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帝临行前,再三嘱咐奴婢一定要按时让公子服药。"黄衣仙子依然低着头,高高托举着青玉盘。
转身优雅地拿起瓷碗,洛痕仰首,一饮而尽,"你们都下去吧。"空空的瓷碗被轻轻放回了青玉盘上。
"一会,碧月仙子会来给公子弹曲的。"
"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待脚步渐行渐远,洛痕才再次回头注视着那一地殷红,眼眸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如烟往事--自己与水颜已经相守近一个月了,父神对此事似乎沉默不言,听之任之......然而自己的体内似是有一丝难以驱除的冰寒,身子日益虚弱,任是吃了多少药也无力可转......
"洛痕......"远远处,白衣白发淡淡勾画。
"仙帝。"放下手中的酒杯,洛痕快步迎了上去。
"我是陪碧月仙子一起来的。"
"真是有劳仙帝了。"
"洛痕,听说你病了?"清冽的目光轻轻扫了扫红衣,"病了快一个月了吧?"
"嗯,只是小病,没什么值得惊扰仙帝的。"上前,给淡蓝的酒杯斟满后,洛痕浅浅一笑随意回答着,"只是前些日子受了风凉。"
"碧月,你先在外面等候。"手指一点,威严的气息瞬间流动于四周。
"是,仙帝。"碧月抱着一尾深棕色的古筝,轻轻一跪无息离去。
洛痕心头轻轻一颤,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竟然要支开左右......
"洛痕,你本源属火,而水颜他本源是属水的。"眉宇轻皱,明辰看着洛痕严肃道。
"我知道,不过这又有何不妥?"一丝莫名的不安滑过心田,"虽然本源相生相克,但也不乏和我们类似的人在一起的。"
"那不一样,他们的力量是可以相互制衡的,不会伤害到另一方。而你和水颜不一样,水颜的力量比你强上许多,会对你造成伤害的......"
"就算受一点伤害,也没什么。只要我和水颜能在一起。"迎上那注视自己的目光,洛痕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回答。
似是早已预料了现在的一切,明辰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已经察觉到体内有一丝冰寒了吧?"
"是的。"
"洛痕,你和水颜接触越深,你身体的那股寒气会越来越重,你懂吗?"
"我明白,你不用劝我。"
明辰脸上的淡淡笑意忽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认真,"你还没明白,长此以往,可能会毁你元神。是父神特地让我告诉你的。"
"是吗?"水颜垂下眼帘,沉思片刻后,抬起头释然一笑道,"多谢仙帝的关怀,我心里知道怎么做......"
"你清楚就好......"明辰幽幽地注视着他,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最终唤来碧月仙子,自己飘然离去。
"上仙想听什么曲子吗?"
"碧月,你是仙界最出色的乐师了吧?"
"是的,上仙。"
"你最擅长的是什么曲子?"
"奴婢其实最擅长的不是弹奏,而是吟唱一首歌。"
"哦?"明眸里闪过一抹的光芒,"是什么歌?怎么没听碧月你唱过?"
"很古老的一个曲子了,恐怕仙界会唱的人已经很少了。"
"那今日你就唱给我听听吧,你在仙界已经很多年了吧?"
"奴婢在仙界已经数十万年了。"明艳的脸庞掠过一丝黯然,"上仙确定要听《千夜》这曲子吗?"
察觉出她眼中的瞬息万变,洛痕原本暗淡的红眸漾起一层色泽,"经你这一番犹豫,我是一定要听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很少有人弹唱了......"碧月缓缓站起,走到一角坐下,指尖拨动着琴弦,张开了朱唇,一曲《千夜》,触骨销魂。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侧身聆听着带有古老音色的曲子,洛痕的眼前,重重叠叠,明明暗暗,心中似是被什么温柔地揪着,说不尽,道不完的婉转缠绵。
一阵寒风拂面,冷漠的声音粉碎了洛痕心中渐渐升起的缕缕柔情。
"是谁让你唱这曲子的!?"
"你......"洛痕回首,立刻对上了那清冷的淡蓝眸子,手中的酒杯一滑,粉碎一地。
听见那清脆的破碎声,水颜不禁轻轻垂下眼帘,掩去之前的情愫,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已经是满眼柔情。
"碧月,你先下去吧。"
"是。"似是嗅出空气中的一丝沉闷,碧月正欲回礼起身,却被冰冷的声音唤住了。
"碧月,你接着唱,我还想听......"
"这......"踌躇地抬起头,碧月向水颜投去犹豫的目光。
"你先下去吧。"知道自己刚才的失态,水颜缓下语气,缓缓地来到洛痕的旁边,"你药吃了吗?"
"吃了。"别过脸去,静静地注视着渐行渐远的仙子,洛痕的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愫。
"我知道是我的不对。"指尖轻抚着淡红的丝发,柔和的声音在耳边漾起,"妖界出了些问题,所以我有些心烦,对不起。"
"问题都处理好了吗?"
"嗯,处理好了。"
"......"压抑的气氛在空气中凝固。
良久良久,水颜幽幽地注视着洛痕,忽地紧搂住他的腰,似要将洛痕揉碎一般,沉默不语。
"你......"微启的朱唇迅速被柔软的嘴唇封住,洛痕感到那轻柔的手指慢慢地伸进了自己的衣裳,不断地向下游走。
"我等了那么久,我不会离开你的......"迷离的低语在耳边回响着,红眸霎那间闪过一丝光芒,洛痕挣扎地喘息道,"水颜!你别,我还有事情和你说!"
淡蓝的眼眸染满了复杂的情愫,水颜一顿後又继续用力地将洛痕的腰带一扯,红色的衣裳脱落了一地。
感觉到水颜从未有过的粗鲁,洛痕的身子不禁悄然紧绷,颤抖的声音从唇边溢出,"水颜,你......嗯!"流水般的快感袭遍了洛痕的全身,他的话语被呻吟冲得支离破碎。
"我爱你......"水颜突然停止了动作,摩挲着洛痕的一眉,一眼,一唇,直直地凝视了很久后,才继续抽动着身子,眼底滑过一丝淡淡的痕迹。
被那炙热的目光注视得有些恍惚的洛痕,还未缓过心神,就被陷入了暧昧的欲海之中......体内的那股冰寒越来越重。
然而春宵一梦后,等洛痕醒来时才发现身边的水颜早已不知所踪,等来的是一句冰冷的轻笑,伤得他心扉刺痛,渗出殷红。
"洛痕,其实水颜爱的根本就不是你。我们两个到头来,都是彻底的输家。"一袭白衣的流苏静静地伫立在云梦屏风旁,似是怀恋般抚摸着冰冷的一角,他淡淡地看了洛痕一眼,眼里带着清冷和自讽,"你知道吗,刚才那曲《千夜》是水颜心中的隐痛。"
花开花落
纷飞的洛英夹杂着冰冷的细雨,飘落在柔软的唇边,飘落在流淌一地的银灰丝发间。玄素轻摆长袖,水面泛起细细涟漪,船慢慢划入了九天梦深处。望着满天飞舞的万瓣红泪,银灰色的眼眸里是记忆深处的一雨绯红花落。
大片大片的九天梦,随风涌动,尤似昨日,却已是隔世昭遥,唯有彼此的执念,爱恨难断,花开无根四飘零。
--记忆深处
清风乍起,一瓣两瓣......瓣瓣绯红在风中飞舞,玄素在花中看见了水颜。
--他侧着身,水纹形的玉簪低低地斜插在松散的发髻中,细柔的银丝随意地倾泻而下,垂落在白皙的脸颊。那水白的薄云袖上描有几枝丹红的九天梦,轻柔淡雅。手中拈有一朵绽放的红花,倒映在那比流水还温柔,比烟花还寂寞的淡蓝眼眸里。
也许被细碎的脚步声惊扰,水颜缓缓抬起头,用一双轻柔的眸凝视着玄素,直直地凝视着他,恍然,玄素的心底淡淡勾画出那沉淀已经的梦。
"父神。"轻轻的声音中带有几分呓语,水颜回首,看见了一双眸子,是极温柔,极淡雅的银灰色,很亮,很柔,似水柔情。
"水颜,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偶尔吹来的几片花瓣,染得那人的眼睛漾出浅浅的绯红,含情脉脉,别有一番妩媚--水颜看得不由一阵心神恍惚。
"原来如此。"细眉浅浅一弯,繁花在眼中瞬息万变。
"父神也喜欢九天梦?"
"都喜欢。"
两两对视,他们看定了彼此,眼眸深处是一雨绯红落花。
玄素明白了那个沉淀已久的梦--宿命的轮盘向他开启,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花开时,爱恋忘情地绽放,沁人心脾。
青玉香炉里生着甜甜的暖香,淡淡的月华拉长了依偎相伴的两抹影子。
从后面轻搂着水颜的腰,玄素闻着淡淡的发香,柔声道,"吹得真美,婉转缠绵。"
"你喜欢这曲子吗?"靠着温暖的胸膛,水颜抚摸着手中的寒雪牵魂萧,"在美也是因为是由这只碧笛吹奏的缘故。"
"颜,你喜欢这只寒雪牵魂萧就好。"手中的几缕银发细细柔柔,"刚那曲子就叫《昔影》吧吗?昔影,两相依。"
"嗯,昔影,两相依,生生世世......"昙花绽放那瞬间的细细声在夜色中响起,"就如飞檐角边那轮明月,人圆,月圆。"
回眸甜甜一笑,水颜将碧笛一横,玉指轻叩,便溢出了一泻千里的渺远悠扬。
身后的玄素浅浅一笑,朱唇微启,一曲《千夜》,触骨销魂。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歌声交融着笛音,缠绵,甜蜜。淡蓝的眼眸染上了一层桃色,水颜慢慢地放下唇边的碧笛,双手紧搂着玄素的腰,轻吻着软软的甘唇,微微用力将他推倒在了榻上。
"......"
细亮的头发纠缠的洒落一地,铺满整个床上。几缕银,灰交织的丝发缠绕在手指间,极细,极韧,宛若蒲苇。
"此时的你真的好美。"水颜轻抚着那光滑的素颜,痴迷的俯视着身下的玄素--他的一眉,一目,一唇之间流露出女子的温婉柔情。
"啊......嗯......"自己最敏感之处不断被摩擦着,似若溺水的玄素情不自禁的紧扣着水颜的手指,想在波涛滚滚的欲海中抓住一块浮木。
"只有现在的你,才真正的属于我。"
白皙的身子不断起伏,面若桃花的两人缠绵在暗香浮动的深夜里。
十指紧扣,不留分毫。
他们曾经依偎相伴,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他们坚信不分彼此,看尽浮华流云,涛声云灭。
然而,花总有开尽时,凋谢后等来的是欲断未断,落寞飘零,无所归依。
流珠壁转,斗转星移。
天地之间诞生了一个新的世界--妖界。
那里弥漫着情欲,诱惑的气息,勾引着红尘中人的灵魂,慢慢地将他们拖入无尽的黑暗--一切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
玄素推开檀木门,淡雅的水阁里,刻着水纹的玉石桌上,摆放着红色淡花酒壶,两小杯,映着光线交错的水色,散发着温和光晕--一切是如此的熟悉,一切是那么的难以割舍。
银发玉簪的水颜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轻搂着腰,柔声道,"玄,你来拉。"
"嗯。"抚摸着细柔的银丝,银灰的眸里是似水的温柔,温柔得让人心痛。
情爱,似流沙一样的幸福,在指缝里一点点滑落。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在玄素的心中说着,这不过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是该梦醒的时刻了。他听见了,清清楚楚,却无能为力。
"玄?"察觉出那眼里掠过的一丝黯然,水颜靠上身去,轻轻一吻那柔软的双唇。
"颜,你也知道最近出现了妖界吧?"
"嗯。那只是小问题,我会处理的。"朱唇封住了玄素的嘴,水颜不想在他们独处的时光中,还谈论别的事情。"
清淡的幽香还在唇齿悠悠流转,玄素垂下眼睫,避开那清柔的目光,"你应该知道天地万物乃我创造,它们其实就是我的一部分。"
"是,我知道。"
"我本无男女之别......天地一阴一阳为之道也,自始循环不灭,生生不息。"柔润的声音,且藏有几分痛苦,"妖界的诞生是因为我慢慢的改变......"
拽着玄衣的手指一紧,渗出细细冷汗。
"我本应慈爱苍生,无所偏一。"
"你究竟想说什么?"水颜的心中响起破碎的声音。
"因为我的缘故,才会有妖界的诞生......"玄素缓缓转过头去,眼里带着罕见的流云飘摇,"颜,天地已经失去平衡了,已经危害到红尘了,而且它还在不断地扩大。"
"我不懂,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们彼此心里都很清楚,又何必逼出口?"一滴清泪滑过心田。
"你想放弃!?你想放弃我们之间的情!?"紧握玄衣的手指顿时一松,无力地滑落,"你听我说,妖界的力量现在还很弱,我完全可以控制得住的!"
缓缓回首,玄素扬起长长的眼睫,流露出极清,极淡的神色,淡地令人心碎--其实彼此均心知事实,只是水颜不愿去面对,无法割舍。他也舍不了啊,却无法不舍,不能不舍。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水颜紧紧抓住他的手,抓住溺水者最后一叶浮萍,"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放弃!"
轻柔地将蜷缩的手握在手心,玄素感受着那细微的颤抖--水颜把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情都交托于自己的手里,他也不想不开,永生永世......可是最终手一松,那蜷缩的冰手重重地滑落下来,悲伤碎成千万光华。
随之而来的是争吵,不断的争吵。
很久很久,他们直直地注视着彼此,眼神陌生得好像从来不曾相识,相爱过。直到水颜慢慢地坐回桌边,白玉梳子搁在一角。
"这是你最后一次来水阁了吧?"
"是的。"
"帮我梳最后一次头吧。"水颜很优雅地取下了斜插的水纹玉簪。
凝视着那平静得似一潭死水的背影,玄素手中的白玉梳险些滑落地上。他很慢,很慢地走到水颜的背后,慢慢地掬起细柔的银发,轻轻地,细细地不断梳着,一丝一丝,很慢,很仔细,是一种压抑的悲凉。
"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屋外的星辰已经沉灭。
"嗯。"
"对于你,我究竟意味着什么?"花瓶中插着一枝九天梦,花瓣细碎飘零--花是花,枝是枝,泪红瓣瓣。
"我不知道。"一字一顿,惨烈如花。
"......"
一阵寂静之后,水颜忽地轻轻拉着玄素坐在身边,细眉浅浅一弯,桌面的两小杯已经斟满了酒。
"来。"独自端起其中一杯,水颜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晶莹的水珠沿着脸颊滑过,分不清是泪,是酒。
玄素压制住手中的轻微颤抖,一口饮尽后,头也不回地,踩着满地的九天梦一步一步走出了水阁--他的梦灭了,他们的幸福终于开尽了......泪水滑至唇角,滴落心田,分外湿润,痛彻心扉。
他依旧静静的端坐在高高的神座上,慈爱苍生。
他依旧静静的端坐在神座的正下方,温柔似水。
银光缭绕,淡淡地流散开去,在他与他之间割断了云山千万里--咫尺天涯,越近越远。
清歌曼舞,白莲满池的瑶池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