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少————妖风

苏云岚也不接，只淡淡地道：“你先端着吧，凉了再说。”他知道每个动作只要牵扯到了肩胛骨，就是钻心的疼，更何况，华大夫说了，这蛇毒性太大，须得用虎狼之药，他既然说不疼，那就让他多端一会儿。

果然不多一会儿，林君尧的额头就密密麻麻的布了一层汗，指甲慢慢得变蓝，跟这药碗一个颜色了，灰白色的嘴唇微扬，那抹温暖的笑依然不变，眼睛依然是亮得出奇。

“你想撑到什么时候？”苏云岚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

林君尧不假思索的道：“不是撑，是我心甘情愿。”

苏云岚脸一红，劈手接过来药碗，一低头，全喝了下去。他喝得很快很急，药碗一会儿就见了底，留了一点琥珀色挂在药碗的边沿。

林君尧接过碗，顺手搁在几上，苏云岚也不再说话。

没过多久，苏云岚就觉得丹田中慢慢有了一股气息，与内力被废后的情形大不相同，试着一运气，这股气渐渐的凝聚起来，开始在经脉之间游走，气息也越聚越多，还不来不及汇聚在一起，就内四下乱走，横奔直撞，苏云岚浑身痛楚难当，脸色变得青紫。

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的林君尧忙盘膝坐下，抵上了他的双掌，四掌相对，掌心吐力，想助他把四下游走的气息收束在一起。但林君尧自中毒以后，内功越来越弱，一时半刻也难以将他四下乱走的真气收束起来。只听得苏云岚浑身上下骨骼骨骼啪啪直响，林君尧头顶上的白气越来越浓，脸上隐隐已现出青气。

苏云岚哑然失笑，原以为喝了药，两个人都能得救了，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一个结局。林君尧再撑下去，必将也是脱力而死。

手掌一动，林君尧就察觉到了，他使出粘字决，让苏云岚无法移开手掌，道：“云岚，只有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也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你在倒在我面前。从前，我不信你，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这一回，就当你给我个机会补偿你吧。”

“以前的事，我不怨你了。”苏云岚道。

“那我更不能一个人活下去。”

苏云岚心里一酸，喃喃道：“傻子。”他原本已决意放弃，而此刻就算是还有一线生机也要撑下去。不多时，他便察觉到体内的真气虽一直横冲直撞，但心脉这一块始终没有受到冲击，想必就是那个人参保心丸的效果。便对林君尧说了，林君尧于武学之道，比他懂得要多，略一思索，放开苏云岚的左掌，把右掌抵上他的小腹。苏云岚只觉得一股暖气至丹田而来，说不出的舒服受用。林君尧道：“你缓缓吐气，让这股暖气从水分到建里，经巨阙、鸠尾，到玉堂、华盖，先通了任脉，不必去理会别的经脉。与别的气息冲撞到了，就汇到一起。如此几番来回，再看看。”苏云岚依着他的指点，缓缓吐纳，不一会儿，气血翻涌的苦症已大大减轻。林君尧再从旁边相助，直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将他逆行的气息尽数归顺。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见他脸色已恢复正常，眼睛也睁开来了，林君尧连忙问道。

苏云岚摇摇头。

想到刚才两人生死悬于一线时，苏云岚说过的话，林君尧生怕他是一时情急，随口说的，忙惴惴不安地问道：“你——真的不怨我了。”

“我不是傻子，当日那种情形下，你废我武功，也是迫不得已，你恨我骗你是其一，你心底最想却还是想平了众人的怒气，保住我的命。”这些话苏云岚一直只是藏在心里，今日两人携手鬼门关里走回一圈，话已出口，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是我没用，保不了你周全，我太笨，想不到你受的委屈。”这一刻，林君尧心里快活到了极点，就算是死在这里，也是甘愿的。“从今往后，我决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那日我要桃花林里对你的话，我会一直记在心里。”桃花林里的绮丽缠绵，让苏云岚面上升起一片晕红，映着摇曳的灯火，竟是明艳不可方物.。

林君尧一把拉住了他， 紧紧的抱住了。

苏云岚愣了愣，没有挣扎，反手抱住林君尧，任林君尧紧紧拥着自己，仿佛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把自己揉进他的怀里，

深吸了几口气，林君尧双手仔细抚摩着他微红的脸：“云岚……云岚……”

“嗯。”

顷刻，一个暗哑的声音划破室内平静的空气：“云岚，我爱你”

“我知道。”

没再说什么，林君尧火热的双唇再也不受控制的寻到苏云岚的双唇，轻轻一下碰触，就含住了。

“唔……”太过强烈的侵袭使苏云岚感到一阵昏眩，酥麻的感觉令他不自觉地响应着林君尧的亲吻。随着唇舌的交缠，林君尧的手指滑向苏云岚衣襟，意乱情迷的抚上苏云岚的胸。苏云岚一怔，他想起了曾经粗暴的对遇，惧意迎面涌来。
脸下子变得煞白，浑身僵硬下来。

林君尧强忍下冲动，安慰着苏云岚。“我不碰你。我不碰你了。不要怕。云岚，不要怕。让我抱抱就行了。抱也不行的话，你就推开我。”

“君尧。”颤抖着抚上他的脸，还有因为隐痛而纠结在一起的浓眉：“用力，抱紧我。”

林君尧依言抱紧他，细密地吻落在他的额头，鬓角。苏云岚慢慢的平复下来，对着林君尧一笑：“我没事的。”话刚说完，一张脸已红透了。

“云岚。云岚。”林君尧再次吻上苏云岚的唇，不像先前的温柔，他狂野的侵袭着这片甘甜。冰冷的薄唇，含吮着微启的下唇，将之弄得更为红艳，更为肿胀。霸道而已强势地分开他冰冷且湿润的双唇，撬开他紧闭的牙关，他汲取他口腔里的每一份水分，他舔吸他的每一颗牙齿，他邀请他的舌头跟他一起共舞…

林君尧的手慢慢地滑了下来，滑下如玉胜雪冰凉优美的颈项，青衫在他滚烫的手掌里滑落，叠翠在锦褥绣被之间。手在微微的发抖，林君尧忽然不敢去看苏云岚的眼睛。墨玉纯粹，清冷澈凉的他的眼睛。

情欲燃烧如荒原里被谁无意点燃的火，季节枯萎了草地，火势蔓延，无边无际。

云岚……

云岚……

我想要你。揉碎你的身体。切入你的灵魂。暖你此生此世。我只想，要你。

独舞岂无趣？

那胸膛上绵绵的是谁留下的印记，一个接著一个，宛如应季怒放的花朵，一朵叠著一朵，一朵艳似一朵，宛如花瓶里斜插的红梅，浅影暗香，嫣红艳丽。

是谁的喘息，绵绵复粘粘，烛光亮了几亮，青衫褪尽的人儿微张著眼，火花爆了下。

“劈啪”

灭了。

苏云岚的心却更暖。耳边有林君尧炙热的吐息，一呼一息间，心跳诚实的在说

爱你，爱你，爱你……

腰间他的手，稳如泰山，细细摩挲，柔柔怜惜。

然而，烧起来的是欲望。燃起来的是情感。魂与魂的交缠，身与身的嵌和。苏云岚觉得自己像是一尾鱼，倦了干了枯了太久的一尾鱼，而林君尧却似海洋，波涛汹涌的带著自己往前游，不停不停的，游。

星光斜斜的扫进竹舍，林君尧的吻刚好落在白玉之内，隐秘的美好，苏云岚浑身一紧，终是轻吟出声。

平日里清冷孤高的声音，在此时，曼妙如琴音旖旎。情随心动，身却随人动，伴著林君尧越来越深入的动作。苏云岚的神志渐渐迷糊，宛如玉石雕刻而成的修长身躯在床单上蜿蜒扭动。

一丝丝白色浊液缓缓流泻而下。湿了墨绿床单。湿了林君尧本就氤氲的眼。然而心在怜惜，将人半抱而起，动作轻柔的似是捧著一摔即碎的瓷器。呼吸转浓，浓的急切，急切中隐忍的什么就快要爆发。

“云岚……可以吗？”

苏云岚睁眼，那眼中竟也是氤氲成片。高潮刚过的无力让他懒懒不想言语，只是唇边浅笑，笑的迷离。手环上林君尧的腰，似密之处已然被温柔的打开，那片火热灼在肌肤之外，停在咫尺距离。满涨坚挺，那是男人的欲望。停的，是爱人的心。

苏云岚自然明白。自己是在林君尧的手中释放。而林君尧却是因为怕伤害到初经情事的自己，一直在忍耐忍耐忍耐。

同为男子。

这种忍，意味著什 。苏云岚心中雪亮。

爱，所以就算会受伤。我也要，完全的，被你拥有。

身子往前一动，那欲望便满满挺了进来。挺在细嫩窄仄的内壁，纵然是早已有过手指的探访，苏云岚仍然觉得眼前一黑，痛的直想往回缩去。

可是，他没有。

只是咬了唇，只是环在林君尧腰间的手，猛的一抓。红痕寸寸。

“云岚？”

勉力的想要控制，那一波一波狂涌而至的快感却让林君尧无法制止自己近乎疯狂的抽动。

想要拥有他！

想要完完全全的将这个人霸占。

云岚，你是我的！

你是我一个人的！

此生此世，生生世世。

苏云岚完全无力抗拒，身子犹如失了根袢的藤萝，缠绕在林君尧身上，随著他的动作或前或后。

曼吟声夹杂著浓烈的喘息声，月色如水，情色如涛。

君尧，我知，相爱不易。

自今起，携君之手，四海遨游。

“云岚…….”高潮过后的声线带着慵懒的满足,也透着些微的紧张。

“嗯。”.

“不要离开我。”

“嗯？”苏云岚迷蒙的双眼顿时恢复清明，刚想坐起来，后腰以下的酸痛让他伴一声惊呼，又软软地躺在林君尧的怀里，被林君尧紧紧的圈在怀里。

“云岚。”挼上苏云岚额前汗湿的头发。“这会已经过了子时了，子时是寒气最重的时候，而今天蛇毒居然没有发作。我就知道必定跟。。。。。你有关。你是不是想救了我就离开。”

见苏云岚不吱声，林君尧心底顿时一寒，仿佛数九寒天被兜头一盆雪水浇下，彻体生凉，心头空落落一片，整个人都要被铺天盖地的惶恐淹没掉了，颤声问道：
“到底要怎么样，我才能留住你？”

苏云岚见他这般模样，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想，我有说吗？”

林君尧大喜：“你是说不会离开是不是？那就好，以后想也不要再想。好不好？”

“以前，追风楼没有出事以前，我就想离开你，可是一次也没有。前段时间，你不在追风楼，我想离开也不是难事，可是我也没有走。华大夫曾经问过我，追风楼出事之后，换了我是你，我会怎么做。我想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陪一个仇人同生共死吧。刚才我差一点点就走火入魔了。你说。。。。。。我就知道，我走不了了，就算勉强走出去了，我的心还在留在这里，收不回来。”

“云岚。。。。”紧紧的抱住怀里的人，好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说爱我…”带着哄骗的调子，林君尧低低地说道。

“。。。。”

“说爱我。哎哟，干嘛掐我的肩。”

“你不是不疼吗？”苏云岚脸上红晕未退，斜着眼挑衅道。

“本来不疼的，不过现在有点疼。”

“有多疼，比蚊须针还疼吗？”苏云岚挑了眉，他原谅他，并不表示以前的他说可以当没发生过。

握住苏云岚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林君尧道：“现在疼的是这里。只要一想到我曾经对你做过的那些，我的心就跟撕裂了一般疼。所以今生今世，
你要打我，骂我，罚我，都行，只求你不要不理我。。。。。”话未说完，就被苏云岚掩住了嘴

“我们不要彼此折磨好不好？”一句话就把堂堂追风楼的楼主吓成这样子，苏云岚叹息了一声，心里酸酸甜甜的。

“好。”隔了一会儿，林君尧又道：“云岚，你不记得我在桃花林里跟你说过的话吗？每一句话我都还记得，以前我没有做到，但是现在，我不会再食言了。”

“真的吗？”苏云岚偏过头来，似笑非笑的问道。

听他的语气里倒很有八分不信，林君尧急道，“真的，我发誓。”他正待举起手来，一双温软的手伸出来，掩住他的嘴。

迷迷糊糊听到苏云岚说道：“我小的时候，我要是生病了，我都可以吃到我娘亲手做的翡翠蒸饺， 这一次，我算是病过一次，所以我想吃翡翠蒸饺。”

“好，我现在就出去叫人给你准备，明天早上一起，就让你吃到。”

“我不想别人做的，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好。”很艰涩地答应下来，林君尧倒不会忘记自己从来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那我明天要吃的。”苏云岚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倦极而眠。

翡翠蒸饺？苏云岚第一次知道，原来这种东西也可以叫做翡翠蒸饺，这个翡翠应该是质地最差的翡翠了，颜色深浅不匀凹凸不平。形状嘛，也不敢恭维，东一个西一个细瓷盘里上，如同一群沙滩上的月亮，有上弦月，也有下弦月，而还是被天狗吞食之后的形态万千。

端盘子的那个人更可笑，一夜之间，白发居然半白了，蓬一下一阵白烟往上冒。黑发就又多了一点。质地不错的衣衫，黑的是烟灰，白的是面粉。绿是菜汁。脸上嘛，还算不错，面粉再厚也没掩住他那双漂亮的鹰眼。

苏云岚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你怎么了，弄成这个样子。”

不用照镜子，林君尧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可笑，他自昨天半夜就爬起来，把专做点心的厨娘的也叫起来，他答应了苏云岚亲手给他的做，自然就不能假手于别人，可是他真的从来没有下过厨房，忙到现在，估摸着苏云岚要醒了，一咬牙，丑媳妇也总是要见公婆的。不得已，才把自己的杰作端了出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递上手里的托盘，道：“我真的没有做点心，而且我连面都没和过，本来真的打算自己一个人动手的，可是眼看着天都要亮，菜汁都没准备好，我才叫厨娘帮着弄的菜汁。可以后来的工序都是我一个人做的。真的，不过，很难看，但是味道也不算太差的，那些很难吃的我都扔掉了，这些算是最好的了。”

苏云岚一声不吭的拿了一个蒸饺，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起来。林君尧也知道自己的水平，除了是熟的，几乎没有别的优点了。见苏云岚已经吃完了一个，笑道：“厨房里给你准备了稀饭了，我陪你一起去吃，好不好？“”

苏云岚摇摇头，也不答话，又拿了一个在手里吃了起来。眼见他越吃越快，两只手都用上，抓了蒸饺就直嘴里塞，林君尧吓了一大跳，忙抓了他的手道：“云岚，我知道很难吃，你不要生气，我再给你去弄，你不要吃了。不要吃了。云岚，你怎么了？”

苏云岚抬起头，两行清泪从他脸颊滑落下来，嘴唇弯弯，却分明是在笑，道：“自我娘死了以后，很少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你别这么说，我会伤心的。”伸手搂住苏云岚，任他温湿的泪迅速之间染湿他的肩头。

这是苏云岚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这个清瘦俊美，看起来脆弱到了极点的人就算是在最委曲的时候，也只是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滚落下来，这一次，他二十年来的委屈都随着泪水溃堤般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