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也没有?"
"也许吧。"
听到这里,我的寞落再次涌起,人哪,原本就这么无情。我的身上只有韩缘的臂膀,却没有她的心。我至今为止又何尝得到过任何人的心?表哥冷漠,外甥无知,同学们都将我精神隔离,我喜欢的人儿啊,都不能接近,唯一接近的林仪驰反而把我的心偷走了。父母与老师就更不要提。
"你觉得女生和男生,哪个更可爱?"我终于吐出了搁在心里很久的话。我渴望却不敢看她的脸,她一定又受窘了。
"当然是男生。"
"和我想的不一样呢。"她的回答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
"你以为?"
"你喜欢女孩。"
她霎时没了声响,我也觉得刚才我的话中充满了异色的味道,再次让她难看。
她霎时没了声响,我也觉得刚才我的话中充满了异色的味道,再次让她难看。
我想表示歉意,可话未出口她就用一种无奈甚至微微厌烦的口气打断我说:"你只是没有看见我和男孩在一起的情景而已。"
"可是女孩喜欢你呀......"我越说越离谱了,但舌与嘴就根本不像是自己的。
"你难道不会喜欢女孩?"她问。
"以前从来不会。我生来热爱男孩。可是我挺喜欢你的,别误会,你像我哥哥。"
"其实你把我当作男孩?"
"对啊。可你把自己当作男生还是女生?"
"男生。"
"那你还喜欢男孩!"我激动起来。
"这不是一回事。我讨厌谈论性别问题。"她的声音对于我来说就是指令,我强压着被激起的谈话欲望,闭口不言。
"够了,如果你对我的性别概念很有疑惑的话,我就和你说清楚吧:我是正常人,只是一个渴望自己是男生的女生。我也喜欢男孩子。和所有正常的女生一样。但我不排斥女生。"她说出了总结性的陈词,以结束我那些包藏隐晦怀疑的问题。
"你和我一样。哈哈哈哈......我也希望自己是男生!尤其是最近!......对不起,我不该如此冒犯你,我只是......太好奇,太想知道真相了。你有男性崇拜,我也有!韩缘,我好高兴,你是第一个和我有相同看法的女生......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我吗?"我突然话多起来,这是让自己麻木的方式,因为我心中着实感到痛苦。
"你很优秀,甚至,很完美。"她一改刚强的声调,缓缓地说道。
"我很完美?我单纯、无知、懒散、偏激、脆弱......我神经还有病,我甚至刚才还认为你......"我发现自己收不住嘴了,脑袋在胀痛中却奇异地感到兴奋。
突然,我的脸被韩缘的左手捧住半颊,全身一震。如此熟悉的温暖,轻轻地被她在我脸颊上化开了,慢慢流遍了全身。她果真是经验十足,一只手柔软却有节奏地抚摩我,很快我被这美好的感觉消去了之前那种焦躁和病态的情绪。
她依然坚决地说道:"每个人都有缺点的。每个人都是单纯的,脆弱的。你现在病得不清。"
我终于抬起头,近距离地端详着她,她的眼睛看不出什么深情,很普通。我平静下来,说:"你和我接触很少的,怎么了解我是怎么样的人呢?"
"你在全校大名鼎鼎,你不会不晓得吧?"她一边放下了左手,一边说。
"还真不晓得,呵呵。"
"我早就听说你是个很厉害的女孩了。我和你说几次话。你给我的印象很好。那次,去年,也在车上记得吗?"
"记得。"
"那次,我发觉你特别正气,而且我们志同道合。"
"正气?我不......"
"况且,我一向最喜欢有理想的优等生。"
"可我很单纯幼稚不是吗?"林仪驰的事情给我烙下了深深的印记,让我始终惶恐。
"谁都很单纯。只是不同的侧面。我已经说过了。"
"你现在的理想还没变吗?对了,你中考准备考哪个学校?"
"零志愿是华师大二附中。"
"哦,你真厉害。"
"你呢?依你的水平,上海中学也是绰绰有余。"
"早呢,再说吧。"
............
一路我们又是长谈不息近一个小时。我渐渐驱走了一些忧伤和自卑。韩缘的一切还是如此令我触动。我终究还有这么一双大手,托住了我不断沉沦的心。只是不知是将我带到了灿烂的阳光地带,还是进一步将我送入炼狱的火炉。由于拥挤还有我的意识,我和韩缘彼此紧贴着,她的手臂和胸膛一直庇护我到下车当口。
临了下车时,我竟有些不舍。"你要乘到绿川小区?"
"嗯。"她点点头。
我挤到车门前,无限渴望回头,最后一次看看她的俊俏白皙的面容,但是我不敢。我的行为不能有什么非分意图。她说了,她是正常人。而我,本来就是正常人。
"再见。"告别的时候,韩缘还是那么干脆。
"再见。"我应声。这一告别,几乎成了真正的永别,以后无论哪里,我居然再也没有见到韩缘。
三两步下了车,我急忙转身,想要从车窗外搜寻韩缘的身影,可是眼前模糊一片,车厢内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见。吹来一阵冷风,顿时凉意四起,那黑压压的景色像怪兽般的扑进我心中的窟窿,猛的钻了进去。我这才发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空无一人的站头--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只留得非机动车道的双轮车一辆辆疾驶而过,机动车道上的四轮车一台台纹丝不动。
有什么区别?这情景,除了天比以前更暗些,其他的和过去有什么区别?我还是一个人,凉意让我幡然醒悟--一切都和原来一样,我仍然一个人倔强又脆弱地站在这里。
但我却没发觉,我对于某些事物的看法已有了微妙的变化。
3.
我与林仪驰慢慢变得疏远,虽然我的右手与他的左手仅几个厘米的距离,但我们就好象天各一方,各自眼中没有对方。那天我拒绝他的好意,他显然是受到不小的刺激,旋即致我一封电子邮件如下:
我思来想去了整个下午,我决定答应你的要求。只是这实在无法想象,太荒谬了,你对我太残忍了。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耍弄我。
我当时有错觉:林仪驰其实对我还是动心的,只是可能动机不纯罢了。起初我还真做了几分钟的白日梦,也许事情像《神风怪盗贞德》里的情形一样;但后来我马上清醒--这事疑点太多,再说即使我们对于对方是真心并且还有留恋,现在也不可能复合了!还有,如果他若真心喜欢我,怎么会那么快答应我的请求?相反,他正是因为担心我已经知道真相,明白自己可能没有胜率,因此趁早结束了这场赌局,免得弄僵,谁的脸面都不好看。最可笑的是,他还要怀疑我"耍弄他",这才荒谬呢!
怀着这样的分析,我立马发给他回信道:
对不起,我太痛苦了。以前是,现在更是。我感谢你这些月来给我带来的快乐,请你明白,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我没有耍弄你,而且我喜欢你超过任何事物,不论你是否对我好。我永远会像现在一样那么喜欢你。
如此一来,既表明了决心,又在感情上不欠他,因为我的心的确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多少年之后他还可以这么了以自慰:曾经我只用了几个星期就让一个好学生对我死心塌地,只是最后关头我的朋友出卖了我,让她伤心过度,事情才功亏一篑。多么光辉的成就!
也幸好,还有两个星期这个糟糕透顶的学期就要结束了。考试在即,我的脑中被"分数"捣的一塌糊涂,每天在努力摆脱由于林仪驰的事情造成的不良情绪,只感到双脚总是无力着地,坐着也不感到是坐着,眼前全然是习题和工作报告,偶尔想起韩缘,却是没什么心潮动荡的--她关我什么事?她喜欢的是优等生,不是我。
大考前的主科老师一个个摩拳擦掌、虎视眈眈地向体育、美术此等副科大流口水,甚至还出现几个老师同时出现在门口对着一节音乐课大肆争吵:"音乐老师答应把这节课给我的。"全班自然大声起哄,女生偷笑,男生鼓掌,沉迷书海的再瞥几眼自己的小说书,好食贪吃的再啄几片薯片,情调高雅的再戴上原本已经脱下的耳机......那一个叫乱呀,我自己也幸灾乐祸着呢,才没心情去管理课前秩序,这些大公子哥,大小姐,一个不小心,莫名其妙地得罪了这个局长、那个大款的宝贝,准没我好果子吃,朱成的事情就是教训,千万不能再犯。来来回回弄个几趟,最终语文老师得意洋洋、沾沾自喜地获得了最后的肥肉--说来真是很奇怪,每次几乎都是语文老师力压群雄,技高一筹,不知这年轻如小妮子般的老师使了什么鬼魅招式,让严酷无情的数学老师和小肚鸡肠的英语老师乖乖靠边。我们当然欢迎他们经常这么折腾,这不,又浪费了5分钟。唯一不良后果是,我们全班同心协力地排斥语文课,尽管语文成绩总是全年级第一。
话说回来,这次我们本以为体育课将会被不幸被再次玷污,但最后并非如此。体育委员陈雄建拉着大嗓门向全班吼:"上--体育课!!!"一秒中的沉寂后,几乎所有人都欢呼雀跃了起来,连我都不禁想笑一会儿。大家像飞出笼子的鸟儿,拥出教学楼,简直就如6、7岁的小孩看到《奥特曼》那么激动开心一样。
可是体育老师一脸严肃,不听我们的哭求,毅然要求男生练引体向上,女生练60秒持杠。刚才心里还夸着体育老师是天使的女生们马上嘀咕着咒骂起他是恶魔。当然我是无所谓的,最近其实我什么都是无所谓了,因为缺了心,也就失去了激烈的感受。
元旦刚过,冬天的迹象已经稍稍露了脸,这冰冰冷冷的单杠也不例外,扎手的紧。男生一向三大五粗的"大无畏"者居多,听了指令,二话不说,抢着把两手挂在杠子上,一发力,一个个引体向上就做起来。严镇最厉害,连着做了30多个,看的朱成这些自大的家伙又惊又妒,也看的李奇这般身材敦厚的不幸家伙连连叹息摇头,更是看的女生们钦佩地撒娇说:"严大哥,你借我一点点力气就可以了,你已经有400分了!"(100分是8个)。严镇刚下来,王昀钦就扶住他大声说:"你神经病啊,做那么多不找死?"严镇听了也笑着喊起来:"哦!哦!去年我就可以做这些了!退化了,不行了!王昀钦,哈哈,我的手已经像残废了,哇哦--"
接着一帮子不服输的就上了,不过每个都不超过10个,其中就属朱成最起劲了,老师一直劝他别硬来,以后可以慢慢练,不能心急,万一拉伤不好。可是他就是要打肿脸充胖子。女生们对此有些是嗤之以鼻,有些则是同情道:"美男硬是要逞英雄,辛苦。"我却意外地听到齐放沉沉地说:"虚荣心的力量......他不行。"
"你说的对。"我表示赞同地对她微笑说,可只是她看着我,那双迷的眼睛犹如黑洞。
男生们个个试的筋疲力尽了,还有几个连60秒持杠几乎都危险的胖子和矮子,没有敢上去出丑。突然听得王昀钦不耐烦地大叫:"你们这帮蠢货,给我让开,看老子的。"于是见他一个矫健的身影跳上最高的那根单杠,要知道他不算高,四肢也是纤细如棒,完全就是"瘦弱型男生"的典型。这回惊煞了所有男生,女生也开始怀疑:"王昀钦?"
奇迹往往就是在看似平凡的人身上发生,结果,王昀钦一个又一个,老师瞪大眼睛赞扬道:"看,他人那么小小的,也能做10个以上,15个,16个,好的......加油,你可以的......18个......"
我也颇为震惊,这是王昀钦吗?看他的样子,也不至于会打架是毫无招架之力总是被压着痛打呀!不知不觉就凑到了他的杠下,去欣赏他干脆利落的身姿。心里默数:"25、26......"
严镇不断用难以理解的声音大吼:"WOW!WOW!"他的记录看来要被王昀钦破了。女生们也已发出声声惊讶的赞叹。
"33!"就在这时,王昀钦一下子松手跌落下来,急喊:"操!就差一个!"他累的呼吸起伏急促,这回换严镇抱他了,一边破口大骂:"你个蠢蛋!也想当残废啊!"李奇凑到王昀钦看来十分虚弱的身子前,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指着严镇问:"王昀钦,这家伙是不是给你吃了什么兴奋剂啊!严镇,你也别怎么样了,你干脆给我一把刀吧,我都想自杀了!"
朱成更是无法接受此事,一副流氓样,脱了三四件衣服,露个光膀子再次拼了命地拉了起来。
我故意试探齐放说:"王昀钦这算什么?"
"不晓得。"她却故作糊涂。
我和她不熟,也不便再说什么。总觉得和她相处简直无从下手。
男生纷纷下马,就该轮到女生受罪了。虽然这杠子刚才被男生的乱手暖了一把,但很多女生刚碰到还是大发抱怨道:"冷死了!""哇,呜--好痛!"一片痛苦声。男生们有的已经去打篮球,有的则留下来狠狠对着女生们的表情嘲笑。
我想我说不定可以拿满分,也就是持杠60秒。结果比我预测的还要好,我拉了整整130秒,前40秒我觉得还可以,之后就进入痛苦状态,手像在烈火中灼烧,而100秒以后我完全就已麻木了,进入超脱的状态,等待着力量自然而然的消失,手滑落了。所有的人都大赞我的强悍,这其实没有任何值得宣扬的,因为手臂力量本来就是我的强项,况且我从来没有扭扭捏捏地担心手上的老茧会造成什么后果,反而认为这老茧越后,越塌实。
本来一切都如我预料,齐放又让我震动了一次。她的成绩是102秒,令人刮目相看。她一点痛苦的表情也没有,拉单杠就根坐着一样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