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倾云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紫雪裳扑哧一笑。
楼云生瞪了她一眼,发现她的手竟然搭在楼倾云身上,顿时陡然大怒,冲楼倾云骂道:“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你难道不知道男
女授受不亲?”
说完楼云生就一愣,他又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呢?
谁知楼倾云一脸紧张,一边立马拂开她的手,一边大声辩解:“我什么都没干,是她自己跳进我房间的,我是清白的。”
说完他也一愣,这怎么搞得像捉奸在屋一样。
紫雪裳愣了愣,接着笑得更欢了:“我都不敢相信你是那个冷酷无情、反复无常的玉面阎罗了,天哪,我要说出去的话,那些女
人都不知道要疯多少次。”
“玉面阎罗?”楼云生好奇地问。
楼倾云一脸通红地转过头去,低喃着:“别人胡乱给的称呼。”
“才不是什么胡乱给的称呼呢。”紫雪裳痴情地凝视着楼倾云,悠悠道,“你都不知道,离开你的他有多么潇洒脱俗。他曾单剑
独挑鳄鱼谷、野人寨,一百七十八名凶汉也不过一天时间全部命丧剑下。不过四年时间,他就将原本的地方的小商行,一泉阁,
发展为天下第一商行,你没有见过他执掌乾坤、挥袖风云时的姿势。”
“你呢,你又凭什么霸占他?你若真是不爱他,就不要给他希望,口头上明明说要离开他,却还是和他勾肩搭背。你料定了他会
跟着你,你就一边伤人一边装无辜。你真是太自私了。”紫雪裳媚笑这说,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伤人。
“够了。”楼倾云怒吼一声。但当他转头看向楼云生,眼神却顿时变得温柔而又深情:“云生,你别听她胡说,女人一疯起来什
么话都乱说。”
楼云生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楼倾云,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从没真正的了解过这个人。
他到底做过什么,到底喜欢什么,别人眼中叱咤风云的一泉阁大当家到底是如何的风采,自己全不知道。
楼云生习惯了他对自己的追逐,从不回头去看看他是什么模样的。
楼云生口头上说要离他远点,其实心里是打定了主意他一定会追随自己而来,自己也许从未真正放过手。
楼云生也许不想放手。
自己,也许真的是一个自私的人。
这个想法一闪过楼云生的脑海,他就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楼云生神色暗淡,说不出话来,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紫雪裳眯着眼睛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娇笑道:“话我已经带到,我还是不打扰二位了。”楼云生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身形
一闪,越过窗户,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倾云,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楼云生久久凝视窗外,叹了口气,悠悠道。
楼倾云像是忽然失去全身的力气。他颓然坐在椅上,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不会离开的,别忘了,这是你当初答应我的
。”
“对。但是我反悔了。”楼云生转过身,一字一顿道,“倾云,我承认,我自私。我心里一直还持有幻想,以为我们还能够像普
通朋友一样,但是我错了。”
“太晚了,我要睡了,起床的时候我就会忘掉一切的。”楼倾云向床走去。
楼云生一把拉住他的手,激动地说:“不要这样,男人在一起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你值得有更好的女人,结婚生子,过正常
的生活。我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样。”
楼倾云没有回头,楼云生高声道:“倾云,放手吧,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楼倾云回过脸来,静静地看着楼云生,瞳孔一片漆黑。
他很平静,平静地不像是那个平时吵闹任性的他。
他平静得令楼云生甚至有些恐惧。这样的他是陌生的。
“为什么?”他朝楼云生走过一步,楼云生下意识地后退。
“为什么?”
他连问了三个为什么,楼云生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气势上就已经输人一等,马上止住后退,挺直背,说:“倾云,这种东
西本不能强求,你本就喜欢女人,何苦为了我而离开正常的轨道呢。我反正也是纵情山水孤独终老,但我希望你能够过得快乐啊
。”
楼云生别过脸去,终于还是狠心说出口来,“我不爱你,所以你走吧。”
但楼倾云还是平静地看着楼云生。
他身材高出楼云生半个脑袋,此时他从上往下俯视楼云生,竟然无形中产生一种压力,使楼云生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说完了?还有什么狠话,你可以一并说出来。”楼倾云冷冷道。
楼云生不说话。
“你说完了,那就到我说了吧。”楼倾云冷笑道,“你难道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亲爱的三师傅是不是对你说,你是我星轨上的唯
一煞星,两星相遇,我必定不得好死。”
楼云生一愣,惊讶地看着他。他怎么会知道?
“哈哈哈。”楼倾云仰头长笑,笑声里满是嘲讽,“阎罗手那个庸医,自己什么本领都没有,竟然妄自想要窥视天命。哈哈。”
“倾云……”
“楼云生你听好。”楼倾云忽的停住笑,一脸严肃地看着楼云生,“我命由我不由天,没有人能够让我陨落。”
他情不自禁地将楼云生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眼光变得温柔:“生儿,我的命是你的,即使真是为你而亡,我也心甘情愿。”
楼云生一怔,随即大怒:“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不准再说死啊死的话了。”
楼倾云好笑地看着楼云生。
“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楼云生有些激动地说。
“生儿。”楼倾云一愣,接着脸上浮现欣喜的笑容。
他充满磁性的声音,仿佛一双诱惑的手撩拨着楼云生的心:“云生,你明明心中有我,为何要逃避?”
楼云生还没来得及逃避,眼前黑影一现,一片柔软的东西就印上楼云生的唇。
楼云生两眼凸出,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楼倾云闷笑:“云生,难道从来没有人教过你,这个时候应该闭上眼睛吗?”
楼云生顿时满脸通红,推开他,口齿不清地说:“男,男男授受不亲,你,你干嘛。”
楼倾云狭长的桃花眼扫过来,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韵,楼云生总觉得他的眸子比身后的月亮还明媚还要诱人。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楼云生,忽然伸手将楼云生紧紧抱住,头搁在楼云生肩膀上。
楼云生下意识地又要推开他,他却力气大得惊人,一双手禁锢住楼云生使他无法逃离。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撒娇的味道:“生儿,我都有五年没这样抱过你了,不要动,让我好好闻闻你的味道好不好?”
楼云生第一反应是,他妈的混蛋敢吃我豆腐,不要命了!但楼倾云语气中不可隐藏的那股疲倦却让楼云生无法推开他。
楼云生叹口气。自家养大的小孩果然还是放不开啊,他每次这样一撒娇,楼云生就完全拿他没辙。
“生儿,不要再找那劳什子宝贝了。我陪你纵情山水好不好?”楼倾云悠悠道。
楼云生怔住了。
“我们把一泉阁卖了好不好?”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打在楼云生头上,楼云生不可置信地推开他,一双手忍不住颤抖。
这还是楼倾云吗?这还是楼云生印象中那个发誓要将一泉阁开遍全国甚至全世界的人吗?这还是那个野心勃勃视一泉阁为自己全
部责任的人吗?
楼云生耳边仿佛响起三师傅的声音:“你是他命中注定的灾星,你会毁了他的。”
楼倾云疑惑地看着楼云生。
楼云生深吸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他笑了:“生儿,一泉阁和你只能选一个,那我宁愿选择你。你既然那么在乎世俗人的眼光,那我就陪你到什么人都没有的深山
老林去,这样不是很好吗?”
楼云生后退一步。
楼倾云笑着向楼云生伸过手来。
楼云生低头,久久地凝视那双手,脑海乱成一团。
“生儿,你我彼此喜欢,你又在犹豫什么?”他柔声道。
楼云生不知道自己是脑子给猪吃了还是头被撞到痴呆,楼云生竟然说了一句让他后悔无比的话。
“那‘主人’呢?”
他的动作骤然间僵硬了,看着楼云生的眼神也有些不自在。
“倾云,回答楼我,紫雪裳口中的主人到底是谁?他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楼倾云眼神复杂地看着楼云生,长叹一口气:“你知道吗,紫雪裳虽然满口胡言,但她有一句话说对了。”
“生儿,你是一片浮云,我留不住你。”
他顿了顿,像是不愿说出接下来的话。但他终于还是开口:“无论什么时候,你总会有那么多的借口,阻拦在楼云生们中间的东
西总是那么多。先是三师傅,现在是殷夜行,到底我还要等多久,你才肯看看我?”
他凄然一笑,神色间满是落寞。
楼云生想要挤出一个微笑,但努力几次都没有成功。
“楼云生,爱上你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怎么办,这份爱已经融入我的骨髓,随着我的每次呼吸而加深。生儿,你救救我好不好?
”楼倾云的声音激动,竟然带着哭腔。
楼云生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颤了一颤,眼前仿佛变得模糊。
他想要抱住楼云生,像小时候,像无数个孤独的夜晚一样,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
但他的动作却停在半路上。
楼云生动如脱兔,连点他身上八大穴位,然后一个纵身飞跃至屋子离他最远的角落。
楼云生害怕,楼云生真的害怕。
楼云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然后多年前的噩梦会重演,同样的事情会发生。
楼云生真的害怕。他甚至不敢靠近楼倾云三尺之内,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会冲过去抱住楼倾云,生怕多年来的狠心会功亏一篑。
你问楼云生爱不爱?
耳边忽然响起某日深夜与三师傅喝的醉醺醺时,他对楼云生说的话。
他那时叹气道:“楼云生,你这个人太多情,所以反而更加无情。你把世事看得太清楚,所以你注定的孤独终老。”
月华如水,一阵春风吹过,小树枝桠发出沙沙的响声。
“倾云,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勿强求。你,离开吧。”一片寂静中,楼云生的声音格外清楚。
楼倾云冲楼云生笑一笑,但比哭还要难看。
他张张嘴巴想要说话,只可惜楼云生点了他的哑穴。
楼云生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个轻盈的吻,又替他整理整理衣服,笑着说:“再见。”但谁也说不清此时楼云生想说的是再次见面
还是再也不见。
然后楼云生推开房门,走了。
黑夜中,仿佛响起水滴落地的啪嗒声,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泪水。
但很快就消失在晚风吹动树枝的声音里,一切都恢复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这漫长的夜,究竟又有多少人失眠?
第九章
咚。
庄严而又肃静的古钟准时敲响。
一些停在屋檐上的雀鸟被惊地倏忽飞起,扑哧扑哧的声音从四面包围而来,然后掠过楼云生的头顶,向远处的树林飞去。
楼云生盘膝坐在屋顶,眯着眼睛感受这清晨的美好,迷乱的心情仿佛也随之而平静下来。
东边初生的太阳散发出暖橘色的光芒,周遭灰扑扑的矮墙也染上同样温暖的颜色。
楼云生想这大概就是他迷恋上看日出的原因。阳光将世间一切黑暗照明,这缓慢而又惊心动魄的时刻,总觉得灰暗的心情也跟着
亮堂起来。
寒风吹来梵唱之声,天地间充满了古老而又庄严的神秘感。
打钟的是一个灰袍白襟的小沙弥,总在晨曦时分爬上钟楼。他年幼的脸上充满了朝气,一双机灵的大眼睛时刻都在好奇地打量着
这个世界。
他照惯例,放下卷到手肘的袖子,又整理了下整齐无比的头发,这才准备下楼。
然而他却脚步一窒,猛地转过头望过来,看到楼云生的身影后,跳着叫道:“你怎么又来了?”
楼云生好脾气地向他摆摆手,笑道:“对呀,我今天又来了。”
“你每日天没亮,就爬到我们寺顶来看日出,难道不觉得烦的吗?”
“我睡不着。”楼云生叹了口气,眺望飞鸟离去的方向,悠悠道,“我失眠已经半年有余了。”
小沙弥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露出担忧而又无措的神情。
楼云生笑笑,这样真情流露的人越来越少,所以楼云生十分喜欢和这大约五六岁的小沙弥说话。
“半年……那不正是你来这里的时候?”小沙弥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你记得没错。”楼云生称赞。
“呵呵。”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光脑袋。
“那你为什么偏偏到梧桐镇,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呢?”他趴在窗檐上,问坐在窗外屋檐上的楼云生。
“因为马车夫说梧桐镇太漂亮了所以不肯走,所以我们也只好留下来了。”楼云生笑着说。
半年前,楚暮寒交给楼云生一个神秘的白玉匣子后就消失了。而他雇的马车夫,将他们拉到这个离苏州城三里不到的地方后,也
跟着消失了。楼云生想,这大概是楚暮寒想要透露给楼云生的一条信息:第四个人隐藏在梧桐镇。
但楼云生并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自己在梧桐镇找谁,第四个人到底是谁?除了梧桐镇和白玉匣子,楼云生没有一丝线索。
于是索性在城东买下一个小宅院,不大,但楼云生和殷夜行二人住着也自在。
楼云生不急着找下一个人,每日上午便在这古寺打发时间,下午到离着不远处的一处墓地喝酒,生活得相当有规律,不知不觉中
,半年时光竟然就这样流水般逝去。
至于楼倾云,那日夜晚过去,他便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封信,信上写着“已去”二字,干净利落。
然而隔日殷夜行看到后却神色大变,疯狂地几乎将整座城市都翻遍了,才发现楼云生安静地坐在马车上。
殷夜行的一脸紧张在看到楼云生后,顿时恢复成面无表情。
他说:“楼倾云走了。”
楼云生说:“我知道,我让他走的。”
殷夜行没有再说什么。
他是一个沉默的男人,只是静静地坐在楼云生身边。
有的时候安慰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像这样的陪伴反而让人感动。
日子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忽然从那天夜里起,楼云生就开始失眠。漫长的夜晚无法一个人熬过去,便偷溜出来,
坐到古寺楼顶,垫着瓦片也不觉得难受。楼云生觉得在这里自己至少还能换来片刻的平静。
“那个木头哥哥今天还回来吗?”小沙弥的话将楼云生拉回现实。
“木头哥哥?”楼云生不解道。
“就是那个总是垮着一张脸,看上去很像木头的那个哥哥啊。”小沙弥舔了舔嘴唇,“他每次来都会带好吃的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