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笑:「哇,好凶悍的女人,跟我妈好像。」
跟爷爷聊开了,我们索性在庭院中的小凉亭待下说话,赵姐回主宅拿开水过来时,偷偷对我说老先生今天的精神是三年中最有元气的一次。
所以下午当何天鹰提着公事包闯进爷爷的房间时,看见的是我坐在床边,跟爷爷和乐融融交谈的景象。
他有些惊讶:「爷......孔雀,你们已经这么熟了?」
「呵呵,孔雀,这是我孙子啦,我介绍给妳认识......」
何天鹰随手将公事包乱放,又松松领带,才没好气地走来,说:「爷爷,孔雀已经是我老婆,不用介绍了。」
「啊,对,我都忘记了......」爷爷一愣,又跟我说:「孔雀我跟你说,我年轻时比他帅多了。」
我笑吟吟点头:「对对,爷爷英俊的多,现在也还是潇洒帅气,一点都不输给你孙子哦!」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爷爷一高兴,脸泛红光,立刻对孙子交代:「天鹰,包个红包来,我给孙媳妇当见面礼。」
我有些不好意思,摇头:「爷爷,不用啦......」
「要,一定要!」爷爷很强势:「长辈给晚辈见面礼是应该的......天鹰,怎么还呆呆站着?」
何天鹰朝我耸耸肩,说:「好,爷爷,我立刻准备。」
一听是何天鹰要当冤大头,咳咳,我就不矜持,小声对他交代:「喂喂,何......那个天鹰,不许太小气哦!」
他一笑,提脚走出去,没多久回来,往我手里塞了个红包,又推推我提醒:「还不谢谢爷爷?」
唔,手掂掂,红包有些厚度,只希望何天鹰不是包十张百元钞票来唬我。
转身对爷爷甜甜笑:「爷爷对我真好,谢谢爷爷。」
老人家更加开心,这时赵姐拿了药包跟开水进来,叮嘱该吃药休息了,爷爷才依依不舍放开我,说明天还要我来陪他聊天说话。
「爷爷,会的,孔雀跟我结婚后都会住在这里,只要我上班,就把他借给你。」何天鹰说。
爷爷安心了,没多久药里安心宁神的成份发挥作用,很快就沉沉睡去。
赵姐说:「少夫人妳真的要常常来看看老先生,愉快的心情对病人而言是最好的良药,而且他今天特别乖,要他吃药就乖乖吃,也不闹脾气,应该是因为妳的缘故。」
「好,赵姐,以后爷爷要是不吃药,妳叫我来,我会帮你劝他。」逼人吃药是举手之劳,又顺便朝何天鹰轻咳一下,暗示......
这家伙现在倒是跟我挺心心相印的,点点头小声说:「没问题,只要爷爷按时吃药,我每年都给你调薪,一年调百分之十,逢年过节爷爷给的红包也绝对不会寒酸,谁叫他那么喜欢你。」
我一听大乐,却突然想起某件事,立刻拧着他的耳朵低吼:「何天鹰,跟我回房间,有事要问你!」
他被拧的哀叫连连,慌张摇手说:「我、我下班就回来,绝对没有外遇......你可以检查,真的!」
赵姐人还在旁边呢,被我们两个的动作对话逗得噗哧笑,我这才脸黑,惊觉自己正跟何天鹰演出悍妻记的戏码。
可恶可恶可恶,一定是被何天鹰传染的,连我自己都入戏起来。
恨恨放手,拉啊拽的拖着他走,中途遇上秀姨,给老公面子,我动作就稍稍放轻柔些,等秀姨消失在视角里,继续把人给踹回房里。
「什么事啊?」他委屈的很。
我把早上从秀姨跟苏信佑那里听来的对话内容给原原本本转述,最后问:「......你老实回答,你真的不是同性恋?」
他用力摇头:「真的不是,我大学时曾经跟几个女孩子交往过,对男孩子根本没任何感觉。」
「你跟死人斐的事怎么说?连你严肃的老爸都怀疑你跟他有一腿耶!」我不客气再质问。
他哈哈笑起来:「你们对人的认识都太浅薄了,对,阿斐动作是柔软了些,不代表他就一定是同性恋啊,我告诉你,他是异性恋,女朋友多到都要打架了,这点只要是他的朋友都知道。」
看何天鹰说的信誓旦旦,我不禁反省起自己:难道我这人真的如他所言,见识浅薄吗?
气势自然而然弱了,态度也就不再咄咄逼人:「那、我还是觉得你心怀不轨......还不承认?你老是对我毛手毛脚又怎么说?」
「笨蛋孔雀,我要真是同性恋,就绝对不会爱上你,因为你太像女人了啊,就算知道你的性别,也会提不起兴趣的。」
他以商场上与人谈判时专用的自信与严肃态度来对我说教。
我脸红,想想他说的挺有道理......不对,这浑蛋是拐了弯笑我女气,去,先揍再说!
「三申五诫不准说我娘,你却一犯再犯,没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好好,要不狠狠教训你一顿,我不叫孔雀了,改名叫孔雀饼干!」
「......叫孔雀香酥脆好不好?你看起来又香又酥又好吃......」他居然涎着脸跟我调侃。
火山爆发!抡起拳头我是真要开打了,他就一个劲儿逃,房间里跟我追来追去,我衡量形势,他人高脚长,随步一跨就能脱出我的势力范围,我真是吃亏。
那就找武器!边追边验查房内作为延伸手臂攻击力的东西,比如说棒球棍什么的......没有?啊,那个!
跳上床,拿起号称好用好丢大型武器的枕头就往他身上砸,中!可惜枕头虽然面积大,命中率高,可惜何家用的是超高级羽绒枕头,砸起人来根本不痛不痒。
他倒很兴奋:「啊,枕头大战,我最喜欢玩了!」
商界精英变成大男孩,回收过武器后也朝我丢过来--闪过,房里就两个枕头,资源有限,只好物尽其用,跟他互相抛丢,就这样一来一往,玩了十分钟之久才收手。
累的气喘吁吁倒在床上,都忘了刚刚是为什么要揍他--他见状也趴过来装死,然后看着我笑,笑得碍眼......干嘛,怕人不知道他牙齿白?
就是讨厌他这种人前一副人后一副的嘴脸,我努力撑起脚要往他肚子用力压,他立刻求饶。
「别、别再......」他边喘边说:「我没力气了......对了,你刚刚、刚刚不是收到红包......没兴趣知道......我替爷爷......包了多少钱?」
都忘了裤子口袋还塞了一包钱,赶紧掏出来。
「天,一万元!」没看错,是十张新的千元钞票:「太棒了,意外之财!回家后我可以买一台Wii来玩了!」
「你不是在玩网路游戏?怎么也对那个有兴趣?」他问。
横他一眼:「那不一样!我上回到死党家里玩全民打棒球,感应摇杆就有实际挥棒的感觉,害我念念不忘直到现在......」
「你哟,真像个小孩子。」他取笑我。
我不服气,也回嘴:「你还不是玩的跟我一样疯,哪有三十岁总经理的样子?」
他大方承认:「我本来就是爱玩爱闹的人,可是爸要我进公司里学习事务,为了怕那些老董事质疑我的能力,我也只好装作少年老成啰。」
听他讲得有趣,我忍不住也笑了:「啊,凭你的外表,在公司里应该很受女职员欢迎吧?要是她们知道你老没正经,会失望的。」
「反正公司里也没一个合我意,她们幻想破灭也不关我的事。」他倒真的有事不关己的洒脱。
我好奇了,他人就躺在身边,耳朵近在咫尺,正好问个私人性质的问题。
「何天鹰我问你,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对象?条件很高是不是?」
他偏过头,以一种奇特的眼神瞄过来,过一会回答:「真要说,我喜欢个性活泼想法可爱的人,至于外貌,我的审美观跟爷爷一样。」
「讨厌啊你,问个简单问题你回答的好复杂,欺负人,明知道我头脑的IQ比不上总经理。」骂他。
他笑瞇瞇说:「有机会再跟你解释......啊,刚刚被你追,好渴,我下去拿些果汁上来。」
「没有可乐吗?」我随口问。
「秀姨不会买那些碳酸饮料,她准备的都是新鲜果汁。我觉得你喝果汁比较好,养颜美容,皮肤才会白抛抛幼咪咪--」
我就知道,何天鹰皮又痒了。
几个小时后跟他相偕下去吃饭,因为发现苏信佑也在,我特意亲密无比的偎着何天鹰,他觉得不对劲,以为我发烧了。
「不是啦!就早上碰到讨厌的好色欧吉桑,现在演点戏,要他别再乱来。」我小声回答。
「这么做就对了,只要昭告天下你已经名花有主,色狼恶灵自动退散。」他很正经地说。
瞟瞟苏信佑,他果然好生忌惮,不敢再用太放肆的眼光对我视奸。
吃完饭,所有人都到客厅喝茶聊天,半个小时后有位跟何天鹰长相相似的青年走进来,衣冠楚楚的他手里拿了个盒子,一进门就跟大家打招呼,东瞄西瞄,最后把目光焦点放我身上。
「我弟弟何天麟,利达的业务经理。」何天鹰跟我说明来者的身分。
「这个、就是嫂子?哥,你眼光真好。」何天麟笑吟吟跟他哥说话。
何天鹰满意的颔首:「对。我要你买的东西买到了吗?」
「买到了,哥,你也真是的,临时来个电话要我买一个我听都没听过的东西,我腿都快跑断了,最后是请朋友帮我找到......你欠我一份情。」何天麟抱怨。
我睁大眼睛忖测那个盒子到底装了什么东西,真好奇。
跟何天辚聊了一会天,发觉这年轻人有前途,没有他哥哥的滑头,待人处世也很客气,当下对他的好感提升起来,后来何天鹰可能觉得被我跟弟弟丢在一旁好哀怨,就拉着我说要回房休息了。
关上房门他把东西拆开,献宝似地在我眼前一晃:「瞧瞧这是什么?」
我当场流口水,饿虎扑羊上前抢夺:「Wii,是Wii!给我,我马上要玩!」
坏蛋,这家伙被我追上瘾了,我又不得不追,谁叫他手里拿着我朝思暮想的梦幻物件?
当晚我们俩个真的站在房里大萤幕的视听设备前勤挥手臂打棒球,还试了射击跟拳击游戏,疯得很,直到他说明天还要上班,不能太晚睡,我才不情不愿的收游戏。
睡着前模模糊糊地想,好像忘了跟他道谢呢,我知道,买Wii的钱在他眼里不算什么,可他的确是为了讨好我才特地要弟弟下班后去找回来的。
或许,他比我想象中来的更贴心吧?或许跟他发展出一段哥们般过命的交情也不赖。
对,就像他跟死人斐的那种交情......
第六章
现在只要何天鹰不在,我在他家无聊,就会跑去找爷爷聊天,这几乎是我每天必定安排的活动之一了。
臭鹰说过要我尽量讨爷爷欢心,不过呢,老实说,跟老人家谈话其实满有趣的,他会把早年如何上北部打拼、遇过的挫折、又如何化险为夷的经历描述的刺激万分,那些商场上的勾心斗角及诡谲风云,比电视里的历史宫廷剧还有意思。
「因为你是第一次听,当然好听了。」何天鹰皱眉。
「你不喜欢听自己亲爷爷的过往经历?」我问。
「我从幼儿园开始,每年至少听一遍他的奋斗史,现在几乎都倒背如流了,那简直就是一套强迫推销的教材,教导我们何家子孙要如何奋发向上,才能成为做大事立大业的人......」他无可奈何地说。
我拍拍他,大笑:「老人家每个都这样的。以前我外婆也常常翻着老相本,对我说每张相片的故事......说到后来我比她还熟那些人。」
他恍然大悟:「难怪你比我有耐性,能听那老头子碎碎念个几小时,原来早就受过职前教育训练了。」
白他一眼:「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我也是把你交代的工作给做好......其实听爷爷说故事很好玩,可以知道你家好多秘辛哦,包括你小学四年级还尿床的事......」
他立刻面红耳赤外加恼羞成怒:「臭爷爷,八百年前的事还拿出来谈,故意让我在老婆面前丢脸......不行,得去放个话!」
拉回来:「喂,你几十岁的人了,跟老人家计较什么?要不是爷爷常说笑话给我听,我在你家都无聊死了。」
「无聊?啊,姑姑说过半个月后是爷爷的生日,要我们全家人动员,帮他办个风风光光的宴会......你是我何天鹰的媳妇,到时也得露个面。」
「又要我扮女人抛头露面?不要,我动作粗鲁,没把握,到时一定会穿帮的。」我有些不高兴。
「对哦,你那个脾气......」何天鹰摸摸下巴,一脸为难。
穿帮是小事,我真正讨厌的,是在一堆人面前扮成不是我的我--跟我现在的工作没两样。
可是何家是有名的企业集团,搞不好会有几百个人来替爷爷祝寿,要我保持平常心以女性身份在一堆富贾名流里穿梭,比在何家几个人面前装小媳妇还窝囊。
说真的,当初真是为了何天鹰答应的优渥酬劳才勉强答应的。对,我也开玩笑似的说过,陪他出门参加宴会要加薪,事实上,光是每天顶着个少夫人的头衔在这里就让我压力大的受不了。
还好何天鹰任劳任怨的让我揍,适当发泄怒气,要不,我早就拍拍屁股、掀桌子走人。
在房间里他踱踱步走了两圈,跟我打商量:「这样吧,你只要出来半个小时,说些场面话替爷爷祝寿,然后我跟大家解释你身体不舒服,要回房休息。」
「半个小时,应该撑得住吧?」我想了想,勉强答应,又说:「要是有一堆你家的亲戚来问我有的没的问题,你负责挡!」
他就是笑:「顶多就是婶婆阿姨之类的会过来,啰唆些早点生小孩的事......好啦好啦,我帮你挡......老爱瞪我,眼睛怎么都不酸?明天我帮你买瓶眼药水......」
这家伙老是欠揍。不过说真格的,跟他相处也好一段时间,暴躁如我,也早被他皮来皮去的态度弄到自己也没辄,就像走路时鞋子里进了颗沙,一开始很不舒服,可要不理会,没多久那颗沙子再怎样刺着脚心都没感觉了。
对,何天鹰就是那颗沙,像我一样,习惯了他的存在,连戒掉的心思都懒得有。
两天后,吃过中餐,我照例又帮秀姨洗碗......不、是求她让我洗碗,因为她老是说不可以让少夫人作家事,我只好强调自己只对洗碗情有独钟,其余家事绝对不会抢来傲,她才首肯。
洗完后例行性跑爷爷房间,跟赵姐一起逼爷爷吃药,何天鹰的姑姑何立燕也在,正殷勤的削苹果给自己老爸吃。
其实,同样是工作忙碌,何立燕来看望爷爷的次数比何爸还多,还都会拿些老人家爱吃的东西来,跟一般普通的孝顺子女一样。
之前我听何天鹰说他姑姑跟姑丈老是刻意讨好爷爷,希望能从爷爷那里多得些好处,比如说总公司的股份、经营权、不动产等等......可是据我观察,何立燕在自己爸爸面前很少提那些事,反而都是唠叨些女人最爱唠叨的事,比如说爸爸怎么衣服穿少了、要多出去透透气之类的,跟我老妈一个模子。
害我一开始对她还戒心重重,久而久之,跟她也都渐渐聊起来了,现在她见到我来,伸手要我坐在爷爷旁边,还拿了片削好皮的苹果给我。
「月美啊,妳最爱吃苹果,可是以前苹果那么贵,我也买不起......」爷爷看着我说:「现在我有钱了,妳想吃多少,我都买给妳。」
又把我认成月美了,每次我来爷爷总会恍惚个几十分钟,然后叫我月美,有时可怜老人家,我也会跟着做戏一番。
「这是进口的富士大苹果吧?市面上很少看见,是你女儿买的吗?真孝顺......」我也拿了片递给爷爷。
爷爷点头:「阿燕很有心,也勤快......」
我偷眼看,那个姑姑听到爷爷这么说,明明都四、五十岁的欧巴桑了,还是露出了小女儿般、既欢欣又腼腆的神情,就好像几年前我还念国小的表妹,头一次领学习优秀的奖状后,飞奔回家,得到大人赞赏时一样的表情。
所以说,怪哉嘛!这个家庭里,除了那个姓苏的大色狼外,明明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跟八点档连续剧里演的大异其趣,哪有何天鹰说的那样严重?总觉得他有些事情没对我交代清楚。
有空时得记得好好问他。
爷爷又说:「月美,妳是怎么来台北的?妳阿爸不会生气喔?」
「我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你要听话,按时吃药,别给人添麻烦。」老人家有时比小孩子还不听话,得花更多心思叮嘱才行。
「有,我都有吃药。」他可怜的望望赵姐,要她说些话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