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恨明————费祭

作者:费祭  录入:08-16

那天,顾远在楼梯口想要告诉他的话,是什麽?

那一句:"肖崎飞,我......"未说出的话又是什麽?

肖崎飞在这一天放学後再度赶到顾远一个人住的地方,这一次他鼓起勇气前去按门铃,然而面对的却是人去楼空的情景。

有人走过来说:"这间房的人已经搬走了。"

肖崎飞攥紧了拳头,内心胀满的,不知是对谁的恨意。

心里好恨,好恨......

顾远,你就这麽消失了?

12

肖崎飞仍旧在这所高中里继续念著书,只是他的脸上如今很难再见到笑容。只有在校际篮球赛再度开始时,他会表现得有些激动,甚至比那些啦啦队的女生更要激动几分。每一次,他几乎都在听到消息便立即扔下手上的东西朝篮球场跑。但每一次,他看了一阵球後,便会默默地一个人走掉。

当然,说成一个人,其实不准确。这所高中的每个人都知道,肖崎飞和唐冕形影不离。虽然常常是唐冕跟著肖崎飞,而一些小混混样的跟班们则跟著唐冕。

肖崎飞虽然谈不上跟唐冕很亲近,但也不排斥。但他们两人常常在一起吃饭,甚至早晨集会之前常能看到唐冕替肖崎飞拿著衣服,当著众人的面给肖崎飞披上。肖崎飞这样一个原本平凡无奇的人,被其它学生一再地以讹传讹,变成了一个隐藏著奇特魅力的人。

和唐冕同宿舍的这一年里,肖崎飞陪同唐冕过了一次生日。高二那年,唐冕在他家那幢据说可称为豪宅的房子里邀请了一帮人来庆生,顾远也在场。这件事直至一年後才由唐冕的那群跟班随意地说出口。而对於那天的事,肖崎飞只知道陈旭在那晚送了件生日礼物给唐冕,随即才出了车祸。

而高三这年,依旧是唐冕的生日,他却不允许别人前来庆祝,一个人在宿舍里喝闷酒,而且硬拉著肖崎飞陪他。肖崎飞原想拒绝,但最终留了下来。

并不是因为特别的原因,而是他看出唐冕的心情很差。

唐冕坐在陈旭的床上,虽然这已是他的床,但这一年以来,他总共也没睡几次。虽然唐冕名义上是住宿生,但也常常夜不归宿。甚至於,唐冕睡在宿舍里时,会强行霸道肖崎飞的床位。而肖崎飞被他占据了床,则不得不躺到陈旭的床上,对这间宿舍的人来说,这种情形已经屡见不鲜。这时候唐冕毫无顾忌地坐在陈旭床上,一瓶接一瓶地灌酒,肖崎飞也只是在一旁纳闷地看著。

未成年喝酒触犯了校规,但这对於唐冕来说完全不算什麽。肖崎飞纳闷的是,唐冕究竟想做什麽。其它学生都因为周末而回家,唐冕明明也有一个家在等著他,即使他心情不好,需要待在冷清的宿舍里,这也不见得就能令他的心情好转。

既然他不过生日,肖崎飞待在这里,又能做什麽?

在唐冕如此阴沈的表情下,肖崎飞也没有办法对唐冕说生日快乐。基本上,肖崎飞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被唐冕边喝酒边盯著自己的样子弄得心里直发毛。

这种怪异的感觉,已经由来很久。几乎从唐冕变得对陈旭闭口不提开始,陈旭的死像颗定时炸弹,放在了两个人的心里。似乎只要不提及陈旭,炸弹就会永远计时下去,心脏也可以平稳地跳动。

肖崎飞却不知为何,在这种时候,突然频繁地想起了陈旭。

"那天,陈旭......"也许因为受不了这股沈寂,肖崎飞声音压低,将脑中的回忆说了出来,"他连宿舍也没回,虽然是你的生日,但比他自己的生日似还重要,生日礼物也考虑了很久,说是想买你喜欢的,但他的钱不够......"

唐冕按住正要凑到嘴边的瓶口,一声不吭地愣在那里。

"生日礼物?......"唐冕慢慢地反问。

"他是打算送过礼物後,就可以没有牵挂了吧。"肖崎飞低著头,望著地面上的一片阴影说,"原本他也打算念完高中就不再念。"

"为什麽?"唐冕突然直起身,显得很诧异的样子,但随即他的脸色又变了,变得很沈,很阴郁:"对,他是只能念完高中,像初中时一样,只要他妈出了事,他就会立即连课也不上,跑回家去。"

对於陈旭初中时的事情,肖崎飞当然一无所知,他只是有些惊讶地望著唐冕突然激动起来的表情。

唐冕将手中的酒瓶重重地放了下来,离开了陈旭的床,两眼通红地盯著肖崎飞:"你只知道他很可怜,可我觉得他很可恶!"

肖崎飞有些下意识地往後退了退,他弄不清楚唐冕现在是醉还是清醒。

"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喜欢,却一句话也不说就改了升学志愿?"唐冕盯著肖崎飞,一步步紧逼,"是谁等我转学过来,却装著一副不相识的样子,还跟别人亲近?"

"他在你面前是如何形容我的?说我很残暴?"唐冕冷冷地一笑,"他害怕被他妈发现他是同性恋,我就偏要在他身上制造痕迹。他不让我接近你,我就偏要接近。他说他喜欢上了别人,要跟我分手,这也没关系!"唐冕猛地一拳砸在肖崎飞的床梁上。

"他凭什麽去死?"唐冕大吼了起来,睁大著充满血丝的两眼,像头怪兽,"我已经成全他了,他还想怎麽样?!!"

肖崎飞被唐冕逼得跌坐在了床上,随後惊恐地瞪著他。

唐冕的样子像是疯了,恐怕他在说什麽,他自己也全不清楚。唐冕现在虽望著肖崎飞,却像望著已在地底的陈旭。声声控诉都在朝陈旭喊叫。

唐冕猛地朝肖崎飞压过来时,肖崎飞完全忘了闪躲。

背脊硬梆梆地撞上床板,接著头发出一阵嗡嗡声地晕眩,身体被压得半点也动弹不得。当肖崎飞的意识回到大脑时,他便想将唐冕一拳打昏。

被人压迫得没有还手之力,肖崎飞实在无法不怒从中来。并且,这一幕连接著他不愿回忆的场景,一想起那幕场景里的某个人,肖崎飞就突然心烦意躁。

"喂,你给我起来!"肖崎飞闷闷地吼了一声。

唐冕压在他身上没有半点反应,眼睛也紧闭著,呼吸也变得很沈。

肖崎飞伸手抓住唐冕手臂想将唐冕推开时,唐冕这时才突然地恢复了气力,再度反手将肖崎飞的手腕捉住。

唐冕嘴里嘟囔了一个名字,眼里充满血丝,不知正望著何方。肖崎飞听到他唤出的名字,顿时一愣。就在这一个间隙,唐冕突然朝肖崎飞凑近,以唇贴唇,身体也贴紧。

肖崎飞完全动弹不得,只觉一股酒味从唇齿间发散。同样的一幕,被顾远对待时他极力反抗,被唐冕对待时,他却只觉恶心。

恶心得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只在胸间不断涌出反胃感。

等到唐冕的嘴唇移往其他地方时,肖崎飞才突然一跃而起,攀在床沿干呕起来。

唐冕的身体僵在床上,呆望肖崎飞许久,才似忆起了眼前的人是谁。

"混蛋!"肖崎飞用力地擦著嘴唇,转过身朝唐冕怒吼,"陈旭已经死了!等他死了你才这麽念念不忘,已经太迟了!"

唐冕两手握拳瞪大眼望著墙壁,脸上的表情竟似有丝伤感。

"喝醉了酒就可以乱亲人吗?亏我还当你是朋友!"肖崎飞从床上下来,怒气未消地想要一拳挥向唐冕,却因为唐冕的样子而作罢。他随即打开门跑了出去。

剩下的唐冕一人,仍旧维持原状跪坐在床上,逐渐像具石像一般。

 

13

肖崎飞乘坐出租车回家,途中尽管门窗紧闭且开有暖气,他仍觉得全身不住地发抖。

"这位同学,你没事吧?"出租车司机略显担忧地望著他。

没事。他能有什麽事?然而,肖崎飞抬起头时,望见镜子中映现出的是自己嘴唇微肿,眼神惊慌的样子。

他从自己脸上,隐约望见陈旭平静而脆弱的那张脸。

如果陈旭知道,唐冕现在仍是喜欢他的,他会开心吗?知道唐冕在想著他的同时恨著他,他会开心吗?

已经天人永隔的两个人,再怎麽喜欢,又能怎麽样?

肖崎飞伸手捂上自己的脸,突然感觉得十分难受。

即使自己并未和唐冕做出什麽,他仍觉得,天幕上陈旭的那张眼睛,望得自己无地自容。

走到家门前,肖崎飞掏出钥匙开门时,隐约听见门内的阵阵争吵声。

肖崎飞露出一丝苦笑。这种情形已遇见多次。父母在自己面前佯装著若无其事,甚至一派和睦,但只要自己出门,情形便会截然不同。

肖崎飞打开门时,看到父母的房间正半敞著,而争吵声因为他的闯入而戛然而止。爸爸拿著床被从门里走出来,一脸疲惫,妈妈则在屋内低泣。肖崎飞站在客厅里许久,爸爸只是微瞥了他一眼,便走进了书房。

这种情形,放在以前从来也没有过。肖崎飞若有一夜晚归,无论多晚,妈妈也会守在客厅里,等到他推开门的时候大声责怪他一顿才肯入睡。爸爸也向来对自己严厉。现在,他们都已经不怎麽管顾自己。一个星期内偶有一次地去到学校宿舍送一些补品,这是妈妈如今惟一表露出的亲近。

肖崎飞并不是认为自己尚还天真所以需要父母的管教,他也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会因为父母吵架而大哭大闹的小男孩,但这个家已经不再像个家。

肖崎飞躺在床上想了一夜。他发现他对自己身边的人,从来也没有了解。无论亲人,朋友,或,自己重视的人。

第二天不需返校,肖崎飞却早早起床。由於前晚失眠,他又在镜前望见自己的两只黑眼圈。同时,他打量自己,心里对於自己被当成陈旭的事,已释然了几分。他从未喜欢上一个人,所以不知道失去至爱之後会有怎样的心情。也许,唐冕真只是难堪其忧而已。

只是对於唐冕强吻自己的行为,肖崎飞仍觉得心泛不满。两个男人之间怎麽亲得下去?接著,他的心思飘到曾被顾远同样对待的那一天,刚刚将记忆打在那一幕上,他便因为门外的一点声响而匆忙地将衣柜镜摔进了门内。

走出房间时,肖崎飞看到肖妈妈正眼睛微肿地将早餐放在餐桌上。

肖崎飞望见餐桌上只有两副碗筷,他看了一眼书房,问了句:"爸爸呢?"

肖妈妈的动作明显一滞,头偏向一边,语气平淡地说:"他很早就出门,大概有重要的事要处理。"

就连肖崎飞也知道,肖爸爸的公司从来不需周末加班。只是在这一年内,肖爸爸才开始莫名地每天早出晚归。

肖崎飞沈默了一阵,才说:"也许爸爸真有事情要办。"

肖妈妈在桌边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挟起几块菜,放到嘴边却又放了回去,将筷子重新摆放在桌上。肖妈妈低声说了句:"小飞,如果爸爸和妈妈离婚,你会怎麽样?"

肖崎飞一惊,"离婚?"

离婚曾是父母争吵时常挂在嘴边的词语,这一刻却让他感觉这个词语本身所携带的阴影,朝这个家袭近。

"我想,爸爸这段时间就是在办这件事吧。"肖妈妈苦涩地一笑,"昨晚他也说出了这个意思。"

肖崎飞仍旧瞪大眼,他不知道父母间的矛盾已到达不可调和的地步。看见肖妈妈苦涩的表情,肖崎飞的心脏也跟著一沈。

"不会的。"肖崎飞摇了摇头,"爸爸一直是个冷静的人......"

"再冷静,也敌不过年幼的感情。"肖妈妈忽然截断肖崎飞的话。

"妈妈。"肖崎飞张了张嘴,才问出口,"你真怀疑爸爸和顾妈妈......?"

肖妈妈抬眼紧盯著肖崎飞,半晌後,才说:"我亲眼看到他搂著顾远的妈妈。"她的语气中满是伤感。

"或许,或许只是因为......"肖崎飞急於解释,却憋不出一个适合的句子。

"他们一直很亲近,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肖妈妈伸手揉了揉额头,有些疲倦地说,"我们两家之所以住得这麽近,也是因为他们提议。如果不是因为两家都生了儿子,恐怕还要亲上加亲。他们的缘份做不成夫妻,所以想尽办法想更亲近一些。"

肖崎飞听得目瞪口呆。他直至现在才知道,自己爸爸与顾家妈妈曾有过渊源......

"呵,我跟你说这些做什麽?"肖妈妈忽然推了推碗筷,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後,她才又低声说,"上一次我撞见他们在一起,现在已经过了一年,他仍旧和顾家走得很近,我想,我们是彻底完了......"

肖崎飞也跟著站起身,想要出声安慰妈妈,却无从开口。

整件事情,他全部不知道。

如果顾远还在,至少他能够替自己分析事情经过。然而,这件事却和顾远的妈妈有关。到底是什麽促使事情变成这样?

肖崎飞在家中待得烦闷,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出自家家门,一眼望见对面公寓的新邻居。可是,肖崎飞对著新来的陌生的邻居,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

一边步下楼梯,肖崎飞一边苦笑著想,顾家已经与肖家水火不容,他却在怀念曾与顾远相处的日子。

肖崎飞在公寓楼下的花园旁望见肖爸爸坐在石凳间,是在已经临近中午的时候。已经被认定为早出晚归的爸爸,却独自一人默默坐在屋外,这让肖崎飞著实讶异。

肖崎飞站在花园外望了一阵,才迈步走进去。

肖爸爸看到肖崎飞走近,明显一惊,手指间夹著的香烟已燃至烟尾,肖爸爸这时才陡然惊觉地将烟蒂扔到垃圾筒内。

"爸爸在这里做什麽?"肖崎飞脸色平静地问。

"没什麽。"肖爸爸站起身来,拍了拍裤上的尘土,"我中午有事,不回家吃饭了。"只是搁下这麽一句话,肖爸爸便要走开。

"爸爸没有话要解释吗?"肖崎飞忽然又出声,将肖爸爸的脚步硬生生拦下。

肖爸爸愣在当地,没有开口。

"老是说有事情,所以很少回家,却坐在这种地方。"肖崎飞轻声说,"爸爸你有什麽事瞒著我们吗?"

"关於我隐瞒的事情──"肖爸爸沈声说,"你们不是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肖崎飞说,"而且我也不相信。"

肖崎飞只是感觉此刻的爸爸不再像过去那般威严,满身疲倦的样子,甚至看起来有些憔悴。这样的人,会是抛家弃子的外遇者吗?

肖爸爸又沈默了一阵,才转过身来,眼神沈重地望著肖崎飞:"你已经这麽大了,有些事情,告诉你也没关系。只是,跟你妈这麽多年的感情,却怎麽也说不通。她已经闹到要离婚,我想你也知道。现在我除了能尽量不回家,还能做什麽?回家也只会让她闹得不可开交而已。"

肖崎飞听得皱紧了眉:"你和顾妈妈的事情,真是妈妈误会了吗?"

听到肖崎飞的反问,肖爸爸忽然长叹了口气。

肖爸爸重新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并且招手让肖崎飞也坐下。

"一直以来,你妈都比较在意我跟顾家妈妈之间的事情。"肖爸爸拿出一根香烟,却半天没能点燃,放在指间望著说,"上一次,你离录取分数线差了几分,我提议去顾家借钱,虽然你妈当时同意,但她对这事情很在意。後来,因为这事,就和顾家生过几次嫌隙。明明是我们有求於人,却对顾家有些排斥,这一点我怎麽也不能认同,所以,我和你妈也为这事吵过几次。"

肖崎飞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他住校期间,曾有过这些争执。

"後来,顾家出了事......"肖爸爸这时才点燃香烟,放到嘴边深抿了一口,"顾家爸爸因为躲避对方的报复所以离开了一段时间,只留下顾家妈妈以及顾远。这事,你妈也知道。我去顾家,只是想帮助那对母子,结果却被你妈......"

肖崎飞愣了愣,顾家出了事,他在一年前父母间的争执时也曾听说,然而,究竟是什麽事,他却忘了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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