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雨————小渡

修罗……再坚持一下……
“他妈的放手！我叫你放手！”修罗奋力挣扎起来。一分一秒也受不了了，难过的，快要疯掉了。
血，浸透厚厚的制服，然后落在麦文的手上、脸上、身上。霎那间明白了什么，麦文鼻子一酸，黯然松开了修罗的手。
即使在崩溃的边缘，还是敏锐的感到了恋人的企图，修罗惨叫一声，死死的抓住了渐渐滑脱的手指。“麦文……麦文！”
因为血液和汗水，手掌间滑滑的，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阻止身体的下堕，麦文合上眼睑，再也不忍看到那个深爱自己的少年，被痛苦折磨的样子。
“我掉下去，修罗就可以得救了。”一时之间，这样的念头充斥了心扉，甜蜜下是深深的无奈。“修罗……”
冷眼看着那两个人，黑发青年的手臂早已麻木了。“真的会死吗……”就这样和他们一起死——真是可笑。
就在这时，不远的地方传来了汽车的刹车声。
刺耳的声音，听在他们的耳中，却像仙籁一样委婉动听。

行进中的汽车上，伤口被妥善处理过的修罗，刚刚结束了疼痛的折磨，却又开始了一贯的晕车反应。
“呃——”开在碎石路面的汽车每颠簸一次，修罗就忍不住发出一声令人侧目的干呕。麦文爱怜的拍打着修罗的后背，然后适时的端起头盔接在修罗的面前。
“要吐就吐好了，算我怕了你。”这样的抱怨换来了修罗的笑颜，不过这个笑颜在五秒钟之后就变成了张开大嘴一阵狂吐的蠢相。麦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门，长长的叹了口气。
“早知道你这么麻烦，我就不带你来钡星了。”这是气话，但是却充分显示了麦文的苦恼。“打架也就算了，还会晕车，还时不时的受伤呀、堕崖啊，你可不可以老老实实呆一会儿，别老是捅娄子。”
吐出来果然舒服了一些，修罗吐吐舌头，然后抬起自己的右手。“帮我弄紧一些就可以了。”无名指上是一个乌漆八黑的金属圈。“那样它就不会到处掉了。”
抓住修罗的手指，麦文难以置信的戛声道：“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个玩意儿才掉到崖下的吧。”
“咦，什么这个玩意儿，那个玩意儿的，这是最重要的结婚戒指哎！”修罗抽回手指，还想再说什么，却又呃的一声抓起了麦文的头盔。
“我就知道……”抚着修罗的后背，麦文一阵苦笑。早知道钡星的地心引力不会大过地球了——
不过，这个总是搞出乱子的修罗，还真是令人不忍责怪呐。

“药。”麦文抬起头，碰上黑发青年透着一丝关怀的目光。“给他吃下去会好一些。”麦文对这个人的印象并不坏，而且怎么说他也是自己和修罗的救命恩人，所以他没有拒绝，而是接过了裹在铝箔中的胶囊。“吃和不吃一个样。”随手把药放在一旁，麦文抓抓后脑勺，无奈的说：“这家伙的毛病，吃什么药也不管用。”
“麦文，你干嘛和那个混蛋说话，上次，呃——就是他，呃——害咱俩挨打的。”修罗一边吐，一边还不忘把麦文的头扳回来。
“还不是因为你多管闲事。”
“那是因为你多管闲事——”
麦文与黑发青年几乎不约而同的说出这句话。修罗“呜”的惨叫一声，而麦文却与那个一直是冷冰冰的青年相视一笑。
“你这家伙还挺有趣。”麦文咧咧嘴，伸出手去。第一次对着他们展颜的黑发青年也歪歪嘴角，握住了麦文的手。
“我叫麦文，这个吐的唏哩哗啦的小家伙是修罗。和你不一样，我们都是没有品衔的雇佣兵。”
“麦文！”修罗噘着嘴，抬起手狠狠的敲了同伴一记爆栗。“谁叫你答理这个混蛋——”
黑发青年一把扯住修罗的手，罔顾在一旁被敲的龇牙咧嘴的麦文，他黑色的眸子里闪动着隐隐的光芒。“我并不是叫作混蛋的，我的名字是——碧索特。”
就这样一只手与麦文轻松交握，而另一只手，却是强行掐住修罗的纤细手腕，碧索特再次露出充满男性魅力的笑容，“很高兴成为你们的——伙伴。”
“谁和你是伙伴！”这是修罗的的回答。
“那就让我们一起并肩作战——”而这句豪爽的话，是麦文的回答。

第六章 见证幸福的尘埃 （追忆篇之四）

仰望着漫天的星星，麦文辗转难眠。五十米之外，是中午时分才结束战斗的战场。那些被称为“反叛军”而遭到灭顶之灾的人们的尸体，此时正堆积在那里，等待着明天黎明时分的火化。
这一个月来，麦文终于知道了战争的意味。那和从前在地球上为了争地盘而打架伤人是完全不同的。有尸体会留下来的，还算是幸运儿吧。第一次看到在离子炸弹的威力下，被炸出一个大坑的地面，还有那原本在地面上但是此时却无影无踪的敌人，麦文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是个很珍惜生命的人——自己的，和别人的。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分不清活着和死亡的界限了。
身旁，修罗睡得很踏实。他不禁有点羡慕这个本来在地球上有家有未来，却绝然的丢下一切跟随而来的少年。在战场上有好几次，如果不是修罗，总是在发呆的自己，也许已经死了很多次了。
“只要和麦文在一起，发生什么事都没关系。”这是修罗一直挂在嘴边的话。也许使这个比女孩子还要美丽纤细的少年变得坚强的，正是他所说的“爱情”的魔力。
修罗在疯狂的爱着自己，所以他面对任何疯狂的事也可以一笑置之。
麦文知道自己也爱着修罗，但是他却总是无法触摸到“爱情”的力量。
陷入茫然的麦文，把脸深深的埋在了修罗的胸前。
“……”本以为熟睡的少年，在星光下睁开眼睛，轻轻叹息着，然后张开手臂，温柔的拥住了恋人的啜泣。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麦文很不爽的别过头。碧索特指指他的眼睛，“很红。”
“哼，认识你时间越久，发现你越三八。”麦文从心底已经把碧索特当成最好的朋友了，所以才这样和他说话。“的确如此。”修罗点头同意。尽管龃龉全消，但是修罗总是不忘找机会捉弄捉弄碧索特。
“是不是睡露天太久，有点着凉呢？”碧索特一本正经的问道。
怎么可能？麦文刚想否认，但是却被修罗狠狠踩了一脚。“是呀，不如你把帐篷让出来，让我和麦文住几天？”
因为物资紧张，普通的士兵和雇佣兵都是席地而睡的，只有拥有士官长以上军衔的正规军才有独立的帐篷可住。
麦文叹了口气，立即明白了修罗打的什么主意。一个月以来因为战况绵绵，所以两个人根本没有机会亲热。周围随时可能会出现敌人，修罗胆子再大也不敢像刚来钡星的时候那样，拽着麦文幕天席地的乱跑，做爱做的事。
“这个小色狼。”还来不及阻止修罗，麦文的耳畔就响起了碧索特的声音。
“没问题，今晚你们就可以住我的帐篷。”
修罗向麦文促狭的眨眨眼睛，因为兴奋，脸颊一下子笼罩了一层娇艳欲滴的粉红色。“那你呢？你不会也在帐篷里吧？”
望着对着麦文喜形于色却对自己龇牙咧嘴的男孩，碧索特不禁苦笑。“我当然睡外面了。”
这个样子……未免太明显了吧。觉得有点对不住好朋友，麦文抓抓头发，却无法不去回应修罗纯真的笑容。

简陋的帐篷里被光风绮影装饰的淫糜异常。修罗一边咯咯的笑着，一边扶着在自己体内进出的肉刃，来缓解恋人攻城掠地的速度。“不要急，我们有一夜的时间呢。”平复着零乱的呼吸，沉浸在情欲中的修罗忽然觉得有些诡异。总觉得，有什么麻麻的东西在背上爬来爬去。下意识的呓了一声，“麦文，你看我的背上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当然没有了。”麦文很享受的扶着修罗的腰，然后坏坏的一笑，“不过马上就要有了。”
“讨厌哪！”感觉到麦文的舌尖在背上蜿蜒，修罗激动的全身泛起颤栗，“啊……”
“修罗，为什么我的身上是咸咸的，你的身上——”用舌尖顺着脊椎一直滑下去再滑上来，最后停在了锁骨的位置，“你却一点也不咸，反而香香甜甜的呢。”
“说什么傻话，因为你爱我呀。”转过头，与恋人耳鬓厮磨之际，却蓦的打了一个冷颤。
麦文停住动作，有些不安的说：“是不是我太粗鲁了，今晚，你的表现很奇怪。”
修罗移动着视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最后落在了被星光投射在帐篷上的淡淡黑影上。“原来如此。”大大的松了口气，修罗微微用力，耳畔是麦文的惊呼。“你干什么——”不小心被突袭，被温柔包裹的分身几乎把持不住。
“不是我不专心，是你呀——一个月没碰我，给点儿激情好不好！”修罗娇嗔着，然后自主的摇摆起腰肢来。
“小色狼——”宠溺的捏住修罗胸前的突起，像要揉碎般的旋转着把玩着。“这样好不好？”嘴里说着，麦文把手伸到恋人的肋下，然后架空了他的身体。强势的进攻使修罗呻吟出声。内壁被摩擦的快感和尖锐的疼痛使他的内脏都翻腾起来，意义不明的音节从微张的双唇间溢出，带着媚惑的嫣红，流泻在闷热的空气中。
“我爱你，麦文……”不同往日的粘腻娇声再次使身旁的人勃起涨大，就这样，麦文迷失在情爱之中，抱起身下的人儿，又一次把温柔的凶器，刺入了那修长的双腿之间。
屋外的男子，黑色的长发被金属味道的热风吹散，遮住了轮廓深刻的脸颊。

第二天．
“你不去跟着麦文，一直跟着我干什么。”碧索特在没人的地方停下，然后有些无奈的对着表情暧昧的修罗。
“……”修罗走到碧索特的身旁，低低的声音却难掩嘲弄的笑意，“你这家伙，昨天晚上在外面偷看，是不是很有趣呀。”
碧索特不置可否的翘起嘴角，转身想走。“喂，如果你不想我把这件事告诉麦文的话，你就要一个星期都把帐篷让给我们。”
“你不怕被人看到？”揶揄的问，发丝拂到脸上，碧索特的鼻子里嗅到一股淡淡的芳香。
举起右手，无名指上的金属环陷在肉里，“我和麦文已经结婚了，被看到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想被人打扰。”碧索特不知道修罗是当真的还是开玩笑——没有人会认为这么个一文不值的东西是什么结婚戒指吧。“那好吧，我不介意。”冷不丁抓住修罗的手指，碧索特的嘴唇还没有挨到那两瓣淡红色的花瓣，肋骨上已经挨了一记肘刀。
“你不要总想着欺负人好不好。”修罗揉了揉撞的生疼的胳膊肘，咕哝道：“真是的，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其实，碧索特并不是怕修罗的威胁。以麦文的性格，如果知道被人看到做爱的情景，也许在钡星这段日子里再也不敢碰修罗了吧。可笑的是，修罗显然没有发觉恋人那摇移不定的心思。他理直气壮的认为渗透着爱欲的行为是如此的理所应当。
碧索特一笑，然后强硬的把修罗禁锢在怀里，“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知道我不是开玩笑呢。”
“碧索特！修罗——”兴冲冲赶来的麦文站在抱成一团的两人面前，在发了零点零一秒钟的呆之后，指了指身后的空地，“集合了。”
碧索特松开双臂，“祝你们玩得愉快。”
麦文走到修罗的身边，伸手拨乱了修罗的头发。“碧索特怎么了。”
修罗自己也抓了抓头发，望着碧索特的背影，非常困惑的说道：“他说他不是开玩笑。”
“什么不是开玩笑？”
“不知道。”真是莫名其妙。

“怎么最近无精打采的。”碧索特瞄了一眼越来越亮眼的修罗，问不住的打着哈欠的麦文。
“唉，”麦文长叹一声，“等你娶了老婆你就知道了。”修罗咯的一声笑了，麦文脸一红，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是说……我是说……”嗫嚅着难以自圆其说，好在碧索特并没有追问下去。“麦文已经十八岁了吧，有没有交往中的女孩子。”碧索特若有所思，“听说地球上有不少女性吧。”
“是呀，钡星这个地方，也真是够荒凉呢。”麦文急于想转移话题。“你一直在钡星生长吗？”
碧索特点点头，“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多年来我都在这个地方。因为没有去过地球，所以也不觉得这里荒凉呢。”
“地球也好不到哪去，男人们都在拼命地工作，女人们柔柔弱弱的，一不小心就会生病，有时候生小孩都会死掉。有钱人可以拥有几千架技术先进的飞船，穷人的小孩却连脚踏车都买不起。无聊得要死哪。”
麦文没想到在修罗的心中，地球是这样的一个存在。“不过地球上有树，有花，有水塘，还有蚊子、毒蛇、猫和蜥蜴。”听到自己这样的补充，麦文也变得无法说服自己，“这么想想，其实地球是挺无聊的。”
“还是钡星比较好。”修罗伸着懒腰，然后躺在被五个太阳晒的灼热的地面上，“这里除了麦文和我，什么生物都没有，真是像天堂一样啊。”
“那我算什么。”碧索特凑过来，宽阔的肩膀遮住了修罗头上的阳光。
修罗眯着眼睛，哈哈大笑着说道：“碧索特，你是尘埃啦！是钡星上讨厌但是又不可缺少的尘埃——”
“太刻薄了吧。”麦文也忍不住笑起来。
碧索特注视着自己在修罗身上投下的阴影，黑暗的眸子里卷起了恸地的汹涌。
尘埃吗……

与反叛军的遭遇战出人意料的惨烈。
麦文所在小队在不适当的时候，进入了不适当的地点。
十几二十年，被无数其他动物的尸体喂养起来的生命，其代价只是一颗价值七十元的闪光弹。把会说会走的人变成不会说不会走的尸体，这种魔术麦文已经看得不愿再看了。
一具分不清是同伴还是敌人的尸体倒在麦文的脚下，被气浪掀飞的尸体血肉模糊，本该在内部的器官全都越出了体外，在金属的风中发出中人欲呕的味道。
四面的敌人越来越多，包围圈缩小的结果就是自己人越来越少。
枪声渐渐止歇，麦文坐在掩体里，切身的感受到了绝望的逼近。
见到过被反叛军虐杀的雇佣兵尸体，那些恐怖的东西曾经成为困扰自己挥之不去的梦魇。自己……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吧。
颓然的坐倒在地上，拧开了身上最后一颗“Q-14”的盖子——就这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