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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劳斯莱斯汽车,一群拿着枪械的男人。
“碰!”
一个男人后脑爆出血雾倒下,现在多了一个躺在地上的死人。
然后是第二枪、第三枪。
随着每一声枪响,拿着枪的男人就死去一个。
神准的枪法让艾司觉得有趣,所以他掏出了枪。
“Attaqons! ( Fire ! ) ”
像是带头的男人惊慌地大喊。
“咻!”
“碰!”
温热的鲜血从他的身体里迸射出来,他挣扎的倒下,也成为尸首的一员。
“咻!”
灭音手枪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听起来细微却又刺耳,艾司悠闲地扣着扳机。
一下,再一下。
第五个男人接着倒下,然后是全部。
世界很静,死人很静,车子里残存的人也很安静。
“下来。”
艾司冷冷地命令着,在他的生命里还没有人胆敢叫他等待。
破烂的车门缓缓打开,一个染满鲜血的孩子拿着枪走了出来。
拿着袖珍型防身用手枪的右手垂放在身侧,那个孩子看向艾司的表情是一片空白。
鲜血在他的身上蜿流,那刺目的血红是这孩子唯一的色彩。
艾司有点惊讶,他没想到这个枪枪命中要害的神射手会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八岁,或是九岁……
看着那个男孩带有带有东方风味的脸庞,艾司将年龄的估算又加了一点。
十到十二岁吧!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年幼。
金棕色的眼中只残留空白的灵魂,小小的身体若有似无地细细颤抖着,呆滞的表情判断不出恐惧和绝望,紧握在右手的枪却不曾举起。
弹无虚发的恐怖枪技,明确判断情势的行动,无论是本能是训练都令人感兴趣的好奇,特别是他还如此年幼。
“你好像是个还不错的孩子。”
愉快地称赞着眼前疑似少年的孩子,艾司突然有一种暂时不会继续无聊的预感。
那少年没有开口,只是用呆滞的表情愣愣地看着艾司,金棕色的眼睛中看不见灵魂,只有一片单薄的空白。
艾司微微地笑了,淡淡地问出自己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开了几枪?”
“四枪。”
那个少年的回答简洁扼要,对答的感觉自然到他们好像不是陌生人一样。
“打死了几个?”
“三个半。”
“为什么?”
问着明知故问的话,艾司真心地期待,这孩子的答案能够如同自己预期中的有趣。
“因为那个人是被你杀的。”
理所当然到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
艾司淡淡地笑了起来,圣诞节似乎真的是一个奇迹的曰子,一个充满着礼物和惊喜的奇迹之曰。
那个孩子只是静静地看着艾司笑,手中依旧紧紧的握着那把枪,血红色的毛衣外套渐渐地冰结,冻得他开始毫无自觉地颤抖。
这一切全落入艾司的眼中。
瞟了一眼遍地的死尸以及破烂的车子,艾司很清楚现场除了他们以外已经没有任何活人。
一辆名贵的轿车,一群持枪的杀手,一件染满鲜血的外套。
稍有一点逻辑头脑的人不难推测出一个煽情的小说故事。
“你想不想报仇?”
艾司淡淡地问道,没有意外地从那个少年的脸上看到动摇。
“想!”
从齿缝迸出来的声音,没有任何转折的余地。
“你把自己卖给我,我教你怎么杀人?”
艾司冷淡地问道,他的心里却很明白自己的提问只是多此一举。
无论问与不问,他都不可能得到否定的答案。
要得到他,其实只要伸出手就好。
“好。”
那个少年毫不犹豫地回答,全无防备地走向艾司,将手紧紧地握住艾司伸出来的手。
艾司微笑,握住了那个少年颤抖而冰凉的手。
就像现在一样。
那个少年的手很小,就像一般的孩子那样脆弱地小。
这么小的手,这么小的手,是如何承担起本该令人崩溃的悲伤?
是如何冷静地——
完美地扣下每一次的扳机?
拉着那个少年的手漫步在雪地,艾司很愉快地发现这个世界其实还是有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值得去期待。
这就是传说中圣诞夜的奇迹吗?
看着那个少年染血的侧脸,那空白的表情令艾司微微扬起了一抹冷淡的优雅笑容。
对你来说,我的出现也是一个奇迹吗?
手上的压力渐渐的越过令人不舒服的界线,那越来越加重的力道让艾司不禁怀疑手中牵引的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吗?
明明是这么小的手,为什么能具有这么不寻常的力量呢?
疑惑着,艾司却没有问出口,似乎是因为他难得的能理解背后的答案。
奇迹似乎并不能意味着幸福……
Noel……
犹太人欢欣歌颂的圣诞夜奇迹,不正等于许多母亲的悲歌?
正如同这引起我兴趣的一切,对你来说,也仅仅不过是一场梦魇。
It's nothing but a Nightmare, before Christmas……
A Nightmare before……
四、礼物
“菲利克斯,你是笨蛋吗?”
男人充满磁性的冰冷嗓音毫无起伏地飘过,菲利克斯反射性地颤了下,正在旋紧的螺丝歪向一边,就这样毫无预警地飞了出去。
“对不起……”菲利克斯讷讷地说道,反射性地只想到要道歉。
“有空说对不起不如多练习几次,等你可以到达标准时再来找我。”
男人冷淡地抛下这句话,看也不看菲利克斯一眼,就这样自顾自地离开了。
泪水在关门的同时落了下来。
菲利克斯用力地吸吸鼻子,粗暴地抹去泪痕。
不能哭……不能哭……我绝对不会这样子就被击倒,一分钟一枝枪算什么!我要练到五十秒一枝!
菲利克斯发愤图强地握拳,手肘却不小心撞倒桌子,当下所有零件枪壳全摔成一团,这下不要说把它拼回原样,他连零件能不能找齐还是未知数。
我真是一个笨蛋……而且还是笨到没有药救的超级大笨蛋!
在心中怒骂自己的笨拙,菲利克斯的眼泪不知不觉又掉了下来。
我真的好没用……好没用……
边哭边捡着散落在地上的零件,菲利克斯对未来的憧憬只剩一片惨淡。
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的我,真的有办法学会艾司教的东西吗?
在强烈的自厌情绪下,菲利克斯甚至萌生了一股想逃跑的念头。
但这个念头一瞬间便消失了……
冰冷而黏腻的液体顺着脖颈流下,冰冷的感觉顺着指尖向脊髓深处蔓延。
滴答。
水滴溅散的声音无比清脆,覆在身上的温度逐渐冰冷,厚重的雪飘落,夜晚无比宁静… …
用力摇头想将那晚的噩梦逐出脑海,但是烙印在身体上的伤痕却怎么也无法抹去,鲜血气味腥甜而浓烈,薰得人几近窒息。
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无论你们是谁、有多少人、有怎么样的理由我都不能原谅!
我要轰碎你们的脑袋!挖出你们的眼睛!割掉你们的舌头!拉出你们的肠子!掏出你们所有的内脏!把你们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磨碎喂狗!
不……这样太便宜你们了,死人不会感到疼痛,所以我应该要让你们晚一点断气才对!
对!我一定要让你们活生生地受苦到最后一刻才行,所以我要把你们绑起来,砍断你们的手脚……不!应该要先一片一片剥掉你们的指甲,然后拿针从指甲的伤口戳进去,翻搅、拉扯、用力搅成一团肉酱,然后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慢慢敲断……不对!在这之前还要先泼一盆盐水,洒一把糖放一堆蚂蚁,然后接着要用火烧过伤口,这样才不会因为流血过多突然挂掉。
在脑中描绘着行刑的画面,菲利克斯越想越兴奋,兴奋到指尖都忍不住颤抖,只要一想到仇敌会如何在血泊中挣扎哭喊、忏悔他们的罪行,他就觉得未来还是有希望的。
所以……绝对的力量是必要的,现在的努力是必要的!我一定要变得很强很强,就跟艾司!不!一定要比艾司还强!到那时候我就能够为爸妈他们报仇了,我就能够彻底报复那些该死的混蛋!我就能够让他们彻底后悔他们曾经做过的一切!
到那时……我就不会再哭泣了吧?
用力甩头甩掉那一瞬之间的软弱,菲利克斯胡乱抹掉眼泪,将全副心神全投入到寻找眼前散落的零件上。
我已经没有时间再浪费了!我必须把握每一分、每一秒学会所有必须要学会的事,每一秒的延迟都会使复仇的时刻延后,而我一点都不想再继续等待!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菲利克斯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将所有心神全投入到修复眼前的枪只上
直至疲倦将他完全击倒。
***
等到艾司终于记起被丢在房间中的菲利克斯,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
说是记起其实并不正确,正确来说艾司不过是为了拿一本书所以特地前往图书室,无意中经过房间门口时才恰好想起昨天被他抛在这里的菲利克斯。
算了!既然刚好经过就顺便看一下吧!
转开门把推开门,从艾司的角度只看得见菲利克斯垂着头瘫靠在沙发上,一副已经宣告死亡的情形。
虽然这样的猜想随即因为听见菲利克斯的呼吸声而推翻,但艾司还是不禁担忧着菲利克斯的情况。
他是听过小鬼跟小动物都很难养,动不动就会死亡,但是他没想过体积这么大的生物竟也会如此脆弱,只是放着不管一天而已,居然就会给他出这样的状况。
快步接近状似昏迷的菲利克斯,在确定他的生命现象一切稳定之后,艾司才总算放下心。
呼吸正常、心跳正常,瞳孔没有放大,四肢也没有积水的征兆……
艾司严谨地思考着有可能导致菲利克斯此刻完全昏迷的原因,然后在摸到食指侧边浅浅浮起的水泡时,一切的诡异的状况都有了答案。
“真是个笨蛋啊!”
这句话骂的是菲利克斯也是自己,居然会把睡死的菲利克斯误认成昏迷——就算没真的养过动物,也不该这么小题大做——艾司深深觉得自己真的变蠢了。
绝对是被菲利克斯传染到名为愚蠢的病毒吧!
虽然是这么想着,可是艾司却没有什么恼怒的感觉,反倒还有一种新奇的感觉在心中弥漫。
愚蠢……在很多时候似乎也是一种乐趣的由来,孩子,似乎真的是一种快乐的泉源。
微笑地帮菲利克斯将前额垂下的头发拨到耳后,即使头发只停留了一瞬便又滑下,艾司的好心情依旧没有改变。
菲利克斯,你似乎真的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呢!
微笑地单手抱起菲利克斯,在瞥见那掉在地板上的贝瑞塔之后。艾司的心情显得更好了。
“真是个笨蛋啊!”
看着那把明显少了两颗螺丝的贝瑞塔,艾司惊讶地发现自己竟没有想要苛责的欲望。
就当作没有看见好了,毕竟这是你拼命努力才得到的结果,毕竟天生的才能有着无法跨越的差距,对于你这样的笨蛋来说,这样已经是极限了吧!所以苛责你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在心中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艾司满意地打算离开,抱在手上的菲利克斯却开始不安分,突然搂抱着他的颈子蹭过来。
“……嗯嗯……艾司……枪……我……嗯嗯……组好……称赞……吃饭……”
喃喃念着一堆难以辨解的话,菲利克斯一点也没有醒转的迹象。
爱怜地抚摸着菲利克斯浅褐色的软发,艾司下意识地捏捏菲利克斯红扑扑的嫩脸颊。
好像会很有趣呢!有你在的未来。
我的菲利克斯。
***
从没想过有一天时间也会过得如此快速……
在不同基准点上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虽然直到现在相对论还是无法被完全证明,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假说的确有其可信的道理存在。
快乐永远比痛苦短暂,所以我现在应该是很快乐的吧?
至少……远比过去漫长得看不见尽头的时间快乐。
叹息着翻过身,艾司不悦地看着桌上摆放的电子时钟。
三点四十五分……今天比昨天早了七分钟。
皱着眉头起身,艾司连一件上衣都没有披上,就这样赤裸着上半身走向隔壁的房间。
菲利克斯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愚蠢到非常可爱。
一直以来,艾司都认为只有完美才有让人留恋的价值,但菲利克斯的存在却让他体会到何谓有缺陷的乐趣。
菲利克斯真的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孩子,有趣到非常可爱。
虽然对于射击方面的才能高到让人惊艳,高达百分之九十四以上的要害命中率即使是在一流的射击好手中也不容易找到可以匹敌的对手,平均零点零零六九秒的反应时间对一个普通的小孩更是堪称奇迹,但是除此之外的其他方面,菲利克斯的无能也无异是一种奇迹。
语言只有中、法文还可以,英文勉强——非常勉强算是及格,但是一旦讲到英式英语,菲利克斯就立刻趴在地上投降给你看。德文是完全不行,更别说其他他想要菲利克斯学会的陌生语文,学习效率之差让艾司甚至挫败到认为去教一只鹦鹉可能还比教菲利克斯来得有成就感——至少鹦鹉还会对你说声谢谢。
在语文上的挫败还可以勉强归罪给天分不足,艾司很清楚世界上很多人都缺乏语文方面的才能,无论是大脑皮质不对称发展造成的天生不利因素,或是因为不可抗外力所引发的意外造成的大脑损伤都可以是一个解释这类情况的优良理由。
但——生火不会、爬树不会、切菜不会、割肉不会、人体知识接近于零,丢在野外七天内绝对会饿死,植物辨认完全外行,挑食倒是很行的菲利克斯显然已经无能到超越艾司能够忍耐的界线,这死小孩根本只是一个被彻头彻尾宠坏的大少爷!
但——即使是一个被宠坏的少爷,在某些方面还是会令人觉得可爱。
无能会造成愚蠢,愚蠢会制造意外,意外会带来惊喜,在某个程度上,艾司其实很享受这些惊喜,因为这是在他完美的生命中,难得一见的愚蠢奇景。
但是菲利克斯带给他的惊喜却远不止于这些……
快乐是很短暂的,所以些微的快乐很容易被遗忘。
痛苦是很漫长的,所以即使是微小的痛苦也很难叫人忍耐。
用力踹开房门,菲利克斯痛苦的梦呓声便更加清晰的传入耳中。
“……不要……妈妈……爸……不要……”
痛苦得几乎要扭碎人神经的压抑呼喊。
艾司不悦地踏着愠怒的脚步接近菲利克斯,即使赤裸裸地沐浴在艾司冰寒至极的恐怖视线中,菲利克斯依旧沉浸在往昔的梦魇里无法自拔。
“菲利克斯。”
充满威压感的警告完全没有传进菲利克斯的耳里,躺在床上的少年依旧痛苦地呼喊着已经不存在的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