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你是六扇门的人,跟在郑铭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曾明白他身边有什么和『七』、『三』有关?」温鸿飞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声问道。
每次想回想和郑铭有关的事情时,脑海里就不断浮现郑铭临死前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字,他垂死的绝望和见到我的希望都在那双光芒已经消散的眼睛里一一闪烁而过,我抱着头,觉得里面好像放了一个轰天雷,快要爆炸了。
冲天的火光、逼人的热气,还有满地的鲜血,主楼外横七竖八的六扇门弟兄的尸体……明亮的月亮仿佛狰狞的恶鬼,冷冷的看着这一切。那么恐怖的场面,无论是七岁那年还是十八岁的这天,我都没有办法仔细的回想。额头被冷汗渗湿,一瞬间我觉得天旋地转。
温素秋见到我的异状,赶紧抱住我,「不要急,小绿慢慢想。」
我喘了口气,强迫自己安静下来,「……如果我知道就不用向你们求教了。」
温鸿飞皱眉道:「为什么郑铭在六扇门的权杖上写『七』字,却要在地上写『三』字呢?这太匪夷所思了,郑铭在濒死的状态下,为什么要用更多的力气抬手在权杖上写字,而不是直接写在地上呢?」
「『七』写在六扇门的牌子上,是不是说『七扇门』的意思啊?」朱晋琪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凑过来,不甘寂寞的插嘴发表意见。
温素秋瞪了他一眼,「哪边凉快哪边去,凑什么热闹,就你那脑袋也不怕说出来笑掉别人大牙。」
朱晋琪回瞪他的眼睛里尽管有些委屈,却毫不示弱,「你那么聪明你怎么不猜啊,要小绿想得那么痛苦。」
正常情况下,朱晋琪想说赢素素简直是他作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风水轮流转,小鬼也能翻身当阎王,居然一句话将素素噎得哑口无言,感觉上就好像用一万人马大胜十万精兵,乐得朱晋琪眉开眼笑。
他再接再厉道:「再说了,凭什么不让我说话?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大家一起想得快些!」
温素秋哼哼一声,「我们这边都三个诸葛亮了,还要你这个臭皮匠干什么?」
他们两人向来八字不合,斗得水深火热已是家常便饭,我和大公子已经懒得管了,自顾自的埋头苦思。
想了一会,我一拍手,抱住朱晋琪:「晋琪啊!或许真是『七扇门』的意思!」
温素秋脸色难看的将我从年轻的十王爷殿下身上拽了下来,「你熊啊,有话不会好好说,人家是王爷,动手动脚是大不敬,小心脑袋身体分家。」
不知道刚才是谁毫不客气兼毫不留情的说人家脑袋不中用。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朱晋琪因为我赞同他的话而用带着邀功的兴奋表情直勾勾的看着温鸿飞,逼得大公子不得不开口:「小绿,此话怎讲?」
我说:「六扇门之所以称为六扇门,便是衙门外墙出口位于中轴线正南方位的大门,大门三开间,每间黑漆门扇,总共六扇门,所以衙门才俗称六扇门。后来直接抽出一部分专事探案等,直属刑部管辖,才成为现在意义上的六扇门。既然六扇门本意就是指六扇大门,那么,郑大哥在六扇门权杖上写的七字,若照着字面意思的理解,正是『七』扇大门。」
「也就是说……」比较聪明的温家两兄弟一点便懂,异口同声的道:「六扇门的总部有暗室。」
「那暗室在哪里?」朱晋琪问。
我和温家兄弟,三双眼睛齐刷刷的凝到另外一张纸上写的那个巨大的「三」字上。
「……大概,就是这个『三』字吧……」我说。
看到我们三人都不出声,沉默的看着那个「三」字,刚才一语中的的十王爷殿下再接再厉的说:「是下是在你们六扇门排行第三的捕头手上啊?」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温鸿飞这次很给自己的学生面子。
「那么!那个人呢?」有太傅的鼎力支援,朱晋琪这次话说得中气十足,兴致勃勃的问。
温素秋恶毒的说:「在啊,正躺在京城衙门的停尸房呢。」
「那难道是六扇门总部里的第三幢阁楼?」朱晋琪说。
「六扇门总部里的阁楼有编号吗?我第一次听说。」我说。
温鸿飞提议:「小绿,你能将六扇门的地图画出来吗?」
这个难不到我,我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先将整个六扇门从正门到后门慢慢回忆了一遍,提笔拿过一张纸,在上面简单的画了起来,并且一一注明楼阁的名字。
片刻收笔。温鸿飞端起宣纸仔细的端详,拿了那张写了「三」字的纸在对比。
温鸿飞问:「也没有名字里有『三』字的地方……」
「而且,看着似乎也不像是地图上哪个地方的缩画……」这次推测的是温素秋,他从大哥手里接过「三」字,将它竖起来,「这么看……是个『川』字……」
「六扇门可有名字带『川』的捕快或者暗探?」温素秋问。
我说:「捕快没有,暗探因为需要秘密行事,所以除了郑铭和封浩成两位门主,即使是暗探本人,一般都不知道除他自己外暗探到底有多少人,到底是谁。」
温鸿飞说:「既然是这样,那定然不是名字。郑铭在临死前必定会将要告诉你的话缩成你一定知道的东西。」
事情再次陷入僵局,四个人围着简单的三条横线苦思冥想,却得不出一个能信服的答案。
「如果我早点儿去,郑大哥或许就能说得清楚些了。」我叹了口气自责的说。
「不要自责。」温鸿飞拍了拍我,安慰道:「你若真早点儿去,或许衙门停尸房就有你了。」
话是这么说,总还是不甘心的。
当大家都想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朱晋琪忽然又小小声的猜测道:「其实,会不会这个『三』字根本不是一个字,而是地图?」
第十四章
「既然字想不出来,倒也不妨往别处想去。」温素秋沉吟道,他拿起纸张和六扇门的地图,比照了一下得出结论:「应该也并非地图,六扇门总部的亭台楼阁、回廊山水都讲究深峻,没有像『三』;或者『川』这样形状的道路。」
「既然并非地图,难道是图案?」温鸿飞自言自语道。
图案……「三」这个样子的,有三横的……
三条横线……该是什么东西呢……
越看我越觉得这个「三」眼熟,一定是往日里极寻常可见的东西。
「对了,八卦!」我拍案大叫!
温家两兄弟恍然大悟道:「八卦上的,乾卦!」
干、坤、震、坎、离、艮、兑,八卦图上皆由三条横线加上些缺口表示,只有乾卦是三条完整的横线,正恰如一个「三」字。
「乾卦,主西北方……」我劈手拽过六扇门的地图,从中央开始往西北方向移动,手指停在六扇门最西北的一个角落上——放置杂物的偏院。
我嘿嘿一笑,抬腿就要往门口跑。温素秋拦住我道:「你又要去哪里?」
「六扇门啊,找暗室!」我言简意赅的回答他。
「不行!」温素秋怒道:「有你这么乱来的吗!即使六扇门已经付之一炬,可是那些人必定不放心,肯定还要再返回数次查看。现在距离六扇门的火被扑灭不过半日,要是你真碰上他们,去的就不是六扇门而是阎罗门了。」
「可是!」我着急的辩解。
「素秋说得不错。」温鸿飞道:「小绿,你少安毋躁。此事事关重大,待我现在即刻进宫向皇上禀告。陛下必定派出人马去搜索,你先在府上等候,我带来人马自然与你同去。」
同是阻止,大公子就说得句句中肯,让人不得不心悦诚服,反观某人,话总是带刺,听了就让人想跟他对着干。
一个时辰后,大公子终于从宫中返回,差人来告让我到学士府门口和二十名御林军一起前往六扇门总部搜索。
我跳起来往外面跑。温素秋无奈的紧跟在后,同样想跟过来的十王爷殿下给温鸿飞毫不留情的留在了府邸中独自扼腕。
刚跑出去,就看到二十人的御林军前面那匹高头大马上正坐着赵商云。
骑在枣红色骏马上的赵商云着了朝服,背脊挺得笔直,整个人英姿勃发,英俊的脸上浮现一抹淡然却胸有成竹的微笑,那雍容华贵的气度竟然将身后那二十名经过千挑万选脱颖而出的御林军比了个黯然失色。
他并不像温家兄弟那样露着些微的倦色,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收拾得滴水不漏,月光下的赵商云,竟然隐隐有一抹霸气让人忍不住心惊和赞叹。
「小绿。」赵商云在我面前勒马停下,居高临下对我微微一笑。
我行了个标准的礼,「见过赵大人。」
「不必多礼。」他翻身下马来到我面前,扶起行礼的我,笑着说道:「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是六扇门的人。往日实在失礼了。」
「赵大人言重了,小绿不敢担待。」我说。
「小绿,你还是叫我一声赵大哥吧。」赵商云的眼睛在我和温素秋身上转了两圈,「赵大人我听着别扭,也很见外。」
「……」脸皮纵使厚如我也不由得红了红,今天才发现自己这个厚脸皮居然扯上素素就变成青涩嫩脸的少年。幸好是黑夜,否则不给人笑死,自己也要羞死。
温家兄弟和他打过招呼后,下人从旁边牵来三匹马,我们翻身上了马,便带着二十名御林军直奔六扇门所在。
整整一天后,大火已经熄灭了。曾经无比熟悉的那个庄园如今四处断壁残垣一片萧条,墙上黑乎乎一片,是大火肆虐过后的狰狞痕迹。没有被火烧着的地方,沾着六扇门里那些捕头们身上的鲜血,早已经干透的血迹只在上面凝结成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的一片片,摸上去好像依然温热滚烫得宛如刚刚从人的身上喷溅出来。
明亮的月光下,这些死亡的痕迹让六扇门里仿佛都是刀剑割破喉咙、刺穿肚腹的声音,四处都充斥着凄厉的惨叫和垂死挣扎时的呻吟,让人心里一阵阵地的发寒。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烧焦味。我按着自己的推测往西北方向走,一路摸索到偏院中。
我们一行人直奔偏院,分散开了在偏院各处进行仔细的搜索,任何一个旮旯仇没有放过。然而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并没有找到任何能开启机关或者暗室的异常之处。
赵商云听了我的分析,皱眉道:「小绿,或许这个『三』并非是八卦上的乾卦……」
「除此之外我们已经想不到任何的可能了。」我说。长时间的搜索却一无所获,让我心灰意冷、绝望的坐下来。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四更的钟声,打更人嘹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得又广又远。
我不由得心急如焚,温家兄弟、赵商云和二十多名御林军都安静的看着我。诡异的死寂让我心里烦躁不堪。我向来自诩聪明,可郑铭拼着生命里最后一丝力量留给我的讯息;为什么没能被我解读呢?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赵商云半晌道:「今晚暂且到此为止吧。这个『三』字,我回去也琢磨琢磨……人多点总比较好想些。」
我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满载希望而去却又失望而回,打击不可谓不大,一路上都没有吭一声,只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的琢磨着这个让我想得快一夜白头的「三」字。
回了学士府,温鸿飞与赵商云这对表兄弟在朝廷里都有官职,所以还要进宫复命,我和温素秋两个闲人则直接进府。温素秋毕竟也不是铁打的人儿,我好歹因为被他敲晕而睡了整整一天,他却大概是两天都没有合过眼,现在我看他那副憔悴样子真是心都痛了。
「素素,你还是先去眯一下眼吧。我再想想那个『三』字。」我拍拍他。
「那好,你明早来叫我。」温素秋也不推辞,走到没人的地方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我偷笑一下,这个人什么时候都那么爱面子……
等他进去了,我继续坐在正厅里苦思冥想,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我只能从最近的线索逐步往上推。
首先,郑铭的「三」字是否指的是「乾卦」?
假如不是使得从头推测,可假如是,那乾卦便不是指西北方。
乾卦……按照周易的说卦:
干为马,坤为牛,震为龙,巽为鸡、坎为豕,离为雉,艮为狗,兑为羊
干为首,坤为腹,震为足,坎为耳,离为目,艮为手,兑为口。
五行八卦中,干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木,坎为水雨,离为火日,艮为山,兑为泽。
八卦属性中干兑为金,震巽为木,艮坤为土,离为火,坎为水。
综合起来,乾卦除了西北方外,便为马、为首、为天、为金……
马……等等!我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我怎么能这么粗心大意将它给忘记了呢!封浩成是个迷信的人,因为六扇门里总是要追查些命案,他觉得血气冲天,所以悄悄从太湖运来十二块形如十二生肖的嶙峋怪石,逐一镇压在院中风水较为凶处。
马……我回想着,顺着六扇门的地图——马石正放置在郑铭殒命的主楼后面的一个小园子里!
我心下大喜,不由得就要叫温素秋陪我同去。然而想到素素才刚躺下,这两天为了这事儿不知累成什么样子了,只好打消念头。
温鸿飞又进宫不在府内,我也不想耽搁,何况这个也是我的猜想,未必正确,不好再次劳烦朝廷那边。打着先去一探的念头,待确认后再请大公子带御林军前去取物,或者自己直接找到证物交给温鸿飞也是妙哉。
想到这里,我趁着天还未亮便又悄悄的从马房里牵了匹马,潜出了学士府再次往六扇门总部去。
眼前的主楼已经只剩下破败的墙壁,里面的东西尽数烧焦。想起郑铭的尸身便是在这栋楼里随着大火化成灰烬,我的心就忍不住一阵阵的抽痛。
我竟然连一个全尸也无法为他留下……
那些暗号我也没有解出来,辜负他一番期许。如今站在他殒命之地,只觉得无颜面对,心里一片悲愤。
我屏住呼吸,站在那块形如一匹仰头长啸的马形怪石前,因为巨大的期待而难以抑制地轻轻颤抖着。仔细的检阅了一下那块怪石,那带着许多孔和缝痕的嶙峋怪石上却还是没有丝毫不妥之处。我心里刚升起的希望渐渐的熄灭下去。
郑铭啊郑铭,你给我的到底是什么暗号?
我抱着最后一丝微末的希望,强迫自己仔细检视乾卦所代表的马首。圆月从厚重的乌云里探出头来,照亮了这个已经破败的庄园,我就着微弱的月光,赫然发现在沟缝里竟然有一块小小的石头,颜色微微呈现暗金,与旁边的石块不尽相同,刚才竟然因为黑暗和烦乱而疏忽了。
我轻轻的将手伸进去,左右摇动按压,小石头有了些微的松动,我猛力往上一拉,忽然吱咿一声,旁边松树下的一块巨石居然移动了寸许,露出里面隐藏着的一个铁环。
我大喜,扑过去用力一拉。
只听得一些喀喇喀喇的声音,随即在墙壁下居然出现了一条只容许一个人进出的小楼梯。
找到了。我几乎虚脱在地上,眼泪差点儿流了出来。
郑铭给我的两个字里隐藏的东西,让郑铭舍命保护的东西,那股杀人灭口恐怖势力的提示,就在这个楼梯下面。
我弯腰,一步一步的摸黑进入楼梯。
楼梯很潮湿,也很滑。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冰凉的水气,空气里好像都带着冰化成的水,吸进鼻子里直寒入心中。
这里很静,很静,几乎一片死寂,我的脚步声轻轻回荡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扑通、扑通、扑通……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我急促的心跳。
这楼梯真长啊,好像没有尽头。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一个平地上,我推测着这应该是一间狭小的房间。它隐藏在地底里,四周都是石头做成的墙壁。我敏感的嗅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