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恨明————费祭

作者:费祭  录入:08-16

蒋华菲在他脸侧轻吻了一下。

顾远微微偏开了头,所以她的唇只落在他的脸颊。被对方明显躲避的动作推拒,蒋华菲脸上一直维持著的微笑也终於坍塌。

"这算什麽?"蒋华菲朝顾远走近一步,离顾远很近,抬头不解地望著他,"你既然没有喜欢的人,也一直只和我走得近,为什麽仍旧不考虑我?"

顾远见她又再度朝自己凑过来,只得伸手扶住她的肩,想将她推开。

但他的手指刚放在她的肩头,便被推门走进来的人看见。

用钥匙打开这张大门的人,除了肖崎飞,没有别人。然而,跟著肖崎飞走进来的人,却多了一个顾远的父亲。

即使顾远的父亲一直想要挽留,但蒋华菲匆匆告别便走。顾远被自己的父亲斥责著应当送女生回家,但他站在原地动也未动。顾远抬眼凝视著肖崎飞的方向,但肖崎飞不知在忙碌些什麽,一直背向著自己。

"终於看到你交了女友,却仍旧这麽不够主动。"一直到餐桌上,顾爸爸也仍旧在说著这些。

顾妈妈死後,顾远的衣食住行便由顾爸爸照顾。即使现在他人已成熟,不需照顾,却仍旧需要关心。顾远此时却觉得这股关心,压迫得自己无法正视。

顾爸爸只停了几个小时,便因公事需要而匆匆赶住外地。顾远将顾爸爸送到车站。顾爸爸上车之前,仍在语重心长地劝说顾远。

"如果对方是个好女孩,就不要错过她。"顾爸爸能够说出的感性句子,也只有这样多。

顾远却朝著顾爸爸乘车离去的方向,仰起头微叹了口气。

他回到家中,第一件事便是将这一整天都默默不语的肖崎飞找到,向他解释清楚。

夜里不到八点锺,肖崎飞却已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关著门没有动静。

顾远在门外敲了几声,得不到回应,随後转动门把走进去。

肖崎飞正蜷缩在床上,电灯大开,人也未睡著,但丝毫反应也没有。

直至顾远坐在床边,肖崎飞才猛地伸直腿,坐了起来。

"白天在这里的女人,是我的一个同事。"顾远低声解释了一句,眼睛盯著肖崎飞,无比诚恳。

肖崎飞却没有相信他的诚恳:"生日那天,陪你度过的人,就是她?"肖崎飞的语音顿挫,有些吃力地问。

顾远正视著肖崎飞的眼睛,感觉那双眼睛漆黑透彻,却突然有些水汪汪地,令他心疼。

"不是。"顾远没有说谎,只是掩盖了另一个谎言。

"那麽,还另有其人?"肖崎飞深吸了口气,继续问。

这段时间一直将所有问句压抑在心里的肖崎飞,如今像是心中被破穿了一个洞口,再也藏不住。

顾远能够理解肖崎飞的疑问,但他仍旧只能撒谎。

"不是,你误会了。那晚,我没有跟谁在一起。"顾远低声,尽量轻缓地说。

肖崎飞瞪了瞪眼:"你还想骗我?"

"没有,我没骗你。"顾远像在安抚他一般,伸手过去,将他搂在自己怀中。

肖崎飞用力地一挣,没有再问,只是神情不悦地盯著他。

"小飞,我们不谈这些,好吗?"顾远有些无奈,收回手,低声下气地说。

肖崎飞的嘴角却微一扬,露出一个不似笑的笑容:"你心虚了。"

顾远一愣,"你一定要知道?"顾远敌不过肖崎飞对自己若有似无的嘲讽。

肖崎飞又嘲讽地一笑,背过身去:"不,我不想知道。"

顾远再伸手过去,只被他一次次用力地推开。

最终,肖崎飞像忍无可忍,站起身来,手指著门口,朝顾远低吼:"什麽都别再说了,你让我一个静一静,行不行?"

顾远没有任何挣扎,便这麽顺从地走了出去。

顾远再在公司中遇见潘,都只会心生厌恶。然而,他更厌恶的人是自己。肖崎飞有理由这样对他,因为是他自作孽。然而,他却不知这份孽将如何撤消。

顾远又再度去了肖崎飞的学校。他想要从头开始,一步一步地,重新站到肖崎飞的身边。但顾远的决定显然是错误的。

他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肖崎飞身边的人。

中午,除了莫文凡之外,肖崎飞身边竟还有另一个人。已经消失了许多年,却仍像根刺般扎在他的记忆里的人。

 

29

顾远没有打算回避。他只是呆站了一会儿,随後发现肖崎飞露出一丝不自在的神色,眼神一直朝另两人的身侧瞟。顾远这才走了过去。

眼睛正视著那个曾可说令他心怀仇恨的人,顾远语气平淡地打了招呼:"唐冕。"

唐冕原本是一副黝黑成熟的样子,如今只显得更高大挺拔,面上极少有表情,看起来比顾远和肖崎飞似乎更成熟了几岁。

顾远猜度不出事隔近10年後的唐冕会以何种目的重新出现在肖崎飞身边,所以他谨慎地盯著对方。

"顾远?"唐冕花了一点时间才认出他来,扬起唇角一笑,兀自伸手拍了拍顾远的肩膀,"你们果然还在一起。"

顾远微皱了皱眉。唐冕的第一句话便已直逼主题。可见,唐冕是为肖崎飞而来。

顾远站在肖崎飞的身侧,平淡地点了点头,当著莫文凡的面,顾远不便於向唐冕提起肖尘旧事。而且过了这麽许多年,顾爸爸已经将律师事务所重新建立起来,他也不便於向唐冕再兴师问罪。

"你回国多久?"顾远状似不经意地问。

"没多久,年初我才回国,先回了趟家,却碰到曾经的高中同学,然後得知了你们的消息。"唐冕倒不避讳,一股脑地将话全说了出来。

"是吗?如果今天我没有绕道过来,恐怕也不会知道你来找我们。"顾远淡淡地说,语音便在最後两个字上突然落了重音。

唐冕挑了挑眉,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旁的莫文凡却抢过了话题:"事实上,你们这位同学还是我引进来的。"

顾远诧异地一抬眼。莫文凡又接著说:"我注意了他好几天,如果不是我发现老师每遇见他就神色有些不对劲,我都没有打算上前询问他找谁。但一问,才知你们原来是同学,那就应当要见一面啦。"

顾远望向肖崎飞,肖崎飞只是一声不吭地偏过头,眼睛不知望向何处。

如果莫文凡没有出声解释,顾远几乎要以为肖崎飞瞒住了唐冕回国找他这件事。顾远暗地里松了口气,伸手绕到肖崎飞身後,握了握肖崎飞的手指。顾远感觉肖崎飞的手指震了一震,随後迅速地挣开。

"你会在这里待多久?"顾远不动声色,眼朝向唐冕问。

"看情形。"唐冕脸上虽有笑容,眼神却冷漠,"我的工作告一段落,可以多些时间待在这里。"

顾远没有再问唐冕的工作情形,这与他无关。他也不打算再和唐冕叙旧。他已感觉出肖崎飞越来越不自在。

"会多些时间待在这里?"莫文凡语气里透出一股兴奋,"那好呀,我可以领你四处玩玩。"

唐冕微瞥了莫文凡一眼,原本漫不经心的视线,突然停顿了一下。

"文凡。"肖崎飞突然出声打断了莫文凡的兴致,"你不是答应我不再去外面胡闹?"

莫文凡的声音滞了一滞,眼睛有些难堪地瞟向肖崎飞,随即竟也没有再反驳。

唐冕的反应很迅速:"四处玩玩,我的兴致倒不大,这几天让我在这个校园里待著就行。"

莫文凡此刻没有再回答,他望了望肖崎飞,似显得很乖顺。

"随便你。"肖崎飞的这句话,是回答唐冕的。

"现在我们去哪里吃饭?"唐冕对肖崎飞的回答笑了笑,随即又问。

一直未有机会出声的顾远,这时才声音淡漠地说:"我来安排吧。"

若让唐冕与肖崎飞独处,他有一百个不愿意。

但是,这一顿中饭,同一餐桌上的四个人,似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吃得安稳。

下午的工作,顾远也进行得心不在焉。归心似箭一般。即使他归的是肖崎飞的学校。但顾远未能找到肖崎飞。教师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说,肖崎飞下午便不在学校,早早离开了。

顾远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猛地揪住,他急匆匆地向那名老师道过谢,便狂奔了出去。

他原本不该草木皆兵,通过中午时唐冕的表现,他也不该将对方视若蛇蝎。然而,他抵不住自己的恐惧心理。

若唐冕的目标是自己,他反而不必恐惧。但肖崎飞,永远不可能是唐冕的对手。

顾远在校园里胡乱找了一阵,几乎将肖崎飞可能出现的地方找遍,但没有他的踪影。

在学生宿舍入口处撞见莫文凡,顾远几乎是立即冲过去捉住了莫文凡的手。

"小飞呢?他在哪里?"顾远有些慌乱地问。

莫文凡愣了一愣,他似被顾远抓疼了手臂,往里缩了一缩,然後古怪地盯著顾远:"老师感觉身体不舒服,早就回家了。你都不打电话给他的吗?"

顾远瞪大眼,喘了喘气,这时才反应过来,肖崎飞身上一直带著手机。

但是,自从上一次他出差期间,肖崎飞未接自己的电话,他就逐渐地没有再以手机联络他。潜意识里,这是一个会让自己的期望落空的联络工具。

顾远朝莫文凡急急地道了句歉,随即转身就走。

"等等。"莫文凡从後面叫住了他。

顾远回过头。莫文凡便直截了当地说:"你如果不能好好珍惜他,能不能不要再事事管著他?"

顾远一愣,眉头皱起来,表情略显不悦。

"我虽然被他拒绝了,但还没有完全放弃。"莫文凡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故作轻松地说,"虽然我在学校里很吃得开,老师也觉得我做什麽都像在胡闹,但是我对他的表白可是真的。"

"表白?"顾远拧紧眉头,"什麽时候的事?"

"我搬走前一天。"莫文凡耸了耸肩,"但我被他拒绝啦,所以他才觉得不能再留我住下去。"

顾远感觉喉咙微微一震。肖崎飞对待莫文凡,起初是想要在自己心里补偿陈旭,却在之後,让他看出暧昧。顾远以为肖崎飞是对所有暧昧情愫都视而不见的,甚至於,肖崎飞会因为陈旭的遭遇而对莫文凡狠不下心来拒绝。然而肖崎飞,显然不像他想象中的一般。

顾远有些惘然,不知肖崎飞究竟在想些什麽。

"我不知道老师究竟为什麽要这麽虐待自己,非要跟你这样一个人在一起。"莫文凡看见顾远在发呆,便撇了撇唇,讥笑了一句。

顾远没有理睬莫文凡的挑衅,而是转开身慢慢移动了脚步。

也许,他一直都没有看懂肖崎飞。或者说,他一直都没有想到肖崎飞的感受。

有任何事故,或任何矛盾,顾远都想用自己的观念来给肖崎飞定位。肖崎飞在顾远的心里,从来都不是独立一个人,而是被怀揣在自己怀里的宝贝。

像小时候,自己曾看见肖崎飞骑自行车出事,那时他惊慌失措,比肖崎飞的脸色还要难看。似乎,占有欲是从那时便开始。

顾远敲开肖崎飞的房间门时,肖崎飞正呆坐在床上,背脊微曲,显得很疲惫。顾远轻声走了进去,肖崎飞头也不回,但大概感觉到了他的靠近,因此背脊忽然撑直起来。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顾远站在他身侧,声音关切地问。

肖崎飞抬手挡了挡额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没哪里不舒服。"

顾远伸手过去,碰到肖崎飞额头上的一片烫热,立即声音严厉起来:"你发烧了?怎麽不懂得照顾自己!"

肖崎飞偏开头,有些闷闷地说:"低烧而已,用不著这麽责备我吧。"

"谁说低烧就没关系?"顾远低咒了一声,随後移开脚,去拿了几颗退烧药,拿到肖崎飞面前,望著他吞下。

肖崎飞的眼睛始终微垂,没有正视顾远。吃完药後,也是立即偏开头去,将顾远的身影摒除在了视线以外。

"药要记得按时吃,如果发烧变严重,我会狠狠地罚你。"顾远的语气,完全像是学生时代,斥责著肖崎飞的粗心不懂事。

肖崎飞没有回答。

顾远伸手轻抚了一下肖崎飞的耳後,随即转身走开,并且肖崎飞的房间门关闭。

他没有打算再紧逼著肖崎飞,就算肖崎飞不能原谅自己,他也可以自顾自地继续做他该做的事情。

原本找到肖崎飞,是想要将肖崎飞带离唐冕的身边。现在想来,也不必要。

就算唐冕在场,顾远也是能将肖崎飞牢牢护住的。

 

30

第二天,顾远起床迟了一些,走出房间时已不见肖崎飞。退烧药放在客厅矮桌上没有被拿走,顾远将药包放在了口袋里,然後去上班。

中午时,顾远径直去了肖崎飞的学校。顾远仍旧没有首先打电话给肖崎飞的习惯,以往去肖崎飞的办公室总能见到他,这一次他却扑了个空。

顾远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里,望著不远处的运动场,一阵过後,才掏出手机拨给肖崎飞。

电话响了三声,肖崎飞便接了起来。

"在哪里?"顾远故作自然地问。

"咦?"肖崎飞像有些迟疑,"顾远?"

顾远皱了皱眉,自己的号码早应该已存进肖崎飞的手机里,肖崎飞却这麽粗心。随即他听见肖崎飞似乎离开了座位,走到了一旁。

顾远没有来得及询问肖崎飞,便听到肖崎飞低声回答了句:"我在学校附近吃饭,有事吗?"

顾远顿了顿,才说:"我去找你,你在哪家店?"

肖崎飞却迟迟不想说出店名:"你来找我?我很快就会回学校。"

"我也还没有吃饭。"顾远微叹了口气,"你忘记带退烧药,我必须拿给你。"

肖崎飞这才退让:"好吧。"

顾远顺著肖崎飞报出的店名走过去,远远隔著玻璃窗便见到肖崎飞瘦削的身影一个人坐在桌边。肖崎飞背朝著顾远,顾远却莫名地感觉出背後有两道视线。顾远迈入门内之前,忽然转头望向停在街边的一台黑身轿车。

黑身轿车的车窗敞开,顾远看到唐冕指间夹著烟,手臂伸出窗外朝他招了招手。

顾远的目光一凛。唐冕的出现,似证实他刚才突如其来的猜测。肖崎飞是和唐冕一同吃饭,所以不想他过来?

那麽现在唐冕为什麽不留在店中,却坐在车里?

顾远站在原地,冷冷地盯著唐冕,感觉自己心里一阵冰凉。

顾远推开店门走进去,坐到肖崎飞身旁,眼睛正朝著唐冕的车子。

肖崎飞桌前的饭几乎没有动过,手指拿著筷子,却呆在碗边。看见顾远坐下,肖崎飞才像触电一般惊觉。

"来了?"肖崎飞的神色似慌似惊,"吃点什麽?"

顾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肖崎飞,无从分辨肖崎飞为什麽而惊慌。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和你一样。"

肖崎飞点了点头,招手让服务生过来,叫了与自己一样的饭菜。

"退烧药我带过来了。"顾远将药包从口袋里掏出来,然後放到肖崎飞的手旁,"你要记得按时吃。"

"其实,我没有发烧了。"肖崎飞似有些困窘,低声说。

顾远则一挑眉,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并且伸手贴向肖崎飞的额头:"还是有低烧,不能放任不管。"

几乎在顾远伸手的同时,那辆黑身轿车便从窗外突然疾驰而过。

顾远不动声色地放下手,然後用指节敲了敲肖崎飞身前的碗:"你的饭都没怎麽动,还是不舒服吗?"

肖崎飞摇了摇头:"只是没胃口。"他虽这麽说,但仍顺著顾远的动作将筷子放在碗中,放到嘴边扒了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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