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质上属於国家整体的事件,对王城的实际影响却不大,米卢斯没有凯旋游行的传统,也不特别崇拜
军事领袖,对生活在首都的百姓而言,除了贸易通路的重新开启、东方特产的恢复输入之外,他们多
数只对预定举行的慰劳宴会感到兴趣。
慰劳宴会和海因茨佛利德林的一岁生日相距极近,却不互相干扰,传闻王宫为了不和公爵家小少爷的
生日撞期,特地延後宴会的日期。尤金虽然笑着表示否认,一般却认为,公爵家贡献了一个本来不需
要上战场的儿子,为他们错开两场庆祝也算合情合理。
然而他们贡献出的那个儿子,到现在还见不到踪影,距离生日,仅仅剩下一天。
寿星本人对於大人们藉他的名义所举办的生日庆祝没有丝毫概念,像往常一样在花园玩挖土的游戏,
旁边的白色长椅坐着年轻保姆,圆圆的两只眼睛认真盯紧了小少爷。
相对於高报酬,这份保姆工作非常轻松,海因茨的性情乖巧安静,同样的一两个玩具或游戏,就能开
开心心打发一整个下午。
保姆无事可做,专注力渐渐涣散,少女的浪漫幻想正要在脑中展开,远远有个人影穿过花园,朝这个
方向过来。
她从椅子站起,走到海因茨身前,神情紧张。因为生日宴会的准备,大宅内外到处有陌生人出没,但
是他们不被允许接近这个区域,她想不透守卫为什麽让那个人通过?
「不对不对,你走错路了喔!宴会的准备在屋子里!」她抬手指出正确的方向,提高声音喊。
那个陌生人还是一直走过来,他的步伐带着特殊的节奏,雪白与银灰两色构成的军服齐整服贴着修长
的身躯。
她应该联想到这个家有个军人儿子,却被那人的相貌扰乱了思绪,她怀疑自己在打瞌睡,浪漫白日梦
逃出大脑,变成现实,因为……因为……令少女脸红心跳的人物怎麽可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出现?!
「你、你是返乡士兵?你想找一点食物吗?」她的声音变得更紧张。
那人笑开来,亮出一口白牙。
「我是啊!饥饿的心灵永远在寻找食粮,可惜心灵的厨房并不经常开伙。」
什、什麽?完全无法回话,她连听见了什麽都不确定!
他绕过她,走到小少爷的面前,「你就是海因茨,新加入的小朋友吗?」
那张小脸抬了起来,比想像中还要漂亮的小男孩,五官像极了尤金。有那麽一刹那,他楞楞说不出话
。
白蔷薇公爵(34)(兄弟,年下)
他绕过她,走到小少爷的面前,海因茨感觉到有人靠近,小脸抬了起来。
比想像中还要漂亮的小男孩,五官像极了尤金。有那麽一刹那,他楞楞说不出话。接着他蹲下来,端
详那张脸,笑着说:「我的天,就像直接在脸上签名负责一样,血缘这种东西真是可怕!你一定是新
加入的小朋友海因茨,是不是?」
对方说的一串话小少爷全都听不懂,只掌握到最後的关键字,他点点头,指指自己的胸口,「海因…
…」还没办法把名字说得完整。
「我是叔叔喔!」
「啊!你、你是卡雷姆少爷!?」保姆终於想起家里还有这一号人物。
卡雷姆朝她深深一鞠躬,「少爷这个称呼未免扫兴,我只是个名叫卡雷姆的普通男人,在美丽仕女的
耀眼……」
「卡哞哞!」
开心的童音从中截断了花俏的奉承。
卡雷姆楞了一下,「小子,你敢打断我?卡哞哞又是哪一国的发音啊?」说着顺手将人从地面捞起来
。
海因茨并不介意被陌生人抱在怀里,小心伸出指尖戳了戳卡雷姆的脸颊,又赶快收回来,「卡哞哞!
卡哞哞!」叫了一阵,自己也感到乐趣无穷,咯咯笑起来。
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连保姆也忍不住笑出声。
「竟然比我这颗谦卑火热的心,更轻易博取女士的欢心,难道你只有外表像尤金吗?」
又是一个熟悉的字眼!「尤金!拔拔!走,走,拔拔!」海因茨情绪高昂,小手奋力指着前方,身躯
随之扭动,似乎想要过去某个地方找爸爸。
「真是好主意,我们一起去找拔拔。」
问了保姆尤金可能在的地点,卡雷姆抱着海因茨绕过花园外侧,到达大宅的另一头。
那是整栋大宅日照最充足的位置,屋顶斜面开了大片天窗,两壁的拱形窗几乎延伸至地面,面对花园
的门全数敞开来,不仅采光极佳,同时收进新鲜空气。
熟悉的白色家具,白漆壁面,尤金确实在那里,身影只比环境色略深。他背对门口坐着,身体微微偏
向右方,带出弧度优雅的肩颈线条,修长的手指轻放在书页上,偶尔有风吹过耳际的短褐发,或者翻
动纸张,才有一点点声响。
卡雷姆停下脚步,痴望着。
他幻想自己生长在隔壁的某个普通人家,午後翻过围墙,小心不让任何人看见地穿越花园。他故意从
背後出现,想吓尤金一跳,却从未成功,尤金总是带着平静的微笑自椅中抬头仰望。在开口说话之前
,他抢先亲吻他的唇,遭遇到因为担心被人撞见而产生的反抗,但是那反抗太轻微,轻易就能瓦解…
…如果,如果他没出生在这个家,这一切很可能不是幻想。
海因茨不了解停顿的原因,只知道爸爸就在前面,开始挣扎着,卡雷姆於是往前走几步,将他放落在
地毯。
「拔拔!」他扬声叫唤,手脚并用,快速往前爬动。
尤金放下书本,侧身低头,带着温柔的笑,抱起儿子。
然後他抬起视线,朝向以为是保姆的人,「你们今天比较……」那个人却不是保姆,或是他的思念已
经无可救药,连面对保姆也能产生幻觉?
但他很快注意到现实与幻觉的不同,幻觉的长相应该跟几年前一致,是一个俊美的贵族少年;现实中
却多添了成熟的军人派头,还有些许危险的性感,一名更富魅力的青年男子。
时间过得那麽久了吗?他们上一次分别,是他的婚礼,空中落下花瓣雨,隔着纷飞的雪白,那张落寞
抑郁的容颜永远烙在他的心底,始终如昨日般清晰。
第二天,他已经见不到他的弟弟,一句话都来不及留下。
瞬间涌上的情感太多太复杂,他们面对面杵着,彼此都说不出话,应该开心重逢的场面,由於一封消
失的信件,气氛尴尬难解。
「卡哞哞!」海因茨朝着屋外招手,稚嫩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亮。
尤金错愕地望着儿子,「……你说什麽?」
「那是叫我,你儿子喜欢我的名字,而且做出独具风格的精采诠释。」
庆幸有这麽一个可爱的缓冲存在,卡雷姆恢复从容的微笑,走进屋内。
尤金的窘迫却没有完全消退。「他刚开始学说话,发音还不准确。」将海因茨放到椅子里,他弯下腰
,慢慢对他说:「你仔细听,叔叔的名字是卡雷姆,卡雷姆,懂吗?」他重覆讲了好几遍。
海因茨听得很认真,但是他明天才满一岁,这种要求太勉强,再大的努力也不过多创造出数个有高低
差异的哞哞音调罢了。
卡雷姆认为这样的练习是无谓的,随便海因茨爱叫他什麽都好,但是当他听尤金一遍一遍叫着自己的
名字,阻止的话语到了嘴边,再度吞咽回去。尤金的叫唤带着非常温柔的韵味,即使对象是一名幼童
,不是名字的主人,他仍体验到轻微的晕眩,觉得可以听他一直一直说下去。
可惜尤金终究认识到自己的要求多麽不合理,不得不宣告放弃。
「我很抱歉,他的年纪实在太小。」
「我并不介意,春天来临之前,根本没有必要催促花朵绽放。」卡雷姆靠近过去,双手伸出,海因茨
立刻高举两只手臂,揽住叔叔的颈子,十分配合地让他抱起。「何况现在只是一株小小的花苞。」
「花苞?」
「这也是一朵白蔷薇不是吗?只是年纪小,总要等到二十五岁左右,白蔷薇花最美的时期,才适合盛
放。」
那正是尤金此刻的岁数。他说话时望着他,眉眼带着笑,说词大胆露骨,通常会得到娇羞的红颊做为
回应,尤金却眉头一皱,转过身往大厅走。
「来吧!父亲见到你会高兴的。」
「那你见到我高不高兴呢?」心里想着,不敢真的问。
他带着小孩堕在後方,海因茨坐在他的臂弯里,软软小小的身躯偎着他的胸膛,酷似尤金的一双眼好
奇眨动着,表现安静乖巧。
卡雷姆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拔拔很冷淡,卡哞哞好伤心,你能不能教教拔拔,要他也乖乖让我抱?
」
胡说八道刚告一段落,赫然发现前方的尤金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他吓了好大一跳,幸好尤金什麽都
没听见,提起的是别的事。
「你的行李交给谁了吗?」
「没带行李过来,都留在我的新屋子里。」
「你的屋子?」
「我拜托伊恩帮忙找到一栋房子,相信你们会认同我搬出去住的决定,我的生活不该影响到大家,对
教育不好。」
卡雷姆说得很轻松,尤金可完全不能认同这个决定。
从他的角度看来,卡雷姆起先写信表示想家、想他,之後反悔,让自己多等一年以上才慢吞吞回来,
到家马上又宣告要搬出去住。陡然面对这样的转变,理智根本无法控制他的不满情绪。
卡雷姆却读错了他的表情。「不要认为是你拒绝我的缘故,我活得很好,一直很好,只是需要更多的
自由才选择搬出去。」
「我听见你使用了拒绝这个词。」令人难以理解的用语。
「除非你愿意提供更贴切的说法?」他只瞥尤金一眼,转而对着完全听不懂的海因茨说:「我没有怨
言,一个已婚的男人,拥有可爱的妻儿,还能期待合理以外的反应吗?我为我曾经偷偷希望你婚姻破
裂的自私想法感到抱歉,事实证明,坏人的邪恶,不能影响圣人的完美。」
他说没有怨言,却整段都是埋怨,尤金甚至能感受到一丝熟悉的任性。
一项离奇、却可能发生的原因浮现在脑中,他试着以迂回的方式确认,「原来那些点心盒不能满足你
?」
「点心很棒,如果我只有十岁,我会感到完全满足。」几句话,怨怼的成分更浓。
所以他没有……他没有看过那封回信?尤金虽然不明白事情怎麽发生,根据卡雷姆的性格与反应,那
几乎是唯一可能的结论。
之前,他也同样有怨言,随着卡雷姆没收到信的可能性被抽走了,曾经充塞着幽怨的位置空荡荡地,
没有剩下别的。他为了回信与否挣扎犹豫过,如今命运给予答案,阻止他的感情用事,或许这样比较
好,他应该要感激。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十岁,记得那是相当美好的年纪。」
「噢,是啊,过着天天跟芬姬儿吵架的日子,真甜蜜!」卡雷姆故意说反话。
「如今的芬姬儿殿下已经是个母亲了。」
「你一定要提起吗?这个事实对十岁的小孩是个恐怖故事,即使是二十多岁的现在,我仍然恐惧得全
身发抖啊!」
尤金按照习惯想纠正弟弟对王族的不敬态度,却没有机会,前方同时响起好几声惊喜的呼唤。厅中有
好多人,尤金看到神情激动的父亲,一把搂住小儿子,眼角隐约有泪光闪烁。
他的罪恶感加深了,是他造成的错,一份错误的感情,害得父亲和心爱的儿子分开好几年。但他还是
不知道该怎麽做,才能修补起一切。
白蔷薇公爵(35)(兄弟,年下)
终结与寇兰间的长期争战,米卢斯诞生了首位平民出身的将军。
缺少姓氏的奥达隆,二十三岁的青年将军,那副像极外国人的样貌似乎会灼伤高官贵族的眼睛,在不
太情愿地授阶之後,他们急急将他派往西南,连好好庆祝一番的空档都没有留下。
奥达隆曾询问过卡雷姆的意愿,後者并没有和他一起离开。
卡雷姆留了下来,申请加入禁卫骑士团,得到的是团长的职位。无可奈何之馀,为了保住轻松惬意的
生活,他付出全部精力,认真甄试团员,精挑细选三名各有专长的优秀副团长,分摊他的工作。
当团务有如流水般顺畅运作,他不幸使自己看起来太清闲,找上门的是没人想接手的宫殿骑士团团长
空缺;几个月後,连王城卫戍骑士团也要求他扛下来的时候,累积的疑惑终於爆发。
辗转追查原因,他从杜里伯爵的儿子处得知,原来奥达隆临走前曾经特别交代,他说:「卡雷姆的空
闲,是灾难的源头。」
如同奥达隆过去的每一个顶头上司,也变得越来越依赖奥达隆的杜里伯爵采信了他的意见,并且尽最
大的能力实践。
「你能相信吗?奥达隆的占有欲简直跟他的顽固性格一样强烈,我拒绝与他同行,他不能得到我,所
以决定累死我!魅力,果然是我天生带来的罪恶,使我的辛苦比常人多出一百倍、一千倍!」
「但是卡雷姆,你明明正在偷懒,你不忙碌,更不辛苦。」
淡淡指出事实的是芬姬儿,她正挽着卡雷姆的手臂,遣走了所有随从,踩着缓慢而优雅的步伐,在城
郊的绿荫下享受空气中的青草香。
卡雷姆穿着簇新的红金色制服,昔日蛰伏在尤金胸口,高贵雍容的凤凰,到了卡雷姆身上,似乎感染
了几分主人的嚣张。
他对公主殿下扯开一抹笑,「谁舍得自己的忙碌加深美人的忧愁呢?永远的从容,是骑士的礼仪。至
於偷懒的指控,我必须郑重声明,护卫王城最娇艳的一朵花,那一份深刻的愉快与荣幸并不能改变勤
务的本质。」
「啊,亲爱的卡雷姆,把整个米卢斯翻过来,也找不出比你说话更中肯、更甜蜜的人了!」
公主非常满意这个回答,稍稍拉紧了手臂。
「米卢斯也同样没有人比殿下更尊贵、更美丽。」
「那是事实,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同感。」
芬姬儿微带不满的感叹,卡雷姆不难猜到源由,那同时是他身上的两个职位出缺却没人愿意接手的原
因之一。霸占国王宠爱的绿翡翠王子长大了,少年王子拥有惊人的美貌,以及王族常见的诸多性格缺
陷,他和大王子的严重不合,更是所有侍卫的恶梦。
俊美的王子人人欣赏,却没有人愿意负责管教,卡雷姆看得出问题症结,也有能耐处理,但是他的兴
趣不大,以敷衍为主要的应对方式,在这方面,他同样技巧独到。
除此之外,王族们的改变不大,大公主丽洁儿在卡雷姆从军之前已经结婚,去年跟随丈夫一家前往南
方大城暂居,就通商问题与邻国帕普洛进行漫长的谈判。
身为王储的大王子,其地位日益稳固,在国王的认可下,开始积极参与国家事务;二王子向来与长兄
走得近,同一阵线的还有以两人的舅舅为代表的德拉夏诺瓦家族。
传统的大贵族则隐隐和新兴的德拉夏诺瓦家呈现对立的态势,其中一个例子便是迎娶了芬姬儿公主的
柯尔家。
热爱园艺与乡村生活的柯尔家继承人亚伯特,为了妻儿家族尽心尽力奋斗,也踏上政治的道路,藉由
与公主的婚姻关系,影响力增强不少。
芬姬儿的生活惬意依旧,四年前产下一对双胞胎儿子,遗传了母亲的全部美丽,以及不靠外貌取胜的
柯尔家全身上下难得足以夸耀的高挺鼻梁。
卡雷姆见过那对兄弟,他认为,纯就外表而言,柯尔公爵除了跪下来感谢众神以外,实在不能要求更
多。
他个人倒是对另一个问题感到好奇:「一模一样的两个儿子,未来谁是柯尔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