出一个缺陷,然后再针对那一点,施展他最擅长的加压、紧迫盯人式攻击、集中火力攻、再攻、猛攻该处,直到对方不支投降为止。
理论简单、手段凶狠,因此最难对付,所以老人从没有过空手而归、败战的纪录。
可是现在......
管家威尔认为魏老爷犯了一个莫大的错误,而且,周遭的人们已经渐渐看清这点,唯独这精明一世的老人家,竟没能看出来。
这意味老人家是真的「老了」、「胡涂了」,才会胡涂得看不出--
站在他面前、他自己一手培育出来的孙子,不仅是早已吸收了老人虎略龙韬的精华,更暗自锻炼、成长,获得了振翅高飞的能力。只要有心,要超越老人并非难事,长江后浪的趋势,谁也无法抵挡反抗。
「莉偬。」魏莫愆二度停下脚步,眼睛盯着祖父,扯着冷冽的唇角,问着身后的女秘书说:「我不在旧金山的这几个月,『魏氏集团』的总营业额跌了吗?股价跌了吗?净利提高了几%,或是下降了几%?」
秘书取出随身PDA,点开窗口,不到一分钟便叫出统计资料文件,道:「回报总裁,关于总营业额的部分--」
「不需要告诉我,我知道数字是什么。妳直接告诉前任总裁就行了。」魏莫愆自信地挑着眉,淡淡地说完后,又继续往电梯走去。
「是。」留在原地的她,捧着PDA转向老人说:「前总裁好,我向您报告一下。今年度本集团的第一季总营业额,与前年同季相较,上升了百分之七,金额由一亿五千七百八十一点八八万美元增至一亿六于八百八十七万美元。股价本季的平均值是--」
「谁要听这个!我要听的是你这几个月背着我在搞什么鬼!」
颦眉抿唇,他缓慢地开口说:「您听了莉偬的报告,便了解公司在这几个月,并没有受到我采取的任何政策影响,导致业绩下滑。刚好相反地,业绩蒸蒸日上。所以无论我做了什么决定,都没影响到您这最大股东的权益。」
「不许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你这不肖东西!也不想想,你能有今天,全靠我的恩泽!你不能不听我的,不然你就给我滚出『魏氏』!」
电梯内的男子低俯下头,一瞬间看在老人眼中似在忏悔,但下一刻,当男子抖动着肩膀、仰起阗黑双眸时,冷笑笑瞇的眼底,却漾着毒辣色泽。
「你错了,我随时都可以离开『魏氏』,祖父大人。也就是说--我大可不接受你的『命令』。」一改先前疏远礼貌的口气。
「什么?!」
「要我多说几次吗?没问题。」
魏莫愆将插在裤袋中的双手改盘在胸前,老神在在地笑说:「我不在乎『魏氏』成败,我也不在乎你的死活。要把我赶出去?我求之不得。你一直没搞清楚,不是『我需要这个家』、不是『我需要你』,而是『你需要我』、『你需要我在这个家中』、『没有我,魏氏就完了』。这样你弄清楚没?老、头、子。」
「你、你竟敢称呼我为老、老......」
他厌倦了讨好,淡淡地说:「不要老头,那称呼你为死老猴好了。」
老人恼羞成怒,激愤地举起手杖,使尽力气往前一扔,却被男子敏捷地侧身闪开。然而,失去攻击目标的手杖,先是咚地飞敲到金碧辉煌的电梯壁面,剎那间又反弹开来,不偏不倚地打向男子,这次男子的脸颊惨遭金质雕花手把划破了。
喀啦......手杖无助地掉落在地上、转了两圈的同时,一道小血痕缓慢地沿着男子的脸上往下滴,坠落在地面,进裂为一朵朵赭红小花。
也不擦拭掉它,男子若无其事地弯腰捡起手杖,一步步走向老人。
随着男子的接近,老人跟着竖起警戒。
这小子想做什么?
也许,他生气了,想动粗!--那双孔武有力的双手,挥动着短手杖,想必能轻易地夺走我这条老命吧?
混帐东西?假使能回到两年前,他没有因为中风而失去右半身的灵活,就算他现在没有三十岁男子的体力,也有自信靠打架五十年累积出的技巧与身手,就能轻易地让男子俯首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