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雨————小渡

“接客？”修罗支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天空，“你是在说梦话吧。”
“那你以为我把你留在这里是做什么？”飒德反问道。
“……”沉默了一会儿，修罗转过头，“如果让不认识的人碰我的身体，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以为你死得了吗？”飒德并不想和他斗嘴，却还是忍不住说道。
修罗轻轻哼了一声，“这种事，谁知道呢。”
“你知道宪法第二百二十七条吧。”飒德想了想，觉得还是把真相告诉他比较好。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修罗摇了摇头。“别给我解释什么，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一瞬间，飒德想，从他眼里流露出来的寒光，应该是叫做杀气吧。
“许多事情，并不是由你说了算的。”飒德并不想惹他生气，但是有感而发的话，却无疑起到了相同的效果。
未经修饰的细眉挑了起来，修罗脸上的表情有些凄厉，“我……”他咬了咬嘴唇，喃喃地说，“有些事，也并不是我乖乖听话，就不会发生的。”
同样的事，错一次，是可怜；错两次，是笨；如果接二连三的错下去，那除了赶紧找根绳子勒死自己之外，实在是没有什么藉口可说了。
难道你真的以为，在错了三次之后，我还会继续错下去吗？
落到这种境地，除了这个身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保护的了。
“别逼我。”修罗随手拿起桌上烟灰缸里别人吸过的半截香烟，叼在了两瓣淡红的嘴唇之间。
空气中有什么不安的东西在波动。飒德深深吸了口气，打开抽屉，把一个银色的烟盒扔到修罗面前。
“香烟并不适合你。”飒德移开视线，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嘟哝声。
“啰嗦。”
“我是关心你。”并不喜欢吸烟的飒德蓦的咳嗽起来——好大的烟。一回头，居然发现修罗的嘴上叼着四支烟卷，他的鼻孔像烟囱一样咕嘟咕嘟向外冒着烟。
“谢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含糊不清的说着，修罗隔着烟雾对脑袋上青筋直冒的飒德竖起了两个指头。

那天，是调教温室玫瑰最后的期限。飒德认输。
那个富翁冷着脸接过飒德递给的连本带息的钞票，看都没看的扔给了手下。
“给我找一个人来，我不想一会儿弄伤了我的宝贝。”
飒德明白这个男人的意思。他兴冲冲而来，却不想把那朵还没有调教好的小玫瑰当成施虐的对象。在那之前，是应该找一个替罪羊，先让他好好地发泄一下。
随便找一个人，即使被虐杀也不成问题。但是鬼使神差的，飒德想起了至今还搞不清状况的那株野玫瑰。是时候给修罗一个教训了。
那件事，是飒德办过的少有的几件蠢事中最蠢的一件。不可以把不知底细的人送上客人的床——这本来是这个行业的一个基本原则，但是却成为了飒德最深刻的教训。
在闭路电视的监视中，飒德惊讶的发现，修罗对各种道具的熟悉程度达到令人震惊的地步。
没有捆绑没有鞭打，甚至没有性器与性器的接触，修罗只是用手指就轻易控制了男人的身体，把自认为是高手的男人弄的欲仙欲死。
接下来，飒德不明白修罗是怎样说服那个人接受SM调教的，不过看着那个颐指气使的男人在皮鞭下兴奋的嚎叫，因为不同尺寸和材质的按摩棒插入身体而喷发，飒德的脸也开始发烧了。
不久之后，一件意外发生了。
那个向来以折磨他人为乐的富翁，由于过度兴奋，而在踏出房门的时候，心脏病发作死掉了。
温室的玫瑰在哭，而野玫瑰却在笑。
飒德站在他的身边，在他的耳畔低语，“如果他早死十分钟，你会很麻烦。”
“他死得正是时候，也很体面。”脸上在笑，但是大而黑的眼睛里却带着残忍的杀机。“至少他不是光着屁股死的。”
“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飒德把声音压得更低。
“是意外。”修罗依旧笑着。
飒德望着哭成泪人的温室玫瑰，然后又望了望唇上叼着香烟漠然地望着窗外的野玫瑰。
“修罗……”飒德觉得自己有些明白这个名字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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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刚才开始你就在笑。”凌侧着头，冷峻地盯着飒德，“你在笑什么。”
飒德摸摸眉毛，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纠结在一起的眉头竟然舒展开来。“帮我把修罗训练成一个小乖奴怎么样？”
“你吃错药了吧。”凌哼了一声，“我很有自知之明，那个硬骨头，我啃不动。”
“那就抛开游戏规则，”飒德的食指嗑嗑的叩击着桌面，“你找人迷奸他，强暴他，然后狠狠的玩弄他。”
凌伸出手，摸了摸飒德的额头，“你也没发烧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飒德摇摇头。
“你想毁掉你的金字招牌吗？”
“我是想救他！”飒德一拍桌子，怒道，“修罗现在已经由急性自杀转成慢性自杀了！”
不知道他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但是，很想让他做回一个正常的人。那怕会痛会哭，也总比现在这样，在淫糜的紫雨中任由身体慢慢腐烂的好。
“……”似乎看出点什么，凌冷笑，“你是男人吧，飒德，男人有的东西你应该一样不少吧。”
“既然想令他痛，你就用你自己的东西去欺负他呀。”
难道，因为那个对性了如指掌，却又不让别人触摸一寸肌肤的家伙，使你连作为男人的自信都失去了吗？
“要不是因为他，我不会被人留在钡星。”——尽管留在这里也许比在地球上强过百倍。
“所以，我既不会害他——”凌无声的叹了口气，“也绝不会帮他。”
“飒德，为什么不像对我那样。”凌永远忘不了三年前自己的饲主因为心脏病发作而死在五十四街夜总会走廊上的情景。那之后，自己被从温室扔到了这里。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自己失去了一切，却还是顽强的活着。
飒德负着手站起来，听到砰的关门声。
“谢谢……你不肯帮我。”凌说的话并不是毫无道理，自己确实有些失控了。
教训一，不可以把不知道底细的人放到客人的床上。
教训二，更加不可以把不了解底细的人，放在自己的床上。
一切还是静观其变好了。

第三章 嘉年华的悲剧

在五十四街工作，除了极少数被人卖来又不驯服的家伙之外，别的人并不是没有人身自由的。
在钡星，操皮肉生涯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这里的价值观，已经完全被地球上那些官僚和政客们颠覆了。
所以，五十四街的员工有许多是自愿来工作的，因为在这里，可以赚到比别处多数十倍的钱。
但是，修罗是个例外。因为宪法二百二十七条，修罗在这里不但拿不到半分工钱，而且按道理说是不可以跨出五十四街夜总会大门的。
一年一度的钡星嘉年华会就要来临了。商业街的东西听说都在打折，五十四街的员工利用放假的时间都在疯狂地花钱购物。
修罗没钱可花，而且他也不喜欢逛街买东西。他的乐趣，除了鞭打别人、吸烟，只剩下坐在窗台上凝望远处的天空。
此时，他正待在自己的栖身之所，歪头靠着玻璃上打盹，嘴上的香烟挂着长长一截烟灰，若隐若现的烟头几乎烧到了他的双唇。
呼叫器响了。
“呼——”修罗睁开眼睛，随即感到一阵眩晕。低血压的毛病非但没有好转好像还有加重的趋势。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动，这种感觉令人不安。修罗抬起无力的指尖，把燃烧殆尽的香烟丢到脚下。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紫雨。
带着酸性的雨水，颜色好像比上一次深了许多。

“你的脸色不太好。”飒德低着头，从修罗走进办公室的大门那一刻开始，他一眼都没往他脸上瞧。但是飒德并没有说错。修罗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但是他依然在头昏。
“我要出去，你跟我一起吧。”飒德终于抬起头，指了指桌上的信封。“五万元，给你的。”
“干什么？”修罗拈起信封，随手放进了皮衣的口袋里。
飒德站起来，打开办公室的门，向修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快三年了，你一步也没走出过这里。仔细想想你好像蛮可怜呐。”
修罗拂开他的手，“无事献殷勤，你在讨好我吗。”他的话换来飒德的笑，“算是吧，只想让你减减压力，今后对我的客人好一点。”
“无聊。”修罗挑挑眉毛笑了起来，然后向飒德伸出手，“再给我十万块钱，我就答应你。”
飒德摇摇头，却还是从口袋的皮夹子里拿出了一沓纸币。“老板作到我这个份上，是不是有点太窝囊了？”
修罗点点头，把钱揣到了怀里。

三年了，有些事情会变。
修罗不喜欢乘坐交通工具这一点却好像永远也不会变。
飒德默默的看着身旁不停干呕的人，终于忍无可忍的敲了敲车窗。“你在干什么，把车开起来，别走走停停的。”被无端呵斥的司机无奈地撇开嘴角，“飒德先生，请您看看窗外。我已经尽力了。”
按了下按钮，茶色的车窗渐渐变的透明。窗外的隧道里，是望不到头的拥挤车流。
重新摇上车窗，飒德搂住修罗，“想吐的话，就吐在我身上好了。”
没想到修罗会有这种弱点。好像不应该带他出来。飒德直觉自己又办了一件蠢事。
“没关系……”修罗把头放在飒德的肩上，这个姿势可以带给他片刻的舒适。“下车就好了……放心……我不会吐到你身上的。”

修罗没有说谎，他果然一下车就好了。

钡星的室内商业街。依然弥漫着奢华颓废的气味。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漠戈壁，但是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银河系最大的自由港。繁华是令人无法想象的，在这里，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
“那个男人是个传奇。”
“碧索特·特雷西多……”口中不由自主的念出这个名字，飒德感到身边修罗的身体一下子僵直了。
钡星成为淫荡之星，是托了那个男人的福呢。入赘地球联盟主席特雷西多家族的平民青年，因为结交了权贵的千金而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那部奇怪的钡星宪法就是由他拟定的。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携家眷来到钡星度假。
碧索特与他妻子的爱情，好像和这颗星球的气氛一点也不协调呢。传闻中洁身自好的碧索特没有成为五十四街的客人——飒德有时候还真是引以为憾呢。
“你认识碧索特吗？”因为修罗的反应而好奇，飒德随口问道。没想到，修罗竟然真的点了点头。
“可是碧索特认识你吗？”这才是那个问题的正确问法。
修罗一笑，比了一个有些猥亵的手势，反问道：“你觉得他会认识我吗。”
飒德说不出话来了。为了结束这毫无营养的对话，飒德选择了沉默。
“我想去买些奇怪的东西。”修罗抬起眼睛，乌黑的大眼睛闪动着不明缘由的光。“你是跟我去，还是在车里等我。”
“你不会趁机逃跑吧。”飒德眯起眼睛，“如果你跑了，我会很想你的。”
修罗收起笑容，如果自己跑了，这个经营夜总会的家伙会有麻烦吧。不过已经过去三年多了，那个人，是否还像自己这样执着，是否还对那件事念念不忘呢？也许他早就忘了，谁知道呢。
“喂，看你闪烁不定的眼神，你是不是一定要害我才开心啊。”飒德苦笑着，“我还是陪你去吧。”
一只手伸在飒德面前，修罗啪的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十分钟，给我十分钟的时间——害你我并不会开心。”
事实是，无论怎样，修罗都不会开心的。
“老板，要我去跟着他吗？”一旁的司机很担心那个麻烦人物会逃走。
望着在人群中宛如黑色的宝石般亮眼的身影，飒德缓缓摇了摇头。
“如果你想要逃走——我放你自由。”心被不知名的情愫揪紧了，飒德不明白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十五分钟后，飒德再次看到了修罗。叼着棒棒糖的修罗。
“迟到了五分钟。”
“唔，因为我找不到回来的路。”
“上车吧。”
“呃——”
修罗的眼睛晶晶发亮，本来苍白的面颊竟然泛着玫瑰花瓣般的红润。
“捡到宝贝了吗，看你高兴的样子。”飒德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生机勃勃的修罗。
“差不多。”把手里攥着的钱递给飒德，“还剩一点儿，还给你。这个也给你。”把吃剩的棒棒糖塞到飒德的嘴里，修罗一直在笑。
飒德无可奈何的含着薄荷口味的棒棒糖，在清凉的薄荷味道之外，还有一种淡淡的芬芳。草草的点了点手中的钱，还剩十一万三千多一点儿。三万块钱可以买什么？飒德在脑子里把可能想到的物品搜索了一通，却找不到答案。
“买了什么？”飒德忍不住问道。修罗的手中并没有拿其他的东西，虽说他的身材是那种穿多少衣服都不会臃肿的类型，但是如果口袋里装着东西，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吧。
“会叫人屁股开花的东西！”修罗咬着指甲，目光炯炯的说。那个东西，不但可以让人屁股开花，还可以让人的脑袋开花呢。
飒德耸耸肩，并没有嗅出修罗话里的危险气息。
知道自己的饭碗不会因为受牵连而碎掉，因为修罗的回来而松了口气的司机，飞快地发动起汽车，向五十四街驶去。
把有些亢奋的修罗搂在怀里，飒德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修罗逃走，他也相信自己可以泰然处之。
可是，偏偏却忽略了，没有作好另一种心理准备。
修罗没有带着足可以充作路费的钱逃离这个星球。十五万，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真的是去买东西，然后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飒德觉察到，那个可以归还修罗自由的人，即使真的存在，也绝不是自己。
“唉，真的被挫败了。”飒德垂下眼睛，为自己的愚蠢而苦笑。

还有两天，就是嘉年华会。那天，应该可以把一切做个了断了。
已经等了三年。时光流逝，那个人，应该已经把一切都淡忘了吧。如果再等待下去，可能就连曾经被刻骨的痛折磨的自己，也要把一切都忘光了。
不可以再等了……趁着紫色的雨还没有把自己的身体腐蚀殆尽，趁着自己，偶尔还能够回想起那锥心的痛楚。
伤疤愈合了，然后，就连受伤的经过也忘记了。人真是脆弱。
为了记住伤害自己的人，也许可以把自己快要痊愈的伤口活生生的撕裂开来。那样，背负着永远也好不了的伤，就可以使自己永远也忘不了伤痛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