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岁月如梭,青春无知的时光被揉进蹉跎,男孩儿长大了。伴随着他的自己以为情思断绝,以为与他不过相知不过知己,以为痴的是他,到头才知愚的是自己。
放下酒坛,莫欢歌见楚典痴痴地望着自己,四目相接,两两相望,有一刻时间停止。终是楚典先移开目光——或说是躲避。“时辰不早,别误了行程。”起身,没留神踩到披风,这一倒便倒在莫欢歌怀里。
“典的酒量真差。”
“只是我不小心,”说着便要起来,谁知这个拥抱更紧了。
“典,如果你不是楚典,又或我不是莫欢歌,我们能不能相伴一生?”他的话泛着淡淡酒香,混合着温热的呼吸,吹拂在楚典的脸颊,身体也温暖了:“即使我是楚典,你是莫欢歌,我们仍然可以在一起,一辈子的朋友……”
“典,如果这是你的希望,我会遵从。我只想让你知道,不管你以后如何,会爱上别人,会娶妻生子,会儿孙满堂。我只想让你记得还有一个莫欢歌。”
军旗展扬,三军已发,回首相望,那人仍矗立城墙之上。典,你仍不知,我所求的不过是出征前有你的送别,回来时看见你的笑颜,仅此而已。
“力拔山河兮,气盖世
美人如昔兮,凤冠霞帔
回眸寻君兮,君何在?
断盟约兮,泪涟涟
……”
城楼上的老人唱着歌,弹着破烂古琴。无法抑止的眼泪从楚典的眼眶滑落。
楚凝的目的
前情提要:楚典召开武林大会。恢复记忆的尹寒衣决定离开,却在武林大会上被指通敌!有证据说明尹寒衣是凤戈人。楚典挡着众人的面挥剑“刺死”尹寒衣。
031
阳城的天尚未亮,黎明前更显黑暗。清冷的街道上灰蒙蒙的蜿蜒曲折,延伸着的方向掩映在雾色里,看不清前方。街道里,有一个人缓慢走着,步伐踉跄险些撞到围栏。要不是有人路过扶住他,他就生生地撞上围栏。他完全没有感谢那人的意思,扯掉那人的手,仍自顾自地走,只是一转身又撞到另一边。他狠狠地捶向墙,却又扶住墙摸索着前进。
“凝,站在!”那人恼怒着拉着他,“有本事黑吃黑?没本事走路?”
“黑吃黑?”楚凝冷冷一笑,“很好的说法,你知道了?”
凌云尘的脸色绝称不上好看:“云纾报告说你把尹寒衣送走时,我很想宰了你,但现在更想问理由。最好给一个足够分量的理由。不然,”凌云尘掐住楚凝的脖子把他按到墙上,“这里真的会多五个窟窿!”
楚凝闭着眼睛,表情很不以为然:“好啊,带我去你那,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理由……”
凌云尘把楚凝放在椅子上,一路上横抱着他。知道楚凝没有把原本要交给自己的尹寒衣送来时,大为恼火,冲出去要找楚凝算账,却在看见他摸索着走路时。怒火全无。没有车子来接,自己竟将他一路抱回宅邸!
楚凝似乎没有感到凌云尘的怒火,依然微笑着玩弄落到手上的幺蛾。凌云尘挥挥衣袖,幺蛾飞走。“你的蛾子呢?”
“我把那些蛾子翅膀上涂上毒药,药死了送寒衣哥哥的人,所以蛾子们也都中毒死掉了!”楚凝话语轻松,倒不知这句话在对方心中是怎样的震撼。
“把蛾子杀了?你辛苦喂养的?”
“连寒衣哥哥,我都想杀,又有什么不能杀的?”
“他到底在哪?”
“莫昊睿。”
哈哈哈,凌云尘真想仰天大笑:“我是傻瓜吗?陪着你们楚家玩吗?你们还是把他给了莫昊睿?给了那个疯子?”
“你错了,不是楚家,不关哥哥的事,只是我,是我把寒衣哥哥给了莫昊睿。”
凌云尘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为什么?”
“哥哥杀了寒衣哥哥,叶梓炀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养精蓄锐多年的钌址就会对西朝开战。他们两虎相争,凤戈就会得利。这不正是你的期待吗?凤戈大将凌云尘?”
“第一:你怎么知道钌址会和西朝开战?第二,尹寒衣给了莫昊睿,你就不怕莫昊睿杀了他?”
“叶梓炀根本不知寒衣哥哥没死,他所有的心思都是怎样报复西朝,即使不开战,他也不会让,不会让哥哥好过……”说到这他的声音有些低,“莫昊睿最大的乐趣就是折磨人,他最不愿见的就是让人轻松地死去。放心吧,寒衣哥哥绝对活得到你把他‘请’回凤戈的时候。”
凌云尘看得出楚凝在说话时看似轻松,还一直把玩着衣服上的小器物,但颤抖的睫毛显露出他的不安:“你这是让楚典犯欺君之罪?”
啪!衣服上的珍珠被扯下:“你错了,只有这样,哥哥才能不犯欺君之罪!我不会让他犯欺君之罪。”
凌云尘阵阵心寒,一向以来自认为算得上心狠手毒,为达目的可以杀人无数。可是在这位看似单纯,眼睛如水般清澈的楚凝面前,仍自叹弗如。楚凝可以轻易看透别人的内心,利用内心的弱点打击人。连自己的至亲挚友,他都能毫无感情地背叛。原以为他只是恨尹寒衣,但现在看来似乎远不止如此。
“楚凝,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合作的条件就是永远别问我理由。”
楚门——
楚典坐在庭院内,庭院里很安静。只有凋零了的银杏树叶被风吹的簌簌响动。
“哥哥明天就走?”
“对,这次恐怕不好在皇上那交代。凝有什么好主意?”
楚凝蹲到楚典身旁,仰头‘看’他:“皇上不会怪罪哥哥的,不然也不会暗示要为哥哥娶亲!”
楚典黯然地闭上眼睛,“娶亲”——皇上书信暗示德滢公主已到婚嫁年龄,他又认为楚典是不二人选。看到信的一刻无异于五雷轰顶,原本以为已经接受既定的道路:像父亲一样,迎娶西朝的一位公主,为楚家延续后代,继续保护西朝。
命运摆在面前时,脑海里却浮现着另一个的身影。他从未要求过自己什么,总是无私地站在在自己的身后。看到他离开的背影时。突然害怕以后可能看不到了。那个想法真让自己也吓了一跳。
“哥哥,能把你的手给我吗?”楚凝握着楚典的手:“最后一次看见哥哥的手时,掌心布满因练剑导致的老茧。我从未看见你的手里除了剑还握着什么。除了剑,哥哥,你还想握着什么?”
除了剑?除了剑,我还想握着的东西却始终握不住,不答反问:“这趟回来,凝可能会有一个嫂嫂,期不期待?”
“为什么你在笑?为什么你还能笑?”更紧地握着他的手。
额?楚典有些困惑,“凝,你?”
“为什么你总是甘心地接受安排?告诉我,做楚家门主真的开心吗?每次杀了不想杀的人时,开心吗?回绝爱你的人,甘愿娶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甘心吗?”
“开不开心并不重要,这只是责任和使命。”
“可是我想让哥哥开心,不想让哥哥被责任和使命困住!”
揉揉楚凝的头发,淡淡叹道:“凝还小,很多事你并不明白。”
“我明白。我不想让你难过,不管做什么都不想让你难过。只想让你开开心心。”楚凝伏在楚典的怀里呢喃着哭泣。很久没看到他哭了,楚典拥着他,恍惚中又回到了小时候,凝和寒衣都会因吵架委屈而偷偷抹泪的时候——早已一去不返。
楚典并不知伏在他膝盖上的孩子,脑海里正回忆着什么,那日楚典杀死尹寒衣——
“凝,把寒衣送到西城门。有人在那接应。”楚典撕下自己的衣服缠在尹寒衣的胸前,“”
“哥哥放心,我一定送到。”
寒衣我放你自由,以后就不要回来了。西城门预备着为应急准备的人,只要楚门人亮出楚家腰牌,接应人老李就会把要送的人或物送到安全的位置。送人保平安,送物保万全。这是源于对楚门的忠心和信赖,所以当老李被无数只沾染着毒药的蛾子包围时,仍然诧异着不知何故。
他瞪大着眼睛怒吼着奔向马车,还未迈出一步,便剧毒攻心,脸霎时间变成污黑。至死也不明白为何一直效忠的楚家要杀自己。
马车里的人朝外面挥挥手,便有人将尸体拖回房内,满天大火随即烧起。从楚家的高台上可以看见西边城门的大火,这火原本意味着接到尹寒衣后,老李放火烧了自家,让人们以为自己被烧死,所以没人会去调查为何老李一家会消失,更不可能想到老李把尹寒衣送走。现在的火却恰恰掩盖了老李被毒死的事实!
车里摇晃着,尹寒衣渐渐睁开眼睛:“凝?”胸口的疼痛传来,话也说不出。
“醒了?”楚凝把他扶起,“胸口疼?虽然偏离了要害处,还是很疼吧?”
“我们去?”
“不要误会哥哥,哥哥是为了掩人耳目才伤你。现在我会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凝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没有怪过大哥……”
楚凝笑了:“寒衣哥哥,你看,哥哥就是让我送你到这来。”
黑压压的军队已经将他们围住,无数的弓弩指着此处,安静无声,似乎下一刻漫天飞箭便会射下。尹寒衣看看楚凝,再看看这漫天利箭,终于明了。“谢谢凝把我送来。”
“不必客气,这是凝的责任。以后哥哥还会记得凝儿吗?”
“凝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最爱的弟弟。可否帮我个忙?”
“请说。”
“帮我和大哥说,谢谢大哥这些年的照顾,寒衣可能今生再不会报答他,也不想说下辈子报答他的鬼话。所以这一生,寒衣的命可以给他,为了凝儿,为了大哥,为了楚门。寒衣死而无憾。”
押解尹寒衣的军队走远,楚凝依然站在原地。谋策已久的事终于如愿进行,该喜悦吗?当然不。很久之前,自己就知道即使计谋达成,也不会开心。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如此难受!难受到心底如受针扎。久久地站在原地听着马蹄声渐渐消失,才缓缓地回过头,对木然地站着的赶车人说:“把马车停到那吧……”楚凝指着的方向正是万丈悬崖!
各自的悲哀
032
尹寒衣饶有兴致地观察屋内的陈设,若不是胸口的伤实在太疼,又被捆在椅子上,几乎要蹦蹦跳跳地研究各种古玩了。“那个不会是商朝的玉鼎吧?价值连城啊。竟然还有那个!不得了啊。”
“好久不见。”门推开。
尹寒衣一见来人,血液几乎凝固。这个人,这个声音,是三年前的人,是三年前的噩梦!
“朕是当今皇上,你竟敢直视?没教养的东西!楚典是怎么教育的?至少他记得把你送给朕当玩物,”挑起尹寒衣的下巴,“晗,你越来越美了?”
“我还以为皇上是多么孔武威严的人,原来是个糟老头。”尹寒衣一撇嘴,“楚典把我给你?”
莫昊睿虽人至中年,但威武有力,有着武将般的身材和刚劲的面容。但他倒不惊讶自己被说成是糟老头,却惊讶于他的表现。被至亲出卖,难道一点伤心也没有?莫非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安陵晗,你还不明白吗?你是被一直爱戴的大哥出卖,以后你沦为我的奴隶——性奴隶!”
尹寒衣蔑视的眼神看着他:“楚门本来就是皇朝的狗腿子,为了你,楚典什么苟且的事没做过?我就后悔没有早点看清,潜伏多年也没早日杀了楚典和宰了你。哼!”
莫昊睿仔细地端详尹寒衣的表情,试图从中看出什么。尹寒衣说话时完全没有一丝颤抖,倒是很不以为意。这绝不是能轻易假装。难道真如楚凝所说尹寒衣确实是假装失忆,伪装在楚家只为伺机报复。可惜功败垂成,被楚典先行一步制服?
“楚典捅了你一剑,又让人把你送走,你就不认为他是在救你?”
尹寒衣眉头一皱,若不是双手被缚,他肯定是两手一摊,作出很显然的样子:“很明显他是让我不能反抗。楚典做的很绝!西朝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阴损!”
莫昊睿捏起尹寒衣的下巴,这张波澜不惊的面孔看不出情绪的变化。失血苍白的面容倒有种说不出的美。俯身吻下……
额,“这是什么?”莫昊睿捂着嘴哀叫。
“专门为你准备,是不是很痒啊?要不了多久,你的嘴就会烂掉!”
“臭婊子!”莫昊睿大吼道,“传御医!赶紧给朕传御医!”
“少动怒,不然毒发散地更快!”
莫昊睿暴怒着让御医医治。尹寒衣笑着说,“我说你兜了一大圈,搞了这么多事情,不会就是为了要上我吧?本少爷的吸引力就这么大?”
莫昊睿很想撕烂那张嘴,“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厉害!”
在西朝北方,一支军队正在连夜狂奔,他们需要在天亮之前赶到北方的边境的第二个城池连山关,为何是第二个?因为第一个城池汭水已经失守。
报信前来的士兵浑身是血倒在莫欢歌的脚下,一字说不出。莫欢歌却也了然于心。那士兵失去了最后的支撑意志的希望,倒头死去。
西朝的边境汭水的守城是将门老将成威,刀法威武,用兵如神,曾为西朝立下赫赫战功。中年以后为守卫西朝安宁,自告来到边疆。莫欢歌也曾受过他的教导。这样的将军却战死在钌址军队之下。钌址的实力不容轻视。
原本的增援因此变成了救急——救西朝于安危。
地处边境的连山关,顾名思义,三面连山,高耸的山脉包围着西朝广袤的草原,连山之外也是大片的草原。对钌址来讲,一旦来到连山,背后的接济就会中断,但若突破连山,就势如破竹,压境西朝繁华的城池。
远方的天边开始变灰,黎明即将到来。等露鹫盘旋于天空时,天便会大亮。若在此之前不赶到草原之上的连山高地,被敌方抢占先机。攻击就会如山洪爆发般势不可挡。
莫欢歌此次带来的部队,是一队骑兵,精兵强将、久经战场,可惜人数不多。如要取胜只能抢占先机。赤色大马一马当先,带领着骑队飞驰在灰绿色草原上。
这时一柄利箭裂空而来,好似撕破空气,直射而下……
楚典猛地回头看向远方,一股强烈的不安掠上心头。
“楚哥哥怎么了?”纱帘后的女孩子问到。
楚典也说不清到底是怎样的感受,只觉得心突然猛烈地跳动,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手紧紧按住胸口,也抑制不了强烈的不安。
“楚哥哥?”女孩子继续问,“德滢刚刚抚的曲,楚哥哥觉得?”
楚典这才听到德滢公主的话,看着纱帘背后模糊的人影,没说话。
钌址终究还是先于西朝到了连山,划破天空的箭没有满天而下。一支箭——一个警告——一个宣告:钌址向西朝宣战。
033
初冬了,湖面结起薄冰。一片雪花轻轻地飘落到掌心,“今冬的第一场雪啊。幺蛾,想不想听我新谱得笛曲?”清冷的笛音悠扬飘散——
皇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