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在做梦吧。一切都是梦吧。
楼云生伸手抱住殷夜行的脸,柔声道:“夜行,真的是你吗?”
殷夜行有些诧异地停止说话,看着楼云生。
楼云生想,一切都是梦吧。
那至少在梦里,我可以说我想说的话吧,反正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楼云生将殷夜行面上的黑纱揭掉,然后将自己的脸颊贴着殷夜行的脸,仿佛一只撒娇的猫,轻轻地蹭着他的脸。
殷夜行愣住了,想要推开楼云生。
楼云生却反手紧紧抱住殷夜行。
靠在他身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殷夜行特有的淡淡遗情花香飘入鼻中。楼云生脸上露出迷醉的表情。
殷夜行却整个人都僵硬了。
虽说平时楼云生也会和他有一些肢体上的接触,但也仅限于拍拍肩膀,何曾如此大胆过。难道是因为喝醉酒了?
该死,以后再也不能让他喝酒了,至少绝对不能在别人面前喝。不然随便哪个人都这么靠上去还了得。殷夜行愤愤地想。
楼云生脉脉地望着殷夜行,忽然猛地用力拉下殷夜行的脸,吻上额心的那朵遗情花。
绛紫色的花顿时盈盈发光。
楼云生歪着脑袋看着傻掉的殷夜行,忽的一下笑了。
这是梦吧。
这一切都是梦吧。
对,这是梦。
楼云生用双手环住殷夜行的脑袋,细细的吻在殷夜行的脸上。
殷夜行浑身一震,继而用力推开楼云生。
他喝醉了,喝醉了。殷夜行暗中大声地反复警告自己。
楼云生却涎然欲泣地看着殷夜行,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眼角的花形胎记格外诱人。
殷夜行长叹一声,心里暗骂,为什么醉酒后的楼云生比平时看上去,还要动人几百倍几千倍啊,他再这么看我一眼,我怕我真的
会忍不住的。
“夜行,你讨厌我吗,为什么要推开我呢。”
殷夜行表情有些不自然:“我……我的脸都是一些疤痕,脏。”
“不脏!”楼云生大叫起来,整个人激动莫名,“不脏,不脏的。”
这个词似乎刺激到楼云生,他不停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整个身体忍不住颤抖着蜷缩起来。
眼前仿佛又出现书生淡淡的笑容:“楼云生,你这个肮脏的东西,你根本就没有爱人的资格,所有你爱上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不脏!”楼云生抱住头尖叫起来,疼痛地想要以头抢地。
殷夜行立马抱住楼云生,将他禁锢在自己双臂中,楼云生却不停地挣扎。
脑海里,那个声音不停地说着同一句话,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楼云生抱住头不住地摇晃着脑袋,凄然哭道:“不脏,不脏,不要,不要过来,不要再说了。”
“云生,你看着我。”殷夜行猛然大吼一声,打断楼云生的痛苦。
楼云生眼前似乎变得清晰些,殷夜行的脸再一次代替了书生惨白的脸。
殷夜行一脸担忧地看着楼云生,斜插入鬓的秀眉紧蹙,额心的遗情花妖冶邪魅。
楼云生定定地看着殷夜行,泪水摹地像决堤的洪水,猛地涌出眼眶:“夜行,我求求你不要爱我,不要。我这么脏,不值得,不
值得的。”
殷夜行瞪着楼云生。
楼云生哭得几乎喘不过起来,他张嘴大口呼吸着,整个人倒在殷夜行怀里,无助地蜷缩作一团。
殷夜行觉得楼云生今夜真的很不正常,似乎入了魔障。
殷夜行起身,想要去林未眠屋内找一些使人清醒的草药。
然而他一站起来,楼云生的手就紧紧地抓住殷夜行的衣角,死死地,不放手。
殷夜行叹了口气:“云生,你醉得很厉害,我去帮你拿些药。”
“不要离开我。”楼云生眼角流露出哀求之意。
殷夜行垂首,凝视着楼云生。
楼云生也抬头凝视着殷夜行。
这是梦,这只是梦,所以在梦里对他说吧。
勇敢点,如果只是梦里的话,至少还可以奢望一次。
一次,就一次。
楼云生垂首,低声道:“夜行,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这只是梦,现实中我不会这么自私,但至少在梦里我还可以自私一次。
楼云生悠悠道:“求求你,不要爱我,但也不要离开我。”楼云生咬了咬下唇,鲜血顿时渗出粉嫩的唇瓣:“夜行,我离不开你
。”
殷夜行浑身一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楼云生颤抖但坚定地解开自己的衣襟,白皙如玉的肌肤一下子就袒露而出。
“夜行,抱我。”
楼云生缓慢地抬头,向殷夜行伸出双手:“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希望你永远在我身边。”
殷夜行跪下,颤抖着合上楼云生敞开的衣襟,沙哑着嗓子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楼云生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
“我在留住你。”楼云生瞳孔深邃,但语气却坚定无比。
楼云生淡淡地笑着伸手抚摸上殷夜行的眉梢眼角,柔声道:“多好,你是我捡回来的,长得还挺俊俏。夜行,我知道这只是一个
梦,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在梦中留住你。虽然现实中,我不会这么自私。”
“夜行你知道吗,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人对我说,所有爱上我的人都会不得好死。夜行,我希望你快快活活地过下去,我不要你
死的莫名其妙。我要你娶妻生子,过平静而又幸福的生活。所以明天醒来,我一定会下定决心让你离开。”
楼云生说着说着,好不容易停住的泪水又刷刷地淌下:“但至少在梦中,我还能留住你一晚。你知道吗,你今日和那个墨衣男子
走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你很快就会离开我的世界。其实这样也好,这样就不用我费劲心思地赶你走了。但我还是忍不住地感到嫉
妒。该死的,林未眠还真的说对了,我是嫉妒了。嫉妒别人知道你的过去而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楼云生从不知看上去豁达的楼云生心中竟是这般纠结痛苦。楼云生说一句话,殷夜行就颤抖得厉害一分。而楼云生心中的痛苦每
增加一分,他似乎也跟着痛苦一分。
殷夜行忽然感觉自己手上一湿,大惊,抬眼望去,楼云生两行长泪坠落。
红颜暗老,泪纵横。残生独消魂。
“夜行,今夜,请不要离开我。”
二人目光在黑夜相互交错,墨色瞳孔仿佛盛满了星辰,耀耀发光。
殷夜行再也忍不住,猛地咬上楼云生的唇。
漆黑的云发倾泻而下,遮盖了楼云生的视线,世界刹那间变得销魂。
楼云生也反手紧紧将殷夜行拉向自己,生怕一放手他就不见了。
这是梦。
这也只能是梦。
所以,在梦里,自私一点也没关系吧。
急促的呼吸声在死寂的墓地放大,忘情的尖叫划破寂寞的天空。
楼云生泪眼朦胧地感受着殷夜行的激情。
好痛。
痛死了。
但也具有十足的存在感。
真好,这个梦真好。
楼云生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缓慢地合上双目,终于陷入睡眠。
失眠半年之后,他终于能够沉沉地睡一觉了。
楼云生缩在殷夜行怀里,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甜甜的,像回到母体的婴儿。
殷夜行目光复杂地看着楼云生。
他伸手,轻柔地将楼云生散乱的发丝拨到脑后。手划过耳际,动情地抚摸着冰凉的脸。
楼云生浓密的睫毛上泪水晶莹剔透,随着他的呼吸而上下浮动。
殷夜行久久地望着,倏地忘情俯身亲吻上去,用粉舌一点点地舔净面上的泪水。
冰凉而又带着一丝苦涩味。
哎。
殷夜行觉得楼云生就像一壶酒。
销魂酒。
外表看着普通,但一旦入口却比别的任何酒都芳醇浓郁、烈性十足。
酒入愁肠,化作泪滴。
销魂迷醉,令人断肠。
楼云生啊楼云生,一旦喝过你这壶酒,天下又有谁人能够代替?
殷夜行紧紧抱住楼云生,叹了口气,继而脸上又露出笑容。
既然我已入障,那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只有紧紧抱住不松手了。
第十四章
枫红如血,迷茫了寂寥的天地。
楼云生一醒来,便看到这陌生的景象,一时有些怔楞。
这里是哪里?
我什么时候睡在这里了?
楼云生忽然觉得脑袋撕裂般地疼痛,不由呻吟起来。
该死,不该宿醉的。第二天早上果然会头痛。
楼云生捂住头,因突如其来的疼痛而蜷缩作一团。
“怎么了?”砰地一声,门被打开。殷夜行一脸担忧地大步走进来,伸手抱住楼云生。
楼云生一愣,不由觉得疑惑。
殷夜行平时从不这样亲近地拥抱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
“头疼?”殷夜行那张被戏称作死鱼脸的面上,此刻竟然写满了担忧。
殷夜行不是这么感情外露的人。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楼云生皱着眉,盯着殷夜行看。但一阵阵袭来的剧痛还是让他点了点头。
殷夜行按着他的太阳穴按摩起来,表情自然得仿佛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
殷夜行指尖温润。不消片刻,头痛的感觉就小了许多。
但现在不是讨论他的手艺好不好的时候!
今天的殷夜行实在是殷勤得古怪。
楼云生从殷夜行的怀里挣扎出来,眉头紧蹙:“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殷夜行却只是笑笑。
他脸上没有带面纱,一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灼灼盯着楼云生。
额间绛紫色的遗情花妖娆妩媚。
这样的殷夜行,实在是太……
楼云生面上摹地一红。
但继而变得更加尴尬了。
自己竟然看殷夜行看得脸红,天哪。
楼云生别过脸去,想要掩饰自己突然变得烧红的脸:“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睡在这?”
虽然转过脸去,但通红的耳朵却暴露了主人此刻的全部心思。
殷夜行嘴角的笑容不由扩大,但没有点破害羞的楼云生:“我们在阜钺客栈。”
“阜钺客栈?我们什么时候住到这里来了。”
“你忘了吗,昨天晚上……”殷夜行故意没有说完,只是一脸玩味地盯着楼云生看。
“昨天晚上?”楼云生转过头,脸上却写满了疑惑,“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为什么突然住到这里来?”
殷夜行一愣,不好的预感瞬间在心底扩大。
“我记得昨晚和林未眠喝酒,他醉倒后,我就把他抬回屋子里。然后,嗯,发生什么了呢,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一点也不记得?”殷夜行追问。
“发生什么了呢……”楼云生眉毛拧作一团,努力地回想。
忽而发出一声惨呼,用手捂住头,呻吟着蜷缩作一团。
“想不起来。啊,痛死了。”楼云生浑身颤抖,剧烈的头痛让他忽视了身体上其他部位的疼痛。
殷夜行瞪着楼云生,乌黑双眼仿佛喷出火花。
但看着楼云生痛不欲生的样子,他实在是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哎。
真是要命,怎么就遇见这么个折磨人的家伙呢。
殷夜行长长呼出一口气,一边摇着头,一边自认倒霉地替楼云生按摩太阳穴。
而在指尖接触的一刹那,仿佛一道雷猛地劈在身上,楼云生浑身一颤。
殷夜行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他特有的味道变得格外的诱人,他手指贴上来的一刹那,楼云生竟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楼云生猛地摇晃脑袋,想让混乱的头变得清晰一些。
但继而,殷夜行的脸就在眼前放大。
浓密的睫毛似蝶扇般微微上翘。
细长的眼睛,眸子深邃得仿佛黑洞让人无法抗拒。
楼云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殷夜行特有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
天哪,我在干什么!
楼云生整个人猛地跳起来,面红耳赤地指着门口,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出去。我,我不舒服,不,我要更衣。总之你现在不
要呆在这里,我不太对劲。”
殷夜行看着楼云生,眼神温柔。
“总之你现在出去就是了。”楼云生伸手拉坐在床上的殷夜行,但又仿佛触电般,猛地甩开他的手。
殷夜行沉默片刻,什么都没说,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这样的殷夜行看上去格外的伤感。
楼云生只觉得背着自己的殷夜行尤其地让人难受,不由又脱口而出:“等等。”
但刚说完就后悔了,叫住他做什么,不是自己让他走的吗。
楼云生讪讪地笑笑:“昨夜是你照顾我的?”
殷夜行一愣,继而笑出声来,声音温润如水,尤其动听:“我照顾了你一整晚。好好休息吧,以后不要再宿醉了。”
说完,就推开门走了出去。剩下脸红得可以和煮熟的虾子媲美的楼云生。
终于知道为什么殷夜行平时总是木着一副脸了。
天哪,别再让他笑了。
神哪,主啊,随便哪个赶快来把这个混蛋收走吧。
他不过随意露出一个笑容,自己居然就觉得喘不过起来。
楼云生深呼吸数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才稍微平息了心跳。
今天真的很不对劲,为什么一看到殷夜行就不由自主地脸红,他的一颦一笑都无限放大,
楼云生摇摇脑袋,蹙眉走至床前。
偶然瞟了一眼床边的镜子,但接着,整个人就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般,呆在原地。
这个人是谁?
半身镜中,一个衣衫不整,脖颈间布满红青吻痕的男子正瞪大眼睛望着楼云生。
楼云生伸出左手,镜中人也伸出左手。
楼云生呆呆地伸手,解开衣襟露出胸膛的肌肤。
镜中人也敞开了衣襟,欢爱后的痕迹瞬间全都清晰地展露在眼前。遍身斑驳红晕,密密麻麻地仿佛无数只蚂蚁。
昨夜,到底发生什么了?
脑袋又是一阵剧痛,楼云生忍不住抱着头蹲下。
眼前一幕幕场景迅速重现。
酒醉后抱着殷夜行哭泣、两人云雨的景象,刹那间全都忆起。
殷夜行离去前的话在耳边响起。
“我照顾了你一整晚。”
楼云生感觉一盆冷水泼到头上,寒彻入骨。
阳光透过窗户倾洒在身上,但楼云生只感到透体的寒冷。
扑通。
扑通。
心脏剧烈地跳动,一声声在耳际无限放大。
脑中一片空白,脑袋似乎陡然坏掉,无法思考。
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大声冷笑着:“两个男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你不要忘了,那个人当初是怎么死的。”
楼云生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不行,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这么做会害了他的。
我不能留在这里。
楼云生感觉自己仿佛一只没有灵魂的人偶,只是木然地推开门,下楼,走出客栈。
刺眼的阳光顷刻间代替了阴黑的客栈,楼云生被刺激得忍不住眯起眼睛。
过了半响,他才缓慢地睁开眼。
世界突然变得无比的大,无比的陌生。
大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谈笑声纠缠着闯入耳朵,红衣、绿服、黄裙,卖包子的,售首饰的,羽扇纶巾的书生,低头匆匆行走
的女子……
热闹中,楼云生却觉得冷,浑身手脚冰凉。
他忽然发现,半年时间真的能够改变很多事情。
他已经习惯了殷夜行时刻守在身后的感觉,习惯了另一个人面无表情但真切的关怀,习惯了他宽阔的肩膀挡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