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让自己的温和适合对方的知识水平:"您看,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您现在像天使一样的美丽高贵......"
他亲切的挽着他的手,像父亲、兄长或朋友那样,用最和善的态度稳定这个可怜人受到伤害的心--直到这个人完全明白过来,他穿着这身衣服更像个体面的绅士,虽然体面的绅士未必是好人,但一个正直的人体面一点绝对不算什么坏事。
感谢上帝,管家很高兴的看到,对方皱的很深的眉头终于舒开一点。
"总督阁下正等着您。"跨进门的男仆鞠了一躬。
"俺讨厌这身衣服,"金银双瞳看着拜耶尔蓝,非常认真的说:"活像只人猿。"
一颗晶莹透亮的葡萄掉在银质的盘子里:"恩,这次我完全同意您的看法。"
显然拜耶尔蓝说的这是气话,眼前梳洗干净之后的人有着一头近乎华丽的金发,皮肤如同瓷器般白皙无暇,那端整秀丽的面容宛若用最上等的白瓷所制作的娃娃,逼人的惊艳。但娃娃的眼光没有他这般锐利。
一个十分罕见的美男子。
金银双瞳扭过头去看管家,"这位大人,俺跟您说,俺真的是善良而且守法的,就算那位一直在剥葡萄的大人不相信,您一定要在上帝面前为俺作证,您可以看看俺这双眼睛,它们是非常诚实的。"金银双瞳望着管家,认真地眨着眼睛--显示那真的是闪耀着诚实的光彩:"俺发誓,如果俺有这样大的窝棚,俺一定把它送给有病的穷人;如果俺有一万块银币,俺一定全部交给教会......"
"如果你有两头猪呢?"拜耶尔蓝继续优雅的剥着绿葡萄:"你是否愿意用以赈救饥饿的人?"
"啊,总督阁下,"他用比拜耶尔蓝还要尖的声音叫起来:"那可不行。"
"为什么?"诚实的管家不理解地望着这个许诺捐赠一座总督府和一万块银币的慷慨信徒。
"因为俺真的有两头猪!"金银双瞳把簇新的礼帽捧在手里:"--马蔺公爵,拜耶尔蓝总督,"金银双瞳的小子掰着手指,然后伤心的说:"拜耶尔蓝总督居然输了,太令俺伤心了。"
拜耶尔蓝把一颗葡萄捏的粉碎!金银双瞳挠挠头,用充满诚实光彩的眼睛看着他:"噢,总督大人,不是指您。"
"管家,请你出去一下。"拜耶尔蓝心平气和的看着忠实的管家,然后把装满葡萄皮的银盘放到一边的小桌上,慢慢的擦净手:"好了,阁下,我没有耐心看你再继续演戏了。"
"总督阁下,您怎么说俺在演戏呢?"金银双瞳哭丧着脸。
"因为你匮乏表演天赋。"拜耶尔蓝冷淡的打断他尖着嗓子的咕哝:"你想要讥讽我(而且每一话都是!),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你的口才(且并不高明)--换了任何一位有身份的贵族,他们会毫不客气地把你推到悬崖上让你从那儿跳下去直到摔得死无全尸,所以有什么话请直说,你对我这个总督到底有什么不满?"
金银双瞳的男子咬着薄薄的嘴唇,终于直起腰:"我对您很失望。"
微拜耶尔蓝微挑一挑眉。默默的看着他,金银双色的眼神非常锐利而智慧,与刚才那傻乎乎叫人哭笑不得的样子判若两人,让拜耶尔蓝感觉不安。
"总督阁下,"他刻意把这四个字咬得很重,作为一重强调,"您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可是您却躺在这里,顾着和马蔺公爵明争暗斗,在您的地盘上,罪犯吃好穿好,好人天天被杀,穷人稍有反抗就被镇压被处死,您可以有更好的方法救一千个人,但您只是时不时地逛逛集市--就像今天那样,去救您够得着的那么一两个人--尸位素餐,没有比那更重的罪孽了。如果俺是集市上的那个姑娘,俺--用你们贵族对自己的称呼--我,绝对不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来拯救!"
微拜耶尔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他找不出话来反驳。
"我也有我权利所做不到的事情,我现在仅仅是个总督而已。" 拜耶尔蓝的辩驳显得苍白而孩子气。
"难道你当了皇帝,你就能让老百姓安居乐业不成?"那双锐利的眼睛充满了骨子眼里对贵族的鄙视。
"我发誓。"
拜耶尔蓝把他抓来,原是想以侮辱官员罪小小地惩罚一下这个刁民,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这个人不简单。他有着极其敏锐的政治嗅觉和对时局独特的见解,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改变主意了--他想要他!
"你叫什么名字?"
"纬达。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说完话后的纬达已经迈开了步子离开总督俯,连头也不回。拜耶尔蓝伸手示意手下的人不用阻拦他,让他走。
"我会把他弄到我身边来的。"
的确,除非这个人永远也别犯错误,否则一旦被拜耶尔蓝抓到把柄,他迟早还要到总督俯来报道。
但事情并非像拜耶尔蓝预计得那么美好,自从那次放了他走之后,拜耶尔蓝就再也没有见到纬达这个人。这个人就像巴比伦城一样,凭空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踪迹。
直到来年的夏天。
第二章乡下的牧猪绅士
拜耶尔蓝和纬达的再次见面是第二年的初夏。而他们之所以能够再有机会见面完全得归功于拜耶尔蓝的政敌--马蔺公爵家的一次家庭宴会。
马蔺公爵一共有两个女儿,全都国色天香。大女儿潘多拉是先皇陛下的宠妃,小女儿阿玛今年18岁,是个典型的贵族小姐。喜欢胡乱地购买丝绸衣裳,闲着就弹弹钢琴,或者整天就是收集一些宫廷内外的丑闻,然后牢牢地记在脑子里面,像是用图钉钉住了一般。
但天生丽质的阿玛小姐却不失得到众多王公贵族的爱慕,求婚者几乎踏碎了马蔺公爵家的地板,而马蔺公爵不知是思想开明呢,或者只是想回避责任,而叫女儿自己做选择。而阿玛小姐处于在一筒签里亲手抽出一支签的态势,迟迟未能做下决断。某个星期喜欢上A将军那精悍的行动力,下一个星期却对其粗野的独断作风嗤之以鼻。某个月被B侯爵的深谋远虑所吸引,一个月后却又为其优柔寡断而生气。有一天喜欢上C公子的年轻单纯,隔一夜后又只觉得他幼稚。
而此时出现了执政官的养子拜耶尔蓝。这位比阿玛年长6岁的美男子,只要像灯台般往那儿一站,其所放出的光芒自然就能吸引飞蛾扑火。年轻单纯的阿玛小姐被这个男子夺去魂魄。在美丽的她心中映出的他,要比A将军典雅、比B侯爵果断、比C公子在为人上更成熟。
这一天,阿玛小姐在寄给每一位贵族的信中以父亲的名义千篇一律的写道:"亲爱的朋友,若您暂时没有可取的娱乐,请于六时至十时莅临寒舍,不胜雀跃--您的朋友,奥尔维斯?冯?马蔺敬上。"
只是,拜耶尔蓝接到的那一份请帖落款多了几个字:"及美丽的阿玛小姐"。
"有什么关系呢,爸爸。"马蔺公爵谈及拜耶尔蓝的不近女色,阿玛小姐就摇起光滑的羽毛扇子:"总督阁下是位温柔的人。"
毫无疑问,仪表堂堂是上天赏赐的优点,甚至在必要的时候给予人以保护--仪表不够堂堂的上任总督某夜突然死于中风,然而谁都知道,他除了平时和马蔺公爵政见不和之外身体是十分强壮硬朗的。
下午六时,拜耶尔蓝准时来到马蔺公爵与小姐的官邸。虽然他并不情愿,但若是不去,被那些喜欢制造新闻的人抓住话柄又要大肆宣扬他和马蔺公爵之间因政见不合导致断绝私交云云。
"总督大人,您最近心情愉快吗?"舞会开始之后,阿玛小姐一直坐在拜耶尔蓝身边。
"看到您的微笑,我的心情已如沐春风。"
"听到您这样说我真是太荣幸了。" 阿玛小姐不停的抚弄着她的新裙子--寒暄客套一阵之后,阿玛小姐用女孩子典型的八卦笑容神秘地靠近拜耶尔蓝:"总督大人,您知道吗?"
如果我说知道的话,你是不是可以找位男士去跳舞?--但此时,他只能,挂着极品绅士的微笑说:"请原谅我的孤陋寡闻。"
"听说有位体面的绅士在城外牧猪。"
拜耶尔蓝一口红茶喷了出来,他狼狈的用餐巾擦着自己的嘴唇:"亲爱的,世界非常大,心血来潮的怪人很多......"
"大概是一个意外事故,他惹怒了牛群......"
"那可真是不幸。"--真是一群可爱的牛。
"是的,他爬上大树,在树顶呆了三个小时。" 阿玛小姐露出神秘的微笑:"您猜怎么了?"她有所暗示的看着拜耶尔蓝,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看到他的人都说--那不是我们的总督大人吗?"
"亲爱的," 拜耶尔蓝开始呻吟--他心理斗争很久,决定继续保持极品绅士的微笑:"夜色如此迷人,月光浪漫而温和--让我们谈一点高贵愉悦的话题吧。"
"好的,总督阁下。"阿玛小姐快乐的扭动一下纤细的腰肢,花了整整两分钟抖动裙子的荷叶边,然后露出雪白的牙齿,开始谈论拉斐尔子爵的新情妇。
拜耶尔蓝保持着迷人的抽筋的微笑耐心地听。
"阿玛小姐,啊,亲爱的,"伯爵小姐摇晃着粉色的羽毛扇子:"您看上去真迷人。"她伸出戴着白纱质的绣花手套的小手,牵起阿玛小姐的手:"天啊,您的体态是多么匀称--即使埃及艳后克丽奥?佩特拉女王为迎接恺撒大帝从地毯中走来,亦不过如此。"
接着,她们愉快的交谈,时而摇一摇手中鲜艳的羽毛扇子,时而抚弄脖子上闪亮的钻石项链,而她们前胸雅致的系着的宽边绸带,在连衣裙的皱褶上不时摩挲出沙沙的响动。
两个女人=一千只鸭子!
两个女人=一千只鸭子。
两个女人......
拜耶尔蓝可怜巴巴的坐在鸭群中,优雅的--喝茶,微笑。
"我成功的减掉了十磅," 伯爵小姐非常得意的翘起自己的下巴:"您看,它瘦下来了。"
等于......
"噢,的确是--"阿玛小姐说:"它现在就像葵花子儿那漂亮的尖......"
一千只鸭子!!!
总督阁下是个好孩子,虽然有时候会闹点小别扭。--这是管家对拜耶尔蓝的评价。
拜耶尔蓝走在一片碧绿的玉米地中。按照阿玛小姐提供的小道消息,拜耶尔蓝仅仅带了管家一人就出发了。
玉米红褐色的穗子被风吹起来,穿过田边英俊的贵族男子飞扬的长发。
小子,终于让我打听到你的下落了。拜耶尔蓝微笑着望向天空,心情愉快,然后继续行走起来。
凭借着记忆,管家带着年轻的主人来到那个牲口栏,里面空荡荡的,让人感觉到一缕阴暗的失落。
然后,他们来到这个人的房子--确切的说,是窝棚前面,站在漏风的门口,耐心的等待。
纬达回家的时候,右手捂着左胳膊,满身都是尘土--去年拜耶尔蓝的那身绅士装还套在他身上,但是已经惨不忍睹了,毫无疑问,纬达没有第二套外出的衣服可以替换。
看到管家和拜耶尔蓝,纬达愣了一下,然后一声不吭的踢开门,径自走进黑暗的屋子。外面的两个人犹豫了一下,接着跟了进去。
"我听说," 拜耶尔蓝停顿了一下,考虑使用比较温和的措辞:"你昨天遇到了麻烦。"
"算不上麻烦,"纬达冷冷的说:"那些家伙全趴下了。"
拜耶尔蓝打量着昏暗的房子,连必备的生活用品都异常破旧--纬达用戒备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怜悯刺痛了他高贵的自尊,随时准备跳过来揍人。
拜耶尔蓝叹了一口气,让管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药箱:"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让我看看。"
"不用。"
"别呈强了,把胳膊伸出来。"
"我说了不用,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干吗?"
"坐到这里来吧," 拜耶尔蓝语气柔软下来,"你至少先让我看看你的伤,我没有恶意。"
纬达不说话了,他乖乖的凑了过去,把手挪开,露出伤痕累累的胳膊,一根木刺还扎在里面。
"痛的话,就告诉我。" 拜耶尔蓝说。
纬达摇摇头,表示无所谓。
拜耶尔蓝用镊子取出了木刺,他尽量使自己的动作柔和,纬达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习惯了......"感觉到拜耶尔蓝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纬达说。
拜耶尔蓝仔细的继续消毒工作,纬达默默的注视着他,仿佛要把每一个动作铭刻到心底。
"看来你是个好人,总督阁下。"纬达说。
拜耶尔蓝看了他一眼,"我以前看起来很像坏人吗?"
"刚看到您的时候,"管家适时地接过话茬,对纬达说:"我觉得您跟总督大人非常相似。"
"只有长相。" 另外两个人同时闷哼了一声。
"不仅仅是这样,"管家微笑着说:"我是从小看着总督阁下长大的,我非常了解他,他是一个......"
"自以为是的人。" 纬达打断了管家的话。
都是别扭到让人又爱又忧心的孩子啊......
管家默默的看着纬达--是个暴风雨式的人物,或许猛烈,很快便会雨霁云开--也许拜耶尔蓝要更工于心计些,但那是生活环境所逼,在宫廷里要想生存下去,就不得不学会保护自己。
管家不说话了,沉默许久之后,他这样说:"不管怎么样,总督大人为了挽回你对他的信任,是赌上了性命在拼搏。"
"......???"
"为了某个被你看不起的理由,拜耶尔蓝却认真对待了,甚至赌上了生命。"生命是神赐给每个人最珍贵的礼物,它没有高低贵贱,它美丽而闪亮,它可遇而不可求,它逝去就不会再来--管家缓缓地说:"可以稍微尊重一下这样的牺牲吗?"
纬达独自一人躺到草地上,咬着一枝草根,一金一蓝的眼睛注视着天空的浮云,回忆着上午管家对他说的话。
"如果你考虑清楚了,有一天你改变了对拜耶尔蓝的看法,那么就到总督俯来找他吧,他很需要你,好孩子。"
外面的世界,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正是丁香盛放的季节,带着清香的花瓣一片片的对应着阳光闪耀,绿色的枝头上,还有几点雪白的馨香,映着阳光,仍然分外鲜艳。
里面的浴室光线明亮,水雾氤氲。
拜耶尔蓝伸出一条手臂,靠在浴池边上,看着对面的纬达。他伸出手,轻轻抚摩着纬达的脸,然后缓缓低下头,品尝那看起来柔软的唇。像饥渴一样舔噬年轻男子的面颊,耳垂,颈项,他吻得霸道又投入,没有留意到怀抱中的人渐渐握紧了拳头。
脱去脏兮兮的衣裳后,浑身赤裸状态下的纬达,一头绚丽的金发近乎华丽,身体亦完美的犹如雕刻艺术品一般,但那双眼睛绝非那种毫无生命感的雕刻,那一金一蓝的异样双色眼眸时刻像鹰一样锐利有神。
以为自己掌握了控制权的拜耶尔蓝突然感到舌头一阵剧痛,他一声惨呼,赶紧松开纬达的嘴。
鲜血从拜耶尔蓝的嘴角流了下来。
浑身颤抖了一下,拜耶尔蓝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竟然在浴池子里睡着了。刚才的梦令清醒过来后的他十分震惊。
自己绝对没有想侵犯纬达的意思。拜耶儿蓝知道自己很喜欢纬达,但并非痴迷他的外表,拜耶儿蓝本身也是个罕见的美男子,他对于自己本身的俊美,都觉得这是天生的属性,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对他来说,矜持与自负的泉源是智勇与人格,而不是外貌。而纬达却具备了这多项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