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姐忍住笑,这几天她早就习惯我跟爷爷这样一搭一搭的说话,偶尔也会陪着演演戏。
「月美小姐,老先生真的有吃药,所以妳不要那么早回乡下,多陪陪老先生。」
爷爷忙点头:「对对,月美,妳别那么早回去,等我身体好一点,带妳上阳明山去赏花。」
「好。」我笑吟吟点头。
说了一阵话之后,他脑筋清明了些,这时姑姑对爷爷说:「爸爸,关于你寿宴上的宴客名单,我已经先拟好一份出来,你听听,讨厌谁跟我说,我剔掉......」
她接下来不厌其烦地念了一堆名字加头衔,不外乎某某立法委员、县议员、XX公司董事长、基金会董事,几个著名的电影明星也名列其中。
爷爷看来不甚感兴趣,等姑姑念了大约四十个人之后,才一甩手,说:「......阿燕,妳决定谁来吧,我这把年纪,认识的鬼跟认识的人一样多......」
「爸爸!」姑姑不高兴了:「我请大家来参加宴会为你祝寿是好事,你别说那种......那种......」
「我说的是实话,都这把年纪了,该看开的都已经看开......有些事妳也别太认真......唉,妳们兄妹俩都一副德性,不是死脑筋就是爱钻牛角尖......」
「还不都是遗传你的!」姑姑终于笑了:「总之,希望爸爸喜欢我安排的宴会......嗯,老公还在公司等我,我先走了。」
跟我点了头算是道再见,然后她蹬蹬蹬用力走出去,超级女强人的架势。
我问:「爷爷,姑姑真的很替你着想,你命好喔!」
「阿燕做事比她哥哥细心,魄力却不足,她老公也一样,所以我才把利达的经营权交给阿言,让阿燕担任辅佐的工作......」
是这样吗?原来爷爷是这种想法啊,很合理啊,也没听姑姑对爷爷抱怨过什么......她抱怨最多的反而是自己的老公,说他决策时老是三心二意,有时还少根筋,没担当什么的。
就我外人的眼光看来,姑丈是标准的妻管严,姑姑也管的高兴,标准的愿打愿挨。
到了晚上跟何天鹰独处时,我忍不住把疑问给提出来:「你不是说姑姑、姑丈排挤你,还想谋夺何家财产,可是我怎么看都不像......」
他仰天打个大哈哈:「这个、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来没多久,哪可能体会到。在我家的豪门背景之下,有多少肮脏污秽的不法情事正在运作?」
「真的?」斜眼瞄他,相信我的脸色是极度的不信任。
「不相信就待久一些,用你的眼睛确认,这屋里每个人肚子里都是何种心思,我对你又是何种心思......」
「对我的心思?」我狐疑:「难道你不满意我的表现?」
他急忙摇手:「不不,满意极了,我还打算跟你签个终身契约呢!」
送一个足以匹配他的白痴表情:「笨蛋,你的公司又不录用我,我们两个有什么终身契约好签?等这里的工作结束,我就要带着你给我的钱远走高飞,到乡下创业!」
「不可,万万不可!」他正襟危坐严肃说:「你留下来,我一定会找个最适合你的工作,是唯有你能胜任的职务,比如说我何天鹰的永久老婆。」
厚,又在言语上占我便宜了,总之这家伙就是皮痒讨打,今天我要不狠狠揍个两大拳过去,对不起他那一副讨人厌的嘻皮笑脸。
追--
混帐透顶!这家伙的名字不是有个『鹰』在,怎么人滑头的跟只百足蜈蚣一样?好好好,死何天鹰,你就烧香保佑别被我给追到,否则我一定会化身为真正的孔雀,吃尽你这只危害世间的毒虫,功德无量。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何家里里外外忙碌了起来,先是姑姑派了专业的宴会布置公司来做整体规划,将整个别墅都清洗粉刷,还重新装潢过,到最后简直成了新家。
对于这样需要注意大小细节的活,姑姑是乐在其中,姑丈偶尔在旁边出烂点子穷搅和,建议顺便在后头的花园处铺条脚底按摩步道,大家没事去上头散个步。秀姨也高兴,所有的家具地板都擦拭的像是新买的,省了她好多工作。
就连苏信佑也来凑热闹,说前院挖个小型游泳池,放假他可以招待好多美女来家里戏水,养养大家眼睛。
我故意问何天鹰:「你跟你老爸不是都防着其它人讨好爷爷?现在场面弄好大,爷爷也很高兴......你们都不担心?」
「哪会?不、对,我真的很担心,所以我跟老爸会严密监控他们私底下的行为......」何天鹰说这话时,眼神闪烁不定。
我就是觉得不对劲--算了算了,随遇而安。
总之时间飞快的过去,举办宴会的当天一大早,别墅门户大开,好多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忙着在庭院四周扎上五彩缤纷的汽球,漂亮的设计花艺也布置的到处都是,空旷的庭院处摆了铜雕的镂花休闲桌椅,因为当晚有个相当出名的小型室内乐团要做露天现场演奏。
唉,没兴趣听那种正经的演奏,如果是摇滚等等的热门音乐我就考虑偷看个几眼。
何天鹰又跟我说,他的表弟王奕迅安排了五星级餐厅来外烩,供应一流食材的高级餐点,然后他还故意大声的转述当日菜单,存心让我决心动摇。
「我吃像一向难看,要是不小心露出上吃到饱餐厅抢食的本性,你名声就毁了。」我说。
他提了个方案:「趁乐团演奏的时候,你掩护我我掩护你,偷一堆好料到后花园去吃好不好?」
「众目睽睽怎么下手?你能确定宾客们都会乖乖的聆赏音乐,没注意到我们的贪婪好吃相?」不得不怀疑。
他信心满满:「你不懂,姑姑请的客人大概分两种,真有艺术修养品味高的自然会静心欣赏,至于那些戴镶钻手表拿名牌包包的人,也会装的专心,表现他们有相当的气质,不肤浅......」
我依旧不放心,他又说:「......安啦,偷吃东西我经验丰富,跟你一样,我也是一点气质跟品味也没有。」
说我没品味没气质,比说我像女人顺耳。罢,不打他。
更艰苦的考验还在后头--何天鹰,那个死何天鹰,居然在宴会前几个小时又把我带回到阿斐担任造型顾问的那家新娘礼服摄影公司。
打扮的花枝招展出来迎接,我真想把自己的名字送给他,谁叫他比我还像只开屏的孔雀?
一见面就调侃我们:「真的要在国内补办个婚礼啊?伤脑筋,明年是孤鸾年,大家赶年底前结婚,所以我最近三个月的档期都排满了......何天鹰,如果你愿意付三倍价钱,我就推掉一个,接下你的case。」
想吼他,可婚纱摄影礼服公司的大门口是人来人往的地方,里头还有几位年轻小姐询问着拍艺术照的事宜,我只好收敛些,黑脸让何天鹰做。
猛地一踩他的脚。
「噢!!」他痛呼,还给面子的跳起来:「孔雀你踩我干嘛?哇,我的皮鞋都刮花了!」
用眼神给指示:「骂他!」
「谁?阿斐?」他懂了,立刻转头向那只骚包:「阿斐,孔雀说三倍价钱太高了,看在好友的份上,你别敲我竹杠,一倍价就我们就接受。」
耐性用尽,我再踩一脚,吼:「何天鹰,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耳聋了吗?他明明就是在取笑我扮......扮这个......跟钱没关系啦!」
何天鹰忍着痛,脸色苍白对阿斐又说:「听、听到了没?阿斐,你别再逗我家孔雀了,他做人是很有原则的,讨厌听到别人把女人啊新娘的字眼安在他头上。」
「妻管严。」阿斐哼一声,问:「既然不是补办婚礼,贤伉俪来找我有何贵干?」
我也很好奇,同样质问:「对呀,何天鹰,你说怕我无聊,带我出来兜风,顺便为晚上的宴会作准备......为什么最后兜来这里?」
他嘿嘿笑,一手一个推着我跟阿斐走进礼服公司,边走边说:「......就是因为今晚有个众亲友团聚的超级大宴会,我爸交代一定要趁机会把孔雀介绍给大家认识......我们结婚的太仓促了,让人有名不正言不顺的联想......」
「我又不是动物园里的猴子,有什么好观赏的?」
见我动怒,何天鹰赶紧拍我背安抚:「你当然不是猴子,你是孔雀嘛......哈,没踩到!」
更气,这家伙懂得防备了,害我今天第三次的佛山无影脚未尽全功。
他继续动用三寸不烂之舌:「拜托拜托,孔雀,因为我在国外娶了个漂亮老婆回来的消息传开了,谣言满天飞,说我们是奉儿女之命成婚,还说我没行情,老婆一定是买回来的......爸很生气,一定要你露面......」
「总之你要我在好几百个人面前丢脸?不是说好我只要出来半小时,给爷爷说几句吉祥话,就可以回房间?」我面色不善,拿他答应过的话来堵他。
「爸今天上午跟我说,姑姑好大喜功,弄了许多噱头,想说要弄到风风光光才罢休,你是何家长媳,装扮不能失礼,我只好带你来,请阿斐再帮你整治一番......」
我心中其实有些愤怒,虽说拿了高酬劳,可是目前为止,在何家众人面前我都必须作出不合本性的动作与态度,今晚还必须在大庭广众之下供人观赏,我......我一点也不快乐。
可是当初都答应了他的,现在反悔也来不及,真得硬着头皮上吗?
何天鹰察我言观我色,大抵知道我的想法了,小心翼翼又说:「你别生气了啦,因为我好不容易找到漂亮老婆,爸跟爷爷都开心......你知道的,爷爷宠你,比宠我这个长孙还宠,当然也希望让亲友团看看他的孙媳妇......」
拿老人家出来压我了,老伎俩,却很有效......我心中天人交战。
阿斐在旁边观察了我俩好一会,问我:「不过是修饰个外表,让人指指点点一番,有必要脸色难看吗?何天鹰已经够让着你了,你再故作姿态就不上道了。」
何天鹰忙说:「阿斐,别这样......」
我拉下脸:「我从小就被人指点的够多了,你以为拥有这样的相貌、让人拿性别来作文章很有趣吗?美丽的脸对我有何意义?要是可以,我宁愿拥有的是男性般的身材,粗哑的嗓音,人生会简单的多......」
阿斐摇摇头:「你喔,事情只看单方面,难怪愤世嫉俗......自然界里的雌孔雀都只有灰灰褐褐的尾巴,雄孔雀为何会需要美丽的羽尾?它没事拖那么庞大的美学系统做什么?等猎食动物来了它还逃得比较慢,为什么?」
我反驳:「动物界,对,尤其是鸟类,公的一般都比母的艳丽多多......可我是人类......」
阿斐点点头,说:「你有概念嘛,要知道,母孔雀喜欢选择尾羽大又漂亮的公孔雀来交配,这叫做性选择,自然界里普通的定理,你又何必太过在意自己的与众不同?」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自怨自艾起来:「可是,到现在为止,没一只母孔雀过来......」
阿斐笑了出来,何天鹰则是急着说:「不一定要母孔雀啊,别种品类的鸟也行......」
「哪种鸟?你介绍给我!」白眼赏给他。
「我好歹也是只老鹰,你考虑考虑,那些女人不懂得欣赏你,是她们的损失,我懂就好了。」他又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了。
又来消遣我,打死他!
就在我杀意突起,阿斐又说了:「我认识的好多女人们,每年贡献好多钱去做拉皮雷射有的没的整形手术,为了美丽受尽苦楚......你天生有好的相貌,只有让人羡慕嫉妒的份,你却不惜福,浪费了你爸你妈的好基因......」
咦,好像有点道理。
阿斐这时甜甜笑了(感觉有些不安好心),把我推到镜子前,指指里面:「命运注定了黄莺婉转的歌喉、狮子勇猛的力量、以及孔雀的华丽屏羽,各有各的优缺点......」
何天鹰也在旁边敲边鼓:「对对,看清自己的优点、接受自己的缺点,没有任何人是十全十美的。」
居然连他也对我说起教来,对我真有点当头棒喝的效果......以往我好像都陷在某个简单的二元论里出不来,现在想想,其实连自己的妈妈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还老是赞美我长的像她(她也算是变相的赞美自己吧?),从没念过我娘娘腔之类的话。
我依旧有些混乱,嗯,动动脑筋思考一下......
「别多想,世间人就是想太多,才衍生那么多的机变巧诈出来......坐好别乱动,啧,眉毛又得修一修了,睫毛也帮你卷翘些......这么嫩的皮肤,化妆就可惜了......何天鹰,你想你老婆怎么现身?」
「啊就美丽大方雍容华贵......」何天鹰回答,但是在我及时给了凶狠的一眼后,立刻改口:「简、简单些,别让人认出我老婆其实是我老公就行......」
口无遮拦,这家伙平常是怎么跟人谈生意的,他不是有名的商界菁英吗?传言一定有误。
不对!我怎么又被他们两个牵着鼻子走了?
第七章
今晚宴会的绮丽奢华,终于让我对有钱人的了解整整上升一个层次,珠光宝气衣香鬓影啊,满屋子的显贵宾客,还有我在电视新闻里看过的一些达官显要都出席了,说是冠盖如云也不为过。
好紧张,我拉着何天鹰的袖子求:「那些人看来好威风,就连夫人千金也都眼高于顶的样子......我、我还是别出去......」
他笑笑,在穿衣镜前整整领带,说:「就拿出平常你揍我的气势,她们眼高于顶,你就比她们更高,还高不可攀,像高岭之花......」
「你说的倒简单,我是个小人物,就算只是经过某某立法委员的身边,我心脏都会跳个不停......」
「你真的很紧张呢。」他闷笑到不行:「好好,来,亲一下就不会紧张了......」
趁我心神不定之际,他真的送来一个狼吻,啾好大一声,而且,还、还是我的嘴!!
两拳头齐握紧,掌背冒青筋,孔雀明王我不当了,改当阿修罗,追!
「可恶你这只死鹰,别跑!」磨刀霍霍向死鹰。
他采取标准的打带跑战术,亲了就跑:「别打人,我只是帮你消除压力......真的,不能揍脸,外面有几百个宾客等着我......」
都忘了这件重要事,我恨恨停手,咬牙切齿:「你、我,这个......我的嘴巴只在小时候被妈妈亲过......你居然......」
保持安全距离,他笑的贼忒兮兮:「这么说来是初吻啰?哈哈,赚到,我再包个大红包给你。」
我又天人交战了,本来打算等今晚宾客散去,我关起房门打断他一条腿,可是有红包......
真难抉择,金钱的确是引人堕落的东西,我都快没原则了!
他发现我脸色已趋和缓,于是放心过来,屈着手臂向我说:「消消气,走,跟我出去见客。」
心不甘情不愿勾着他出门,不过,经过这一番打打闹闹的折腾,我的焦虑倒真是被卸除的彻彻底底,可代价却是本人的初吻--真是,被何天鹰占尽便宜了。
拍拍我挽着的手,他低头小声说:「专心些,开始演戏了......迎面红衣服戴珍珠项链的是大婶婆......大婶婆,妳变的好年轻,我差一点就认不出妳......」
花甲之年的老婆婆还真被逗笑到花枝乱颤:「天鹰就是嘴甜......呵呵,这位小姐就是......」
我忙喊:「婶婆!」
何天鹰补充:「对,孔雀就是我新任的何太太,她很害羞不太爱说话,大婶婆要多多包含。」
她点头:「天鹰你也真是的,也不昭告众亲友,突然就在国外闪电结婚了......我孙女小丽哭的要命,问你是不是中了仙人跳,被骗......」
哦,还有这种版本的流言。
何天鹰偷眼瞧我,发现本人情绪平和,没为流言生气,放下心,笑着说:「大家都误会了,因为我老婆算美国人,先结婚才好帮她办些有的没的身分......等这一阵子忙完,我们一定补办个婚礼......」
这番说词暂时满足了老女人的好奇心,我们又继续下楼梯,遇到的客人他都熟稔,每个都打几句招呼,还顺口介绍我是他老婆。
我发现好多年轻貌美的女人都用狠毒的眼光瞪着我,有些甚至眼睛里泛着泪光......干嘛?气我抢走了她们的金龟婿是不是?真想要他们忍耐些,我这个何太太不过是个假象,很快大家又可以费尽心思去讨何天鹰欢心,人人都有机会做他正牌的老婆。
可是何天鹰好像喜欢我这类型的,那可真难挑,我也没姐妹可以介绍给他......还是把机会让给其它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