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起在心里不停地问着自己,为什么程心要这样做?他找不出理由,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爱的人却要如此加害自己。
面对质问,程心一直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抽着烟。这段时间,程心不知为什么迷上了抽烟,常常巫起晚上起夜时,就会看到程心的房里亮着灯,敲门进去,一定会看到他吞云吐雾的样子。开始总是追问他是不是为工作烦心,他总是笑而不答,或干脆调戏巫起几句,渐渐巫起也就不再问了。
如今又看着这样的程心,巫起只觉得说不出的失望。
"对于你,我从来不避讳,就算是工作上的机密,如果你想知道我也从没藏过私?
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但你总要给我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吧!"
程心抬头看着他,眼里因这句话有光芒一闪而过,又很快沉淀了下去。
"我说你就会相信吗?"
"如果是你说的,我就信!"
程心又再次深深抽了口烟,吐出烟雾的时候,他轻轻开了口,"起起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你,可是......"
手机铃声突然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响了起来。
巫起烦躁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看是尹教授来的电话,无奈地按下接听键。
"教授......"
电话很短,不过几句话。但当他挂断电话的时候,却突然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天旋地转。
"起起!"程心担心地在一旁扶住脸色煞白的巫起,让他坐在沙发上。
好半天缓过神来的巫起,看着一边神情忧虑的程心,苦笑地摇摇头。
"这就是原因吗?"他小声地问着,眼睛盯着对面的墙壁,全身的力气就好像在一瞬间被全部抽干。
程心猛地抬起了头,眼睛在盯上巫起的眼睛时,跳了一下。
"这就是你想得到的吗?"巫起又小声问了一句。
刹时程心觉得心都跳了起来,像要冲破胸腔。
"就因为你想得到这个研究项目,所以......"
"不是的,起起,你听我说!"
"为什么......"巫起突然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抓着沙发布套,他全身都在轻轻地颤抖,低吼的声音也已经带上了压抑下的哭泣,"为什么要这样?你明知道只要是你要的,我不会去抢,为什么......"
话已经再也无法继续,巫起猛地站了起来,低头向房间冲。程心急得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起起,你听我说!"
"你放手!"
"起起,求你听我说!"
"我叫你放手!"巫起毅然抬起一张泪眼婆娑的脸,一双伤心的眼,第一次用一种满含痛苦与不信任的神情看着眼前这个让他爱到心里,此刻又恨到心里的人。
"起起--"程心哀叫了一声。
"你还要如何,程心?对于这段感情你已经利用得够充分了,你还要如何?"
"不是的,起起,你听我解释,这是爸爸求我的,他没有办法了,我们家族企业是否可以继续生存下去,就要看这个项目了,我没有办法......"
"够了!"巫起突然大叫了一声,奋力地甩开了程心抓住他胳膊的手。"解释,为什么你总是能为自己找到那么多的理由?为什么你从来不为我想想,为教授想想?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为什么你就可以这样无动于衷地背叛我,篡改我的资料?你想要这个研究你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和我抢,你为什么不说?"
"我不能,起起,你应该知道,你的才华我比不上。"
"呵呵,程心,你承认了吗?你终于承认了吗?"泪在巫起的脸上横流,沿着颊一滴滴地落在地板上,如碎了的珍珠。
"我从没像爱你那样地爱过另一个人,就算是我妈也没有。六年了,我用尽了全部心力只想守在你身体,可你回报了我什么?张馨其实早就和你上床了吧,呵,不要吃惊,她其实在年后就来找我摊过牌,让我离开你。我毅然拒绝了,因为我想让自己相信你是爱我的。我也一直这样催眠着自己,想让自己用两个人的爱去爱你,所以我对着你总是笑,就算心里再难受也总是笑,我只是希望以后我们就算不在一起了,你想起我的时候也能够是快乐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用袖子胡乱擦去眼泪,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刚擦干又掉下来。
程心第一次觉得词穷了,他也万万没想到他和张馨的那段以为伪装得很好的关系居然也被巫起知道了。一时就僵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巫起看着他,苦苦笑着,"我知道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恶心,我知道你不爱我,那为什么不老实地告诉我?为什么要假装得一切都那么美好?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彻底地利用完这份感情才罢休?难道除了这,我在你心里就真的没有一点点份量吗?我已经恶心到即使如此伤害也可以的地步吗?"
巫起的身体激烈地颤抖着,如秋风里的落叶,一碰就会落下。
程心从没看过如此激动的巫起,就好像压抑在身体内的全部感情都爆发了出来。程心想上前抓住他,让他安静下来,可巫起完全不让他碰,只要他一挨上来,巫起就会用尽全力甩开。
两人这样拉扯着,直到巫起被不知什么绊倒,落到沙发一旁的地上,头一下子撞到了桌几几,血顿时从伤口流了出来。
"起起!"程心惊叫了一声,抢上前。
巫起一把推开程心,"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可你受伤了!"
"我受伤了不是正中你的下怀吗?你不是最喜欢偷笑着看我做傻事受伤吗?"
再次打掉程心伸过来的手,巫起依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苍白的脸上一阵阵地泛红。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什么决定,但今天我是真的后悔了,我从不知道我如此愚蠢的决定,不但害了我自己,还害了待我如亲子的教授。程心,你知道吗?当你没有爱的时候,你就算口里说着甜言蜜语,你的眼睛却是冰的。呵呵,只可惜当时傻傻的我为什么就是看不破呢?"
拖着冰冷到骨子里的身体向后慢慢退,直到贴在墙上,然后仰着头呼了口气,强忍着快夺眶而出的泪水。
"分手吧,这样你也痛快,不用再每天对着一个自己看着浑身难受的人,我也可以解脱了!"
巫起的话如针般根根扎进程心心脏的最深处,只要微微地一下跳动,就痛得受不了。
"不,起起,不是这样的,我知道过去的事是我不对,可我......"
"住口!"
"起起!"
"不要再叫了,够了,已经够了!还想怎么样,我再多也不过只有一条命了!"
狂吼着,巫起一把推开身前的程心,在他还没有完全会意的瞬间,已经闪出了大门,消失在了楼梯口。
程心也急了,跟着冲了出去,连鞋子都忘了换。可一直追到小区门口,哪里有巫起的影子。只看到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亲密地在路上走着。他才突然意识到,今天--是情人节!
巫起似乎就这样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程心第二天到学校去等了他一天,他没去上班。于是他跑去找尹教授,教授虽说生着气,但同是他的门生,虽是换了个人,也不算太丢他的脸,便算是热情地接待了他。
但言语打听,尹教授似乎也不知道巫起的去向。
于是程心就这样在学校守了他一个星期,连自己的公司也不去了。可依旧没有人!
因为是开学之初,学生在选课,不少学生慕名来选修他的课,才知道他的课被同系的陈业雨副教授代了。
孤单地坐在偌大的房间里,突然觉得原本不算大的家也变得冷清得让人害怕了。他终于开始明白等待的滋味。这样坐着、等着、守着、望着,只希望眼前这扇门可以早一天打开,但期望总是化为失望。
他开始有些困惑,为什么偏偏对巫起有着这样强烈的不舍?为什么这次不能和以前以前一样玩笑视之?他不是在行动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时今日吗?
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但问题始终没有答案,他只知道看着那样强忍泪水的巫起,会让他的心都跟着痛;他只知道看着伤心的巫起,他也会随着一起伤心。
"我到底是怎么了?"
程心这样苦闷地问着自己。
"叮咚,叮咚......"
朦胧中程心睁开眼,似乎是谁家的门铃在响,怎么这么久还不去开门,吵死了。这样抱怨着,再次闭上眼,门铃声依旧响着,拉醒人迟钝的精神。
"起起!"突然意识到这正是自家门铃发出的声音,程心唰地睁开了眼。是起起,一定是他回来了。根本来不及穿拖鞋,程心可以说是从沙发上跳起来,就冲到玄关去开门了。
可打开门,迎接进来的却是无论如何再也不想见的人。
"你们怎么来了?"
门口站着三个人,正是他的父母,而一个美丽的女子手挽着他的母亲站在最旁边,与程心正好抬眼打了一个照面。
程心太熟悉这个女人了--张馨,一个美丽、性感、智慧的女人。他们从认识到现在也不过半年时间,而其中相处大概最多半个多月,但这个女人太有手腕、太有心机,居然已经登堂入室。看着她挽着母亲手臂的样子,大概已经得到父母的认同了吧。也对,一个有才识样貌的女人,而且家里环境也好,父亲是大学中文系主任,这种高级知识分子家庭,不正是理想的婚姻对象吗?
程心冷冷盯着来意不善的三人,不想让开位置,放这三个人进入他和巫起的私人空间。
"我看你是自由惯了吧,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了吗?"父亲严肃的声音传来。
程心转眼望过去,隐隐看到他脸色不好。也不想理会,只是侧侧身,静静闪开一条道,无视父母在看到他那乱七八糟客厅时,皱成一堆的眉,程心只是自己找个地方坐下,然后不再出声。
还是张馨机灵,马上上前把沙发简单收拾了一下,请二老坐下后,便闪入了厨房,说是要准备茶水。
"说吧,你到底打算这样醉生梦死到什么时候?"
也许是没有外人在场,父亲责难了起来,声音严肃而低沉。
"呵,我这不是在庆祝自己的胜利吗?父亲,你不为我高兴吗?你儿子用最卑鄙的手段赢得了这个研究项目!"
"住嘴!商场如战场,说什么卑鄙!赢家就是笑到最后的人,没有人会在意你是如何赢的!"
"是吗?那......那些输了的人会怎么样?"
"输了就要承认失败,输的人没有资格站在赢者面前!"
"是吗?父亲,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卑鄙吗?你从来就是如此糟蹋别人的心吗?即使知道那人在为你牺牲,为你挖心掏肺,但只要没有用处了,还是毅然抛弃吗?"
"放肆,你这是和你的父亲说话的语气吗?"父亲气得脸都红了起来,拍着桌子要站起来,还是母亲拉住了。
"阿心呀,你怎么可以这么和你父亲说话呢?他这是在教你如何做人做生意呀,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的父亲!"
"呵呵,是吗,母亲?看来是我言重了。"冷哼了声,头转向门的一边,不想再说什么。
气氛就这样冷了下来,谁也不先开口,室内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到了。
"茶来了,茶来了。来伯父,您的大吉岭红茶,伯母,你的英式红茶,程心这是你的。"
张馨适时地出现,借着把茶端到每个人面前的空档,缓和了室内的气氛。
"程心,你又干什么了?你看把伯父气得,伯父昨天很晚才从美国回来,今天一早就来看你了,你怎么也不关心一下老人家。"
程心冷冷哼笑了一下,"是吗?父亲,看来这回的投资项目让您很有把握嘛!"
程父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了半天,算是咽下了这口气,才重新开口。
"那边研究室一直在向我确定时间,你预定什么时候去呀?"
"这么急干什么?"
这句话终于把忍无可忍的程父惹火了。
"急什么?上亿资金的投入,你说我急什么?程心我告诉你,你平时爱拈花惹草,找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我不管,但这回你找个男的,还搞得自己不死不活的像什么样子?
你程心虽说在商界是小辈,但说出去,谁不知道是我程旭的儿子。搞男人?你让我程旭这张老脸以后往哪里搁!"
程心是如何聪明的人,只是一句已经听出了话中音。
"巫起在你们手上,是不是?"
程父冷冷地皮笑肉不笑,"笑话,这种不要脸的男人我要他干什么,提到他我还觉得恶心呢。"
"那你怎么不说你儿子恶心!"
程旭狂怒,大掌一下打了程心一耳光。
"程心,我告诉你,我程旭纵横商场几十年,没人敢这样对我说话!你是我儿子,所以我可以不计较,但我不会再容忍你第二次的无礼!"
这一掌打得很有力,也许真是气急了,打得嘴角都破了。程心不怒,反而笑了起来,只是笑容很苦,很涩。
"这样就叫无礼了吗?一场争吵都无法容忍的家庭,那么我们能剩下什么?虚伪吗?父亲,原来这就是你所需要的吗?好,我去美国,明天就走,但我求求你放过巫起,在这所有的一切里,他是最无辜的一个,他不该成为我们的牺牲品,我们也不该为了自己的胜利牺牲掉他的一辈子!"
程父也终于因为程心的服软,缓下了口气:"好,我答应你!"
"这一切都是我对不起他,所以请不要再伤害他了,就让他这么平静在这个学校当个老师吧,他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外面的生活他过不来的。"
程父不再说什么,点点头,和程母相携走了出去,只留下空荡荡的房间里,张馨和他对视视无言。
"你不走吗?"
"为什么?"
"呵,什么为什么?"
"那个人不是已经离开你了吗?"
只是一句话,程心已经明白了一切。他眯着硕长的眼,盯着眼前这个哭得犁花带雨的人儿,心里却没有那种痛的感觉,只是觉得惋惜、觉得后悔。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们第一次发生关系后。"
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吗?那么早的事,明明做着那么龌龊的事情,伤害了两个爱着他的人,他却还自欺人的以为一切都是那样的天衣无缝。
冷冷地自嘲笑着,程心紧盯张馨,"既然这么早就知道,那你为什么不指破,为什么不吵不闹?"
"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对他没有感情,你只是在玩玩而已!程心你知道吗,当你没有投入感情的时候,你的眼神是冷的,就算嘴上的话语如何的甜蜜,你的眼神始终是冷的。"
心像一下子停止了跳动般,顿了下。
同样的话,再次响起!
呵呵,真是这样吗?所以起起,你总是那样紧紧地拥抱着我,对我一遍又一遍地说着爱语,只因为你的心感到冷,感到就算是你用你全部的火热也无法让我和你一样温暖吗?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液一下子冲向了眼眶,他只觉得鼻头从未有这样酸楚过,眼睛从未有这样湿润过。
"对不起,馨......"
张馨一下子疯了般扑到程心身上又捶又打。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你不是已经彻底甩掉他了吗?为什么还要对我说对不起?为什么?"
"我不知道,馨,我不是个有心的人,也不是个好情人。你想想看,一个爱我如此之深的人我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伤害,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去爱一个人,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