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上窗台,左手撑住窗框让身体慢慢滑出窗外,待身体自然垂直后,小心放开扣住窗台的左手,双脚接触到平台后,尽量保持身体的挺直,同时将双臂展开扣住墙壁上瓷砖的接缝--我终于成功地落在平台上,背后是坚硬冰冷、被雨水淋湿的墙壁,面前是一片虚空,这种高度,一旦跌下去,绝不可能生还!
在这种情况下,速度越快反而越能维持平衡,我一边依靠双手和脊背控制、掌握方向和平衡,一边以细碎的步子快速移动着,对方一定也不轻松,她双手始终不敢离开墙壁,所以我也不必担心她会开枪。双方之间的距离在努力下一点一点缩短,十米......八米......七米......这已经是极限了,因为对方已经移到平台尽头了,只要跳过一米多距离,就可以准确落在露台上,我因为要从她身上找线索,所以不会杀她,但却不敢保证她脱离困境后不杀我!
绝不能给她回身射击的机会!在大脑意识到这一点时,身体已经本能地作出反应了--在对方前扑跃出平台的同时,我斜向冲出几步,双脚在平台边缘用力一踢,借助反弹力也扑了出去,身体一离开平台,我就伸直双臂,左手托住右手,使枪身和右腕能在风中保持平稳--我粗略计算过距离,这时开枪,既能伤到对方,又可以保证对方安全落在露台上--在枪口锁定对方小腿时,我看到了她的脸,因为她在空中就转过了身体!不知是谁的动作更快一些,总之我在扣下扳机的同时也捕捉到了对方手中闪起的黯淡火花,随后左颈靠近锁骨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万幸的是子弹只是轻轻擦过,带出一道不深的血痕,她有没有受伤,我并不知道,也来不及观察了。
对方准确地落在露台上,而我则在露台外半米处落下!空着的左手没有抓到任何东西,右手却在身体掠过露台底部的最后一刻扣住了镂空栏杆,但右手中的枪却没能保住,一道乌光在浮满水汽的空中快速落下去。下坠的身体在猛力一顿后终于停下来,我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当我快速翻上去时,露台上已经没有人了,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留下一摊殷红的血迹,看来我刚才那一枪也使对方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我只比对方完十多秒冲进套房,所以当穿过无人居住的卧室、客厅后,还能及时搜索到对方的行踪--蓝色身影正闪出房门,冲上走廊。我随后追了出去。
十四层只有三套套房,虽没有住客,但卫生打扫和每日例行的巡查还是如常进行。我冲到走廊上时,由一楼升上来的直达电梯正缓缓合上门,两位酒店保安正在距电梯不远处诧异地瞪着直冲向电梯的女杀手,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快闪开!"我厉声警告,但已经来不及了。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甚至没有一声呻吟,两名保安就倒在地毯上,从胸口急速涌出的鲜血很快就将他们身体附近的深红色地毯染成了黑色,两枚子弹都是穿透别在胸前的小型对讲机后再射入体内的!等我扑到电梯前,门已经合拢了,电梯开始平稳下降。这是部直达电梯,中途无法停下,除非有特殊的磁卡,否则只能到达一楼。我原本打算想办法通知一楼服务台,现在看来也只有继续追下去了,可是另一部电梯现在在二十七楼,无奈之下只得走楼梯。开始时,还是几级、几级地向下冲,后来干脆越过楼梯扶手直接向下跳了。
"幸好只是十五楼,而不是五十楼。"我一边重复着跃起和落下的动作,一边暗自庆幸。
冲到二楼时,由一楼大厅隐约传来一阵骚动,其中夹杂着女性的尖叫和惊呼。
糟糕!若从楼梯到一楼,再转到大厅一定来不及截下她了!我不由暗中跺脚,忽而心念一转,转身冲上二楼前部的平台,这个平台正对着大厅和正面的旋转门,距离一楼地面大约五米,以我的能力和体重而言,跳下去应该不成问题。双手一撑平台栏杆,我纵身向下跳去,在空中尽量团起的身体在距地面一米处展开,左手借助惯性用力将身体向前方推出,然后再次团身,尽量使身体重要部位不与地面直接接触,就算这样,五脏六腑还是被震的隐隐作痛,消去大部分惯性后,我一跃起身扑向旋转门。
那个女杀手已经相当接近旋转门了,但脚步蹒跚,她身后的地板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我那一枪打中了她的腿弯。因为对方受了重伤,我很快便追上了她,就在我伸手去扣她双肩时,已被暮色笼罩的门外突然射进一道光柱!我下意识抬手去挡住眼睛,对方趁机闪进旋转门--门外停着一辆黑色机车,车手的衣着和头盔也是黑色的,是她的同伙!
一旦让她冲出门,方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我迅速前跨一步,用力将旋转门向相反的方向踢过去,钢化玻璃门叶突然反向旋转,使没有防备的女杀手倒跌回来,我跟着门叶错开一步,转身,再次将旋转门向相反的方向踢开,两股力道在门口交汇,那个杀手腿上有伤,行动本就很困难,在离心力作用下直跌进大厅,手中的枪和抱在怀中的公文包也脱手摔在地板上。我从旋转门叶中闪出,掠到她身边,俯身捡起枪后快速回身,将枪口指向旋转门,瞄准停在门外的机车及机车主人,枪口还未完全定位,我就骤然向后翻越出去,着地一滚,从门边避开,随之便传来三声枪响,一枚子弹从我刚才站立的地方呼啸而过,一枚随着我的动作从腰侧擦过,而第三枚就打在距我身体不足十公分的地板上!顾不得抹掉额上沁出的冷汗,我又向后滚出几米后才单膝撑着地板跪立起来。此时,原本倒在地上的那个女杀手突然站起来,趔趄着扑向门边。
"快趴下!"我的警告刚出口,第四声枪声响了!她身体猛然一顿,缓缓向后倒去。
"快报警,叫救护车!"我一边冲四周呆若木鸡的服务人员低喝,一边冲出旋转门。
门外那人已经不在了,远处的霓虹灯影中闪过一缕迅速缩小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流线,他(她)已经离开射程,再也追不上了。
长长吐出一口气,我转身返回酒店大厅。大厅里已经乱作一团,一位身体微胖,套着灰色大衣的中年人正用手帕盖住那个女杀手的脸,见我过来,一边摇头叹息:"她已经死了。"一边向后退开。
子弹造成的伤口在左胸,就在第五根和第六根肋骨之间,子弹从这个部位打进去,再强壮的人也会立刻死亡,甚至感觉不到痛苦!不是误伤,目的应该是杀人灭口吧?我呆了片刻,涩涩叹口气,没想到险些丧命的代价换来的却是一条没有用的"线索"!
唯一的线索也断了,不--还有那只她一直不曾放下的黑色公文包!我记得就掉落在她身边,可是当我低头寻找时,它却不见了!
"谁拿走了那只公文包?"我环视围在四周的人,厉声问道。
所有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摇头。我的心随之猛然一沉。
"那么是谁第一个靠近死者的?"叹了口气,我紧接着问出第二个问题。
静了大约半分钟,才有一位保安犹疑着回答:"是刚才那位穿灰色大衣的先生......他说他是医生。"
什么?!身体剧烈一颤,我急忙回头再找那个人,哪里还能找得到?
"............"我低声苦笑起来,这次实在太大意了,竟犯了不该犯的错误,几经努力,却还是让对方拿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十分钟后,得到消息的以色列警方赶到了,现场没有什么需要提取的证据,尸体也没必要保存,于是两名法医将尸体抬起,准备放进黑色塑胶袋。尸体被抬离大理石地面时,一件闪着银光的小东西掉落在地板上的血泊中,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我立刻蹲下身子,将沾染了血迹的小东西捡起来,那是一把纯银打造的古式钥匙,并不耀眼的银辉中闪动着水蓝色的微光--钥匙上镶了细小的蓝宝石,一面是天使,一面是恶魔。
"这是什么?"手中的钥匙被突然抽走,我侧头看时,发现落樱站在身边。
"是一把纯银钥匙。"我的回答引来落樱不满的瞪视,没有办法,我只知道这是一把钥匙:"对了,沙伦律师怎么样了?"
落樱转动着钥匙,随手向前一指,已经打开的电梯门中走出两位警官,他们身后是由两名警员抬着的黑色塑胶袋--沙伦律师也死了!
"是‘月神之泪'?"我愣了许久才问。
"不是,是枪杀,命中心脏,当场死亡。"已看惯死亡的落樱以平静而淡然的态度口吻述说着现场的情况:"室内很乱,显然已被翻检过,我整理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是啊,有用的线索已经被杀手的同伙带走了,我苦笑不迭。
"樱,你是怎么发现对方破绽的?"我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因为香水啊,她所用的香水是法国香水中的王者,名字叫‘毒药',一个能买得起‘毒药'的女人是不会落魄到做服务员这种工作的。"落樱笑着向我眨眨眼睛。
"献给月神的第二份祭礼就是沙伦律师。"上校一边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将手中厚厚的化验结果递给我。现在已是凌晨二时十七分了,落樱、伊兰和我都没有合眼,两天之内有两位重要人物和一名杀手相继死于非命,谁还能睡得着?
"两天前袭击梅耶亚先生的杀手同今天......不,昨天杀害特拉斯特沙伦律师的是同一个人,她是新纳粹组织中的一流杀手,名字是--奥里维娜金特。"上校见我并没有看化验单的打算,索性口头解释起来。
"如果新纳粹组织杀害梅耶亚先生是为了报复,那他们杀沙伦律师又是为了什么?沙伦律师是血统纯正的日耳曼人啊......"伊兰困惑地看着上校。
"从律师那里拿到某种对他们有利的东西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上校顿了顿,接下去:"一九五零年‘复仇者'刚刚建立时,沙伦律师向梅耶亚先生提供了近五十万马克的资金,新纳粹组织想除掉他也情有可原,对那些狂人来说,沙伦律师已经背叛日耳曼民族了。"
"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上校无意义地摇着头,显然对自己接下来的话有些茫然:"那五十万马克并不是沙伦律师的,而是他的委托人弗兰兹博伦的......"
"弗兰兹博伦......弗兰兹博伦......"我轻声一遍一遍重复着,好熟悉的名字,是谁呢?脑中忽而闪过一道灵光,我终于记起来了,弗兰兹博伦就是卡洛斯奥兰多的舅舅!那么,弗兰兹博伦,特拉斯特沙伦和雷诺梅耶亚之间又有些什么联系呢?
"......那把纯银钥匙上只有沙伦律师的指纹,还有一些皮革纤维,可能是从公文包中滑出来的......"
"那一定是沙伦律师的。"我淡然回应。
"不,不是他的!"上校却断然否定:"那把钥匙上有天使一面的左下角,雕刻着一枚圆形徽章,我刚刚查证过,是博伦家族的族徽。"
我眨眨眼睛不再说话了,那种钥匙现在已经被淘汰,然而沙伦律师却带在身边,可见其重要性,至少对这次耶路撒冷之行非常重要,而那钥匙是博伦家族的,而弗兰兹博伦又是卡洛斯奥兰多唯一的亲人......我们委托梅耶亚先生调查与"月神之泪"有关的人员的资料,他却在应承后先后邀请我们和沙伦律师来耶路撒冷,而他又在通话后不久遇刺,一天以后死于心脏功能衰竭,葬礼这一天,到达耶路撒冷还未超过十二小时的沙伦律师也遇害,凶手一方带走了他的公文包,只有一枚属于博伦家族的银钥匙留了下来,他虽然不是死于"月神之泪",但却间接为此而亡,说他是第二份祭礼也无不可......要想在一团乱麻中理出头绪实在是不容易,但是我总觉得沙伦律师的到来与我们想要知道的事情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可一时之间却又无法判断究竟有什么联系。
"这把钥匙是用来开什么的?一只古香古色盛满珠宝的大箱子还是一栋住了魔鬼的幽灵屋?反正一定不是保险箱。"落樱将装在塑料袋中的银钥匙举过头,细细欣赏着那种如梦似幻的银辉。
"弗兰兹博伦的不动产只有一座名为莱塔尼亚的城堡,是他祖上--拿破仑时代卡尔冯博伦伯爵的住宅,那个或许就是其中某一个房间的钥匙。"上校微微笑了,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
"应该去看看!"落樱和我同时开口。上校也正色点点头。
"那就让寒冰去吧。"落樱含笑提议。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去?"我半真半假地埋怨着。
"因为我和阿历克谢要调查新纳粹组织手中的‘月神之泪'的来源啊......对方有这么可怕的武器,我们两个人可以相互照应,以免成为献给月神的第三份祭礼。"
我笑了,抬起右手抚摸着左颈细细的伤痕,轻声自语:"或许我已经成为第三份祭礼了。"
"不会的--"落樱凑到近前,仔细看看已不再流血的伤痕,戏谑地打趣:"有一个那么能干的守护恶魔跟着,就算你掉进马里亚纳海沟,他也会把你捞上来的。"
我无声地笑起来,守护恶魔吗?或许是吧...
二十二、魔盒之谜
天将破晓--
古老而庄严的耶路撒冷旧城终于挣脱夜的束缚,在青灰色曙光中渐渐苏醒......经过一昼夜冷雨的冲刷侵袭,警局附近地下停车场每个角落都弥散着清冷的潮气,连原本温馨柔和的灯光也黯淡下来。
拉紧风衣领口,我漫不经心地在为数不多的车辆中寻找伊兰所说的那辆冰绿色保时捷。落樱和上校半小时前已动身到"复仇者"总部去了,而我却始终在犹豫要不要去莱塔尼亚,仅凭博伦家族的族徽是无法作出任何判断的,万一扑空,就会给对方可乘之机,然而我真正在意的却是......如果沙伦律师真的与" 月神之泪"有关,那么达斯狄埃尔应该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他是不在耶路撒冷呢还是来了但没有露面?
在停车场出口左侧,我找到了那辆保时捷,冰绿色车身擦拭得点尘不沾,可见主人对它定是珍爱有加。
"女孩子都这样小心么?"左手从车门上框随意拂过,我侧一侧头,随即叹口气:"莱塔尼亚......去,还是不去?"再过三个小时,将有一次航班直飞德国法兰克福,如果没有"意外"发生,我应该搭乘这次航班离开以色列,方才向伊兰借车时还未能完全拿定主意,现在愈加犹豫不决了。插在衣袋中、握住车钥匙的右手松开、握紧、又松开,重复几次后还是抽了出来。慢慢打开因用力和寒冷而略显僵硬的手指,银辉和水蓝便在黑色手套上泛起朦胧神秘的七彩光晕-- 古典精致的银钥匙与合金车钥匙串在一起更像是装饰物--能做的鉴定都做了,结论是,这枚银钥匙没有丝毫特别之处!
"或许它只是一种证明,身份或者其他的什么......"上校这样认为,虽毫无根据,但却是最合理的猜测。科技发展到今天,各种尖端切割工具数不胜数,要想打开一个容器绝非难事,有没有钥匙又有什么关系?
用力摇摇头,甩开盘踞在脑中的疑问,我随手将钥匙探向车门。但是,就在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身后突然响起一丝细响,低微得仿佛池沼中冒起的气泡,其实究竟听没听到我自己也无法确定,但潜意识却感觉到了,自卫本能使我骤然向后退去,然而却还是慢了一步!拈着钥匙的右手被一股巨力撞中,强劲的振动波从指尖潮水般不可遏制地涌上手臂,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肌筋甚至每一滴血液都随之狂乱弹跳起来!经过几次努力而没有成效,我终于轻叹一声松开手指,钥匙串带着一抹银芒撞上车身后弹落到水泥地板上,同时锁孔旁的车门也爆起几点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