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時寅

第一章
梦，是个很奇妙的字眼。
他让人怀抱无限希望，却也让人感到－－绝望因为虚无。
梦太遥远，伸长了手也无法搆到。
建筑物的黑暗角落，蜷缩著小小身影。没有流泪的眼直直望著窗口，似乎在等待。
又不在了，为什麽妈妈又不在家……忍著眼泪，小身影将自己缩得更紧。为什麽还不回来，一个人，好冷好可怕。
妈妈，快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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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他便熟悉寂寞，从小，他便善於等待
。
他没有一个好家庭，不，和那些受虐儿相较他已经很幸福了，只是人是贪婪的，是不知足的，他也没有嫌弃现在的家，只是觉得压力很大。
他是单亲家庭，不，该这麽说，他是人家不要的孩子，本来要丢掉的，只是因为奶奶关系被现在的母亲收养，他本来要称呼这个妈妈为『姑姑』。
这种连续剧才会有的芭乐剧情血淋淋的在现实中上演，不过他没有那麽凄惨就是了。
看著窗外飞过的鸽子，那是有人养的，看著它停在屋顶上，看著天空很蓝。
「林之愿，发什麽呆。」讲台上的老女人大声喊著他的名字。
冷冷瞥了她一眼，他没应声。
「你这是什麽态度！给我站起来！」女老师咆啸著，素有学校第一凶的美名，她大喊起来还真让人恐惧三分。
懒懒站起身，之愿靠著墙，眼中没几分尊重。
「你这种态度对吗？你懂不懂礼貌啊！你妈是怎麽教你的。」女老师怒斥，这样剧码每天都会上演，他每天几乎都要挨骂。
「这是个人行为问题，和我妈没关系吧。」冷声回应，他最受不了老师把他妈搬出来，如果这麽不爽他，直接以顶撞师长记他过将他退学就好，他搞不懂这些老师脑袋到底装什麽。
「既然是个人行为问题，你为什麽不好好收敛自己。」女老师收敛起自己的脾气，好声说著，在教育界她算是老鸟了，她看得出来用硬的对眼前小孩没什麽用。
面对问题，林之愿没有回答。
「算了算了，坐下，好好上课，每个老师对你期望都很大，就快大考了，知道吗？」
「嗯。」随便应了声，之愿坐下，但没有照老师说的，他依然撑著下巴看外面景色发呆。学校不开除他就是因为他功课好吧，说出去可能会被打，他脑袋算不错，不读书也能考到前三名，他在想可能是学校太烂。
学校班级前三名学杂费减免，他高中两年来就是靠这个福利读不用钱的书。
看著很白很白的云，他想今天又要去哪里打工。昨天他辞掉pub调酒师的工作，今天要找打工。就如老师说的，联考要到了，他也不能在那种地方混到三更半夜才回家，一来他常被骂，二来他的确该好好读个书。
脑中思考著理想的打工地点，连什麽时候下课他都不知道。他在班上算是异端份子，每个人一下课一定是三五成群开始玩，只有小部份会读书，而他是属於不和任何人来往的那型。
和别人交际让他觉得很累，也很虚假。
忽然，放在抽屉的手机响了，迅速接了起来。「喂，哪位？」他声调永远这麽懒散，好像什麽事都惊动不了他。
『小愿啊，我小姨子啦，今天晚上来我家吃饭要不要。』电话那头传来让他感到温馨的声音，他角度冷硬的唇勾起了浅浅痕迹。
「干嘛？」他想不到是什麽原因让阿姨邀请他去她家吃饭。
『没啊，反正你妈又不在家，之承也要你教他功课，你来我家吃总比你吃些垃圾食物好。』阿姨爽朗的声音他百听不厌。
「好啊，可是我要找打工耶。」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攸关他家贷款缴不缴的出来，房子会不会被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你先来我家吃饭吧，工作一天不找不会死人。』
「喔，好吧，掰掰。」电话收了线，他趴在桌上，看著风追著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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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很快就可以过去，说夸张点，就是眼睛眨一下就过去了。
拿钥匙打开门，这个建筑物让他又爱又恨，因为角度关系房子总是黑漆漆的，不开灯会让人觉得是鬼屋，因为老妈不在家，他晚上也要去工作，没人打扫的房子结了很多蜘蛛网，乍看真的很像鬼屋。
走上二楼，打开灯，他转进自己房间，把书包扔了，松开脖子上的领带，他坐在唯一称的上整齐的床上。望著滴水的天花板，他叹了口气。
这个建筑物是他唯一的避风港，却也是所有他不快乐的发源处，他老妈早上去工作，晚上去打牌，外面欠债一大堆，现在人也不知道在哪个牌桌上游泳。
倒在床上，高中的他已经认命，不像国中国小那样怨天尤人，只是偶尔的，还是觉得呼吸很沉重，呼吸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有鼻子嘴巴就能做到的事情，但当他情绪一来时，他觉得呼吸让他感到痛苦。
不说可能也没人知道，他忧郁症很严重，不过可能因为脑子结构问题，他不会想自残，也不会想去伤害别人，只是会自己一个人发呆，呆很久很久。
坐起身，脱掉制服换上居家衣服，牛仔裤一条，白色衬衫一件，很简单。关了灯走下楼，他往就在附近的阿姨家走去。他阿姨家里住四楼，小时後常常爬到喘不过气，不过现在脚长很快就到了。
按了按门铃，里面的人热情迎接。「喔来啦，快进来。」
「嗯。」开门的是之承，阿姨的独生子，阿姨对他要求很高，他也算乖，只是有些反骨，喜欢的事情和别人不太一样。
「小愿，我在玩你送我的那个电动。」听著习惯的小名，林之愿没什麽反应，只是跟他走进他房间。
他和之承感情不错，小时候虽然常吵架，可是说实话，他对自己真的是很好，有时候心情很糟糕时，他会伸出援手，拖自己去钓鱼干麻的，反正对他很好就对了。
「破得怎麽样了。」坐在床上，他看一坐在电脑桌前就眼睛发亮的之承背影。「喂，你国三了吧，别一天到晚打电动，好好读书。」搬出每个长辈每个老师都会说的话，当一个人听这些话听十年後，他也会变成对人说教的那个。
「知道啦，我很用功好不好，这次段考我考第五名耶。」眼睛还是没离开电脑萤幕。
叹了口气，林之愿看著墙壁上贴满的图片，那是之承画的，他很喜欢画图。「有没有想说要读哪所高中，先跟你说，不要来当我学弟。」
「才不会，我应该会去读xx，那是我妈的母校喔。」
那所xx高中名誉不错，林之愿这才放下心。「你老爸今天上夜班吗？」他问。
「对啊，他刚刚出门了。」
「没吃饭？」
「随便吃个东西就出门了。」
「喔。」说著，林之愿走到厨房去。「小姨子。」他叫唤著。「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啦，你去客厅坐，喔先帮我把这盘菜端出去。」留著到肩头发，小阿姨的样子虽然不算漂亮，但亲和力十足，人很爽朗，他一直很喜欢她。
将炒肉丝端到客厅，他还是到厨房去。小姨子对他算是个很重要的人，她会对自己说一些母亲绝对不会说的话，她会为自己的未来打算，她会开导自己，某定义上，自己很依赖她。
「高二了吧，有想说要考所大学哪个科系吗？」炒著青菜，阿姨问著。
歪头想了想，林之愿笑了笑。「没有，我还怕自己考不上咧。」
「怎麽会，你功课不错啊，你高中学测不是考满分吗？」她说的是国中考高中。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林之愿笑著回应。他学测考满分在这附近算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他母亲也因此向亲戚炫耀了一阵子，只是无论他考再好，他的母亲就是希望他读最近的那所学校，很烂的学校，名誉不好，出去的学生能考上公立学校的几乎没有。
「不要这样讲啦，你有没有什麽兴趣？」翻动青菜。
「我的兴趣是赚钱。」话一出他果然看见小阿姨翻了个大白眼。
「你如果选对科系，以後就能赚大钱了啦。你要考大学吗？」
「不知道。」耸耸肩，林之愿轻轻叹了口气。「我怕我妈不给我读。」母亲一直希望他出去赚钱，要不是现在时代一定要高中毕业，她恐怕国中毕业就要他去工作了。
「你不要管她，你读你的，没钱我借你。」小阿姨爽朗的声音再度在耳畔回旋。他的阿姨就是这样，说义气也不是，对他很好，总是会说出些让他鼻酸的话。
「谢谢，为了你这句话，我一定会考上。」之愿笑著承诺。
「嗯，你去找阿承，他数学要问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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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很快就结束了，之承的数学问题也解决，但小阿姨就是不放人。
「小姨子，我要去找打工了啦。」他阿姨死要他留下来看片。
「一天不找不会死，你偶尔也要休息，还有！你干麻一定要找夜工，晚上不睡觉身体都坏掉了。」
之前PUB那个工作到午夜十二点，回到家一点，他身体的确变差了，常感冒。
「可是钱多啊。」他看见萤幕上有个男的在搞笑，其实他是要追女人。
「我有个亲戚，他朋友要找助理，你要不要试试看。」
「我早上要上课哪有时间。」
「工作时间也是在晚上啦，不过十点就下班了，我替你问过了，那里薪资虽然不高，可是还是可以养活你自己，而且你如果做得好还可以升薪，阿愿，不要再出入那种场所了，对你不好。」小阿姨语重心长的说著。
闻言，林之愿笑了笑。原来这才是真正找他的原因。「是要做什麽的？」
「嗯，就是帮他们处理文件，把文件归档建档，整理书面报告打打字，因为他们早上一拿到文件就要用，没时间再慢慢处理，所以需要一个小弟在晚上帮他们处理好所有事情。」
「薪资多少？」拿了块苹果，林之愿漫不经心的问著，他视线还是停留在萤幕上。
「从六点开始做，做到十点四小时，因为夜班所以时薪一百，假日要去打扫四小时，我算过这样你薪水一个月大概一万多。」
「养不活我自己，我要缴贷款。」可以说是马上回答，林之愿看著小阿姨。「我之前薪水两万八，一到月底我一毛都不剩。」
「你干麻帮你妈缴贷款，这笔钱让她自己出啊，她的债你背不起，阿愿，你该做的是多为自己著想，她在外面欠了多少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你要替她还债还到什麽时候。」
小阿姨的话让林之愿露出苦笑。「我也不想帮她还，可是没办法。」
「你就是太笨！她虽然是你妈，可是你也没必要替她背债啊，那不是你该做的。」
说得太轻松了。
忽然，门铃响了，小阿姨跑去开门，林之愿继续盯著电视萤幕。
接著有两个男人走进屋子中，一个是他认识的。「亦华大哥。」他和之承异口同声喊著，还有一个男人他从来没看过，那男的穿了一身黑西装，要不是脸看起来蛮正派的，他会以为他混黑道。
「我跟你们介绍，这位是我老板，也是我朋友啦。」方亦华露出笑容。
「啊你不是凡真吗？喔那麽久没见当大老板了喔。」小阿姨笑著招呼著，刚刚被之愿评有点像黑道老大的男人是亦华的国中同学，两个感情很好。
「之愿，你不是要找工作吗？」亦华转过头问。
「嗯……」人都亲自来了，他推的掉吗？林之愿在心中自问著。
一听见方亦华的话，简凡真转过头打量著他，突然他说道。「我可以跟你单独谈谈吗？」他的话让之愿吓了一跳。
「嗯。」但他表情还是没什麽变，仍是那样冷淡。「要去哪谈？」虽然感到奇怪，但当著大家面拒绝别人好像不太好。林之愿如此想著。
「巷子口的咖啡店。」简凡真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好似他早已经计画好了，这让林之愿小小起了疑心，但面上还是没变。
他就这样和这位大老板出门，关门的那刹那他还听见小阿姨取笑方亦华没这位老板的气魄。
下了楼梯，他们两个没说什麽，只是安静的走在路灯照耀下的马路，那间咖啡店在二楼，下了斜坡後的右边，是在国中旁边。
进了咖啡厅，女服务生温柔的上前。「请问要点些什麽？」
简凡真先开口。「黑咖啡。」
「柳橙汁。」林之愿不点咖啡，他的举动让简凡真感到疑惑。
「你不喜欢喝咖啡吗？」
「现在不想喝而已。」淡淡回应，他看著落地窗外的车来车往。「今天星星很多很亮。」其实外面根本乌云密布，只差没下雨。
「是啊，因为月亮没露脸吧。」简凡真顺著他的话说。「你叫什麽名字？」
「你呢？」不正面回答男人问题，林之愿还是疑惑他将自己叫出来的目的，戒心当然也重了点，在男人表明来意前他不打算泄漏自己的事情。
「简凡真，薄泛公司总负责人。」当然明白眼前少年的顾虑，简凡真先自我介绍，他递出自己的名片。他看得出来眼前少年和普通街上看到的小鬼头不太一样，他浑身透漏著稳重和防备，一点也不让人靠近。
「薄泛？真是矛盾的名字。」轻笑，啜饮服务生送上的柳橙汁，林之愿目光轻轻扫了眼前男人一眼。「薄，可以解释成少，而泛字，有广博的意思，简先生，贵公司名称真耐人寻味。」他的话让面前男人挑起眉，以让人感到危险的目光打量。
「普通小孩不会问这个，你真的很特别。」啜饮了口热咖啡，那稠黑颜色让之愿看了就觉得苦。「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林之愿，需要我告诉你我就读的高中吗？」搅动著吸管，他已经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简先生，贵公司的条件与我的要求不符，我想我们应该没必要谈下去。」他还想去找工作咧。
「何必这麽紧张，聊天不一定要扯到公事。」简凡真笑说，褐色眼睛瞬也不瞬的盯著眼前少年，眼中彷佛藏著什麽，只是之愿没那个能耐看穿。
「我还要去找工作，如果没事我想先走了。」说著林之愿站起身，已经要去付账，但他很快的被拉回位子上。「你还有什麽事吗？」脸色明显不佳。
「薪水可以再商量。」
「不必了。」林之愿冷冷回应。
「为什麽？我开出的条件应该算轻松，难道是工作内容你感到不满意？」简凡真扬著笑问，他的表情让之愿完全看不透。
这个人非常危险。
「就是因为太好，好到让人感到虚假，虽然亦华大哥在贵公司工作，但他充其量不过是个小职员，天晓得晚上一到，公司门一关起来里面在干什麽勾当，一间公司基本上是不会在晚上要人工作的，简先生，我想你明白我话中的意思。」说出让人惊艳的话，林之愿直直望著眼前男人，想在他眼中找出一点点破绽。
「你疑心真重，对，没有一间公司会在晚上请人工作，除非是特种行业，但别人不会不代表我不会，我认为这样能提升公司效率，难道不对吗？」
「没什麽不对，只是我无法接受。」说著，林之愿再度站起身要去柜台算帐，他不想再和眼前人说话了，无形的压力让他感到疲惫。
「你母亲在外面欠了很多债吧。」明白少年不打算继续和自己周旋，简凡真挑出重点。「你需要很多的钱，除非你下海当牛郎，不然你根本负担不起。」他的话很轻，飘到林之愿耳中却变得异样沉重。
皱眉转身，之愿望著他。「你到底想和我说什麽。」眯起眼，他明白自己已经卷进危险。
「没什麽，只是想告诉你，我能替你还债。」
「代价呢？」世界上没有这麽好的事情，倒楣了十七年的他非常了解。
「我想包养你。」
对，就和前十七年的经验一样，他还是很倒楣。
第二章
面前男人说的话让林之愿感到微微错愕，但更多的是好笑，他走回位置上。
「要是我想用身体赚钱，凭我的条件我老早还完债了。」身高快一八零，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有时候照镜子他还会疑问他真的是他亲生父母所生的吗，这样的自己如果去当牛郎，还怕没有富家婆来包养他？
「没人要你和我上床，我只是希望你让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