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生 下————红糖

作者:红糖  录入:07-05

再例如食香鬼,此鬼较为龌龊,专门亲近身上有涂抹各种香气的女人,吸其香气,并崇惑女子作邪恶淫秽勾当。

纵观鬼史,显然善鬼绝没有恶鬼的名头响亮,就像悲剧比喜剧出名一样。

谁也说不清这世上到底是善鬼居多还是恶鬼居多,就像人间,恶人多还是好人多呢?但恶人大多名留千古,好人却是庸碌而终。

反正到处都是鬼差,恶鬼一旦被发现,必是万劫不复。

天玄长戚讲到这一课时,曾告诫过弟子,若是碰上有名号的恶鬼,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因为它们的道行远比你们高。实在不行,还是把它们交给鬼门去料理吧。

云翡问长戚,那么有没有一种恶鬼连鬼门都制它不住?

长戚想了想,也许有的,但此鬼若真神通到如此地步想必也不会作恶了。

众弟子皆奇,问原因。

长戚哈哈一笑道:“若你已经拥有了百万金,还会去抢村野小儿的一文钱吗?”

众弟子纷纷点头称是,深觉有理。

但贪欲怎么会有满足的时候呢?云翡只是心中想想,没有再问。

说回当前,翠生望着阵中的人影悄悄对云翡传音:“我们可以召一个对鬼门比较熟悉的来问问。”

云翡初时不甚明了,因为有名号的鬼不比孤魂野鬼,随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何况你还要问人家关于鬼门的事,要知道鬼门就是阴间的政府,哪有人能随便问哪有鬼敢随便说的?但他看着那极为熟悉的身影,稍微一回忆,便笑了。

翠生此时召唤的绝对是善鬼,但在鬼门却属于可有可无的那种。

青衣鬼章戎。

青衣鬼便是戏子化生的鬼种统称,章戎则是这一“只”在人间的名字。

“章兄,一段时日不见,风采更盛了啊~”云翡逮住章戎现身的一刹那掷出一枚显形符。

“呸呸~骗我~多少年了还是这幅鬼样子~~哪有盛不盛的!”章戎被显形符的光芒拢住,狼狈地眯缝起眼睛,却不忘拍拍衣袖。“召我做什么?”

“主要想向你道谢~若不是你从中指点,我和他恐怕难以相认!”话毕,云翡与翠生同时抱拳行礼。

章戎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看你们俩太别扭指点一二便了。”说完又环顾四下,只见地上黄纸,朱砂,木剑一类降鬼道具一应俱全,甚是不祥,“你们这是做什么?道谢还打这么大的排场?!”

云翡讪讪:“其实,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二人当下便把朗坤的死亡时间地点一一说了,也把招魂无果的事说了,末了,翠生道:“我们怀疑是食水鬼作祟,但这附近却没有食水鬼的痕迹,所以……就想起你了。”

章戎听完后无奈地拱了拱手:“哎……多谢你们想起我啊~”完后又清了清嗓子:“在下就说两句吧。”

章戎话音刚落,翠生足不点地,已在方圆百米内设好结界,以防有人或鬼贸然闯入;云翡则目中金光大涨,一双阴阳眼狠力向远方探去,确定无人也无鬼后,二人这才摩拳擦掌静待倾听,不兴奋是不可能的,一来是为了朗坤的下落,二来事关神秘的鬼门。

章戎非常满意他们的表现,鼓励似的笑了:“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清楚。”说完又觉不对,怎么气压一下低了很多?

瞥见对面二人恐吓似的笑容后,赶忙又道:“且先不说我这种小鬼在那根本不成盘菜吧,就算是真正当差的牛首马面,你若问它,哎,鬼门什么样啊?它们恐怕也答‘吼……不知道’~更何况,每天阴阳两间往来的魂魄以百万计,谁能知道那个孩子在哪啊?”

章戎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翠生与云翡相望一眼,都觉章戎这话倒也有理,刚兴起的一点期待又消弭不见了,失望之色寄于言表。

章戎又有些不忍,斟酌着道:“其实我觉得……孩子的死若真的那么蹊跷……想来,他的死并不是最终目的,总得有个由头吧?”

“朗坤那孩子,很普通,绝不该独独他遇此事,若真有兴风作浪的秽物,也不该只把他捞了去……实是不该……”云翡慢慢说道,仿佛边说边努力回忆着什么。

云翡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却又拿不准,这种不安的感觉一直萦绕着不知多久,直到发现朗坤送的巧克力盒子才升至顶点。

“我这有一个人,他似乎知道点什么,只是不知你们是否愿意随我去见他?”

“为什么不愿?当然要见!”

于是二人随章戎一路行去,若有人恰巧路过定会惊呼,有鬼!

只见一排幽密小林中,一个青白色的光点飘忽而去,两个不明生物紧随其后,速度之快,效率之高,绝非常人所能想见。

奔出很远后,云翡已不能确定身在何方,是否出了团城。眼前是一处平顶小屋,门窗紧闭,章戎示意他们进去。

房内只有人气没有鬼味,感觉到熟悉的气场翠生略一沉吟,面上已现出明显的不快,神情骤然降至冰点,云翡稍作思量便已猜到令他不快的原因,但面上却未露端倪,只是一手缩在袖中捏出一枚灵符。

章戎带他们来见的人定是文菲,从家的前管事见钱来,但与文菲一起的人才是导致翠生与云翡暗暗戒备的罪魁祸首,鹤蓝。

翠生与云翡在门外只稍作停顿便恢复镇定,慢慢踱入室内,但室内景象仍令他们吃了一惊。

文菲看上去更瘦了,躺在一床高高的棉被下,床旁不远处燃着一个火盆,饶是如此,他仍旧连绵不绝地打着冷颤,翠生与云翡对视一眼,心中默然,要知道此时正是夏末天气,即使刮来一阵大风也犹自带着暑气,若床上人仍觉寒冷,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阳寿将至。

章戎一进屋便飘到了文菲床前,仿佛很久不见似的谆谆细语着,将余下的局面交给余下三人去解决。

原本坐在床旁的人放下手里药盏慢慢站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来人的脸。

自从上次一别已有多久?谁也记不清了,因为这其中经历了太多变故,无论对翠生,对云翡,还是对鹤蓝。

第一次三人相逢是在地球的彼端,有那么一瞬间,三人也是这么定定站着,互不言语。

第二次三人相逢是在明媚的冬日阳光里,翠生与云翡刚刚钻出见钱来那屋的密道,鹤蓝站在雪中,冻红了鼻头。

这次是不是最后一次,谁也不知道。

翠生曾想过,当他再见到鹤蓝时会如何?会痛打他一顿?不,那样太蠢钝了,不像他。还是表面上既往不咎,但是偷偷下一枚灵符诅咒他一辈子?不,那样太阴险了,也不像他。

也许还是要取决于对方的反应吧?

他也无法界定他与鹤蓝的关系,是朋友,还是别的什么?但绝不是情人,尤其在云翡喝下还尘汤后。

但无论怎样,这属于背叛吧?如此决绝的背叛,劝天玄院弟子喝碧麻酒,比杀了他还狠绝,那相当于堵了歌者的喉咙,废了画家的手。

那么现在,对方的反应却大大脱离了翠生一切的意料,鹤蓝既没有撒丫子就跑,也没有跪下痛哭流涕,而是就在原地,就那么静静的看他,眼神浩渺如涛涛大浪,广阔如无垠天地,没有狡诈,没有萎缩,甚至没有悔意。

讨债者被欠债者的气场震慑住了。

这是什么状况?难道面前这人不是鹤蓝?即使他脸上多了几道伤疤,即使他瘦得形销骨立,但他的确是鹤蓝呀。

翠生不但没有在对方眼中察觉出该有的情绪,反而察觉出了疼惜和热诚,或者还有很想说什么的冲动,以及一点隐忍。

就在翠生深刻挖掘着鹤蓝眼中那些有的没的东西时,云翡挡在了两者之间。

“说点什么吧?”云翡一向不易透露情绪,即使在当下。

鹤蓝淡淡笑了,你见过一个很瘦很瘦的人笑吗?相当难看,跟哭似的。

他透过云翡的脑袋看向翠生,张了嘴想要说点什么却没有出声,仿佛浑身的气场都在这张嘴一开一合中泄了个干净。

那边文菲不知何时立了一半身子靠在床头,轻咳起来。

云翡与翠生绕过鹤蓝向床边走去,“怎么会弄成这样……”翠生与云翡都知道这是常年用搜魂砂落下的毛病,但此时只能客气地问一问。

文菲终于结束了一连串的轻咳,“还问什么问!?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又指指鹤蓝,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倒是说啊!”

58.隐情

文菲终于结束了一连串的轻咳,“还问什么问!?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又指指鹤蓝,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倒是说啊!”

………………

难道还有隐情?

翠生只一动不动看着眼下起起伏伏的被子,云翡则一脸倒要看看你能编些什么的劲头。

房间一时极静,只有火盆偶尔传出轻微的噼啪声,每一个火星都如一颗新诞的生命,欢快地跳着,又欢快地消失。

“我,我也不知道从哪,说起。”一向口齿伶俐的鹤蓝打起了磕巴,“我,我没想害,你……”

翠生感觉得到鹤蓝的目光正一点点在他脸上磨着,原来还有长发遮掩,现在却从脖子到下颌都飕飕的发凉。

“说重点!”云翡的声音化作利剑,斩断视线。

“有人……不,不是人,有一群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想要害你。我是在那片柳林碰上他们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就跟着我进来了……”

鹤蓝前言不搭后语,云翡与翠生都皱了眉头,鹤蓝身子又是一晃,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家的人把我抓起来让我说,但我觉得他们不会信,没想到你们也不信……”

翠生不说话,云翡替他问了:“你让他怎么信?碧麻酒不是你拿给他的么?”

“我……我是要救他啊!他们还要利用他,怎么会让他喝那个?我好不容易偷出来的,他们原本打算给其余人喝的……”鹤蓝越说越乱,但他们还是听明白了。

一群不知哪来的东西要利用翠生,用了某种方法潜入从家,以碧麻酒封了大多数人的六感,而鹤蓝得知后认为只要让翠生失了利用价值便能幸免于难,于是特地偷了碧麻酒来哄他喝下。

“封了翠生六感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你想过没有?”云翡问。

“我当时很乱,只想偷偷将翠生弄出去再说。后来我看一个人将他带走了,那人也很厉害,我才放心。”

他指的是琉风,后来的事云翡都知道了,但他还是觉得很多关键都说不通:“那些东西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渗入从家而没人察觉,想必道行也不浅,但是他们的计划和想法你是怎么知道的?后来你在天玄院眼皮底下被人劫走,那人又是谁?”

鹤蓝低下头,火盆的光晕将他的脸照亮。

“自从认识你们,才知道,有些事情,不了解不代表不存在……”话音落下,他又抬起脸,声音挑高,问道:“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你我三人见面是个什么状况?”

怎么不记得,那时翠生与云翡作了阵法要捉那小鬼,正在关键时刻却被鹤蓝大刺刺的闯了进来,差点功亏一篑。

云翡慢慢点了点头,表情凝重满是等着分辨真假的戒备。

鹤蓝接着道:“我记得你们当时怪我贸然闯入,后来翠生说,捉鬼时若有生人闯入,鬼畜会受惊逃窜有了戒备,再抓不易。”

翠生听到此处也缓缓转过头,终于不再和文菲的被单较劲。

有了翠生的目光,鹤蓝也有了解释的情绪:“那时我也没当回事,但是你们走后我又做了几桩买卖……咳咳!你们知道的,我是个偷儿,还是个不错的偷儿。”

“别怪我岔开话题啊,我不像你们,高来高去的,只会翘锁头,但是这么多年了,我却一次都没失手过。”

“我从不信那些有的没的,但是不能否认,每次我进一处人家前,似乎都有个声音告诉我家里没人或是哪里有值钱的东西,我原来以为那是我自己的心理暗示,但直到碰上你们我才知道那不是。”

“是真的有人和我说话,我能听到,也许是鬼?”

“我闯进你们阵法的那天,那个小鬼并没有被我惊扰不是么?我能听到一个小女孩儿在哼歌,声音从门口到墙边,我随着声音去看,能看到她留在墙上的一串乌黑手印,后来我才知道,那玩意儿,普通人是看不见的。”

“我越来越觉得心惊肉跳,原来不往这边想还没事,后来越琢磨越慎得慌,我就去找你了……有些事,我想问你。”

鹤蓝说到此处又顿了一会,似乎在努力整理思绪,又似乎在调整情绪。

“我在树林附近转了好几个圈子,卫星定位显示你离我不远,却就是走不进,我又冷又饿,却听到附近有人小声说话,提到你的名字,我使劲听,又听到他们提我,我才知道原来他们附在我身上!至于是什么时候附上的,我一点也不知道,但我能肯定它们并不知道我能听见他们说话。”

“他们也想进来找你,我当时就要转身跑远,越远越好,只要把这些灾星带远就成,可是说巧不巧的,不知道从哪出来一个小厮,问我在这做什么?我就听见从我身体里发出声音,大声回了句,找翠生!”

“当时我吓坏了,小厮把我往里领,那些先前粘我身上的东西一下子不见了。”

鹤蓝重重叹了口气,道:“对不起,都怪我,怪我那点该死的私心……要是当时告诉你们就好了。”

翠生与云翡对视一眼,只觉不可思议,云翡走向鹤蓝拉起他的手细细看去,原来怎么没发觉呢?

云翡叫翠生过来看,只见鹤蓝左掌心正中生着一个井字形的小窝,横桧在天、地、人三大主纹中间。

男子左掌的纹路代表先天,右掌则代表后天,井字形的纹路则意义繁多,如生在生命线上,那么就代表一次劫难,如生在成功线上,则代表一个契机,像鹤蓝这样生在手掌中心的,则代表一个天分。

这个天分当然不是指几岁读书,几岁抚琴,而是一个真正的天分。

云翡伸出左手慢慢展平,一个淡红的井字长在手心正中,他又拉起翠生的左手,同样有个井字。

翠生不明白这代表什么,抬头看云翡,云翡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三只手。

“这个位置叫中宫。”云翡细长的食指拂过翠生手心,在正中的位置停住:“也叫明堂。对一般人来说,这里代表生活里的种种历程,安危或者苦难,心智是否纷乱,吉凶悔吝等等。中医看这里是心肾之交,就像面上的印堂。而这个样的……”云翡又拉过鹤蓝的手掌,将三人左掌摊在一起:“叫‘天井’。”

天井,通灵的天井,极稀少的天分,就像云翡的阴阳眼,就像翠生的纯阴之身。

翠生狐疑地盯着面前三副掌相:“他不是我们这行的,为什么……”

云翡摇头:“天生的东西说不好,像我,若不是碰见了师傅,现在恐怕也不知在做什么。”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能从它们手里屡次逃脱了,也知道为什么它们还要把你劫走。”云翡又冲鹤蓝淡淡说道。“因为你能‘听鬼’。”

“听鬼”在民间被称为读心,有这种异禀的人无往而不利,因为他们他们读的不是人的心,而是鬼的心。就像云翡能看到它们,鹤蓝能听到它们,但若无高人指点,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层原因,其实若是知道了,恐怕未必是好事。

推书 20234-07-05 :翠生 上————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