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逃————苏特

欧阳林立刻就明白了，笑了起来：“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说？”

想请他吃饭，就这么突然跑他家楼下等着，万一他今晚有饭局，赵铭彦岂不是白等？这家伙啊，难道连最普通的常识都没有吗？

赵铭彦没说话，他其实是不敢承认，害怕给欧阳林打电话说要约他吃饭，会被欧阳林找借口推脱。他潜意识里总觉得欧阳林会抗拒他，哪怕他都说了，要从朋友做起。

欧阳林牵着欧阳思的手，往前走了两步，见赵铭彦还杵在原地不动，不由得奇怪道：“一起上来啊，我都买好菜了，晚上就在我家吃吧。”

赵铭彦眼中立刻漾开一丝喜意，跟着上楼了。进门后，欧阳林让他先在客厅坐着，自己去厨房忙活。赵铭彦知道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陪着欧阳思看电视。欧阳思还记得他，甜甜的笑着问他：“叔叔想看什么节目？”

真是乖巧又懂事的孩子。赵铭彦忽然想起自己给欧阳思特意带了礼物来，忙从一个纸袋里摸出个最新款的游戏机递给他。他不太懂现在的小孩都喜欢玩什么，去问也有个和欧阳思年纪相仿的儿子的同事，同事说他家那个小霸王最近看上了一款新出的游戏机，成天吵闹着要买。赵铭彦忍着不耐听对方抱怨了一通那个游戏机有多贵之类的，记住了那个牌子，下班后就去买了一个。

果然，欧阳思一见到那个精巧漂亮的游戏机，眼睛都发亮了。还有点不好意思要，赵铭彦往他手里推了推，说：“送给你的，喜欢吗？”

欧阳思扭扭捏捏的，偷偷瞄了一眼厨房，小声说：“喜欢……可是爸爸不许我随便收别人的礼物。”

赵铭彦笑起来：“没关系，叔叔是你爸爸的好朋友，他不会骂你的。”

欧阳思挣扎了一番，新款游戏机的吸引力太过诱人，他终于伸手接了过来，小脸涨得红扑扑的，兴奋不已：“谢谢叔叔！叔叔，你以后常来玩儿嘛！”

赵铭彦忍俊不禁，心想这小鬼头，一款游戏机就能收买了，还叫他以后常来玩。放心，他以后一定常来登门。从今天欧阳的态度来看，是真的对他不再抱有抗拒的心态了，可恶，那他之前烦恼了大半个月在干什么！

欧阳思捧着新到手的游戏机，连动画片也顾不得看了，抓在手里就喜滋滋的开始摆弄起来。说明书他看不懂，还得靠赵铭彦边看边指导他怎么玩。欧阳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大一小，俩脑袋凑在一起玩游戏机的景象。

他皱了皱眉，伸手抽走了那个游戏机，瞪了赵铭彦一眼：“你怎么送他这个？这小鬼本来就不爱学习，这下更没法收心了。”

赵铭彦笑起来：“他才多大啊，别整天就知道逼他学习。偶尔也让他玩玩嘛。”

欧阳思一见他爸皱眉就犯怵，闻言忙向着赵铭彦身边靠了靠，对他的话深表赞同。

欧阳林看了看手里的游戏机，总不好又还给赵铭彦。心想难得他有心，还记得给欧阳思带礼物，只好妥协的转头对欧阳思道：“那就先放我这儿，等做完作业才能玩，知道吗？”

欧阳思忙不迭的点头，眼巴巴的望着那台游戏机，乖乖的蹭到饭桌前准备开饭。

一顿饭虽不算丰盛，倒也吃得有滋有味。既然是为了赵铭彦庆祝升职，欧阳林还从家里找了一瓶酒出来——过节的时候别人送的，他平时也不喝，这会儿倒派上用场了。

欧阳思吃完饭后，就乖乖的回房间做作业去了。留下赵铭彦和欧阳林两个，边聊边继续喝酒。两个都是早已在酒桌上混得酒量不浅的人，不知不觉大半瓶老白干就下去了。赵铭彦属于怎么喝都不会上脸的类型，依旧保持着面不改色。欧阳林就差了点儿，脸一热就知道自己差不多了，在赵铭彦还要继续往自己杯子里添酒时，笑着说不行了，整不动了。

赵铭彦收回了手，眼角微微上挑，意犹未尽的看向欧阳林：“不行了吗？真可惜，我很久没有喝得这么痛快了。”

欧阳林虽不想扫兴，但想着第二天还要送欧阳思上学，还要上班，总不能放纵自己喝多。就笑着说：“今晚不算，周末我请你出去喝，正式替你庆祝。”

话刚说完，赵铭彦立即就笑开了：“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欧阳林微微怔了一下，忽然发觉自己这还是第一次主动邀请赵铭彦。他今晚一直处于略微的亢奋中，替赵铭彦庆祝他升职，可这人升职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他到底是在高兴什么。

这种微妙的心情，他自己都不明白。

第 30 章

周五那天晚上，欧阳林果然打电话给赵铭彦，问他有没有空出去喝一杯。赵铭彦从下班起就等着这通电话了，连晚饭都只是随便吃了一口，还怕欧阳林又临时找借口放他鸽子，坐立不安的一直等到快九点。一接通电话，二话不说立刻约好了见面地点，驾车直奔目的地而去。

他比欧阳林到得早，踏进店面后，环顾了一下四周，便径自走到吧台前坐下。这家店他常来，不待他开口，酒保就自动给他送上一杯他平时最喜欢点的酒。赵铭彦笑了笑，说：“再拿一杯来。”酒保有些惊讶：“你要两杯一起喝？”

赵铭彦摇摇头：“不，约了朋友，预先给他点的。”

酒保更诧异了，赵铭彦虽然算是他的熟客，但平时都是一个人过来，喝两杯就走，几乎从未见他带过什么朋友过来。见他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酒保虽好奇却也没多问，只是依言又调了杯酒放在他面前。

赵铭彦端起酒杯，小口的慢饮着，不时的望向门口，等着欧阳林到来。

欧阳林此刻正坐在出租车内，望着车窗外的景象发呆。

他今天临下班前，被他办公室的一位大姐拉住了，说她有个朋友的侄女在中学教书，人又文静性格也好，就想找个踏实可靠的男朋友。杂七杂八说了一堆，无非就是想替欧阳林做介绍，言语中把她那个朋友的侄女夸得像朵花儿一样，大有欧阳林这回算是捡到宝了，不去见都不行的意思。

欧阳林听得懂她的言外之意，自己这么个离了婚还带着儿子的男人，钱也挣得不多，能找到个条件这样儿的女孩子不错了。那大姐还说，人家女孩子以前眼光也挺高的，左一个看不上右一个看不上，高不成低不就的才蹉跎到如今快三十了还没着落。如今也没那么多要求了，就只希望男方人品好，性格好，其他都将就着也成。欧阳林堆着笑脸唯唯诺诺的应着，心里却分外空虚，心想自己已经沦落到要别人“将就”着的次品了吗？

婚姻原来是这么现实的东西，轮不到他去挑别人，只有别人来挑他的份儿了。

但是他也没拒绝，反正到时候见个面而已，有缘分当然最好，实在没缘分也没法儿强求。只是心底却一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感，直到他下了车，到了和赵铭彦约定的那家店，这种感觉依然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他一进来，赵铭彦便看到了他，远远的向他招手。欧阳林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顺手接过了赵铭彦递过来的酒，迟疑的问了一句：“你点的是什么？”

赵铭彦笑了笑：“总之不会是毒药。你很少来酒吧？”

欧阳林试着喝了一口，然后点了点头：“是不太来，总觉得太吵了。”

周围响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到处都是晃动着的人影，说话都要扯开嗓门。欧阳林向来不喜欢这种环境，如果不是赵铭彦说要来这儿，他大概会提议去街边大排档一类的地方，吃点烧烤，喝点啤酒。

但既然都说好了是他请客要替赵铭彦庆祝升职，当然要以赵铭彦的提议为优先。赵铭彦的表情却似乎很享受，微微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很是惬意的一口一口慢慢的喝着。欧阳林心想，这人连喝酒的姿势都这么优雅。

于是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当年赵铭彦模糊的身影，那个因为优秀所以骄傲得根本不屑于别人的目光的男孩，自顾自随心所欲的活着。当初会喜欢上他，也是因为羡慕吧，羡慕到憧憬，恨不得能更多的了解他，更加的贴近他，于是不知不觉中，这种感情就变成了恋慕。

察觉到自己有些走神了，欧阳林急忙端起酒杯，抿了一大口下去。微辣的液体顺着喉管下去，他皱了皱眉。

不算很舒服的口感，他搞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喝洋酒。

“对了，”赵铭彦转头看向他，“怎么这么晚才给我打电话，说请我喝酒就真的只是喝酒而已啊，我还以为你会先请我吃个饭。”

欧阳林摇摇头：“下班的时候被办公室的一位大姐拖住了，说要给我介绍对象。罗嗦了一大通，耽误了不少时间，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吃饭的点了。”他还想解释说自己原本是想请赵铭彦先吃饭的，发现赵铭彦脸色有些不对了，就没有说下去了。

“那么，你是准备去相亲了？”赵铭彦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变化。

“可能吧……反正也没什么损失。”欧阳林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那种莫名的焦躁感又袭了上来，使得他不由自主的又喝光了一杯酒。

“哈哈哈。”赵铭彦忽然笑起来，把欧阳林吓了一跳。

“不错嘛，搞不好相亲成功，你也就……脱离单身男人的行列了。”赵铭彦伸手拍他的肩，然后举着酒杯跟他碰杯，“来，为了祝你相亲顺利，今晚不醉不归！”

欧阳林喃喃的说：“明明今晚是为了庆祝你升职啊。”但是赵铭彦根本不听他说，转头豪气的向酒保要了整整一瓶洋酒，笑声不断的要酒保把瓶盖启开。自己要去相亲他高兴成这样，有病啊？欧阳林更加郁闷了，干脆也就不加拒绝，和赵铭彦左一杯右一杯的喝起来。

两人这一喝，结果就喝到了大半夜，饶是酒量过人的赵铭彦，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了，最后还是酒保叫出租车送他们走。上了车后，赵铭彦东倒西歪的躺在后座上，欧阳林喝得不如他多，勉强记得报了自家的地址，然后也歪着头昏睡过去，直到被司机粗鲁的摇醒，才发觉已经到了自家的楼下。

夜风一吹，欧阳林稍微清醒了点，把赵铭彦半抱半拖的从车里弄出来，见他醉得都走不动了，干脆就拖着他一块儿上了楼。

喝醉了的人死沉的靠在自己身上，欧阳林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掏出钥匙对了半天的钥匙孔，终于顺利打开大门。他双手还扶着赵铭彦，只好用脚把门给踹上，结果一个重心不稳，两人跌跌撞撞的就滚在了地上，在地板上纠缠不清的蠕动了两下，然后赵铭彦微微睁开眼，冲着欧阳林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欧阳林一看到他的笑容就有气，妈的，都笑了一个晚上了，笑屁啊，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开心的。没好气的使劲推了他一下：“从老子身上起来，你要压死我啊！”

赵铭彦赖在他身上不动：“谁叫你要去相亲？压死你算了，压死你你就相不成亲了。”

“压死我老子下辈子还是去相亲！”

“那就……嗝……跟我相亲好了……”

两人都醉得有些不清醒了，胡言乱语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欧阳林转过头，忽然对上赵铭彦睁开的眼睛。彼此的视线都有些模糊，明明挨得那么近，身体都缠在一块儿，却在暧昧的夜色里，隐约间只能勉强辨认出对方的轮廓。

想动，却动不了。

酒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 31 章

先动的人是赵铭彦，他跌倒的时候整个人都压在欧阳林的腰上，如今像条大虫子般，蹭着欧阳林的身子一点一点挪动到他的胸前。欧阳林伸手推了他一下，赵铭彦的头歪了歪，顺势就躺在他的肩窝处。

“起来。”欧阳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胳膊抬起来也软绵绵的，使不上什么劲。而赵铭彦却像个不倒翁一样，被他推来推去，就是趴在他身上不挪窝。

“你身上洒了什么香水？”赵铭彦在他脖子处嗅来嗅去，“什么牌子，挺好闻。”

“什么也没洒，大男人洒什么香水，娘们儿啊？”欧阳林躲避般的缩了缩脖子，再次伸手试图推开黏在他身上的男人，“你起来啊！”

赵铭彦又莫名的笑了起来，身子被欧阳林推得歪了一下，忽然张开双臂，一下子搂主了欧阳林的腰。

“欧阳。”他腻腻的叫了一声，欧阳林背上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从来没听过赵铭彦发出这种声音，又性感又甜腻，似乎还带着些撒娇的意味。暧昧的夜色里，他看到趴在自己胸前的男人，微仰着头，湿润的瞳孔中映现出自己的模样，那个睁大了一双眼，像个傻瓜一样的男人，是自己吗？

“欧阳。”赵铭彦在他身上磨蹭着，叫着他的名字，头发丝不断的拂过他的下颌，又麻又痒的感觉蹿了上来，欧阳林一瞬间忽然觉得，口好渴。

他竭力将这种怪异的感觉压制下去。

“你醉了。”他努力的偏过头，试图将赵铭彦从他身上拽下去，“别缠着我！”

赵铭彦忽然张嘴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欧阳林惊得整个身子都跳了一下。

“赵铭彦！”

他正要发作，却看到赵铭彦用一种委屈不已的眼神看着他。视线还带着一丝朦胧，果然是喝醉了吧。

“你喜欢过我的。”他喃喃的说，“那时候你明明那么喜欢我，喜欢到哪怕要当同性恋也无所谓。我不信你真的全忘了……我都还记得，你怎么能忘了呢？”

欧阳林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你真的是喝过头了吧？”

如果不是被酒精完全麻痹了大脑，赵铭彦怎么能说出这么不怕死的话来。欧阳林最后悔的就是当年着了魔一样，被赵铭彦弄得神魂颠倒，一个眼神就教他紧张不已，稍微撩拨一下就乱了分寸。更痛恨自己藏不住心思，被赵铭彦一眼就看穿，提溜在手心里，玩弄了个遍。

他花了多少年，才慢慢的从那场痛苦不已的感情中抽身出来。也许是因为从头至尾他都是个输家，先爱上对方，却被赵铭彦以无比残忍的方式拒绝。他永远都忘不了赵铭彦似笑非笑的问他介不介意被人当成同性恋，然后又慢慢的告诉他，他介意，也不想和欧阳林变成那样。

那句话就像一把明晃晃的刀，狠狠的扎进了欧阳林的心底。以至于不管过了多少年，只要再回忆起来，那种疼痛依旧鲜明。如今赵铭彦却再一次挑动起了那份痛楚，用这种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一样的语气，用那么可怜巴巴的眼神。

连想甩他一巴掌的力气，都没有。

“你以为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赵铭彦？”欧阳林的脑子其实也不是很清醒，他喝多了，被酒精刺激着，开始变得尖锐，刻薄，口不择言，“老子又不是犯贱，被你耍过一次，难道还会蠢到被你耍第二次吗？你以为你是谁？你摆这张脸给谁看啊？你他妈还觉得自己委屈了？！”

“我们不用回到从前，欧阳。”赵铭彦急急的在他耳边说着，“为什么不能试着再接受我一次呢？为什么不能试着往前看呢？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啊！”

“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欧阳林冷冷的回应，同时再一次的试图将自己的身体从赵铭彦的怀抱中抽出来。

赵铭彦没有搭话，却紧紧收住手臂，不让欧阳林挣脱。他很害怕，害怕欧阳林真的会去相亲，害怕欧阳林再一次被一个陌生的女人抢走。

他从来没有这么惊慌失措过，以至于他连自己说过不会再强迫欧阳林接受自己的求爱，说要和他恢复成普通朋友这样的话，都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