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篇之落悲、无悔
039《楚门变》往昔篇之《落悲》
今天是凤戈最盛大的日子——王子安陵晗十岁的生日,凤戈将会迎来新的凤主。满城摆满鲜花,到处都盛放着新鲜的水果。人们老早就来到街上载歌载舞,迎接庇佑王国的凤主。凤主——凤戈的每百年才会降生一位,每逢其降生必会天降祥瑞,特别是安陵晗出生时,干旱的土地突降甘露,迎来了大丰收。所以人们也最为爱护这位年幼的凤主。欢庆的宴会即将开始,主角不知所终。官人们奔走寻找,焦头烂额。
沿着曲折的宫径,走过弯弯曲曲的回廊,推开缀满牵牛花的木门,就看见一个孩子正摇晃着小腿骑坐树上。他朝门口看看,不满地撇撇嘴:“总是被你找到。我不管,就算你来找我,我也不去!”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量还未健壮,却精干挺拔。他走到树下,抬头说:“晗不要闹了,您母亲找您找得急死了,快去出席宴会吧。”
“就不要!又要拿刀子割我的胳膊,疼死了。我就是不明白把血弄到扳指里有什么用?”少年摇着一个翠绿色的扳指。
“这是神物,王氏的血液融入其中会焕发它神奇的魔力,戴着这个扳指的人百毒不侵,百邪不敢靠近……”
“行啦,行啦。”男孩子打断他,“又不是不知道,别和我母后一样唠叨行吗?梓炀。”叶梓炀笑笑,伸出手接住从树上跳下来的他:“知道还不去参加宴会?”
“因为你喽。”安陵晗一边拍衣服上的尘土一边说。
“我?”
“把手给我!”
叶梓炀很自动地伸出手,刚伸出就被他一把拉住,只见安陵晗从袖间抽出匕首,飞快地在他的胳膊上划了一刀。安陵晗不以为然地笑着,撩起袖子,露出原本就被划开血口的手臂,血口与血口紧紧贴合。“这是约定欧,”安陵晗的血与叶梓炀的血融合一起,“生日一过,我就贵为凤主,以后与谁结合均不由自己做主。所以在那之前,我先选择你!你记着,不管我以后爱着谁,看着谁,和谁在一起,你爱着的,守护着的人都只能是我!”
安陵晗笑着挽下袖子:“你身体里的血液也有我的部分,所以你绝不可以背弃我。”叶梓炀拍拍他的头,什么也没说。安陵晗突然觉得有些郁闷,念念叨叨道:“我这么可爱,长大后肯定是个万人迷。投怀送抱的美人不知会有多少。怎么这么早就选定这么一个笨蛋呢?”他一边摇头一边走出庭院。叶梓炀垂下手,鲜血无声地滴落。
那一年,凤戈迎来新的凤主。但是这位凤主没能带来祥瑞反倒带来灾难。西朝与凤戈开战。燎原的战火让凤戈边关泓水河成为人间炼狱。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凤戈的附庸国钌址正犹豫着该如何应对。钌址只是个小国家,军备很弱,出兵无异于以卵击石,同时也会得罪强大的西朝;不出兵,凤戈若是怪罪……钌址炤王吉胡炟在殿内来回踱步,殿下大臣也是沉默无语。正在大家一筹莫展时,一个小小的人突然冲入殿中跪于其下。众人一看,竟是送去凤戈为质的外姓郡王——叶梓炀。
“王上,请出兵支援凤戈。”
炤王吉胡炟的王后月华沐真就是叶梓炀的姨母。“说出你的理由。”叶梓炀拿出一枚鲜红的扳指:“这是凤戈新任凤主的神物,攸关凤戈存亡的宝物,凤主安陵晗把这个交给我,若钌址出兵迎战,得胜后钌址再不会受凤戈压制。”
“若不胜呢?”
“以此物起誓,凤戈必胜!”
钌址出兵与西朝为敌,但任谁也无法料到的情况发生了——凤戈皇宫失火,大火吞噬了王氏全族!凤戈王安陵澄云的人头出现在西朝军旗之上,随军出征的王后尹滢滢自尽于泓水河。
西朝得胜!西朝得胜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钌址兴师问罪。钌址将以高昂的代价弥偿他对西朝的“不敬”。年缴西朝黄金万两,丝绸千匹,牛羊各十万。所有参加了征战西朝的将士杀!那时不知有多少家庭失去心爱的丈夫,失去威严的父亲,失去孝顺的儿子,不知有多少婴孩饿死于襁褓,不知又有多少人为活着啃食树皮和枯草。但钌址人是不屈的,贫穷饥饿都不会打垮他们。他们心怀希望相信会有崛起的一天。谦卑写在脸上,不屈埋在心中,仇恨不会忘记,钌址不会忘记仇恨,不会忘记是谁将他们推入深渊——野心勃勃的凤戈、暴虐贪婪的西朝和那个诱使钌址出兵的凤主。
“梓炀把那个邪恶的扳指丢了!你被蛊惑了,明白吗?”钌址的王后月华沐真——叶梓炀的姨母,几乎要跪地乞求。叶梓炀仍死死地抓着扳指,他站在皇宫的假山边。身后则是深不见底的潭水。他不相信安陵晗诱骗他出兵,用钌址的部队进行这场豪赌,赌赢后得到的是万顷江山千秋万代,赌输后钌址就是凤戈的陪葬!
“孽障,我代你死去的父母亲杀了你这个叛国子!”炤王吉胡炟提刀杀来,月华皇后扑到在他脚边,死死抱住他的腿:“王上开恩,看在我死去的姐姐的面上,看在为国捐躯的叶将军面上,求您饶了他!”昭王不能移步,把刀丢向叶梓炀,咣当一声砸在他的脚边:“让国家蒙受此难,自己到父母那请罪吧!”
“不行啊!梓炀不要。”月华王后爬向叶梓炀。她被昭王拉住,哭喊着央求叶梓炀不要自杀。
“钌址的好男儿,就要敢于为犯下的错承担责任!以死谢罪,钌址百姓会原谅你!”
“不要,不要,梓炀不要。”月华王后已泣不成声。喧闹好像在此时停止,周遭安静了,正能看见月华王后哭着却听不见哭声,只能看见昭王的愤怒,却听不到怒吼。把刀横在脖子上,没有凉意甚至没有痛楚,待声音渐渐复苏时,只看见明亮的蓝天,坠入深潭的少年露出明媚的笑容……
再次睁开眼睛时,已不知身在何处,活着还是死了。叶梓炀摸摸脖子。伤口已经被包扎好。昭王最终还是放了自己一命。从此钌址再没有叶梓炀这个郡王。
叶梓炀来到凤戈王宫,昔日王宫已成焦土,花团锦簇的园林变成黑黑碳木,曲折蜿蜒的宫径杂草丛生,高耸华贵的宫廷只剩残垣断壁。凭着感觉走到安陵晗经常坐着的树下,那株树已成为枯干,焦黑的木材稍一碰触就成为灰烬。看着掌心的黑灰,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吗?一起走过的路,一同驻足的风景,那些欢声笑语连同你,一起消失了吗?消失在这灰土尘埃之中?
手中的扳指颜色几乎浓黑,这里面埋着的是安陵晗的血液,传说扳指的颜色越深,血液主人的罪孽越重。“晗,如果这些是你的罪,我为你赎。”叶梓炀决绝地转身,身影融入浓血般红艳的夕阳中。
落日余晖徒留伤悲——落悲。
040《楚门变》往昔篇之《若悔》
之后的几年叶梓炀去了很多地方,见识着不同的风景,秃鹫在辽阔的戈壁上盘旋着飞过,潺潺溪流在青山绿树间静静流淌,迎春花在朝阳中摇摆,松树结满果实,脆弱又坚强的生命在荒芜的沙漠中繁衍,北方的人们住在暖和的炕上叼着烟袋看日起日落,南方的姑娘头顶着鲜艳的水果开心地笑,大到数丈的黑鱼在海里一跃而起,溅起的水花扬起灿烂彩虹……
叶梓炀觉得好像出生以来就从未安定过,总是从一处风景走到下一处风景,遇到一些人又离别一些人。有时会有或害羞或热情的姑娘向他表明心意。他总是微笑地摇摇头。姑娘问他是不是远在家乡还有夫人等待。他说没有。那又为何?是啊,那又为何?叶梓炀也常常自问。他看着遥远的地方,就像是能看到千万里之外。其实那里什么也没有。挂在胸前的扳指颜色已经变淡,叶梓炀笑笑,跨上马行向下一个旅程。
如果一直这样走下去,如果继续在各地看草长莺飞花开花谢,如果不记得那个承诺,叶梓炀或许就真的成为旅人,在哪个平常的午后或宁静的傍晚与那个人重逢,或者是擦身而过,或许再不会相见,不论哪种都不会再遇到今日的悲愁,只可惜一切仅仅是“如果”。
叶梓炀回到了钌址,惜别多年的家乡已经大不一样,曾经富饶殷实的国度如今一片凄凉。沿着曾今繁华的街市一路走去,只有零星的店铺还在营业,生意也很惨淡。就连皇宫都是说不出的萧条。入夜时,他悄悄从暗道进入皇宫,来到了钌址王吉胡炟的寝卧处。那个曾经孔武有力的男人如今面容枯槁,沉沉地躺在床上。他似乎感觉到有人进来,睁开眼睛,灰白色的眼睛似乎泛上了光彩,只是这光彩很复杂。
钌址王驾崩了。一切来的那么突然,又那么坦然。这位领主年轻时带领百姓建立了富饶王国,年老时因为偿还西朝供奉而鞠躬尽瘁,劳碌而死。他得到了人民的爱戴和尊敬,人民用最盛大的仪式安葬了这位领主。
幼主吉胡苌牟——吉胡炟的孙子继承了钌址王位。为何不是儿子即位?因为吉胡炟只有一子吉胡邺。吉胡邺自小就体弱多病,是个老病秧子。这位王子在钌址王病危那夜守在床前,彻夜未眠,清晨钌址王仙归时,他居然也随着去了!
幼主胡苌牟只十几岁的年纪,却治国有方,上任几日就大刀阔斧地出台政策,和生产息息相关。人们对这个孩子的想法还不能接受,什么水车倒水灌溉,什么耕牛犁地,什么盖温棚保鲜蔬菜,都是闻所未闻的做法。大家都不想使用。小钌址王于是动用武力让大家耕作,不服政策者均要收监关押。朝廷依然会按着新政策为被关押者耕作种植。秋天到了,人们看到庄稼丰收,牛羊成群,才明白信任钌址王的苦心。并逐渐地接待信任他。
吉胡苌牟成为万众敬仰的钌址王,最重要的却不是因为庄稼的收成,而是另一件大事——他训练了严明有素的部队。几年前,泓水河一役,参战的钌址将儿均被西朝处决,一时间全国不见青壮青年,但是几年一过,当年十岁的孩童如今已是十几岁正值成长。于是吉胡苌牟宣布年满十四岁的青年均要参军,于是一只年轻又充满活力的军队组建了。在西朝看不见的地方,钌址旺盛的活力正在成长……
这是世人所看到所认为的事实,但真相并非如此。世人永远不会知道上任钌址王吉胡炟并非寿终正寝,而是被人所杀!
“我亲手杀死吉胡炟——我的姨夫。那天夜里,我看到了姨夫的遗诏,王位本是传给体弱愚笨的吉胡邺——我的表哥。我就知道长此以往钌址必将灭国。于是给吉胡姨夫喝了一种毒——可以让病迅速恶化的毒。”叶梓炀擦着尹寒衣额上的细汗,尹寒衣总是在不住地冒着冷汗,叶梓炀又说,“邺自小体质就不好,头脑也和身体一样孱弱,总想着怎样才能不得罪凤戈,不得罪西朝,让自己的国家在夹缝中生存。殊不知软弱只能让对方得寸进尺,忍让只能让对方嚣张。想要生存必须要强大起来。”
“所以我亲手杀死了姨夫,烧毁遗诏。在姨夫病床前燃了檀香,能让邺像旧病复发而死的毒药。吉胡苌牟即位,我则以幕后老师的身份指导他,让他不断颁布立国强民的政策,让钌址不断地强大富饶。”
“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但是并不后悔。所有的罪,死后会在地狱中偿还。我只想在活着的时候无悔地遵从誓言。晗,还记得说过的话吗?你说‘你许我生生世世,我诺你万顷江山。’你忘了,我却永远不会忘。”叶梓炀轻抚着尹寒衣的脸颊,目光柔深情只是掺杂了一种叫做无奈的愁绪。你是他吗?你是……已不再是了……”
若不负君此生无悔——若悔。
终究只能回来
前情提要:皇城里,尹寒衣遭受了残忍的折磨;与此同时,西朝和钌址在连山关交战,战争的双方正是莫欢歌和叶梓炀;楚门里婚礼正在举行……
041
尹寒衣还是走了。
这本是接纳西朝礼物所设的临时驿馆,守卫并不森严,人来人往很频繁。当人们发现马厩里少了盗骊时,已是清晨。“趁我昨夜离开,居然连夜走?”叶梓炀看着空空如也的床。一甩袖转身出去。
楚门——
楚典在写着字,案台上地面上丢满了遗弃的废纸。“屋外的朋友何不进来?”楚典一边写字一边说。屋外的人慢慢地甚至迟疑地走进来。笔掉落于桌下:“寒衣……”相隔数日,人世万千。两人仅仅是相视,却半饷无言。
“寒衣,对不起。我没能尽到大哥的责任。不仅伤了你也害了你。”
“不,我知道不是大哥,即使是大哥,我也不怪。这是我犯下的罪,我该还。”
尹寒衣跪在楚典面前:“大哥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不该认识叶梓炀,也不该相信他。我害死莫欢歌……我。”
“不是你的错。”楚典叹息道:“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对他来说死在战场也是死得其所。我也早有此觉悟。”楚典抱着这个素来张狂此刻却无措的弟弟:“欢歌死了,你并不会比我好受。以后你就不能再靠着大哥的肩膀,如果要哭的话,就这次尽量哭吧。”
尹寒衣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下,“寒衣,过了今晚,我再不是你的大哥,不能再为你挡风遮雨。你再惹祸,我也不能为你担当。所以,你要学着懂事,凡事要三思后行,不能冲动,不能不计后果。要保护好自己。遇到危急尽量能躲就躲,能逃就逃,绝对不可以硬碰硬。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要心里有数。我很后悔,没教好你武功。”
呵呵,尹寒衣笑了,擦擦眼角的泪:“大哥,我第一次觉得你的唠叨还挺好听的。”楚典刮刮他的鼻梁,“你要是真这么听话就真是不得了了。”
“我不听话吗?没感觉……哎呀。”尹寒衣揉着头,“大哥你别总这么暴力行不行?我受伤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举着的手只是揉揉尹寒衣的头发:“我引以为傲的是那个不管受了什么伤都能四处惹祸的弟弟,不管遭遇什么都咋咋呼呼让我头疼要爆炸的弟弟。你明白吗?”尹寒衣第一次没有顶嘴,只是点点头,复又抬头:“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其实大哥一直都知道我是安陵晗吧?”楚典沉默了,他走到窗边:“是,从你来到楚家的第一天就知道。”
“莫昊睿说你是为了要把我进献给他,才把我留着。是不是如此?”
“你相信吗?”
“我不信!”
“寒衣,你有没有哪怕自己受到伤害也会拼命守护的事物?或者即使是伤害其他人也要保护的?”尹寒衣不自觉地摸着肩膀,清晰地感觉着背后刻痕的疼痛,在一刀刀地切割在身上时,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那时想守护的是谁?
“寒衣,也许也后你再不会当我为大哥,甚至会恨不得杀了我。但是有一点是我楚典向你保证,用我的命保证:楚家从你来到的第一天起就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如果有一天我无能为力了,或者你不在楚家。我会放你自由。在两个月前,守城老李会把你送到早在很久之前就预备好的避难所,但是……”
“但是凝儿并没带我过去是吗?当时我就知道是凝儿自己的主意,并非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