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逝————玩客

点了点头，尚未来得及向众人说声道歉的话，修伦亚就一把先拽着离他最近的康德里加向门外移动，“伦撒你好好休息吧，刚醒过来不要为这种事劳神，寻找水凌剑的事交给我吧。”顿了顿却又对着罗迪尔追加了一句，“伦撒就交给你了，要好好照顾他……呃……还有亚索殿下。”

罗迪尔绝美的笑，眼神却透着认真，低声答他：“这是当然的，你放心吧。”

真是的，这两个家伙，我又不是物品，怎么听起来像是在口头交接一样？还有，我是正风神啊，就算纯粹按力量来划分，我也不应该是被保护的那一个吧！我不由的暗自摇头。

“亚索也累了吧，还有罗迪尔，我已经没事了，你们也都休息去吧，”放开亚索的手，顺手帮他捋顺一缕耳边的乱发，转头“特里神官长，能不能再耽误您一些时间。”

呃？

除了我，屋里所剩的人都经过了短时间的回神，特里显然很意外我会开口留他，但还是微笑着点点头。

塔卡自然是猜到了我的用意，看着我撇了撇嘴，不出一声的离开了。

亚索是最想提出反对意见的，却也被罗迪尔礼貌而温和的拉扯了起身。

直到看着罗迪尔细心的带上房门，我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面前的这位帝国最高神官身上，微笑，“那么神官长大人，我能不能请问一下，您与纳尔维亚的关系呢？”

第 29 章

“我……与他……？”特里的脸猛然变色，讶然的目光看在我的身上，许久，长长的一叹，颓然的让身体陷进离床不远的椅中，苦笑：“不愧是西元帝国的王储，真令人惊讶，我还以为除了陛下，这辈子再不会有人知道我和纳尔维亚有关系了呢。”

苍老的声音，带着苦涩的无奈。

“不，我并没有您想象中的知道那么多，”听着那暗哑的声音，我忽然有些不忍，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留下他的举动到底对不对，这个才不过中年的男子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逼问他不愿触及的往事大概是件残忍的事吧，“如果神官大人您不愿意……”

“伦撒……啊，我可以这样叫你的，是吧……”特里抬起头，看到我后温和的一笑：“没什么，有些事，真实的就是真实的，自然也就不惧怕别人询问……那么，伦撒已经知道了什么，又想问我什么呢？”

轻轻的摇了摇头，“我只不过是知道纳尔维亚的死似乎和神官大人有关而已。”

“是吗？”特里的声音出奇的平稳，片刻后像是忽然回忆起了什么似的笑了笑，“伦撒不知道吧，我……是纳尔维亚的……哥哥……”

“啊！？”我瞪大了眼睛自顾自的低呼了一声，“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特里投以安抚的一眼，“既然伦撒已经知道了不少事，我也就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事实上……我弟弟纳尔维亚才应该是莱恩斯陛下的神官长，我们的师父，哦，也就是帝国上任的神官长，出于对他的爱护，希望他能够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成长……”

特里顿了顿对我微笑，怕我不明白似的解释：“伦撒大概听过罗迪尔抱怨过吧，因为是总神官长候补而被众人景仰，那种被捧在手心里却倍感寂寞孤寂的生活……”

“是的。”

“我们的师父大概是了解这一点的吧，”特里的此刻的微笑充满了怀念的感觉，“所以他决定在纳尔维亚二十岁之前一直封锁有关神官长候补的一切消息，让纳尔维亚可以有一个正常的童年，那段日子是我们最快乐的一段生活……”

我静静的听着，不想打断眼前那个仿佛正沉浸在美好回忆里的男子，直到特里的微笑里再次带上了苦涩，“你相信宿命吗？伦撒？那个伴生的的宿命？”

他仿佛是在问我，却又像是并不期待我的回答，继续幽幽道：“他是为了莱恩斯陛下而生的伴生，在他十岁那年第一次在神殿里看到那时的王太子的时候，他……，你知道……他有多高兴吗……他有……多高兴……”

我似乎看到特里的肩在微微的颤动，似乎看到他不符合年龄的略显老化的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他那天兴高采烈的拉着我说了好多好多的话，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调整了一下情绪，特里抱歉的对我笑笑，“他告诉我说他终于遇见了一个对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要永远站在那个人旁边，他要好好的跟着师父学习神术，把他所学的一切都用来保护那个人。”

“纳尔维亚……”我低声默念着那个名字，脑海里想起的，是他凝视着我的脸时那温柔的样子。他是爱着父皇的，他是真的爱着父皇的……

“那么……”我看向特里，是什么能让那么强烈的爱变成那么强烈的恨？难道——是因为我的母亲吗？

“不，不完全是贝儿王妃，”大概是从我的眸子中猜到了我的所想，特里连忙开口打断我的思绪，“王妃殿下是陛下真正的青梅竹马，他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莱恩斯喜欢贝儿殿下是真心实意的，而且是在认识纳尔维亚之前，对于这一点，连纳尔维亚也无话可说，那时的纳尔维亚虽然爱的强烈却也处处为莱恩斯着想，他知道莱恩斯将来身为帝王一定要留下子嗣，而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希望那个生下莱恩斯子嗣的人能是贝儿，所以他没有怨恨过你的父皇和母后，也很尽心的保护莱恩斯和贝儿……伦撒，你能相信吗？你的存在也曾经是纳尔维亚的希望，他也曾经……是诚心祈求过你的降生，如果没有后来的变数的话，如果他能够成为神官长的话，他一定是——除了莱恩斯和贝儿外，最疼你的那个人。”

“那么后来发生了什么？”心微微的抽痛着，我急急的问，下意识的伸手抓紧胸口的衣衫，身上的伤还在疼痛，那真的是一个应该疼爱我的人吗？

“神官叛乱……”特里的唇角扯开的是一个冰冷的微笑，“任何时候都会有那些企图谋求不附和自己身份地位的位置的人存在，神官也一样，并不是每一个神官都可以无欲无求。但那时的师父强大并不可动摇，叛乱神官无法击败师父就企图消灭神官候补，伦撒你也应该知道，每一代只会降生一位神官长，如果死掉，就会有一代至少二十年的时间才能随着下一位帝王的诞生而再次出现神官长候补……”

特里想了想继续道：“正因为师父对纳尔维亚身份的保密，使得那些叛乱神官无法顺利找到纳尔维亚，相信伴生宿命的神官们为了找出纳尔维亚首先困住了那时还是王太子的莱恩斯殿下，他们认为只要掌控住殿下，身为保护殿下的伴生就一定会现身。虽然那时殿下的风力已然非常强大，但要同时对付百十位神官还是过于牵强，殿下的那一战，损失了对方二十几位神官，惧怕殿下风神力的神官又为了牵制殿下，就用和殿下同时被困的贝儿殿下来威胁殿下，无奈之下，莱恩斯束手被俘……”

“纳尔维亚他……”

“纳尔维亚他当然不可能看着莱恩斯受苦，”特里叹息，“他请求去救莱恩斯和贝儿出来，却被师父断然拒绝，他说纳尔维亚的力量还不足以和百十位神官交手，营救殿下的行动交给师父即可，还吩咐我要好好看着纳尔维亚，不准他踏出神殿一步。”

特里再次苦笑着摇头：“但纳尔维亚怎么可能会在那种情况下冷静，他要得到力量，他要得到更强大的能够保护莱恩斯的力量，所以……”痛苦的把头埋在双掌之间，特里的声音里满是悔恨，“他求我，我的弟弟他求我，让我对他施行召唤风之心的禁术，而我……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答应他……”

疲惫与无尽的悔恨充斥着此刻我眼前的男子，我看见晶莹的泪水滑出他的指缝，我仍紧抓着衣襟却无力的仰躺在身后的靠垫上，我想下面的事，我大概可以猜的到了。

“我真的很傻，”特里抬起脸，顾不得脸上的泪痕却伸手拉开胸口的衣襟，不出所料，那里是——与罗迪尔胸口一样的十字疤痕，“纳尔维亚不是皇族血脉，就算是施用了禁术，他也……不可能得到风之心，我不知道，我那时……真的不知道……，我施了禁术，瞒着师父偷偷的潜入叛乱神官的盘踞地，然后……”

特里终于颓然的闭上眼睛，“然后在那些神官企图伤害殿下的时候，我看见凭空突然出现的那抹黑色身影，我才知道……我害了他，并非皇族血脉却妄想得到风之心，会被正风神视为背叛……多可笑啊，他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在乎你的父皇，却竟然被烙上了背叛的烙印……”

…………

“应该……还不止这些吧……”我无力开口，‘因为你父皇负了他。’塔卡的话重重的敲打在我的心上，紧紧的皱着眉，我觉得我全身的伤口好像又开始做痛。

“是啊……”特里同样无力的附和，连苦笑都已经做不出来了，“得到堕神官的力量后的最初三个月内风力会降低，这种事……当时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连纳尔维亚也被俘了吗？”

“当然不止他，还有我，”特里睁开眼睛再看向我的时候只是点了点头，“伦撒冰雪聪明，该知道能让纳尔维亚改变的并不是这些，能改变他的，只能是你的父皇。”

理了理思绪，我平静下来，“是父皇……负了他……吗”

“负吗？”特里木然的低头整理好刚刚扯开的衣襟，“我当时……也是那么认为的。在那些神官要殿下在纳尔维亚和贝儿之间选择一个的时候，很老套吧……殿下他毫不犹豫的带走了你的母后，他甚至无情的亲手把短剑送进了我弟弟的身体……，纳尔维亚……他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疯掉的吧。”

“不……不会的……我的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你的父皇当然不是那样的人，”深深的吸口气，特里站起身来到我身边，抚上我的手，像是想要安抚我似的，“只不过在他身上发生了你在亚索殿下身上所做的事而已。”

“他忘记了纳尔维亚！？”原来如此。

‘因为你选择让他忘记你，被自己在乎的人忘记，很痛苦吧，我喜欢看着你承受痛苦——所以我会留着他。’仿佛纳尔维亚那冰冷的声音犹在耳边，他当时，一定是心碎了吧。

“可是……”我紧紧抓住特里的手，“就算是忘记了他，父亲也不会随意的伤害他不认识的人啊，父亲虽然爱母亲，可他不是那种可以为了自己的爱人就能随意践踏别人生命的人。”

“他如果真的是那样的人，我今天也就不会做他的神官长了。”再次叹息，不得不让自己再次回忆起当年悲惨的一幕，“救出贝儿后，那些叛乱神官已经意识到了纳尔维亚的身份，他们反过来诬蔑纳尔维亚，说纳尔维亚才是叛乱神官的真正幕后黑手，说他企图杀掉王太子殿下，说他要用神殿代替王权，说他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尽管当时……他真的离出卖灵魂不远了……”

“所以父皇伤害了他？”可怜啊，卑劣的谎言！难道今天我们所遭受的一切不过是来源于一场误会吗？到底谁才是受害者？是他？还是我们？还是该责怪当时的父皇？今天我们所付出的、纳尔维亚所执着的，究竟……值得吗？

“对于当时已经忘记纳尔维亚一切情意的莱恩斯，大概那堕神官的黑暗姿态是最好的证明吧。不过他也只是伤了他……，真正杀了纳尔维亚的人，是我。”

“神官大人……”

“不过我当时也是气糊涂了呢，”特里勉强自己对我笑，“如果不是师父来的及时，恐怕我那时要杀的就不是纳尔维亚而是你的父皇了呢。立时的发现殿下的不对劲，师父击晕了莱恩斯并果断的交由下属带走，对我们说殿下的记忆被人做了手脚，可那时的纳尔维亚处于精神错乱状态，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

“结果他就真的魔化了？”我悲叹着问。

“是的，非常可怕的力量，”特里摇摇头，像是想要甩掉脑海里的血腥场面一样，“那些叛乱神官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会死于纳尔维亚的力量失控吧，到头来师父所要对付的主要对象却变成了纳尔维亚，而为了阻止他造成更大的破坏……”

“你杀了自己的弟弟？”

“那种情况下没有别的选择，更何况——我不能错过师父牺牲自己的生命为我创造的唯一机会。单凭我的风力，自然是伤不了那时的纳尔维亚的。”

“原来上任的帝国神官……”

“是的。神殿的记录上，上任的帝国神官是病逝，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这世上没有人知道师父是死于那场动乱的。神官的叛乱，总神官长的死、都会扰乱民心，动摇帝国的根基，所以上任的帝王封锁了关于神官叛乱的一切消息，而我……”特里伸手从怀中拿出象征帝国总神官长身份的金色六芒星神印，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师父临终前交到我手上，”苦笑，“因为纳尔维亚从来没有以神官长候补的身份被民众认知过，我继任神官长之位时没有遭到任何阻力。他就那样消失在这个国家里，没有人能够记得他的存在，没有人知道这个帝国曾经有过这么一位神官……唉，也可怜了罗迪尔，那孩子……担负了这帝国第一位堕神官的骂名……”

“伦撒……”特里如释负重的长长的出了口气，“谢谢你，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一个人能够和我一起分担这些秘密——在那些真实的东西尚没有被遗忘之前。”

“或许您不应该告诉我的，”我抬起头困难的笑，“您不该——在我与纳尔维亚即将交战的前夕告诉我这些事。即便——那是真实的！”我开始非常认真的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一些事是不应该知道的那么清楚的，糊涂，才不会有负担……

“是伦撒的话就不会有问题的，”特里仿佛对我比我自己还要有信心，拍拍我的肩，“而且，伦撒现在所知道的事情，比莱恩斯陛下还要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