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時寅

「可是我穿了觉得很恐怖。」一想到他身上披了一件三万五的衣服，他就不敢动，一想到三个月的贷款就穿在他身上，他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不要想那麽多啦，走，去买日常的衣服。」说著，简凡真拖著之愿上车，在专柜小姐的谢谢光临後他们到了另一家店，那很显然就是精品店。
说到精品就会让人想到贵。「不要再买了好不好。」他心很痛耶。
「谁叫你衣服都是薄薄的白衬衫，之愿你喜欢白色吗？」之前偷看一下，他的上衣几乎全部都是白色的。
「白色好搭衣服啊，我阿姨说穿黑色会被车撞到，而且我以前都工作到半夜十一二点的，黑色真的不是很安全。」之前小阿姨也拖著他出去买衣服，这些话是她说的，也从那天起他衣橱没有任何一件黑色衬衫。
「笨蛋。」简凡真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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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特意的疼爱下过了快一个月，简凡真对自己真的是好到无话可说，照顾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知道他喜欢打电动，他特地买一台电脑放在他房间，知道他想换手机，他马上买他相中的那一支，他想推想退都不行。
在这样宠溺下，人原本的价值观就会改变，这点林之愿很清楚。他一直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太沉溺，也不停告诫自己，不可以太任性。
他不可能一辈子住在凡真家，他不可能一辈子接受他对自己的好，既然如此，他就不能习惯，凡真对他太好，好到他怕哪一天他要回去面对黑暗，面对没有人的房子。
这样的结果是他始料未及的。
明天要段考，今天温书假，不过当然，简凡真没放假，所以自己一个人窝在家里看电视。
这是学生的通病，温书假读书？神经病。
而在公司内辛勤工作的简凡真，此时可以说是忙翻了，因为时临过年，公司工作量倍增。
好不容易从一堆文件中抽身，就见方亦华走到自己面前。「凡真，看你最近心情好像不错，怎样，交到伴啦？」他知道凡真的性向，也从来不排斥。
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所有员工全部出去吃饭，只有少数几个特别忙的才在位子上努力。
面对方亦华的话，凡真笑了笑。「我每天心情都很好。」搪塞著。「等等要去哪吃饭？」他想打电话回去监督之愿……
「去吃牛肉面好了。」回答，方亦华很快回到原本话题。「我知道你每天心情都很好，但就是不一样，你脸上就是写著我谈恋爱了，我很开心我很幸福，骗不了人，怎样，对象是谁？」
亦华的话让凡真笑得更深。「没有啦，你少乱猜。」
「骗鬼，说！欸，我们都几年交情了，有什麽不能说的？」
面对逼问，简凡真选择转换话题。「吃饭吃饭，我饿了呢。」就是因为多年交情他才不能说，他总不能说，我在追你弟弟吧……
走到自己最常和之愿出来吃宵夜的牛肉面店，他有点期待打开门能看见那漂亮的少年坐在里面，不过当然，有电动的之愿根本不会出来外面吃。
打RPG打到正开心，打怪打到正爽，一通急电让面临被围剿处境的之愿大骂一声shit。
冲下楼接起电话，虽然下楼梯时气急败坏，但电话一接起，又是那高雅清澈还不失温柔的嗓音。「简公馆，请问哪里找？」这是接线生工作训练出来的。
而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高高兴兴的下了班，最近的之愿煮的晚餐越来越丰盛，简凡真当然会很捧场的全部吃完，可能是心理作用，也可能是之愿厨艺真的很好，每次都让他吃得很过瘾。
站在门口，但奇怪的是之愿没有冲上来帮他开门，以前他只有停好车掏出钥匙，之愿就会在同一秒钟把门打开用超级可爱的笑容对他说欢迎回家，不过今天没有，客厅灯亮著，他还能闻到菜香味，但之愿没来帮他开门。
厕所吗？
皱起眉，拿出钥匙开门，推开门，却见让他更讶异的事情，之愿就坐在客厅，眼睛直直盯著新闻女主播，魂早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他的脸色很差，那苍白模样让他想到一个月前自己到新竹开会回来时候，一模一样。
「之愿？」关上门，简凡真马上坐到他身旁。「我回来了。」手在少年面前挥了挥，但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之愿！」
「啊？」被耳旁的大喊声惊醒，林之愿转头看向不知道什麽时候坐到自己身旁的男人。「你回来啦？怎麽一点声音都没有？」
什麽没声音。简凡真翻了个白眼。他为了吸引他的注意还像个白痴般把钥匙弄得啷啷响。「你怎麽了？」之愿的眼睛很没精神。
深深吸了口气，林之愿淡然一笑。「没什麽，我妈打电话来而已。」声音很浅很浅，但语气中涵盖了很深很深的无奈。「她说快过年了，要我回家帮忙打扫，要我向你请两个礼拜的假。」
……
「那就请假啊。」两个礼拜……说长不长，可是说短，却一点也不短。
「我不想回去。」他最讨厌过年，每年的过年都是他最痛苦的时候，看著别家小孩快快乐乐和家人在一起，看每户人家热热闹闹，只有他家冷冰冰的，只有他一个人要抱著电视过一个星期等开学，他最讨厌过年。
「两个礼拜而已。」简凡真只能扯出笑容安慰。「很快就会过去，你也很快可以回来，两个礼拜而已。」他这样说著，是要安慰之愿，也是要说服自己。
「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两个礼拜会要我的命。」林之愿苦笑说著，那笑中还隐含著一些讽刺。在以前他不太会在乎是不是在家里，只是过年时候心里苦了点，可是现在不同了，在开心了一个月後要他回去面对，真的好难。
「如果真的觉得很难过，打电话给我吧，反正你妈不在家，我再带你出去玩。」拍拍少年的头，简凡真笑说。
「嗯……」低应了声，他被男人拖到餐桌上吃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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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家，久违的母亲替自己开门，看著满脸笑容的她，林之愿轻轻的笑著。「我回来了。」
「嗯，来来，快进来，妈妈为你煮很多菜喔，有螃蟹、有虾子还有你最爱吃的鱼呢。」热情招呼著，林雪琴拉著儿子入内，客厅内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这一切该是让人感动的，久未蒙面的母亲，久违的餐点，但林之愿开心不起来。看著满桌的菜，他声音陡然降了八度。「又有谁要来？」如果只是两个人在家是不会吃这麽好的，了不起四样菜，现在桌上少说有八道菜。
儿子的问题林雪琴没有什麽反应，她笑说。「今天爸爸要回来，当然要请一些叔叔朋友来家里吃饭，我们一家人好久没聚一聚了。」
是啊，很久没聚一聚了……面上露出看不出意思的笑，之愿开口。「我先到楼上弄东西，煮好叫我。」说完，他也不等母亲说话就冲上楼去，关上门，反锁。
我们一家人好久没聚一聚了，既然是一家人的聚餐，为什麽要请一堆人来家里吃吃喝喝，难道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才叫家人的聚餐？难道不能三个人好好安安静静的吃个饭？
为什麽！
或许是自己太孤僻，他向来讨厌这些无意义的交际，当楼下喝得正尽兴时，就是他最痛苦的时候，他讨厌很多人，讨厌一堆人在家中来来去去，并非不准，如果是普通聊天泡茶那他无所谓，他讨厌的是酒。
酒是种能腐蚀人心神智的毒，喝多了人就会渐渐露出本性，而长时间下来，人的身体会被毁掉。
他爱他的母亲，他不希望妈妈因此伤害了身体，虽然几年来母子感情疏离不少，但她依然是自己最爱的母亲，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叹了口气，拉开床边的窗户，他看著被很蓝很蓝的天，或许是老天爷要让人们打扫，今天天气意外的好。
自裤子中摸出手机，他望著萤幕许久，最後拨了出去，但在一秒後马上切断。算了，他不该这麽依赖他，自己不可能跟他一辈子，他也不会这样照顾自己到永远，他还是……重拾过去的坚强和冷漠吧。
看著外面天空发呆，不久，楼下越来越吵，开始有菸的味道窜入房间，接著，母亲的叫唤声响了起来，再不甘愿，再不想，林之愿依然踏出房门，挂著假面具到楼下笑迎各位亲戚。
什麽叫做对比，现在林之愿强烈的感受到，躺在床上，酒会已将散场，楼下杂乱也收拾好了，望著外边转暗的天色，他想到了那栋漂亮的屋子和住在里面的男人。
这个时间是他回来的时候，是他们用餐的时候，是笑著谈所有事情的时候，但现在，他一个人对著天花板发呆，父母因为喝得醉醺醺早在床上睡了，至於晚餐，通常酒会过後他们是不会有晚餐的，所以他饿著肚子。
太可笑了，昨天和今天，几个小时的间隔，差距却大的让他想笑。
忽然，手机响了，之愿有些烦闷的拿了起来，他想直接关机，但却被萤幕上的显示来电吸引，在脑袋动作前，他手已经将电话接了起来。「喂，有事吗？」
电话彼端传来了简凡真温柔的声音。『晚餐吃了没？』他问。
其实，耐不住寂寞的人不只之愿，凡真也是，他更甚，他终於体会到什麽叫食不知味的境界。
「还没，怎麽了？」双手握著手机，温柔的声音让林之愿萎靡的精神马上复苏。「你要请我吃吗？」他半开玩笑的说著。两地距离开车要半小时，而且天已经黑了……
『嗯，我已经在你家门口了喔……』话还没说完，就见二楼窗户被迅速打开，探出一张惊讶的脸。
「你真的来了？」
『我不是说要带你出去玩吗？我们去喝咖啡吧。』摇开车窗，简凡真对之愿挥了挥手。『下来吧。』
「嗯！」看著男人的笑，林之愿不知为何的，也跟著笑了出来。将电话收线，他抓了件外套後跑向父母亲的房门，他敲了敲。「妈，我和我老板出去吃饭，晚点回来。」
「喔好……吃饱点喔，不要太晚。」房门另一端传来鼻音颇浓的声音，很显然的林雪琴还在半昏睡状态。「掰掰。」
「掰。」说完林之愿冲下楼。
回到了之前去过的那家咖啡厅，这是之愿答应把自己『卖』给凡真的地方，坐在第一次聊天的地方，同个位置、同样的柳橙汁，不同的面前多了一盘牛肉烩饭。
「你怎麽会想到要来？」自盘子中抬起头问，之愿看著眼前也是埋头苦干，活似好几十年没吃东西的简凡真。「嗳，你吃慢一点，又没人跟你抢。」说著，他递了张餐巾纸给他。
抬眸看了眼之愿，或许是少年太现实，也可能是自己太浪漫，凡真笑了笑。「只是想来找你吃饭而已。」唉……他怎麽这麽死脑筋呢，因为早餐午餐没有人陪，想打电话又怕打扰到之愿，所以在食不知味的情况下，他早餐只喝了杯牛奶，搞得现在肚子饿得要死。
「喔，谢谢。」很诚恳的道谢，之愿舀起牛肉往嘴里送。
「等等要不要出去走走？今天难得天气很好，星星一定很多，其实到现在我还是不太能适应台湾的天气，说变就变，忽冷忽热的。」
「还好……只有靠海这边吧。」刻意忽略简凡真的邀请，林之愿面上露出了笑。「我要回家。」那个笑，让简凡真感到陌生。
好像阻隔起一切的那样生疏、不像以前那样充满感情。
他明白眼前少年在避他。
说好了，不可以太依赖……林之愿如此告诉自己。「你过年有什麽打算吗？」他试图转移话题。只是深深刻在心中的话，却在见到眼前人的那刻磨灭无踪。
「没有，本来想和你一起过的，但你的家人在就没办法了，我想你不会欢迎我到你家去吧。」
「当然。」之愿回答。他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家中的一切，这只是单纯的自卑，怕他看见屋子里的丑态，怕被知道自己刻意隐瞒的事情，所以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之愿也绝不会让他进到家里去。
林之愿的回答让凡真感到无奈。「无聊的时候上MSN吧，我会在线上等你。」既然别人已经架起了防卫网，那自己也只能退守到一旁，他只能等著之愿愿意再度接受自己。
第五章
期末考完後就直接放寒假了，因此现在除了替母亲打扫房子外，林之愿就是待在楼上做自己的事情，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电脑打开操整天，但不知道为何，他现在连开电脑的动力都没有。
想按开开机钮就会想到简凡真的话。『无聊就上MSN吧，我会在线上等你。』
说来也好笑，他其实想和他聊天、想和他一起出去玩，但矛盾的，一想到要面对简凡真，他就觉得很累，不知道为什麽，或许是心虚吧。
躺在床上发呆，忽然母亲的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小愿，隔壁的文真找你。」
文真是隔壁阿婆的孙女，和自己同年，功课好长相佳，连自己都觉得谁娶了她谁走运。
「喔，来了。」只是他好奇她找他干麻。
到了楼下，就见邻家女孩对自己笑著挥挥手。
「有事吗？」站在和自己相比娇小许多的身影面前，林之愿支起笑容问。其实他和文真没什麽交情，有也只是小时候玩在一起，现在大了生疏不少，不过重点是他们读不同间学校。
「嗯……那个，之愿，我想请你喝咖啡，可以吗？」腼腆的笑著，长相甜美的李文真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眨了眨，煞是动人。
请他喝咖啡？干嘛？「为什麽？」之愿很是不解，都两三年没啥来往了，怎麽忽然要请他喝咖啡？
「好啦，你不要问那麽多，我们去喝咖啡啦，走走，我请客。」说完也不等之愿拒绝，李文真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巷子口的二楼咖啡厅走去。
一路上他彷佛可以看到老一辈人家暧昧的笑。真是一群吃饱没事干站在路上看八卦的老家伙。林之愿心中暗骂著。
到了咖啡厅，通常这时候是不会有人来喝咖啡，要不就留在家中打扫房子，再不然是上班，大人和他们这些学生不同，因为期末考考完所以已经开始放假，但成人还要再上几天。
所以咖啡厅理当冷冷清清，其实里面也确实是没什麽人，但有个女孩坐在他和凡真第一次聊天的位子上，坐在自己的位置，她似乎在等人。
「文真，你到底要做什麽？」皱起眉，以狐疑目光看著眼前少女，林之愿满是疑问。坐在自己位子上的少女明显等的就是他们。
「呵呵，是这样啦……我有个同学说想认识你……她知道我认识你，所以要帮忙介绍，你不介意吧？」又是扬著水漾美眸，李文真笑得天真无邪，只有之愿明白这女人还是死性不改。
从小李文真就以搞怪出名，街坊邻居没一个能躲过她的捉弄，本以为长大後她会转性、会自觉到自己是个女的而安安分分，没想到她还是没变，所有人都被她那张漂亮的皮给骗了！
当然也包括自己。
轻叹了口气，都上了贼床，他想下也来不及了吧。明白这点的之愿只能乖乖上座，看著熟悉的女服务生上来询问。
「请问三位要些什麽？」轻柔嗓音如是问，挂著和煦笑容，经过训练的女服务员给人说不出的亲切感。
「卡布奇诺。」李文真点。
而那女孩叫了一杯柠檬汁，林之愿自己要了拿铁。他只喜欢拿铁。
「那，我先来介绍一下吧，之愿是不用介绍的，来，之愿，这位是我同学陈茹婷，她一直想认识你。」笑说，看著身旁好友害羞的神色，再看看林之愿冷漠下的无奈表情，她瞪了他一眼。
那凶恶眼神好像在说，你敢拒绝或让我们难堪你就知道死了！
当然明白李文真骨子里的凶恶程度，之愿只能搭起笑容。「陈同学，很高兴认识你。」说著，他伸出代表友好的手。
「呃嗯……我也很高兴认识你。」陈茹婷和林之愿握了握手。「你不要叫我陈同学，怪生疏的……叫我茹婷就好，我可以称呼你之愿吗？」说完少女的脸红得像苹果一样。
「嗯。」女服务生端来了三人的饮料，浓烈的咖啡香薰陶著三人，让林之愿眯起眼，他想起和简凡真第一次来这里，那杯香得不得了的咖啡，凡真点的黑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