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逃————苏特

赵铭彦百无聊赖的在车里趴了一会儿，想着欧阳林今晚别不是不回来了吧，正准备打道回府回酒店去，忽然听到有人敲他的车窗。赵铭彦扭头一看，吓一大跳，那个假洋鬼子竟然笑眯眯的在车外看着他！

摇下了车窗，赵铭彦还来不及开口问他怎么也在这儿，Eric已经喜滋滋的向他表功了：“我见你好几天都没回家，想等你下班后去接你。结果你没看见我，开车就走了，我跟到了这儿——你在这儿干吗？”

赵铭彦嘴角抽搐，这家伙居然跟踪他！可不可以报警啊，告他蓄意骚扰行不行？！

他强迫自己冷静：“你跟踪我？”

Eric很无辜的看着他：“我关心你啊，Honey。”

赵铭彦浑身汗毛倒竖，这声“Honey”可真是受不住啊！只好强迫自己再次冷静，竭力用平静的语气开口：“我想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你不适合我，咱们没戏。懂吗？”

Eric依旧保持着微笑的表情：“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你都不给我机会，怎么知道我不适合你呢，Honey？”

赵铭彦终于爆发了：“你他妈再叫我一声Honey试试看？”

“嗯，那你觉得我怎么叫你才好？Baby？Sweet？Darning？我都不介意喔，Honey!”

赵铭彦额头青筋直跳，再好的修养在这人面前也是白搭。忍无可忍之下一把揪住了假洋鬼子的衣领，咬着牙威胁：“你他妈别再来骚扰我，听懂了没有？！”

Eric任由他揪着衣领，笑嘻嘻的摊了摊手，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小男孩一边咬着棒棒糖一边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他们，于是笑着向那小男孩眨了眨眼：“嗨，Pretty boy！”

赵铭彦诧异的回头一看，不由得神情一僵，只见欧阳林正牵着个小男孩的手，愣愣的看着他和Eric。

Eric见他望着欧阳林神色诡异，便好奇的开口：“你认识他，Honey？”又转头向欧阳林打招呼，“哈喽，你好。”

欧阳林呆滞的回了一声：“你好。”

他这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当街调戏良家民男，调戏的竟然还是赵铭彦。他已经大概猜出来这人是谁了，原本以为骚扰赵铭彦的是个有多猥琐又花痴的家伙，结果看上去，人模人样的，不像个脑子少根筋的啊。

这假洋鬼子打扮时尚，大约是混血的关系，轮廓深邃，眼珠的颜色带点咖啡色，是个充满了异域风味的美男子。笑眯眯的样子十分讨喜，欧阳林不得不承认，光就卖相而言，自己实在是比不上这人。

奇怪了，赵铭彦怎么没看上他？

然而下一秒，欧阳林立刻就明白了赵铭彦为什么对他避如蛇蝎了。

只见Eric看了看赵铭彦，又看了看欧阳林，忽然挣开了赵铭彦揪着他衣领的双手，一下子跳到了赵铭彦的身前，挡住了欧阳林疑惑的视线，用充满了占有欲的口吻说：“不准看！那是我的Honey！”

赵铭彦在他身后怒吼：“谁他妈是你Honey！”

Eric依旧瞪着欧阳林，气势汹汹：“那天接电话的就是你对不对？你对我的Honey有什么企图？是不是你不让他回家的？”

欧阳林满脑袋黑线，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长得再好看脑子却不好使，难怪赵铭彦说这是个瘟神。

他笑了笑，语气温和：“你国语讲得不错嘛。”

Eric一愣，得意的笑起来：“当然，为了我的Honey，我可是练习了好久。”

“那我说的话你都能听得懂了？”

“当然了！”

“脑袋缺弦你懂吗？”

Eric疑惑的眨眨眼，回头看着赵铭彦。赵铭彦憋住笑，面无表情的对他说：“我朋友夸你呢。”

Eric立刻扭头，对着欧阳林灿烂一笑：“谢谢。”

欧阳林还没怎么着，欧阳思已经哈哈笑起来，指着Eric说：“脑袋缺弦，哈哈，爸爸说你脑袋缺弦，你还说谢谢！哈哈哈，这个外国人好笨！”

Eric霎时变了脸，生气的看着欧阳林：“你骂我？”

欧阳林无辜的微笑：“没有啊，初次见面，我怎么会无缘无故骂你呢？不信你可以问问你的Honey，博大精深的汉语言文化里，脑袋缺弦是个多么深奥的成语。”

赵铭彦冷冷的瞟了他一眼，什么叫“你的Honey”？欧阳林这是故意挤兑他，拿他看笑话呢。

欧阳林这一长串话，Eric似懂非懂，什么叫博大精深他也不明白，估计欧阳林又绕着圈子讥笑他呢，便不高兴的说：“你吃醋，看到我追求Oliver，所以才骂我。以为我听不懂呢！”

欧阳林立刻神色僵硬了，赵铭彦一下子笑出来，心想Eric就这句话说的最中听了，难为他还知道吃醋是什么意思啊？

欧阳思好奇的扯着欧阳林的衣袖：“爸爸，你吃醋？吃醋是什么意思？”

欧阳林抽搐着骂：“靠，我吃哪门子醋！”挥手让欧阳思到一边自己玩去，然后瞪向赵铭彦，“你和这家伙站在我家楼下干什么？打情骂俏另找地方去！”

赵铭彦好心情的笑：“别迁怒在我身上啊，这家伙自己跑来的，我还愁赶不走呢。”又看了一眼欧阳林身边的欧阳思，猜测这一定就是欧阳林的儿子了。他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这一瞬间，他忽然无比强烈的意识到，欧阳林曾经结过婚，属于过另外一个女人，并且还有了个儿子。

他曾经爱上过别人，他的生命中并非只有自己一个。

这个时候去吃陈年旧醋，显然有些好笑，但是赵铭彦却无法不介意。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同样结过婚，又有什么立场去计较欧阳林的过去。

Eric夹在他们中间，就算再迟钝，也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场。他注意到赵铭彦的神情，他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复杂的眼神看过自己，他想起赵铭彦拒绝自己时，说过他有喜欢的对象，抱歉不是他。

他瞬间明白了，赵铭彦喜欢的，一定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什么啊，根本就比不上自己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身边那个小男孩还管他叫爸爸，都结婚了怎么还来跟自己抢人啊！

他气呼呼的看向赵铭彦：“你喜欢的就是他？他都结婚了啊！”

赵铭彦心平气和：“不关你的事。”

Eric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可怜无比，惨兮兮的看着赵铭彦。然而赵铭彦的眼中，完全没有他的存在。Eric沮丧的垂下了肩，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临走前还不忘对欧阳林放话：“我不会轻易放弃Oliver的！”

欧阳林哭笑不得，等那家伙走远了后，才嘲讽般的向着赵铭彦笑起来：“他对你可够痴心的。”

魅力真大啊，这男人。

赵铭彦笑了笑，忽然说：“我记得我还有件外套在你家对吧？介意我上去拿吗？”

欧阳林一怔，赵铭彦的神情很自然，语气很平和。可是莫名的，他就是觉得有种压抑着的气氛蔓延在他们之间。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点了点头，叫了欧阳思一声，然后对赵铭彦说：“那你上来吧。”

赵铭彦微微垂着的眼眸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若无其事的抬头，跟在了欧阳林的身后上了楼。

第 28 章

欧阳林开了门，转头对赵铭彦说：“你先在客厅等我一下，我去拿你的外套。”又吩咐欧阳思，“给叔叔倒杯水，然后去房间写作业。”

欧阳思磨磨蹭蹭挨过去：“我想看动画片儿，爸爸。”

欧阳林想起来今天是周末，就对欧阳思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先去看动画片。欧阳思高兴的蹦达着跑进厨房，先给赵铭彦倒了一杯纯净水，乖巧礼貌的叫了声“叔叔喝水”，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开了电视等着动画片开播。欧阳林径直走进了卧室，赵铭彦那件外套就挂在他衣橱里。刚拿出来，手机便响了起来，于是一边摸出手机，一边找了个纸袋将衣服装好，走出来丢给赵铭彦，下颌微扬，示意他拿了衣服可以走了，然后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赵铭彦接过自己的外套，却不急着走，只是坐在沙发的一侧顺着欧阳思聚精会神的视线，看向电视机屏幕。那些花花绿绿的画面并未真正落进他的眼底，他的目光更多的落在欧阳思的身上。

欧阳思大约是长得更像他妈妈多一些，圆溜溜的大眼睛，秀气白净的面孔。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能看出欧阳林的影子，唇角往上翘起个弯弯的弧度，欢快而无心机的天真模样。

但是在赵铭彦的记忆中，欧阳林那样的笑容，也只在高中时候看到过。十六七岁的青涩少年，被围在一群同伴当中，说着什么好笑的话题时，笑得眉眼弯弯，没心没肺。他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欧阳林再没有露出过那样的笑容。客套的微笑，疏远的淡笑，嘲讽的冷笑，悲哀的苦笑……在他们纠缠最深的那几年，记忆中竟然只留下了这样的欧阳林。

即使是重逢后，那看似已经毫无芥蒂的笑，也并未真正到达欧阳林的眼底。有些圆滑有些世故的笑，漫不经心视线落在别处的笑，微微皱着眉头掩饰住嘲弄的笑，冷冰冰的看过来夹杂着凉薄意味的笑。

已经蜕变为一个真正的成熟男人的欧阳林，那残留在他心底的少年剪影，原来已经在他们交错而过的时间缝隙中，愈走愈远。而他念念不忘的，只是那一份原本唾手可得，却依然失之交臂的暧昧感情吗？

他究竟还在执着什么呢？

欧阳林打完电话走回客厅，见赵铭彦竟然没有离开，不由得有些吃惊。当着欧阳思的面倒不好出声赶人，只看了他一眼，意思是，怎么还不走？

赵铭彦对上他的视线，站起了身，不是离开，而是对欧阳林说：“我们谈谈好吗，欧阳？”

欧阳林疑惑的看向他。

“放心，我不会再说那些让你为难的话。”赵铭彦笑了笑，神色异常平静，“我只是觉得，有些心结，搁了这么多年，还是解开的好。”

欧阳林明白了过来。赵铭彦大约是想通了什么，想和他好好的谈一场。既然赵铭彦都说了不会是让他为难的话题，大约就不会是希望和他重新开始之类的话。于是转头对欧阳思说：“小思，进去写作业。”

欧阳思恋恋不舍的收回黏在电视屏幕上的视线，讨价还价的说：“那我写完作业还能看电视吗？”

欧阳林点点头，欧阳思就抓起他的小书包，磨蹭着回了自己房间。

客厅里于是只留下了两个人。电视机的喧哗声掩盖住了那有些尴尬的沉默瞬间，欧阳林坐下来，从茶几上摸了根烟，点燃，然后开口：“想说什么就说吧。”

赵铭彦的眉梢微微扬了扬，他从不知道欧阳林也抽烟。然而那个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以熟练的姿势吐出淡淡烟雾的男人，又确实是欧阳林没有错。他笑了笑，也从口袋里拿了一盒烟出来。曾经他们都不抽烟，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互相都在改变。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靠谱？”赵铭彦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的吐了出来，“都过去了那么多年，现在才想要再次开始。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说了那些让你困扰的话，我很抱歉。”

欧阳林诧异的抬起头，他没想到赵铭彦会这么坦然的道歉。有些不自然的转开视线，他笑了笑：“没什么……我那天也说的有点过分。”

“你说我太把自己当盘菜。”赵铭彦自嘲的笑起来，“还真是……我是有些自作多情了。也许你说的对，我只是忘不了以前的事，忘了过了这么多年，我们都变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一下子回到从前。”

更何况……就算是从前，他们之间，实际上也从未曾真正发生过什么。

“那你……现在已经想通了吗？”欧阳林看了他一眼，有些不确定的问。一连几天，赵铭彦总开车到他家楼下，对着他家的方向发呆。他表面上没说什么，其实心里也悬得慌。他想原来不是因为赵铭彦对他旧情难忘，依旧执着，只不过是在认真思考，想要解开以往的心结。

那么，想多了的人，原来是他吗？

赵铭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想通了。所以我希望，我们能重新做回朋友，欧阳。”

欧阳林一下子竟然没有接上话。这明明是他最想要的答案，也是他最希望的，和赵铭彦之间的相处方式。不再被以前的往事影响，他们都不要被束缚在过去的记忆中，往前看，像真正的普通朋友那样交往。

可是当赵铭彦真的这么说了之后，为什么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呢？瞬间浮现出来的念头，竟然是他们之间，大概以后，永远都不会再过界了。过去真的成为了过去，如灰烬般消散。

只是这一瞬的恍惚，很快便被他迅速挥开。他笑起来，一脸的轻松：“当然，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赵铭彦也笑了起来，似乎同样一脸轻松的模样。这次欧阳林没有再急着要赶他走了，甚至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问他想看哪个频道。

好像，真的已经成了普通朋友的样子，可以自然的说话，聊些男人间最平常的话题。赵铭彦不动声色的笑着，以全新的视角静静观察着欧阳林，这个和过去的欧阳林，已经截然不同了的男人。

他必须承认，也必须接受欧阳林早已不再是他仍旧保存在记忆中的那个少年的事实。十年来，他所执着不能忘怀的，只不过是残留于脑海中的那道身影，而他现在面对的，是另一个全新的欧阳林。

他必须斩断过去，才能以新的心态，再次爱上这个曾经为人夫，现在已经为人父的欧阳林。而欧阳林，也必须彻底抛开过去的心结，认识到他也不再是以前的赵铭彦了，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重新开始。

先从朋友开始，是最好的方法，不是吗？

第 29 章

赵铭彦说要和欧阳林冲重新从朋友做起，回去后想了想，他交心的朋友还真不多。毕业后出国留学，回国后从一家公司跳槽到另一家公司，交际圈一变再变，留下来的朋友却没几个。也许是个性使然的原因，平时的赵铭彦给人的印象大多是骄傲又冷淡的一个男人，长得帅工作能力又出色，这样的人也的确有值得骄傲的资本。女人或许会对他趋之若鹜，男人却不太愿意和这样的同性打太多交道。

仔细回忆，竟然只有欧阳林曾经是他最信赖过的朋友，走进过他的内心深处，知晓他最多的秘密。只是那份友谊，却因为变质，而变成了如今不伦不类的另一种感情。赵铭彦按住额头，心想做朋友，要特意去和欧阳林做朋友，他还真是不知道从何下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个Eric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难而退了，最近两天都没有来骚扰他了，总算还了他一个清静。

这天欧阳林接了儿子放学后回家，顺路去买了菜，然后在自家楼下看到了赵铭彦。

算起来……从那天赵铭彦说要和他重新从朋友开始，已经有差不多大半个月两人没见过面了吧？从那之后赵铭彦再没有开着车到他家楼下发呆，也没有给他打过乱七八糟的电话，或者发一些语气暧昧的短信来骚扰他。欧阳林正想着原来做回普通朋友的意思就是断绝联系吗？没料到赵铭彦又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了。

欧阳林有些惊讶，赶着这吃饭的点来找他，有事吗？

赵铭彦看了一眼欧阳林提在手里的塑料袋，笑容中隐约有些失望：“这是，准备回家做饭吗？”

欧阳林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赵铭彦侧过头，用很随便的语气说：“没什么……就是，我升职了，想约你一起去吃个饭，算是……庆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