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清脆的破碎声在耳边响起,洛痕手中的酒杯破碎片片,划破了苍白的右手,流出刺眼的鲜血。
"你现在应该很恨我吧,恨得想要杀我吧?"看出洛痕身上流露的恨意,杀气,水颜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眸里滑过一丝轻蔑,"难道你现在还爱我?难道你现在还以为韩庄真的一直爱着你?"
洛痕猛地站起身来,沉默不语,指尖隐隐流动着赤红的流光。
目光落在那张流溢着怨恨的玉颜,水颜也缓缓地站起身来,似是早已料到一般,淡淡地说道,"在动手之前,我还要把最后一句话说完。"
洛痕无声地紧握着双手,好不容易才止住身体的颤抖。翻腾的恨意几乎要燃尽了他的理智。
"你的身体里,冰寒是不是越来越重?"
"......"
"或许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那股冰寒是因我而起的。"清冷的目光在洛痕的脸上流连着,"我本来想让你慢慢尽毁元神,只有你死了,诅咒才会真正的解除。"
只见红光暴长,眨眼间洛痕的手中已经持有一把洛炎剑向水颜刺去,大殿内骤然飞起一道惊虹。
"我本来想让你不知道一切,含笑地死去。"水颜无视颈侧的寒芒,淡蓝的眼里尽是浅浅的笑意,"只可惜你已经知道一切,那我也留不得你了。"瞬间,水颜稳稳地掐住长剑一端,他的笑声渐渐低了下来,然后化为唇际一抹冷漠。
浮 萍
"洛痕,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清冷的目光在洛痕的眉目间流连片刻,随后水颜缓缓地闭上双眸,待他再次睁开的时,一抹杀气直射洛痕的眼中,"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没有。"洛痕暗自将全身的灵力汇聚到右手,那把残缺的洛炎剑再次重生,燃烧着炙热的真火。翻腾的恨意中恍然带着一丝倦意,对生的倦意。
转瞬间,水颜腾空跃起,一道白光飞掠而来,水白的长袖迎风扬起,投下淡淡的黑影。
洛痕正欲御剑挥起,却被一只冰冷的手,一只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的手牢牢抓住,虎口一阵刺痛,闪电般,他手中的洛炎剑被震落在地。洛痕悲哀地抬起眸,对上了那双冰冷的眼睛,恍然,拍向自己胸口的手似是有了一丝迟疑。在这千钧万分之际,洛痕身子一侧,用尽全身的灵力反击过去。
暗淡的红眸,闪出一丝光芒,顷刻间震惊染满了双目--他居然拍中了水颜,这是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
水颜捂着胸口,张开的双唇却因为惊惧过度而发不出一丝声音,整个人就那样怔怔地矗立在那里。他幽幽地凝视着洛痕,震惊的眼眸里渐渐浮现浅浅的释然,唇边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惊讶,不解,恐惧,害怕,痛苦......一颗心被各种各样的情感充斥着,洛痕僵直地伸出手去,但看见水颜胸口那一个深深的掌印,又停顿在半空。
"原来真的如此......"一阵剧痛猛地袭来,水颜再也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上,话一出口,血就不受控制地从唇际溢出......
重重跌倒的声音格外清晰刺耳,洛痕一颤,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袭遍了全身,顿时毫不犹豫飞奔而去,紧紧搂住水颜,悲哀地摇着头道,"为什么会这样?会什么会这样?"
水颜艰难地睁开眼睛,那淡蓝的眼里淹过的竟是深浓如水的笑意,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嘴边溢出,透着一丝轻快,"洛痕......我也没想到呢......"
"你究竟在说什么?什么没想到?"摩挲着那渐渐失去,刻骨铭心的容颜,洛痕顿时潸然泪下,一切仿佛回到昔日,恨意早已淡去,换来的是痛彻心扉。
"你不用枉费给我在输什么灵力了......"仔细地端详了那眉,那眼,那唇后,水颜平静地闭上了眼帘,"一切都没有用了......"
" 不,不!"洛痕依旧执着地拼命输送着灵力,绝望深深填满了那双悲哀疑惑的眼睛,"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生命渐渐地流逝,水颜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那一刻,一片片殷红的九天梦不知何时细细碎碎铺满了一地。
见他不在言语,苍白的身子似要随风而逝,洛痕心头一颤,不由紧紧的抓住水颜的手,轻轻摇着他的胳膊,痴痴的问,"颜,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哪怕那么一丝的爱,有过吗?"
为什么他还执着于这样的话题?水颜最终缓缓地张开了眼睛,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意,气若游丝地回答,"你还是那样......别在浪费灵力了,你我水火不容,明白吗?"然后慢慢闭上眼睛,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水火不容......"晶莹的泪水从眼眶涌出,滑过脸颊,一滴滴落在那冰冷地手上......
他不甘,他不懂,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对自己真的只有怨恨吗?洛痕紧紧地握着逐渐冰冷的手,水颜嘴角溢出的血顺着他们交缠的丝发,一点点流过颈子,再一点点染红了那水白的衣裳,似是那袖口上描绘的九天梦一般恣意绽放着,殷红似血,每一片花瓣都盛开到了极致。洛痕不敢碰触,怕它一碰即碎,化为一滩血水。
久久的相握,洛痕最不愿意的一刻终于来临--怀中之人发出柔和的蓝光,时而分散,时而纠结着,一缕缕淡蓝的盈光缓缓飘然而起,渐渐挥释,升腾,消遁,幻化出无数晶莹的水珠。其中的一些水珠被吹来的冷风,夹杂着纷飞的泪红随风远去,残留下的水珠漾出悲伤的淡蓝后,顷刻间又消散地无影无踪。残留的唯有一地千瓣红泪。
月落星沉,白日低升。
一只烛,疏淡的,垂泪至天明。
那抹悲哀的身影依然静静的跪坐在冰冷的长清殿,双手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红眸里不断有流动着复杂的情愫。
为什么,为什么......
他所说的一切是真实的,他看我的眼神是冰冷的,为什么现在我的心里没有一丝轻快......
他恨我吗,不,他是恨我的,字字句句是如此的肯定,为什么我还抱有一丝希望,在虚幻中寻求肯定......
我看不懂,都不懂他最后平静的脸神,不过他应该是不爱我的......
否则他不会至死也不肯流露出昔日的半分柔情,不肯多说一个字......
原来他恨我,恨得那么深......早在万年前,我们的怨恨就已经埋下,烙入灵魂的最深处,难以磨灭......
"洛痕。"一掠清风,玄素踏过细碎落花而来。
僵硬的身子微微一颤,随后是长长久久的静默。
"痴儿。"修长的手指轻抚着淡红的丝发,银灰的眼眸里融了一层遥远的情感,淡淡的不真切。
缓缓地起身,悄然向后退了一步,洛痕慢慢地抬起头,望着他,赤红的眸子流露出无言的悲哀。
"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吗?"温柔似水的声音却在洛痕的心中泛起一丝怨恨。
"父神,你的心里有过情爱吗?"
"有过。"抚摸的手指一顿,最后一缕丝发从之间滑落。
"那你现在还爱水颜吗?"压抑心中的疑虑,最终一字一顿地吐了出来。
"爱。"
听见他丝毫没有疑虑的回答,洛痕的身子瞬间紧绷起来,手指紧紧地蜷缩着--果然,一切皆为虚幻,皆为欺骗。
洞悉的目光落在那张苍白的脸庞,怜爱的声音在风中拂过,"洛痕,谁的心中没有爱?只是放与不放的区别罢了。"
"我不明白。"
"或许以后你会明白--有爱,但可以放下。"他看着洛痕,目光中划过一丝黯淡的倦意。
"......"又是长长久久的静默,直到洛痕再次抬头,燃烧的恨意在眼中跳跃,"数万年前的事情,我依稀的记得一点,是父神抹去了我的记忆吗?"
"是的,是我亲手抹去了你的记忆。"
"是父神通过我给水颜下的封印吗?"
"是的,水颜告诉你的都是真实的。"
他居然可以如此平静地回答,浓浓地恨意在胸口燃烧炙热起来,洛痕追问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父神?"
"......"玄素欲语还休,终于,哽咽在嘴里的话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悠悠凋落如飘零的一片九天梦。
"我不过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是吗?是你和水颜互相博弈的一颗旗子不是吗!?"冰冷的声音从苍白的嘴唇溢出。
"不是,洛痕......"从来平静地银灰眼眸里漾起了浅浅一层波澜。
"父神,那你告诉我,我是什么?"洛痕盯着他,一字一顿,很慢很慢地问着。
"你是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对吗?"玄素缓缓遥望着飞舞的泪红,避开了话题,"数万年前,你原本是天地之火中诞生的。或许是机缘,或许是宿命,水颜与你在红尘相遇......"
洛痕的心被紧紧地揪着,他的心神随着玄素的一点一滴的回忆而起伏着。
"后来你喝了断魂汤,忘尽前尘,直到水颜万年冰封,作为与之相克,火的你亲手打伤了他,于是我将水颜的灵力,意识封印在你的身上。"玄素回答地深深浅浅,隐隐藏藏。
"我记得曾在忘川水畔见到父神,你给我取了洛痕这个名字......"
面对他提出的疑问,玄素缓缓一顿,才继续柔声回答,"抹去你记忆之前,你曾向我提起过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找到那个人,无论如何都要和他在一起,因为那是你心中唯一的情愫。"手指一亮,一个琉璃盒出现在玄素的手中。他温柔地注视着目光闪烁的洛痕,将琉璃盒缓缓地递到洛痕的手中,"你的记忆,都在这里面。"
在接过琉璃盒地一刹那,洛痕的耳边悠悠地响起,那遥远的,熟悉得陌生的低语--
"在我跟你走之前,你能让我找到刚才那个人吗?"
"孩子,你一定要找到他吗?或许对你会是一种伤害。"
"不,我一定要找到他,他是我心中唯一的流连。你能让我和他在一起吗?"
"......"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银灰色光芒在琉璃盒上泛起,洛痕恍惚的心中流过一丝暖流,他才发现,父神的手已经放在了自己握着琉璃盒的双手上。
遗 忘
"洛痕,这个琉璃盒你先不要打开。"光芒渐渐淡去,玄素才抽回了右手。
"为什么?"洛痕抬起头,注视着那眉目间隐隐透着关怀的父神,手中的琉璃盒再也没有一丝共鸣。
"孩子,你也不敢打开它对吗?"
"我......"手指一紧,温柔似水的声音刺透了洛痕内心的最深处,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最深处。
"如果你想知道真正的答案,就等你理清过去的点点滴滴,再打开它好吗?"
"过去的点点滴滴......"洛痕疑惑地看着那双银灰的眼眸,无言地不断摇着头--彼此纠结地如此凌乱,他如何理清......
"等你真的明白,再打开它,就会得到真正的答案。"玄素伸手轻抚着暗红的丝发,眼眸里流露出极清,极淡的神色,温柔得令人心痛,"洛痕,你还记得玉疏阁吗?"
"玉疏阁吗?"红眸微动,瞬间掠过一丝光芒,洛痕喃喃呓语着:"优昙华......难道是父神......"
"不错。"银灰的眼睛顷刻变得深邃而又妖艳,"你比那时更加的绝望,迷失。"
"父神,原来你一直都关注着我......"一丝暖流流过心田,昔日父神对自己的温柔慈爱渐渐在洛痕的眼前浮现。
"孩子......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不可闻及的浅浅一叹,被清风吹得支离破碎,随风而去。
听不清那若有似无的低语,洛痕不禁再次将迷离的目光落在那双掺杂着淡淡凌乱的银灰眼眸上,只听见父神再次悠悠长叹道:"孩子,你回去好好想想,等你看清了过去再打开它。"
"嗯。"依然纹丝不动地静立着,洛痕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琉璃盒,久久才慢慢扬起长长的眼睫,眼中的淡淡光芒似雪地中最后一缕残火瞬间熄灭,父神早已远去,只留下几片绯红的九天梦--心底最想问的那句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冥府
一盏青灯,一炉冷香,一袭水蓝衣裳的流苏斜靠在书桌旁,手中握有一卷书卷。
远远地,墨衣墨发的夜华端着琉璃杯慢慢走来。
"流苏,还在看卷案呢?"盛有甘露的琉璃杯被轻轻地放在了流苏的身边。
"嗯,堆积的案子太多了。"眼也未抬,流苏淡淡地回答,"夜华,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夜华侧过身去,眼神飘忽,不与流苏的余光相对,"你也累了,先把冷酒喝了吧,提提神。"
"嗯。"随意地端起琉璃杯,流苏浅浅品着,并不言语。
"流苏,你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吗?"沉默片刻,夜华终于走到细格窗畔,注视着盛开的彼岸花,轻轻说道,"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洛痕的时候吗?"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手中的琉璃杯一顿,溅出了几滴甘露。
"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年你第一次遇见洛痕的那一幕。"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呢?"一缕似是清冷的流水在心头淌过,原本透着浅浅笑意的墨蓝眸子渐渐开始涣散,流苏情不自禁地回应说,"夜华,我怎么恍然有些想不起来了呢?曾经那么得熟悉,现在感觉如此得陌生......"
"是吗?"夜华闻声慢慢回首,深邃的黑眸里流露着怜惜,"流苏,你还记得水颜吗?"
"水颜......"空白的内心瞬间被什么揪着,拽着,阵阵痛楚让流苏颤抖地追问道,"他......是谁......"内心深处似若裂出了一条细缝,凌乱琐碎的过去正缓缓流逝,任他如何抓,也抓不住......过去的点点滴滴在指缝间流走,消失,最终不留一丝痕迹。
墨蓝的眼眸里的纠结逐渐淡去,代之的是清澈见底的一潭清水。
"你是谁?"平静的声音在夜风中拂过,"之前,你说的水颜是谁?"
"我是夜华。"夜华看着那平静无痕的玉颜,眼中浮起伤痛,怔怔道:"我是冥帝,夜华。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垂下眼睫,流苏发现自己寻不到过去的一丝痕迹,不由抬头自言自语:"我不知道我谁,你能告诉我,我是谁吗?"
"你是地龙,流苏。"夜华缓缓走过去,余光落在那盛放断魂汤的琉璃杯上--对不起,流苏。只有这样,你才不再伤痛,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的解脱出来,无痴无恨无怨......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都不记得了?"流苏看向夜华,那墨黑的眼中掺着淡淡的情绪,他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他也不想细问,这一切似乎与自己无关。
"你才睡醒过来,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指尖轻抚着那从未碰触过的丝发,很慢很慢,一丝一丝地轻抚着。
感觉到发觉的抚摸,流苏平静的心中流过一丝暖意,"之前,你说的水颜是谁呢?"
"水颜是你曾经认识的人。"
"嗯......"不知为何,每当提到水颜这两个字,他的内心深处似是被轻轻碰触,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看不见,抓不住,"他怎么了?"
"流苏,他死了......"发间的手指一顿,夜华低低回答。
"死......"身子微微一颤,流苏直直地盯着夜华一字一句道:"夜华,为什么我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过......你能告诉我吗?你能告诉我水颜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