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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苏云岚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他慢慢地抬起眼晴望向林君尧,问道:“你唱的是什么?”
林君尧连忙答道:“是你那天晚上唱的童谣啊,是你娘以前唱的给你听的吧,很好听。”
“这歌词你是在哪里听来的?”
“哦,那天晚上,你烧得迷迷糊糊的,我也没有听清楚,就出去打听了下。跟你唱的不一样吗?也许是我唱错了,不过江南一带都是这样子的唱的。”其实那天,他连夜叩开了胭脂的门,在她那里学来的。他从来没有这么挖空心思地对待一个人,哪怕知道这个人应该是除之而后快的。
苏云岚却什么都不说了。电光火石般,苏云岚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头绪太多,一时间之抓不住。短暂的空白之后,他抱膝坐在床上,努力的平息下来,慢慢地一点点来理清思绪。
离开妓院的时候,他还太小,什么都不记得了,关于早年的记忆就是来自后来别人污骂,林君尧那一句“妓女的儿子”算是最平和的了。
小时候的事,苏云岚记得并不很清楚,但记得清楚就是,他和苏倩龄从来没有过单独在一起时间,身边不是跟着仆人,就是跟着叶明坤,那个时候,他以为是叶明坤对苏倩龄很好,才会派那多人寸步不离的跟着伺侯苏倩龄。而现在回过头再想,那么——这些人,都是用来监视他们母子的!叶明坤先骗他们母子进红叶山庄。恩威并施的拿到了图纸,怕他被红叶山庄的人虐待死了,就把他安置到了地宫,如是不是他阴差阳错地学到了少阴神功,那天叶明坤哄到他的血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了。也正是如此,叶明坤觉得他很有利用价值,才用苏倩龄的遗体哄着他来追风楼,帮他找钥匙。
找不到钥匙也没有关系,只要叶明坤找到灵塔里的鸿伯,没有任何机关,锁具之类的东西,能难是住他了。他跟叶吟霜两个人都是弃卒,叶明坤丢出来骗林君尧的,而林君尧就将计就计的顺水推舟。
只是叶明坤没想到他手上的图是假的,而林君尧没想到他会不知道图的事。
念及此节,苏云岚顿觉寒意彻骨,汗毛都树了起来。从他们进红叶山庄,不,也许更早,叶明坤认识苏倩龄的那一刻起,他们母子就已是砧板上的鱼肉。那张慈眉善目的面具下,阴险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苏倩龄也一定知道真正的图在哪里,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一直没有机会说,但她也不可能把这么大的秘密一点也不露口风。
林君尧还在唱那首童谣,一模一样的调子,不一样的歌词。幽蓝的月光,摇曳的烛火洒脱在他身上,为了那张图,这个人也是费尽了心机吧,这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他的?也许是从芳菲院里就开始了,所以把他带去了追风楼,教他弹琴,带他进地宫,抱着他说喜欢他。骗得他那么开心。
他还说,“人心险恶对你来说,还只是纸上谈兵。”
是啊,真的是人心险恶,叶明坤骗了娘,娘也用假图骗他。而你就只用一点点虚假,就把我陷进你了的温柔陷阱,傻傻地就恋上了你的笑,你的温暖,一点一点的交出了自己的真心。
如果我真的有,你跟我说,我就早就给你了,你是去找宝藏,是拿着烧了玩,都随你。可我真的没有。现在就算是有了,我也不会再给你了。所有的人都可以来骗我,只有你不可以!可是却你骗得我生不如死!
骗不下去了,就用逼,诬陷,化功散,蚊须针,这蚊须针应该是天底下最残酷的刑法了,你都用上来了,现在想起来,才知道,每一针,不仅只是扎在我的背上,还扎在我了的心上,那样的痛,我形容不出来了,我只知道,在地宫里,我常常会梦见,被绑在那样的刑架上,还没等开始痛,那种恐惧已经让我痛入心腑了。这样也好,痛得这才能真正记住这句话:人心险恶。呵呵。
苏云岚无声的透着气,冷静下来再想,苏倩龄多才多艺,却从来只能唱这一首童谣给他听,还是改了歌词的。这歌词就应该有他的深意,应该是苏倩龄想用这童谣暗示什么。
“什么尖尖在发间,什么尖尖在山巅,什么尖尖在天边,什么尖尖在眼前。簪子尖尖在发间,大树尖尖在山巅。月牙尖尖在天边,十指尖尖在眼前。
什么尖尖在发间,簪子尖尖在发间。苏云岚伸手摸到自己的头上,拔下那支骨簪。
这枚骨簪是他五岁那么苏倩龄雕给他的,他从小就摸熟了,上面只一首很普通的诗: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他还记得这叶明坤也拿过去细看了。如是要有什么古怪,定然瞒不过叶明坤的眼睛。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洛阳?洛阳,苏倩龄说过,苏家的祖坟就是在洛阳。而苏倩龄至死念念不忘的就是回苏家祖坟,如果按叶明坤所表现出的对苏倩龄的一往情深,那么苏倩龄要回苏家祖坟,叶明坤肯定难以接受,苏倩龄不顾忌讳,一再叮嘱,苏云岚送自己回苏家祖坟,她的真实目的,就应该是在要他回一趟苏家祖坟。难道说,他们个个都挖空心思想要的藏宝图是在苏家祖坟里吗?就算不在,那祖坟里也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来指点他去寻找藏宝图。
现在他武功尽失,想重回红叶山庄运回苏倩龄的遗体,几乎已是不可能了,他现在唯一能叶明抗衡的就是那张还找不到下落的藏宝图了。
还好现在已人出了地宫了,没了锁链,逃出去的希望也就大了很多。
好容易挨过四更的鼓点,苏云岚终于躺在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林君尧这才放下悬着心,轻手轻脚地替他盖好被子。又给带上门,才低声叫过两名弟子,叫他们在外面好守着,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比如,如何面对楼里兄弟们的责问,他把一个仇人正大光明的留在了追风楼。
夕阳西斜,金红的夕光跳腾在河水里,远处散落的村庄开始升起青色的炊烟。
苏云岚就着清凉的河水洗也洗脸,觉得精神好了很多,好久没有享受过这么自然清新的空气了。追风楼的那两个弟子,如何守得住他,没了武功,没有马匹,但他还有头脑,知道怎么逃开追风楼的追捕。不过这短短两天的时间,也累得他够呛了。现在已经出了金陵地界,他也不敢大意,略略休息一会,就准备连夜赶路的。
饱饱的喝了几口河水,一只鸟儿停在一旁的芦苇上,晶亮的眼睛望着他,啾啾的叫。突然间,鸟儿又飞走了。河水里除了树的倒影,还多了一个人的影子。
“啪”苏云岚刚刚做好的用来装水的竹筒,跌落水里,水花四溅,倒影破粹。
半枯的芦苇,潋滟的水光,还有天边一轮斜阳,把柿色的淡淡的光照在苏云岚的脸上,蹙着的淡眉,定定看着林君尧,眨也不眨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还有那褪了血色简直跟他的脸色差不多的唇。
那种熟悉的心痛劈头盖脸的袭来,林君尧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要去哪里?”
苏云岚俏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不吭声。他还是没逃脱掉,才两天的时候,他被逮住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跑出来很危险,你也不想想,叶明坤上了这么大当,会善罢干休吗?”
叶明坤最多只是要他的命,追风楼却是要他生不如死。他宁愿死,也不回追风楼。不见日月的地宫,欺世盗名的经文,还有喷着酒气在他身上啃咬的林君尧,这些他都不能再去面对。
“跟我回去吧,我不把你关你在地宫了,我在后园里给你盖几间房子。我知道你喜欢后园,我把后园圈起来,不让旁人进去,好不好?”
“你杀了我吧。” 以往非常清澄的眼睛里有了绝望的阴望,像落在陷阱机关里的猎物,望围在四周迫在身闪着寒光的利刃。
林君尧微带苦涩地一笑,道:“你明知道我对你下不了杀手,你还这么说?”
苏云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是啊,杀了我,你去哪里找藏宝图?把我困在追风楼,藏宝图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吗?”
林君尧叹道:“我没想过要你的图,你现在是要去找图吗?难道说你要拿图去换你娘,你别傻了,叶明坤老奸计滑的,你又没了武功,不是他的对手。”
苏云岚嘲讽地道:“你这么跟踪过来,不也是为了图吗?他用我娘作诱饵骗我来金陵帮他对付你,你也不差,软的硬的都用上来了。”
“你——”林君尧被他这么一讽,正要动气,见他扬着脸,嘴唇微翘的样子,心一软,忍了良久才道:“好,好,好,随你怎么说好了。总之,我现在让你回追风楼也是为了你好。我都说过了,不会再把你关在地宫里。你也别太得寸进尺了。”
苏云岚纤细的脖子一梗道:“我没杀人,我不是你们追风楼的囚犯!”
“我从来没拿你当过囚犯。把你留在地宫也是迫不得已。”
苏云岚闻言,嘴角绽开,浮出一丝冷笑:“林楼主,你可真会说话,武功也让人废了,锁链也天天锁在我脚上,还说没拿我当囚犯。也罢,少阴神功到我手上,本来也是阴差阳错,不是你的本意,我偷偷练了,你再要费掉,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别跟我说些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话。你追风楼里还有什么手段跟我用出来的,你尽管使出来好了。”一直以来,苏云岚都没有叫过林君尧林楼主,初逢时,他含羞带怯地叫他恩公,然后,他说会改口叫他林楼主。事实上,他一直都没这么叫过他,很多时候,他都是用一扬顿挫的唉,来叫他的。一声唉,林君尧就忘了自己信什么。这一声淡漠的嘲讽味十足的林楼主听林君尧的耳朵,特别的刺耳刺心,他点点头,明了的道:
“明白了,说到底,你还是在怪我,让你受了蚊须针的苦刑。可你怎么不想想,追风楼也不是我了一个人的追风楼,你杀了那么多人,一点苦头都不吃,你怎么活得下来。”
“我杀没杀人,我自己心里最清楚,你想怎么编排我的不是,随你的便。”
“我不想再讨论你有没有杀人了,那没意义了,那笔账已经了了,我不在乎了!”
苏云岚扬起脸,瞧着林君尧,嘴角浮起嘲弄微笑道:“好个仁德厚义的林楼主。你不在乎,是你的事。可我在乎,这莫须有的罪名,是你们设下的计,我有没有杀人,结局都是一样。我已经是废人一个了。要杀要剁,随你的便,让我回追风楼,做你林楼主的囚犯,你做梦!”
林君尧气道:“我设的计?你脑子里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我设计,我会用平叔的命作赌注吗,我会杀了自己那那么多兄弟,难道说,红叶山庄的人也是我追风楼的弟子假扮的?”
“红叶山庄?关红叶山庄什么事?”苏云岚一呆,反问道。
“哼,那些红叶山庄的高手不是你带去的吗?没他们帮你,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得了你这么多人?你到现在都还护着叶明坤吗?”
苏云岚顿觉脑子一遍昏乱,他一开始被人指责杀人,但从来没有人跟他具体地说过那天的情形,以至于他这个杀人凶手,也是这会才知道,原来他还有帮手。而追风楼上下,一开始就认定了他的罪,谁还会不怨其烦的跟他讨论整个血案的始末,所以每个人都以为他应该是最清楚的,偏偏他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乍一听见是红叶山庄的人下的手,苏云岚原本就惨白的脸色,很快蒙上一层死灰色,闭上眼睛一想,就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越是明白,心里就越痛,胸口被什么堵住了,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一股腥味的东西涌上喉咙,一张口,殷红的血就喷了出来。
“云岚。”见多了鲜血淋漓的林君尧却被这飞溅而来的血弄得惊惶失措,觉得这血像一蓬飞针,生生地打在他的心底,疼得他的整个人一阵痉挛,抱着苏云岚一迭声地问道,:“云岚,你怎么了?怎么了?。”
还来不及打掉林君尧的手,苏云岚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林君尧的胸口,就人事不醒了。
回追风楼已不太可能,而且苏云岚也是真的不愿意呆在追风楼,随便一句话都能激得他吐血,这样子回了追风楼,依他刚烈的性子,只怕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见不远处有几户农家,只得抱了苏云岚往前走。人抱在手上,林君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手感,轻飘飘的,很难想像一个男人,也不算矮,居然瘦得没几两肉。难道在地宫的时候,阿明就没送过吃的吗?
借宿的这户农家,只有一对老夫妻,心地也很善良,给他们腾了一间房子出来,供苏云岚休息,林君尧向来出手大方,一给就一大锭银子,夫妇二人就更忙前忙后的烧热水,杀鸡,做晚饭。
林君尧随身的行囊里找出一粒药丸,和了水喂给苏云岚喝了,他也知道苏云岚是太虚弱,外加急火攻心才导致吐血的。服了药,理顺了这口气,自会慢慢醒转。
他解了苏云岚的外衣,准备给他用热水敷胸口,刚刚解了衣襟,就从苏云岚的怀里滚下来十几只野果,咕噜咕噜地滚得满地都是。刹那之间,林君尧手里的毛巾掉了下来,都不知道。他不是傻子,他一下子明白了,出了追风楼之后,苏云岚就一直靠这些野果在充饥,所以,追风楼的弟子在所有的茶铺酒肆都没找到他的踪迹。他身无分文,一向清高,有武功的时候,都不会做贼,现在自然更不会做了。
他随手捡起一枚野果,送到嘴边,狠狠一咬,一股又酸又涩又苦又麻的滋味在嘴里盘旋开来,然后密密麻麻地渗进五脏六腑,缠绕着进入血管里,顺着血流进全身,还有一部分直冲泪腺,虽然极力想去忍,堂堂楼主被一枚野果酸出眼泪来,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但最终还是没忍住,豆大的泪珠渗出眼眶,流进嘴里,比这野果还要酸涩。
他想他的确冤枉他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苏家的后人,不知道苏家收藏着富可敌国的藏宝图,所以他没布过任何局,他真的只是被叶明坤胁迫了,叶明坤手上在苏倩龄,哪怕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都可以让苏云岚为他任何事情。
抚上苏云岚清瘦的脸颊,还是那么光洁,但是瘦了好多,这半年的折腾让他整个下巴都尖了,手指划过的时候,都有些硌手的感觉了。林君尧想起那个他拿着丝帕给他擦脸的下午,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水珠晶莹,酒香宜人。再然后清冽的酒变成追风楼满地的血,触目惊心。
他们再也回不到那个下午了,一种已经痛入心痱,痛入骨髓,痛到失去知觉,痛到一切变得麻木的感觉重新开始袭上来,他低声说道:“云岚,我该拿你怎么办?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应该拿你怎么办?”
苏云岚悠悠醒转,林君尧的脸近在呎尺,一双眼睛仿佛夜空里的星星,暗亮幽微。刹那间的愣怔之后,他凤眼里就又恢复了清冷,冷冷地把林君尧的一切拦在三尺之外。
拖了把椅子坐过来,林君尧温和的说道:
“我想过了,现在让你回追风楼,你肯定是死也不肯的。你信我也好,不信也好,我真的没想过要你的图。我陪你去找图,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想找叶明坤换回你娘的遗体,还得有命运回苏家祖坟不是吗?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我只是让你明白,我会陪你一起,就行了,你去找图,我陪你去,找到了,你烧了也好,埋了也好,都随便你,这里不是追风楼,我会好好照顾你,就像,就像从前我答应过你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