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辙说:“不不不,楚少我俩不……那个……不熟……”
楚汐拉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大门里带,一边走一边亲热的搂着他:“——自家兄弟还说什么不熟?咱们俩是谁跟谁啊,难为你惦记着,董莎都牵挂你好久了,要不是我拦着她非要干着去见你一面不可,你说订婚仪式都摆上议事日程了她还这么天天念叨着你,还说改天要拜访拜访你家满门……”
刘辙立刻就疯掉了。
大门里边正好是露天酒会,柯家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给来宾的随行手下们,那个排场整个香港都很少见,进门就是一阵香风袭来,只见西装革履、觥筹交错,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来来去去。刘辙也不知道自己是被熏得还是被吓得,只觉得头脑一阵阵的发晕,恨不能腿一软跪倒在地磕头求饶:楚少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其实我走错路了我不是来参加柯家的宴会的我是去隔壁打酱油的……
金石正巧在人群里和美女搭讪,楚汐半搂半强迫着刘辙经过他身边,头也不回冷冷丢下一句:“人呢?”
金石猛地一蹿:“在!老板!”
“人呢?”楚汐问,“刘先生家的那个贵宾呢?”
刘辙一听那汗就下来了,偏偏被楚汐胁迫着进了别墅大门里,拐弯就是一个会客室。楚汐亲自把他按到沙发上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再亲自顺手关上了门,很好看的微笑着盯着刘辙问:“你抖什么?天气冷不习惯?我让他们开暖气?”
刘辙说:“不不不不不用了,我我我我我还是回去比较好,我想过了,我们两人单独呆在一间屋子里这样不不不不不好。”
楚汐温柔的把他按下来:“好说好说,你慌什么!难道你怕我?”
刘辙刚想说话就呆住了,楚汐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慢慢的、慢慢的向他靠近。楚汐眼睛生得很漂亮,长长的眼睫,挑起来的眼梢,当他这么看着刘辙的时候,刘辙甚至刹那间觉得自己看到了自己在他眼底的倒影。那短短的几秒钟好像变得有几个世纪那样漫长,时间漫无目的的停止了,满世界一片安静,咚咚的心跳和掩饰不去的呼吸声沉重到震耳欲聋的地步。
楚汐直视着刘辙的脸,鼻尖对这鼻尖,然后抬手,温柔的抹去刘辙侧脸上的水迹:“看,你这里有茶水印。”
“……”刘辙软软的瘫倒在了沙发上。
楚汐站起身神情自若的吩咐:“金石把人带进来!”
门被推开了,金石抓着那天被抓住的杀手走进来往地毯上一丢。刘辙到底是个不上一线的斯文人,看了一眼就噎住了,想翻胃又翻不出来,接着脸色很难看的把头转了过去问:“楚少你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楚汐优雅的拍了拍手,从刘辙身边擦肩而过,“——我决定订婚了,好日子里不能沾血气,这人还给你了,你记得查收。”
见面会时限是三天,郑平第二天才赶到。他刚踏上香港的土地就接到刘辙的电话:“喂郑平!赶紧的!你家楚少移情别恋了!”
郑平大惊:“谁?董莎?”
刘辙说:“他说是董莎,但是我瞅着也有金石。咳,那个时候在大陆你怎么没处理掉金石?养虎为患,养虎为患啊。”
郑平一看不好,情敌出现,一出现还出现俩。他在香港有一处房产,这会儿连回去喝口水的工夫都顾不上,直接就叫人发帖子去请楚汐。
楚汐一贯架子摆得足,这次出乎意料的爽快来了,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扶着董莎的肩膀,一手揉按着太阳穴,一副恹恹的样子。郑平正望眼欲穿的站在大门口等他呢,一看他那样子连骨头都酥了,要说什么也忘了,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好歹是一方巨头似的人物,这会儿杵在那里就像个小学生。
刘辙一贯是跟着郑平的路子走的,这会儿跟在郑平后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说完了,仗还没打呢,先输了气势了。
楚汐慢条斯理的脱下大衣交给董莎,董莎再交给手下放好;又端起景德镇的青瓷茶杯,徐徐吹了吹上浮的茶叶,喝了一口,头也不抬的问:“郑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郑平一听朝思暮想的声音就响在自己耳朵边上,顿时全身上下肌肉都立刻绷紧,要是有专门人来测定的话说不定他肾上腺素都开始过量分泌了。
他说话声音立刻底气不足:“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听说你要订婚了……”
楚汐淡淡地说:“是啊。”
结果就在两方人手下保镖站了满地的众目睽睽之下,郑平愣是被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脸色黑了又青,半晌之后憋出一句:“恭、恭喜……”
“谢谢,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了……”
楚汐也就真的把杯子一放,起身淡淡地说:“那我们告辞了。”
刘辙暗暗跺脚,忍不住一边狠命掐郑平一边出声提醒:“楚少留步!”
楚汐果然留步,回头一看刘辙,就这么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蓦然一笑,刹那间春花遍野:“——哎哟!刘先生!”
刘辙蹬蹬蹬倒退三步。
楚汐大步冲过来一把拉起刘辙的手:“刘先生近来可好?”
刘辙在郑平能燃烧起来的目光中战战兢兢的说:“我我我我我我……你你你你你你……”
“那天一别之后,跟刘先生真是久违了。我一直很想念你,但是苦于人地两隔交通不便,因此难以成行。真是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又看到了刘先生,您还是一样的丰神俊朗倾倒众生啊!”
刘辙拼命的拽回自己的手:“楚少咱们好说,好说,你先放开,放开……”
楚汐深情款款的拉住他在沙发上肩并肩的坐下,搂着刘辙的肩膀问:“你怕我?”
刘辙疯狂的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刘辙说:“因为——”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矢口否认:“我没有躲着楚少你!”
楚汐叹了口气,神情哀婉:“没想到仅仅几天不见你就对我生疏成这样,难道在你眼里我这么的……也罢,既然你不想看见我,那我走就是了。”
这次刘辙不仅没有叫他留步,反而在心里狂吼:快走吧吧吧吧吧吧——老子欢送你啊啊啊啊啊啊——求求你让我透明吧啊啊啊啊啊啊——
楚汐于是就带着董莎和一干手下,无比优雅无比高贵无比气势庄严的走到了门口,大门一开,楚汐猛地回头,对刘辙欲言又止了几秒钟,丢下一句:“……但是我仍然会想念你的。”
刘辙刹那间有种狂奔过去,把自己一头撞在墙上的冲动。
郑平没有撞墙,郑平直接就暴走了。
楚汐一上车就闭目养神,他晕车,车上的时候是没人敢打扰他的。前边司机忍了好久终究没忍住,跟董莎低声说:“董小姐,后边郑家的车在追我们。”
董莎看看楚汐。楚汐一定是听见了,但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董莎到底在他身边做了这么长时间,察言观色的本事是有的。她想了想告诉司机:“你照直着走,别管郑家的车。”
谁知道郑平这时候被打击得都疯了,开车抢过边道和楚汐的车保持并行,还不停的试图用车门蹭他。楚家的司机大汗淋漓躲了半天都没躲掉,只听车门那里刺啦一声油漆刮响,楚汐猛地睁开眼吩咐:“停车。”
他就这么整整衣服袖口慢条斯理的走下了车,连个手下都没带,挥挥手对董莎说:“你们先回去吧,别等我。”
董莎担心的问:“您要几个人跟着吗?”
楚汐微微的笑了起来:“……谈情说爱的事叫别人跟着干什么?”
郑家那辆车猛地打弯转回来。这时路上车多,一个U型转弯中间要等半天,郑平等不及,直接推开车门就这么在车流中穿梭着大步跑了过来。那个时候整个世界都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咒骂声、汽车马达声都渐渐静寂,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自己的喘息声和自己的脚步混杂在一起,生怕慢了一步,那个等待着自己的人就不在了。
郑平在楚汐身前猛地顿住脚步,一把抓住楚汐的肩膀,气喘吁吁半天,好不容易憋出来一句:“不要结婚。”
楚汐平淡的微笑着,“凭什么?”
“凭我爱你,”郑平扬起头来,紧紧地抓着楚汐的肩膀,用力之大甚至都勒到了掌心下脆弱的关节,“——我爱你,我不能看着你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你想和人过日子,没关系,尽管找我。”
楚汐好半天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这么若笑非笑的看着郑平,仿佛在考虑着什么。郑平甚至都可以看到他大脑皮层下思维的迅速活动,天平两边小秤盘,一边是自己,一边是董莎;一边是曾经没齿痛恨不同戴天,一方是娇艳美女忠心耿耿。郑平绝望的发现自己其实一点竞争力都没有,当初是谁脑子发热主动把他放了的?既然爱上了就更应该紧紧抓在手里不让任何人有机会趁虚而入!
郑平甚至都在伤心至极的计划着再绑架楚汐一次的时候,楚汐慢慢的发话了,徐徐的叹了口气:“你爱我?”
他摸着下巴,冷淡的问:“你说你爱我……那你给我什么证据去证明它呢?”
第38章
郑平就这么站在马路当中,两手抓着楚汐的肩膀,低头喘了一会儿气,抬眼一笑:“你要我怎么证明?”
他脸上还挂着汗,顺着鬓淌下来流到了侧脸上,但是微笑起来的样子,充满了温柔、满足和种种其他的、类似于幸福一样的味道。
楚汐突然觉得有点刺眼,沉默了一会儿以后淡淡的说:“算了吧,你真有那份心也不用去证明。我饿了,上哪吃饭去?”
郑平张大嘴愣了半天,楚汐扭头就走,郑平赶紧把老婆拉回来:“走走走咱们吃饭去吃饭去,你要吃什么?老子请了!”
楚汐不说话,笑了看了他一会儿,说:“嗯……你会做饭么?”
郑平回家就动锅动灶乒乒乓乓的开始动手,谁都不给帮忙。厨子看主人在那玩儿命的搅拌鸡蛋,忍不住向前要去帮把手,谁知道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懒懒的声音:“谁他妈说要请我吃饭呢?你还是你家厨师?”
厨子吓一跳,回头一看,餐厅沙发里坐着一个美人儿,美人儿跷着腿看书,一手撑在额前一手捏着铜版纸,长长的眼睫一挑,从眼角上斜过来看人。郑平立刻严肃的批评厨师说:“干什么呢你,不是说今天大家都放假回家去呢吗?快走快走!”
厨师赶紧退下。
楚汐心里一笑,只听厨房里接连传来锅碗瓢盆摔摔碰碰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突然传出来巨响的油爆,接着就听郑平一声惨叫:“啊!”
楚汐慢悠悠的翻过一页书:“怎么了哪?”
郑平委屈的说:“老子不会炒肉片儿……”
楚汐淡淡地说:“你倒是蛮横的,连个炒菜都不会,打算着让我以后天天炒菜给你吃么?”
郑平在原地僵立了十秒钟,心里默念着天天啊天天,以后天天。正幸福的眩晕着呢,楚汐走过来站在他身后,把手伸过来轻轻的按住他的手说:“不要把锅举得那么高……”
他们相隔得这么近,楚汐说话时轻微的呼吸都拂过郑平的脖颈,带着细微的炙热的气息。郑平突然反手按住他的手,低声问:“你会做饭?”
“会啊。”
“你怎么会的?”
“以前在外边留学,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什么不都得自己动手,难道还有人跟在后边伺候不成。”
楚汐把电磁炉的温度调高了一档,熟练的翻炒海鲜面:“最开始的时候感觉是蛮苦的,一个人漂流在外,什么都不会做,举目无亲。有时肚子饿又没吃的,饿着饿着就饿过了,慢慢的到饭点的时候反而没了胃口,经常胃痉挛……现在想起那段回忆,感觉最深刻的竟然就是这个‘饿’字。”
他回头对郑平笑了笑:“后来好了,自己能动手了。再后来回香港遇见柯以升,要不是他我这辈子一定是另一个走向。”
他关掉火去拿盘子,突然被郑平紧紧的拉住了手。这个男人半晌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很久才憋出一句:“要是当时我在的话……”
“要是你在的话更糟糕。”
“为什么?”
楚汐叹了口气,平淡的抽回手,返身拿了一个德国八角餐盘:“因为你是个从不考虑别人感觉的人,那个时候我没权没势没经验,除了一张脸一个脑子之外什么都没有,遇见你真是任人欺凌,反手之力都没有。”
郑平刹那间感到很心酸,他默默的跟在楚汐后边,看着他装盘上餐桌,起身去拿刀叉,在温水下慢慢的洗干净手。一直看到楚汐坐在餐桌前,才忍不住问:“……你知道柯以升为什么帮你?”
话出口就觉得不合适,赶紧又收回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楚汐冷淡的说,“很多人问过我这个意思。”
哐当一声楚汐手里的刀叉掉在了地板上,郑平霍然起身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背,用力之大甚至让楚汐皱了皱眉。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不快的情绪,他平静的问:“怎么了?”
“……我不是想问你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的跟他们问你的都不一样……”
“没关系,我不关心,”楚汐微笑起来,“他们问过之后都死了。”
餐厅里静寂了很长时间,楚汐轻轻的挣脱了郑平,起身去拿了一副新的刀叉,挑起几根面条吃了起来。
他甚至没有去看郑平的脸色,自顾自的吃了小半碗面条,夹了几片鱿鱼圈吃了,拿水漱了漱口,算是结束了一顿饭。郑平一筷子没动坐在边上闷头抽烟,突然猛地把烟头一摁,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要是下次再有人这么问你,我就帮你杀了他,好么?”
楚汐顿住了,接着一笑,眼神轻蔑,轻轻的反问:“这算什么,你还能帮我杀了柯以升不成?”
郑平有刹那间愕然无语。他确实很反感柯以升,但是他从来没有过要杀掉柯家老大的念头。柯家是什么人家?当年和楚家齐名的军火世家,楚家没落了,它还在。它独霸了东南亚军火市场这么多年就没有衰败过,黑白两道任意纵横,从来没有人挑战过柯家在这片市场上的威严。
楚汐大概也意识到这话说得有点过了,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揉揉眉心:“我说着玩的,压力太大了……最近总是睡不好,神思恍惚的。”
他向郑平扬了扬下巴,侧脸瘦削苍白,肤色近乎透明,下巴上淡青色的血脉都清晰可见:“——你还吃不吃?不吃我收了。”
郑平连忙站起来:“我收!我收!”
结果他刚叠起几个碗来就失手摔了,弯腰去捡又扎到手,割了个大口子,嘶嘶的倒抽了口气,接着就僵住了;楚汐半跪在地上拉过他的手,顺手扯了两章餐巾纸捂住出血口,低声责备:“真不小心,一看就知道从来不会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