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日子吗?”
“我不在乎!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只要不离开你,我什么都愿意。”
“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一次又一次把你送给别人弄得伤痕累累,然后再一次又一次把你接回来,像修补一个破布
娃娃一样给你疗伤。”抬起司乐的下巴,殷离痕轻轻地为他擦去眼角的湿痕,“你今年才二十岁,只要离开这里,
多的是好日子等着你。”
“我不要好日子!而且,你把我交给他……”回头看了一眼殷祁生,司乐十分不确定地问殷离痕:“你觉得他会带
我去什么地方?”
“不要担心,我保证他为给你最好的安排。一个普通人该有的正常生活。”
“可是……”
殷祁生受不了地打断司乐的话,“跟着我就这么让你不安?难道你更喜欢丞相那一套东西?”
“祁生!”打断殷祁生的冷嘲热讽,殷离痕不悦地说:“我想和司乐单独谈谈,你先出去。”
殷祁生很是不满,不过还是走了出去。接着,殷离痕挥退了春环和任虚怀。当房内只剩下他和司乐,他陪着司乐一
起跪到了地上。
“只有祁生能让王丞相不再纠缠于你,也只有他才能把你带到祁庄人找不到的地方。这一次,你可以相信他。”
“可是我不想离开你!”司乐摇头,泪流满面,“我只有你,只有你关心我,照顾我,我不想离开!”
“不会的。”殷离痕温柔地笑了,“你哥哥不是来了吗?任虚怀是你哥哥对吗?小谷。”
听到这个许久之前的称呼,司乐瞪大眼睛,忘了哭泣。
“我相信,以后他会给你最好的照顾,再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你什么发现的?”司乐有些惊慌。
“他受伤昏迷的时候,把我当成了你。”
抓住殷离痕的手,司乐紧张地问:“你没有告诉他我是谁,对吧?”
手腕被抓得生疼,殷离痕摇摇头,疑惑地看着司乐。
看着殷离痕的眼睛,司乐郑重地要求道:“不要告诉他,永远不要告诉他我就是桑若谷!”
“为什么?”殷离痕不明白。
“因为我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已经面目全非,因为我不想让他知道……”那些不堪的经历,那些肮脏的过往,
那些都是属于司乐的。十二年来他都在努力忘记有关桑若谷的那部分记忆,他要做完完全全的司乐,这样才没有负
担,这样才不会痛苦。虽然在哥哥突然出现的那一刹那,他也动摇过,也想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份,但经过王丞相那
晚,他彻底断了这念头。
“我已经再也不是桑若谷了。在你面前的人,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不可能再成为桑若谷。所以……请你不要…
…”
“好。”果断地答应了司乐的要求,殷离痕将他紧紧搂住,说:“我答应你再也没有桑若谷,你也要答应我再也没
有司乐。”
“那我是谁?”司乐惘然地问。
“一个全新的人,一个普通的、正常的人。”
倚在殷离痕的肩膀,司乐颤抖着,抽噎着,低声应道:“好。”
屋外,任虚怀像座石像一样站在门廊之下。殷离痕突然要送走司乐,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司乐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固
然是好事,但也意味着小谷的线索会就此断掉。这让任虚怀禁不住想将他留下来。
终究是想想而已,当司乐从殷离痕房中出来,表示愿意跟殷祁生走的时候,任虚怀还是由衷地感到高兴。这个与弟
弟有些相似的男孩终于可以摆脱过去非人的生活,总算是运气不错。
趁着其他人都在忙行李的时候,任虚怀将司乐拉到一旁,最后一次向他打听弟弟的下落。他本不期待得到答案,他
只是想再试试。
“离开东院的捷径只有一条,就是死。”司乐用已经哭得又红又肿的双眼看着任虚怀,露出一个心酸的笑容,“小
谷死的时候很高兴,他说他见到了他的爹娘,他很高兴能回到他们身边。”
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将任虚怀狠狠击中。他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苦等了这么久,只等到这样的结果。当他再想
追问时,殷祁生已经将司乐带走了。绝尘而去的马匹,让任虚怀连多问半句的机会都没有。
天塌了,任虚怀呆呆地站在原地,为自己仍然活者而诧异。殷离痕冷眼旁观,心中微微有些震动,但终是沉默了。
第七章
“少爷,”春环将沏好的茶放在殷离痕的案头,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少庄主这次来洛阳是为了帮你查杀手的事,
现在却带着司公子走了,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殷离痕翻了一页手中的账册,没有抬头。
春环小心翼翼地说:“庄主如果知道的话……”
“知道这件事的就我们四个,我们四个如果不说,我爹怎么会知道?”
“奴婢的意思是,杀手的事情就这么放在一边不去查,少爷您要是再有危险岂不……”
“春环,”放下账册,殷离痕看着自己的婢女兼贴身护卫,眼中闪过莫测的情绪,“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我的
事我自有分寸。你尽好自己本分就是了。”
听殷离痕这么说,春环立刻低下头,恭敬地应道:“公子教训得是。”
“好了,天晚了,你下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说完,殷离痕重新拿起了账册。
春环行礼告退,走到门边又忍不住说了句:“少爷,任虚怀这几天很不对劲,一直魂不守舍的,奴婢有些担心。”
殷离痕怔了怔,而后不置可否地说了句:“知道了。”
夜渐深沉,空中满月如盘。
看完整本账册,殷离痕端着已经凉透的茶盅踱到窗边。司乐已经走了十天了,这些日子没有他在身边聒噪,殷离痕
感觉清静了不少。只是这清静,让他的心里空落落的。放眼身边,最亲近的人竟然只有司乐,殷离痕忍不住轻轻叹
了口气。
喝光手中的冷茶,殷离痕睡意全无。他吹熄房中的油灯,打算趁着月光大好,到院子里走走。刚出门,就见一道黑
影站在不远处的花丛里,手里还提着一把大刀。
殷离痕瞬间警觉起来,大喝道:“谁?”
“是我。”
站在阴影中的任虚怀慢慢走到月光下,柔和的光线把他脸上的棱角照得一清二楚。不过几天时间,他居然瘦得明显
。
“这么晚了,还不睡?”殷离痕问。
自从那晚与任虚怀一起躲在司乐床下之后,他就不太想跟他说话。床下那段记忆让殷离痕尴尬至今,不过任虚怀好
歹也为他挨了一刀,他便不想再去计较了。
“睡不着,想出来练练刀。”任虚怀的声音如常,可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子看不见的沉重。
只当他是在为弟弟已殁的消息难过,殷离痕没有多问。慢步走到院子中的凉亭坐下,然后对任虚怀说:“你练吧,
让我也看看。”
任虚怀不再说话,伸臂挥刀,一招一式遒劲有力。霎时间,刀刃破空之声霍霍,应着院内轻微的虫鸣,极不协调,
却让殷离痕昏昏欲睡。任虚怀手中不停,眼睛也没闲着。他的视线时不时落在殷离痕的脸上,咄咄的,如同刀上的
锋芒。
等他练完两套刀法,殷离痕已经支撑不住,趴在栏杆上睡着了。任虚怀有点喘,提起衣摆擦去脸上的汗珠,然后轻
轻地走到他的身旁。
殷离痕把头枕在手臂上,睡得很沉,黑发几乎盖住了他的整个背,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月亮照着他姣好的面庞
,美得不似真人。
任虚怀站了一会儿,待自己的气息完全平稳之后,提起刀对准了殷离痕的脖子。刀刃还没有完全贴上,殷离痕的头
发就簌簌断了几缕。反射性地伸手接住那些断发,看那黑色在自己的掌心平躺,任虚怀有股仰天长啸的冲动。
他恨这个人!是这个人的出现,让他的弟弟枉死!任虚怀更恨自己,为什么要帮他挡上那致命的一刀。如果不是他
多事,这个人早就下了阴曹地府!
任虚怀握紧手中的刀,再次逼近了一寸。只要一刀下去,殷离痕就会人头落地。只要他手刃了仇人,便可告慰弟弟
在天之灵。他的弟弟,可怜的若谷!
可是,就在任虚怀准备下手的时候,他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他意识到一刀解决的痛快并不能平复他心头疯狂的恨意
。他不能让殷离痕死得这么容易,他要一刀一刀绫迟他!想到这,任虚怀将刀撤了回来。
第二天一早,春环照例给殷离痕梳头的时候,发现他左边的头发突然短了一截,不由奇怪。可殷离痕自己也说不清
楚原因,这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月,洛阳城内秋意渐浓。
祁家钱庄的事已不需要殷离痕操心,可他却完全没有要离开洛阳城的意思。他每天闲散地过着,拿大部分时间出来
看书练字,在得知任虚怀目不识丁之后,竟然主动做起了教书先生。
任虚怀当然不需要再学,却也乐得利用这个机会接近殷离痕。他需要了解他,他需要知道他的弱点。因为毁了一个
人最彻底的方法就是攻击他的弱点。任虚怀要从殷离痕身上,为弟弟讨回公道。
每当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殷离痕寡言少语的习惯就会有所改进,他会同任虚怀说起一些事情,内容基本上都是司
乐。
司乐八岁进的祁庄,十岁开始跟在殷离痕的身边,一待便是十年。殷离痕以为自己的沉闷与冷漠多少会影响到他,
可他却始终开朗活泼。有时候天真的接近无知,有时候又世故得让人心疼。
“司乐有我所没有的一切,遇见他是我的幸运,而他遇上我,却是他的不幸。”
这话殷离痕只说过一次,任虚怀记得他当时的眼神。那是一种带着得意的哀伤,其中还掺杂着隐隐的不舍。
任虚怀不明白殷离痕为什么要对他说起司乐。他明明不擅长回忆,却总是强迫自己努力去记起与司乐相处的点点滴
滴,然后再告诉任虚怀这个毫不相干的第三者。这种怪异的行为让任虚怀以为是殷离痕失去司乐之后心里失落的表
现。
只有殷离痕自己知道,他只是想尽可能地让任虚怀多了解一点有关司乐的事情,因为他想给失去弟弟的任虚怀一点
补偿。虽然没什么实际意义,却可以让殷离痕心头的沉重稍稍减轻一些。
他能看出这段时间任虚怀眼底的消沉。费那么大劲儿才进了祁庄,到头来却只等到弟弟亡故的消息,这样的任虚怀
太可怜。殷离痕向来对司乐喜爱有加,所以爱屋及乌地想对任虚怀好一点。只是这其中的心意,除了他本人之外,
也只有天知地知了。
这天午后,殷离痕收到了殷祁生的来信。信里只有两个字:速归。这是他事先与殷祁生约定的暗号,收到这封信,
就意味着司乐的事情已经办妥。烧了信笺,殷离痕宣布回庄。
半个月风尘仆仆,殷离痕等人回到了芮城祁庄。
刚进庄内,连衣裳都来不及换过,殷离痕就被自己的父亲——祁庄庄主殷正叫到了南院的议事厅。春环和任虚怀跟
着他一起过去的,还没进门,就看见殷祁生跪在厅中。
祁庄庄主殷正坐在主位之上,横眉竖眼,神情阴郁。除去一干仆役,他身旁还有一名粉衣女子,看上去三十五六的
年纪,蛾眉云鬓,风韵十足地站着,叫人移不开眼睛。
“爹。”无视这怪异的场面,殷离痕走到殷正身旁,行了个礼。
殷正扫了一眼次子,冷冷地命令道:“跪下!”
殷离痕怔了怔,而后顺从地跪到了地上。动作间与殷祁生四目相接,读出一点警告的意味。
“司乐到哪里去了?”殷正问殷离痕。
“死了。”
听到殷离痕的回答,殷正拍案而起,怒道:“祁生用来搪塞丞相的话,你以为我会信吗?”
殷离痕低头不语。
“你们两兄弟不是向来不合吗?现在居然敢串通一气来瞒骗我了,本事不小啊!” 殷正走过去,一巴掌打在殷离
痕的脸上,殷离痕被打翻在地。
半点声音没有,殷离痕爬起来,重新跪直。
“哑巴了?!为了个娈童连丞相都敢得罪,这会儿怎么不敢出声了?”儿子的沉默让殷正怒火更盛,抬脚就要踹下
去。以他的力气,这脚若踹到体弱的次子身上,内伤肯定难免。殷正本来有点迟疑,可看到他还是一脸无动于衷,
也就气得忘了那许多了。
可就在殷正的鞋底触到殷离痕胸前的衣衫时,一个纤细的手腕拉住了他的动作。“正哥,离痕身子弱,你想踢残了
他不成?”粉衣女人轻轻柔柔的声音在厅中散开,“王伯渊的喜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司乐从小就跟在离痕身边,离
痕心疼他也是人之常情。”
任虚怀看到殷离痕动了动脖子,似是对女人的帮助不屑一顾。这女人是谁?任虚怀一头雾水。
殷正听了劝,重新退回椅子上坐下,脸上怒气稍稍弱了些。见状,那女人又说:“要打就打祁生,他皮糙肉厚的,
怎么都比离痕耐打。”
女人话音一落,原本被晾在一边的殷祁生立刻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女人,张了张嘴却没有
说话。倒是一旁的殷离痕,突然全身戒备起来。
“祁生有胆帮离痕藏了司乐,挨个打是应该的。”说着,女人用指尖用力戳了戳殷祁生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
样子。
明里是在骂殷祁生,暗地里却把责任推给殷离痕。任虚怀明白了,这女人根本不是想帮殷离痕说话,而是想助殷祁
生脱困而已。
殷正沉着脸,视线在两个儿子之间游移,似乎正在考虑要惩戒谁。
“春环!”女人再次开口,叫的却是殷离痕的婢女,“你这是要去哪儿?”
任虚怀扭头一看,发现原本站在他旁边的春环不知何时移到了门边。
“奴婢想去……”
不等春环回答,女人径自猜测道:“想去请夫人是不是?二少爷犯了大错,也只有夫人救得了了。”女人冷哼一声
,自嘲似地继续说:“离痕就是命好,什么事都有娘亲撑腰。我家祁生却是少爷身子奴才命,就算冤到死,我这个
没名没份的娘亲也帮不上一星半点儿!”
厅中一片寂静,殷离痕的脸顿时绷得紧紧的。
任虚怀知道这女人是谁了。她就是祁庄庄主殷正众所周知的情人,东院的管事,大名鼎鼎的容雁娘。容雁娘出生青
楼,二十多年前便跟在殷正身边,在祁庄身居要职,却一直没能成为殷正名媒正娶的夫人。传闻殷正的夫人仍是大
家闺秀,出自有名的书香门第。
听容雁娘的话,殷祁生是她的儿子。这让任虚怀好不糊涂。外面人知道的祁庄少庄主,从来都只有殷祁生一人,可
他居然不是正室嫡亲。从头到尾都藏而不露的殷离痕,身份地位反而在他之上。这内里的文章,恐怕不是三言两语
就能说清的。
“娘,你又开始东拉西扯了。”一言未发的殷祁生终于开口了,只见他对着自己的母亲大摇其头,玩笑式地责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