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天国————狼小京

我说：“你让我感觉被强暴了。”

他说你是心甘情愿来这里的不是吗？！

我说本来是但现在不是了。我这句话激怒了他，他从我手里夺过匕首，扬起手来打我的耳光。

在他的手碰到我之前，我突然哭了。一下子坐倒在地板上，喃喃自语。我说我在干什么啊？我真的完了。小真你在哪里？

他蹲下来，问我：“你怎么了？我还没打呢。”

我说对不起，我情绪不稳定，我发疯了。你包扎一下吧，感染了就不好了。

他说：“我没事。你刚才说小真是谁？”

我说那是我的爱人，现在他不在了。我想回家。

“那我送你。”他刚站起来，我就拉住了他。我说对不起，我上次踢你这次用刀刺你，下次我不知道我会干什么。

“没事的，我不生气。”他说，“你别哭了。”

我抹了抹眼泪，回到卧室把衣服穿回去。“再见了。”我说，“以后不会再见了。”

走在街上的时候，我想起了我所有的朋友。我想我应该成为他们当中最烂的一个，而现在我正是他们当中最烂的一个。

我一生下来也许就比他们烂。

我点燃了一支烟，在街道上乱走着。偶尔有几个人与我擦肩而过，橱窗里的物品在灯光下比在阳光下更加诱人。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关古真离开我已经有整整两年了。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溜走，我已经忘了我是谁。

我在父母眼中肯定是个坏孩子，因为我十六岁那年就策划了一次绝妙的出走计划，那年我妈妈生病住院，父亲一直在医院照顾她，我就趁这个机会坐飞机去了海南。虽然过不了几天就被抓回来了，但这件事情在我的少年回忆里一直都是值得骄傲的一页。之后我要求离开家乡到这个繁华都市来念书，否则我还会有下次离家出走。结果我来到了这里，然后落了榜。这是理所当然的，我根本就未曾期待能考上大学。我不想成为白领阶级，不想成为医生，我要一个更加璀璨耀目，能展示自我的职业，因此我选择了唱歌。

我一直在跟远方的父母通信，但却从不回家看他们。我害怕他们看到我会伤心致死。我在跟他们的信里千篇一律的重复我现在的打工情况，并且为自己没有考上大学道歉。我对他们说谎，报喜不报忧。而他们则每个月都给我寄来生活费。我想他们要是知道了我的真正面目，搞不好会杀了我。

我想到了小妖，然后我又想到了小猫和李宁宁。我的生活已经被这帮人和我自己弄得乱七八糟了，面对这个烂摊子我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所以我就不去收拾，期待“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句话真的实现。

烂吧烂吧烂吧，烂到头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回到家的时候小妖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椅子上盯着我。她的眼睛像两块灰玻璃，我当时神经质的觉得她已经死了。因此我站住了，停在门口看着她。

“我看了你的电脑。”她说，“你把门关上，别用那种眼光看我。”

我照做了，然后在她对面坐下。

她也这样看着我，我们用目光交流。她的眼睛里没有感情，我的眼睛里却有惊疑。我知道她现在心情很复杂，她心情复杂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

最后她开口说：“你已经找到了那种男孩，可你没有对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要隐瞒我呢？”然后她又说：“你不必担心什么。他回来我就离开，再不来找你，你也明白我说的是谁。对吧。”

我说：“我并没故意想隐瞒你，我也不担心什么。没有你这件事也没能天长地久，有你也不会随风而逝。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她站起来俯视着我，她的眼睛像灰色的玻璃。“随便吧。”她说，然后开门离开了。

我没有说谎，我真的并不担心什么。难道我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东西么？

通往天堂的第十八个台阶--永恒的圣诞节

关古真在圣诞节离开，然后在圣诞节归来。至今我仍然无法形容那天我有多么感动。当我推开门，发现他站在房间中央，手里还拿着蛋糕专用蜡烛的时候，我摔倒了。

眼泪就那么流了出来，我慌忙爬起来，冲过去拥抱他。阔别了两年的拥抱，我想所谓的幸福一定就是指这一刻的感觉。

我说你回来了，你怎么就这样突然回来了呢？我以为你永远都不回来了。

他哭了，那天我们说得很少，可是我们的眼睛一直都没干。

我什么时候走的就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要一起过圣诞节，你说的。他说。

我说你回来了，我感觉像梦。

然后那天晚上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觉，我们没有接吻，也没有做别的什么。只是我的左手和他的右手一直握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看到他的眼睛，我才知道我不是在做梦。于是他回来的这个圣诞节成了我生命中的一个永恒，只要我不死，我就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这让生活转向地狱的一天。

通往天堂的第十九个台阶--改变

“你爸爸怎么突然放你回来了呢？”我坐在咖啡厅里问他。这是他回来一天之后。在这之前的几十个小时我不敢问这个问题。我觉得他一点都没变，那张苍白的脸仍然写满悲伤。只要他的脸没有改变，他就仍然是我最爱的人。想到这里我觉得我对他的爱似乎有点肤浅，也许他的脸变了，我对他的感情也会变。也许我爱他仅仅因为他是现在的他。

“他没办法，只能放我回来，因为他再也受不了我了。我在纽约拼命发飙，切腕自杀，假装患了失语症，最后吸毒。”关古真挽起衣袖给我看，他的手腕上有好几条纵横交错的刀疤。“他终于让我回来了。作为交换条件我戒了毒。”

我知道事情一定不像他说得这样简单。他手腕上的刀疤让我觉得心疼。他说他吸过毒。

“好了，你回来了。什么都会变好，我们要在一起，好好的。”我说。

当他问我这两年来我过得怎么样时，我说谎了。我没有告诉他我曾经真心爱过小妖，我没告诉他我曾经想过要让李宁宁或者小猫来代替他的位置。我想我不能告诉他，因此谎言就这样随随便便而且非常流畅地说了出来，我本来以为面对着那双纯黑的眼睛的时候我是无法说谎的，事实证明我错了，我不是个好孩子。他没有变，我却改变了。唯一不变的也许就是我们之间的爱情。如果这种感情真的是爱情的话。真爱没有谎言，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

小妖来了。她有我的钥匙，因此她没有敲门，就这样直接进来了。当时我正和关古真抱在一起看影碟，小妖的到来让我们三个人都觉得有点尴尬。

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何向关古真解释小妖的身份，现在我不能说谎了。5B3D9ACB伫叶在:)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小妖没有难为我，她声称她是我在草地派对认识的朋友，并且说很高兴关古真能回来，因为没有他的日子我变得很古怪。最后她告诉我她来是因为弄到了两张美术馆的票，本来她是打算跟我一起去的，既然关古真回来了，这两张票就全部送给我们算了。

说完这些她就走了出去。她那格子的长外套好像在说我说过我会离开，我做到了。

小妖走了之后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当我觉得这种气氛实在让我受不了的时候，我开口说：“美术馆的票，好像就在这几天。”

他回答说：“那个女孩子有你的钥匙。你把钥匙给所有的普通朋友吗？”说完这句话他站了起来，走到卧室去了。他的背影似乎在说你以为我是傻瓜吗？那个女孩子有没有躺在你的床上？

这些全都是我自找的，我必须自己吃下去。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也提着外套走了出去。当我关门的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了关古真从卧室出来的声音。

“他没有改变，我却变了。我该怎么办？这堆垃圾迟早要放到他面前去的，纸包不住火。”我坐在小猫家的沙发上，他在我旁边，吸着烟。这一刻我非常希望他家的房梁突然坍塌，碎瓦片夹着泥土把我砸成一滩烂泥。“这些垃圾我一个人吃不下去，可是我不能让他来跟我一起吃，这会让我们两个都完蛋的。如果我们之间完蛋了，那么两年的等待和奋斗又有什么意义？”

“你自己都这样说了，还有什么别的选择？我看你面对现实好了。”小猫几近冷酷地说，“生活就是这样，总会有点垃圾的。好在到处都有卖安眠药的，如果实在吃不下去，就自己了结吧。”

我说你是不是有问题啊？我现在需要你的安慰，你却这样打击我？

“我看你根本不值得同情。”小猫说，“你得学会什么叫做爱，爱必须要付出代价。”

“可是你也不懂什么叫做爱。”我反驳他。“我们不要吵架吧，我不想吵架。”

“生活是个魔鬼，这句话一点也没错。”他喝了一口咖啡，我觉得他今天有点怪，他的每一句话都那么费解。我明白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不可能同情我的。

我跪下来，亲了亲他黑裤子下的左膝盖，然后提着外套走了出去。

“关古真回来了，他一点都没变。”我坐在李宁宁家的地板上说，李宁宁坐在桌子上喝着茶。“我该怎么办？这堆垃圾迟早要放到他面前去，请他跟我一起吃的。但这会让我们都完蛋。”

李宁宁转头去看窗外。

我说：“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听见了。”他淡淡的说，“你现在应该回家，他会原谅你的。”

“你在敷衍我。”我说。

“你希望我说什么？”

“如果他不原谅我怎么办？”

“这跟我没关系。”他放下茶杯，“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这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我知道他也不会同情我的。这就是我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我现在没有退路了。没人能包容我。

我拿起他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提着外套走了出去。

我们在美术展截止日期之前去看了展览。事实上那更像是一个拍卖会，每个房间都有一个服务人员，你喜欢什么就可以跟服务人员商量价格，然后到款台付钱，成交。

关古真走在我身边，我握着他的手。

“这幅画真好玩，我喜欢这种令人愉快的色彩。”我指着墙上一幅抽象派的画说，然后惊讶的发现这幅画的题目竟然是“女人”。“啊，也许是用曲线表现女性的柔美。”我承认我对现代派的画缺乏理解。这可能表示我是一个很世俗缺乏灵气的人。

“你改变了，整个城市改变了，我却没有改变。这不公平。”他对我说。这句话有点突兀，但并不让我意外。“如果我给你一个机会对我说一句话，你会说什么？”

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又是对不起。你对我说了很多对不起了，这句对不起你会一直说下去吗？”

我说：“我爱你。”

“我爱你，又是这句我爱你。这句话说多了会让真爱贬值的。我怀疑我们之间是否有真的爱情，我回到你身边之后才开始发觉，我们的爱情好像一直停留在‘我爱你’这句话上，也许这就是真的爱情，我不知道。如果我早点想到这一点也许结果会比现在好。”

我开始有点失去耐性，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尖刻。以前他不是这样的，我们明明相爱着。“除了你之外我不想爱任何人，我们不要这样互相伤害好吗？”我说。

“别再跟我说爱了，如果你知道什么是真爱，就做给我看。”

我沉默了。我无法回答他的问题，所以我说：“你变了，以前你不是这样尖酸刻薄的。”

“也许吧，人无法停下改变，除非死了。不停的改变也许就是人生的真谛。改变感情，改变所爱的人……也许幼稚的人是我，也许生命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我不了解罢了。对不起。”他别开了脸，我看到他的眼睛中有泪水。于是我也哭了，哭得很伤心。我从后面用力抱住他，把鼻梁顶在他的肩膀上。

他就这样离开，然后带着改变回来。当我在他肩膀上哭出来的时候，我感觉是他葬送了我的一切幸福。我再也不想跟他分开了，我不爱他。

通往天堂的第二十个台阶

圣诞节过去了，然后新年过去了。一切重归平淡，我和关古真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尴尬，我们在一起常常彼此伤害得哭出来，但却从来不想分开。我想当什么时候这种痛苦在我心里变成了幸福的代替品之后，一切就都会好了。

电视又开始播放各种无聊的电视剧，虚假，令人反感。冬天在离开之后又回来了，街上的人不再那样幸福，空气中的气味也开始混浊了。那是一种不幸的味道。

小猫就死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铺垫，缺乏前奏，就这样突然死掉了。是他的房东最先发现他的，房东为了水电费的问题去敲小猫的门，结果发现他躺在床上，血流了整整一床单。

不管怎么样，他死的时候非常漂亮，像睡着了。

我去参加了他的葬礼，我穿着全黑的服装，在许多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面前痛哭失声。五月哭得声音都变了，她穿着纯黑的裙子。“为什么要死呢？你究竟对生命有什么不满？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有什么问题是不可以解决的？为什么要死呢？”五月不连贯的声音一直在重复着几句话。

“他这样做太过分了。”许雨说，像雨一样的眼睛真的开始下雨。“为什么要死呢？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很坚强的人。”

“对不起，小猫，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我以前一定不会跟你吵架了。”毛古说。他今天看上去一点都不快乐了。

飞鹰什么都没说。冷冷地看着，冷冷地伤心着。

“我早知道你有自杀的倾向，可是我不知道你真的会这样做。我过了一个最没有新年味道的新年，你又一次教给我生命是多么不可捉摸。”我说，我一直在哭。“也许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你这样的人不应该老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关古真说。他也在哭。这是一次下雨的聚会。

李宁宁没有来，我不知道他没接到电话，还是不想来。美香跟她的唱片制作人去了国外，恐怕根本不知道这个消息。

葬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拉着关古真落荒而逃。

后来的日子里，这次可怕的葬礼成了我永恒的阴影。我觉得有一天我也会这样死去的。我的一生都跟切腕、自杀、自残、流血、疯狂这些事情断不开联系。

小猫那张带着血的床单后来不知道怎么样了，也许被他爸爸妈妈房东扔掉了或者烧掉了。他在那张床单上得道升仙，我不知道那张床单是否记载了他的某些思考。也许我在临死前会明白他那难以理解的思想回路。

生活是一场不停的磨难，我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多的不幸的事情会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纷纷上演呢？这个念头让我躺在床上看星星的时候更加明确地感觉到人生如戏这句话的意义。

晚上回家之后，我收到了李宁宁发来的邮件，是一幅画，一个男孩子哭泣的脸，上面除了日期之外没有一个字。自从关古真回来之后我们就没有太多的接触，偶尔的交谈都是通过电子邮件。我不知道他对小猫的死究竟是如何看待的，我无法想象出李宁宁哭泣的样子，但同样无法相信他会无动于衷，仅仅平静地悲伤。我觉得画中的人是他自己，尽管五官感觉一点都不像。他也许是想告诉我，他很悲伤，一直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