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人在我脸上写字!」什么银呀!?念起来跟「淫」完全同音!
程含玉忍笑,「用水擦擦就好啦,大男人做什么泪眼汪汪的?羞也不羞?」虽然哭起来还颇梨花带雨的,但男人没有这种权利啦。
「要是擦得掉,我还哭什么!?我用水擦!用酒擦!就是擦不掉!」都破皮出血了!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
「好狠。」曲无漪,你好样的。
「你去叫曲无漪给我弄掉啦!」程吞银抓著程含玉讨公道,「这样叫我怎么见人!?我没有脸踏出房间一步!曲无漪一定会听你的话,你现在是他的心肝宝贝......而且是你害我变成这样的!你要负责啦--」要不是被拖去当含玉的替身,他怎么会落得这种下场?姑且不论那时曲无漪压著他的脑袋,像头发狂的猛狮削断他的头发--事实上他觉得那柄短刀根本就是贴著他的皮肉在削,曲无漪真正想的是削断他的筋脉--他最介意的就是脸上的墨字呀!
「我觉得这个『银』字写得很漂亮呀,龙飞凤舞的,好像在做画,看来写字的人必也是擅画之人。」而且写在那么醒目的额心,让人一眼就看到,这样程府上下也不会错认他了嘛,好办法。
「你还有兴致看这个字写得好不好!?你要是喜欢,叫曲无漪在你额上也写个『玉』呀!」程吞银气得直喘。
「好啦好啦,我会跟曲无漪提。」顺便问问看能不能在吞银脸上再多添几个字。
「那你快去曲府呀!」程吞银催促。他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开玩笑,我才刚回来耶。」难得曲无漪良心大发,让他回到自个儿家里几天,和咬金聚一聚,他说什么也要好好把握。
「程含玉!」
「过两天他就会来逮我了,再忍忍。」好困,这七天都睡不好,该好好去补个眠。
「忍忍!?程含玉,你是曲无漪的口水吃多了,和他变成同路人吗!?没心没肝没肺没肚没胃的混蛋--」
「你再骂,我就连提都不提喔!」威胁。
「我忍!我忍啦--」
结果这一忍,程吞银忍了足足半个月,因为曲无漪一直没来逮程含玉。
程吞银天天在他耳边叨念著要他自己去找曲无漪,程含玉却无动於衷,最後被程吞银吵烦了,只淡淡留下一句--
「看来我失宠了。你脸上那个『银』字可能要一辈子跟著你,习惯它吧。」
第七章
原来这就是失宠的滋味,真酸呀。
以为在曲无漪得到他身体之前,不会这么快就腻了他,他似乎料错了,想必曲无漪又发现另一个更值得他追逐的人吧,所以才会忘了他那日说过「我只是让你回程府短短几天,三天是我容忍的最大极限,你乖乖在程府里,等我。」
结果,他真的在程府里乖乖等曲无漪,可是他却没出现。
不承认自己在等他、不承认自己想见他、不承认自己对於他的食言感到愤怒、不承认自己......是难受的。
吞银仍是捉著他就哀哀嚷嚷要他主动上曲府,他听烦了,乾脆躲在房里不出门,省得有个人成天在他耳边喷口水。
主动上曲府,然後看著曲无漪身边拥著另一个女人或男人,瞧见他的同时还很吃惊地挑眉,赏他一句「呀,我都忘了还有你这号人物」的冷言冷语,接著他是不是也要跪在曲无漪面前,求他回心转意?
他程含玉不干这种窝囊事,绝不。
在他不承认天天数日子等待任何人的情况下,又是半个月过去。
曲无漪终於出现了,他急急飞奔,几乎足不落地,跃进程府的屋檐,连花半点从大门踩进来的时间、花半点和程咬金程吞银废话的功夫也不肯,直直往程含玉房间的方向去,远远就瞧见悬在心头上的身影。
「含玉!」
程含玉在窗边抬起头,支颐垂眸的慵懒样立刻消失无踪,薄唇淡淡抿著,眸子盯著脸上满是笑意奔向他而来的曲无漪。
「我认识你吗?你哪位呀?」程含玉冷冷问著,态度和曲无漪的热络全然不同。「喔--我记起来了,你是很久很久不见的曲什么嘛......抱歉,我忘性大,没办法想起你的全名,见谅。」
如果言语能够化成尖刺,那么程含玉的短短几句话不知已能扎伤人多少回了。
「含玉,我知道你生气,但我有足够的理由--」
「我为什么要生气?」程含玉起身,磅的一声,将窗户关上。
哼,他为什么要对一个玩到乐不思蜀的男人生气?他程含玉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快乐!瞧,他这么怡然自得、这么如鱼得水,少了曲无漪的纠纠缠缠,他快乐似神仙,吃得饱饱,睡得好好,整个人胖了一大圈。
还说没有生气?明明就怒焰烧得很大很旺,连他站在屋外都能感受到火辣辣的热度。
「我会一个月没捎来半点消息是为了你好。」
隔著窗,曲无漪为自己的「失踪」解释,窗扇的另一边映出程含玉倔气的侧颜。
为了我好?为你自己好吧,哼。
程含玉的冷哼没打断曲无漪,他续道:「我让一戒去杀人,但似乎那人也不是病猫,他开始反扑,开始跟我比狠,我想结束他的生命,他也不想放我苟活,於是我们各自在寻找彼此的弱点,也各自在藏匿自己的弱点,这就是我整整月余都不愿来找你的原因。」
因为程含玉就是他的弱点,他必须藏起他,与其费尽心力将程含玉藏在身旁保护,不如让他远远脱离战局,一个局外人绝对最安全。
所以他不来找他,不捎只字片语,不让程家和他扯上任何蛛丝马迹的关系,仿佛和他没有交集,为了就是不让敌人发现程含玉的存在。
「想也知道又是你这个土匪去招惹人,活该踢到铁板。」不值得同情的嘀咕声无情地含糊道。
「有人在我的地头上盗印我的书,我不该教训他吗?」曲无漪说得阴狠。他曲无漪不是做慈善事的大善人,他是商,而且是重利重盈的商贾,怎可能放任何人踩在他的生意上头使阴招,尤其还是拿他家书肆的畅销书去私印谋利!?
「那犯得著动刀动剑杀人吗?现在把对方逼急了,对方拘急跳墙,乾脆也想宰了你......赚再多钱有什么用?有命花吗?」两个蠢人!人为财死这句话说得真对!
「这样你可以原谅我这个月的不闻不问了吗?」曲无漪讨好地问。他何时曾对人如此低声下气,就怕程含玉不高兴、怕程含玉不理人......也难怪他会担心让敌人发现程含玉,连他自己都觉得他的这个「弱点」是那么显而易见,几乎只要掌握住程含玉,就算要他拿命来换回程含玉,他都能毫不迟疑地应允。
「哼,你以为我会在意你的不闻不问吗?错了,我好得很。」
「我还以为,你会胡思乱想当我移情别恋,找到新的宠儿,将你忘记了,然後心里难过地躲在房里偷偷哭泣,埋怨著我的无情无义。」
猜中了!
「你想得美!你才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程含玉推开窗子,恼羞成怒吼他。
「肯见我了?」好久没见的容颜,真是令人怀念眷恋。
「哼。」程含玉的回应是扭开头。
曲无漪勾回他的脸庞,身子探进窗棂,轻吻程含玉的唇角。
「我真想念你。」曲无漪轻轻喟叹,渴望加深这个吻。「这一整个月,简直度日如年,如果不是担心你的安全,我每个夜里都想直接潜到程府来见你......」
「你认为你没有能力保护我吗?」所以胆小到......不敢来见他?
「只要不是十成十的把握,我情愿别冒险。」尤其代价关系到程含玉的安全。
「你这个男人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曲无漪挑眉问。
程含玉的回答则是衔住曲无漪的唇,扎实地吻住他。
这个男人,实在让人很难不赏他一些甜头。
明明看起来就是个缺心少肺的无情冷血男,为什么会这么宠溺他?他从小到大,还没被人如此放纵疼爱过......他是个男人耶,疼人宠人这种事不是男人的天职吗?占著另一个男人的宠爱好像有些无耻......
「那么你现在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危险解除了?一戒将那人给做掉了?」他放开曲无漪的唇,问道。
「不,是因为那人将目标完全放在我头上,他认为除掉我是最省时省力的事情。」曲无漪又重新吮住他,在他嘴里探索,仿佛在吮著甜糖般。
「既然如此,你还敢在外头晃!?是想制造机会给对方暗杀你吗!?」程含玉拉开他的头,难掩气恼和担心。
「躲著不是我的个性,况且如果明天就会死去,我今天也非得见你一面。」
「你--」
程含玉又无话可说了,狠狠扯过曲无漪的鬓发,再赏他一个不知是责备还是回应的深吻。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这个男人几乎是把命交到他手里,若这个男人受了伤、丢了命,他责无旁贷。
「你藏在程府里好了,我窝藏你,保你毫发无伤。」吻完之後,程含玉道,口气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不用,藏了我,只会让程府也成为箭靶。再说,我也不怕死。」因为他曲无漪也不是好欺负的软柿子,对方也要担心他自个儿的身家性命。
「逞什么勇呀!什么叫不怕死!死确实是不可怕,可怕的是让你身旁的人伤心难过!」人一死不就眼一闭、腿一伸,还有什么好怕的!?悲惨的是还活下来、还能感觉得到伤痛的人呀!
「我没有亲人,也没几个朋友,在曲府里也不算个好主子,有人会伤心难过吗?」曲无漪嗤笑,唇边有浅浅的嘲弄。
程含玉一巴掌朝曲无漪脸上招呼,力道虽然不大,但是「啪」的肉击声非常清脆响亮。
「你再说一次。」程含玉眯眸瞪他。
「含玉--」
「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次!」程含玉摩拳擦掌,扳指折骨,做好二度掴他巴掌的准备。
「有人会伤心难过吗?」
啪。刚被打完左边,现在换右边又挨了一记,同样没打疼他,只是声音大。
程含玉指著自己鼻尖,字字咬牙,「我。虽然只是两滴眼泪,一颗也不会多,就是两滴,但我就是会!」别奢望他会为他号啕大哭,想都别想!他只会意思意思流两滴眼泪,掉完就没了!
「你这个答案真让人开心。」曲无漪一点也不在意两颊上的浅红掌印,捉过方才在他脸上动粗的手掌,贴在颊畔滑蹭。「虽然只有两滴眼泪,但是太珍贵了,而且那是属於我的。」
「不用太感动,平常我打呵欠也可以硬挤出几颗眼泪,一点也不值钱。」程含玉嘴又开始耍硬,脸色悄悄红了,因为曲无漪正笑觑人的眼神......那么感动做什么呀!?
曲无漪一笑,「那么,就麻烦你收留我了。」
程含玉打开房门,将曲无漪扯进屋里。
这就是他的回答。
仿佛孩童瞒若爹娘偷偷养了宠物,不敢让人发现,小心翼翼藏在自个儿房里,有种做坏事的错觉。
送饭到房里喂曲无漪是小事,程含玉只消跟自家人说身体不舒服,想在房里用膳就解决了,比较麻烦的是沐浴问题--
他不可能收服一只浑身汗臭又几天不刷洗的脏宠物,也不能随便捧一盆水叫曲无漪胡乱抹抹身子了事,只能等入了深夜,再悄悄拉著曲无漪到澡堂去匆匆料理。偏偏他防东防西防被人看到,曲无漪却悠悠哉哉地泡著热水,一副不泡到脱层皮不肯出水的模样。
程含玉坐在热烟弥漫的澡堂一角,屋里的热气煨出他一身轻红,他并不是一个很没有耐心的人,可是他相信任凭任何一个极有耐心的人都会想拿起毛巾去替曲无漪刷洗身子,也好过放任曲无漪一根一根脚趾头戳洗半刻以上!
「你洗很久了!」
「还没洗乾净。」隔著屏风,曲无漪的声音听来舒服得好慵懒。
「你睡著了!?」程含玉吼问。现在五更过去,想睡是天经地义的,可是他坐在屏风外把风,曲无漪若胆敢在澡池里睡死,看他怎么教训他!
「没。」
「洗快一点,要是被人看到就麻烦了!」程含玉已经算不出来这次的催促到底是第几回。
「五更,正常人早睡下了,不会被撞见。」
你也知道五更了!?那本少爷在这里等你沐浴,你就不会加快刷洗速度!?程含玉在心里诅付,嘴里却忍不住咕哝,「还是小心一点好,你难道不知道偷养宠物被爹娘撞见的下场,都是宠物被拎出府丢掉,而不是偷养宠物的小孩......我是在担心你的安危。」
他把曲无漪留在程府,是真的想要保护他,让他的敌人找不到他人在这里,若被下人看到,谁也不能担保消息不会走漏。人的嘴是最最管不住的东西,当你和一个人说「这是秘密,我只说给你听」,下一刻他就会跟另一个人说「我告诉你个秘密,你不可以告诉第二个人」,接著秘密一路往下延伸......
他这么小心翼翼想要护著曲无漪,他大少爷却优闲得不懂他的紧张。
「你再洗不完,乾脆我去帮你算了!」一具身体就两只手两只脚,能洗上一时半刻还真是离谱,到底身体有多脏呀!?
「好呀,进来。」口气根本就像是沉睡的梦呓,带著调戏的笑音,就赌程含玉没胆。
该说曲无漪料错了,或是曲无漪太了解程含玉的性子--悄悄一激,就收到最大成效。
「进来就进来!」
程含玉捉过棕刷,决定冲杀进去刷掉曲无漪几层皮!
他五更天还强瞠著眼陪曲无漪沐浴,有些良心的人早该快快冲几盆清水,了不起再打些皂沫刷刷,还好意思蘑菇什么呀!?
他困得要死,还被热气薰得头昏脑胀,没功夫和曲无漪客气!
「没见过哪个男人沐浴像你一样麻烦,娘儿们也不是这样!扭扭捏捏个啥劲--」程含玉越过屏风,猛地打住所有唠叨,感觉喉头梗住了东西,紧紧地缩卡著,无法出声。
那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曲无漪双臂轻舒,架在澡池畔,鬂黑的长发部分没入水面,部分湿漉地服贴在他肌理起伏的肩膀及胸口,衬著他同样漆墨的眼眸,烟雾与澡室里的燠热,让程含玉看得出神。
他以为,只有女人才会让人觉得合适上演这种沐浴的美景,却没想到一个男人也能洗得如此......艳情。
「我很高兴你对我的身体露出如此满意的神情。」曲无漪取笑程含玉直勾勾巡视他身躯的模样,仿佛在巡视所有物一般。
「满意个鬼!你身上爱多长几团肉是你自己的事!」程含玉窘然地转开视线,快步走到曲无漪背後的池畔,卷起衣袖,准备刷破他的皮。
「至少我希望你抚摸我时的触感,不会让你皱眉。」曲无漪笑道。
程含玉正巧一手撑住曲无漪的膀子,一手握著刷,甫碰著他炙热的硬肌,却因为曲无漪这句话而顿住动作,不知该收回手还是佯装听不懂,末了也只能冷硬著口气回他。
「曲无漪,你够罗!我现在眼皮已经沉到快合起来,只想快快把你料理好,然後上榻睡觉,耍嘴皮子讲淫荡话最好看人脸色。」程含玉手上力道加重,拿曲无漪的身子当地板刷,左臂刷完换右臂,至於胸口胡乱抹两把就算洗过。曲无漪的皮肤又热又硬,像会烫人似的,还是快快完事,省得他越洗越不自在。
「好了,出水吧,大少爷。」
「这样就洗好了?」太敷衍了吧。他都还没舒服地闭上眼哩。
「不然咧?」程含玉抛开刷子,「你以为我是来陪你戏水调情的吗?」抽来大布巾给曲无漪包身体。
「我以为你会想多摸几把。」不然方才也不会看痴了。
「你身上有女人柔软的胸脯吗?没有的话我没什么兴趣。」程含玉抖开大布巾,目光完全偏离曲无漪,不承认自己的确想摸,特别是柔柔的夜明珠光晕反射在曲无漪肤上的水珠,形成了明暗分明的强烈色泽,他肌理间的凹凸,比平时更显著,那纠结的肌肉,更加有力。
「真不坦率,明明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嘴里却心口不一。」曲无漪总算甘愿从水里站起来,接过程含玉手里的大布巾。
程含玉暗暗吁气,有些像解决麻烦事的大松口气,也有些像被曲无漪说中心思的叹气,才正要离开池畔,手腕却被人揪住,一把拖下热池水里。
哗啦!水花溅得半天高。
「有没有比较不想睡了?清醒点了吧?」曲无漪朗声大笑,没忘了将程含玉从水里提起身子,迎向程含玉怒火中烧的眼睛。
程含玉像只被丢进水里的小猫,系绑著黑发的发带早已松脱在水里浮浮沉沉,他头发衣裳全湿,黏糊在脸上身上,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