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俩好————rough

彭南曾经回过学校一次，正赶上初中同学拍毕业照，那天很阴，空气中好像能闻到雪的味道，大家回到自己原来的班，有写同学录的，有聊天拍照的，有依依不舍的互诉衷肠的……我和
几个不错的哥们聊了几句，就一人坐在二楼窗台上往下看，操场上小南她们班正在拍照，虽然有些疲惫但她的笑容不错，
还是非常温暖，吴浩站在她身边，不知他们说起什么笑得很开心，大家准备拍照的时候，她一直往旁边看，可能想寻找什么最终失望的看向镜头。
“陈向！走了，去拍照。”同学大声吆喝我，几乎是最后一个走出教室，到了操场的时候，小南她们班已经拍完解散了，
小浩还在原地等我，“彭南让我和你说再见，她说很走得很安心。”听小浩这么说的时候，我真有冲出校门找她的冲动，可我只笑笑，然后嗯了一声。
彭南全家去机场那天我逃课了，其实什么也没做，就是在马路上一直走，有时候坐公共汽车，不累的时候就跑，我想把自己的不知如何化解的情绪借由汗水都蒸发出去。
到晚上的时候去了舞厅，疯狂的跳完一阵迪斯科后喝了好多酒，啤的还是洋酒喝了什么都记不清，中间有几个女生要拉我去玩儿，都给我一把推开。等我实在筋疲力尽的时候，一个人晃悠
着往家里走，好几次跌跌撞撞的摔进垃圾堆里，跟自己较着劲，勉强爬起来，继续走，前面朦胧的有个人影，我居然下意识的以为是小南，明明就不可能。
等我摔进那个怀里的时候，还是很安心，因为闻到了小浩的味道。
7
最后的意识就是被小浩拖回家，进门儿时我妈一通忙活发出啶咣的响动，朦胧中有谁扶着吐完之后的我，又擦又喂水的，在好歹擦了擦身上，勉强喝完几口热水之后，我彻底失去意识，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身上没什么负担也很温暖，自己回到夏天午后的某个黄昏，骑自行车驼着小浩在街上诳，赶上下班高峰时间，马路上人挨人车挨车的，我骑得七扭八歪，小浩坐在后座儿上叼一冰棍，时不
时伸长胳膊喂我一口，另一支胳膊环在我光着上身的腰上，手却不老实的在我腰侧轻挠，我忍不住痒痒就往旁边卖菜的车上撞，他赶紧抓牢我不敢动了，我哈哈的笑他胆小，他就把剩下不
到半根儿的冰棍贴在我胸口上，激得我赶紧一把捏住刹车，扭身想拿肘子使劲捶他一顿，他却嬉皮笑脸的跟我说，哥，我帮你舔了吧。
瞅他那小色狼样儿，还弄我一脸红。他赶紧拿手帮我抹干净，然后用那双晶亮的眼睛瞅着我。然后也不嫌脏继续吃他的冰棍儿，真拿他一点辙儿没有。
感觉好像被夏日潮湿的热风吹着，浑身暖洋洋的，又懒又舒服。环在我周围的仿佛是流动的海水，
我只需要漂浮着漂浮着，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把那些烦恼还是伤心什么的远远丢开，就随着它游动，惬意得要哼出声儿来……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等我醒的时候，发现后背让人抱着，难怪这么暖和，我自己睡觉那屋是我爸妈另接出来的小间儿，夜里有点儿透风，煤火却不能不封怕受煤气，所以挺冷的。小浩睡觉
的时候张着嘴呼吸，热气吹在我后脖埂子上，一定是把他冻坏了，两手紧紧搂着我不放，底下那支胳膊估计是麻了
一醒了，就想活动活动身子，我一动小浩嗯了一声也醒了，他松开胳膊的时候我也把脸转过去，他有点迷糊，楞楞的瞅着我，一张白脸儿不知道怎么的呈现出粉红的颜色，我伸手摸了一下他鼻子，
凉的，“冷吗？”我问他，“不冷”他嗓子有点沙沙的，“哥你还有哪儿难受吗，昨儿晚上你喝了不少吧，
吐得特厉害，我怕阿姨费心，就陪你睡了，被子阿姨多找了一床，可我怕你冷，就都充上了，两人睡有点累吧。”他低眉顺眼的跟一小媳妇儿似的。
“还成，睡得挺好的，特暖和，就是还有点头疼，胃空（读4声）的慌。”他翻身要下床，我一把从背后抱住，“嘛呀？”我问他，“下床给你找点热水喝，你吃什么早点，我给你卖去。”“待会
儿我爸出去遛早儿的时候就带回来了，你躺着别动了，我看你晚上准是冻着了，你以前不老说我睡觉裹被子吗。”
“没冻着。我是怕今天上课晚了，咱赶紧起来吧，有早自习，你昨晚功课没做吧，这班可查得严，你为这都挨好几回刺儿了，老师可都贼（读1声）上你了。” “那班我不去了，我现在……不想考高中。”
小浩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但是他没说话也没挪窝儿，我把头顶在他后颈突出的脊椎骨上，半张脸闷在被子里跟他说“小南走了我才发现，有些东西是你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的，我这人就这样了，
讨厌看书，看见那些字儿就头疼，天天上课做题吃饭睡觉，这种作息时间让我憋得慌，实在
也没有东西支撑着让我忍耐下去，即使上高中又怎么着，再继续忍三年，然后还得和那些书本打交道，之后朝九晚五的上班，这条路不适合我走。还不如别费那牛劲，找条自己合适的道儿走。
我爸妈也盼着我出息，我要上大学家里砸锅卖铁也供，可他们两口子眼看都奔五十的人了，我实在是不忍心让他们再为我挣蹦这个，反正各方面儿吧，咱根本就不是那路人。”
话说完，我把头抬起来盯着小浩后脑勺儿，感觉最近的小浩在某些时候话挺少，“你怎么不言声啦？没话说？”对小浩的沉默我有点别扭。
“我说什么呀，就都听你说吧。是因为彭南走了才是真的吧，她要没走，你还好不央儿的准备考高中呢，然后两人计划怎么考大学，你们不早聊过这个吗，比翼双飞啊，最后怎么着，撂我一人啊都，
真他妈够寸的，彭南不走我还进不了中考班，怎么老觉得这是因为我，到底是不是啊，是我不好吧？
全都我害的……”小浩越说越激动，身子忍不住颤抖着。“可你答应过的，你不说好了要考高中吗？你明明答应了……”
我把小浩的背搂进怀里，想让他稳定下来、安静下来，低声说：“不是你的错，你为我做的够多了，”
对小浩说的我答应过，一下子反应的是――我和彭南的约定，就说“我那是为让小南走的安心才那么说的，我那时候已经决定不上了。”怀中的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软了。
“你就只记得和彭南的约定，对吧，也是……”我脑中闪现出和小浩打赌的情形，他和我一个月的冷战以及他费了多大的劲辅导我，这才让我靠进中考班，小浩长长的往进吸了一口气，然后
带着点儿颤音很费力的全部呼出来，“哥，彭南一走，你就觉得很寂寞吧，我一定陪你！咱还在一起，你说你想考哪儿吧。”
寂寞，是啊，吴浩说得再准没有，我现在特希望有人陪我，而且是一个像小浩这样完全了解我的人，不用去废话，也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激动的说出：真是好哥们，没白疼你
……之类的话，欣然接受吴浩的建议，可现在……我明明看见了小浩不同于我的未来，不想让他陪我漂着。
“不成，你该上高中就上你的高中，你和我一样吗，你们家什么情况啊，你爸是机关主任，你妈还老师，
他们对你的期望可不是混一中专职高，你自己也说想考，再说你不讨厌念书对吧，我还看见你和松涛为道题争得面红耳赤，做会了瞧你那得意劲儿……”
“陈向”小浩愤怒的打断我，“你替人操心操上瘾了吧，我又不是彭南，用不着你担心我的前途，我爸妈怎么着你都考虑到啦，那我呢，我怎么想的你都知道吗，我不想和你分开，是不是连
我也得划清界限了，我就陪着你怎么着吧，今儿话我也撂这儿了，反正课我死活不上了，你甭管……睡觉。”他使劲把被角儿掖进身子前面，不理我了。
我竟然为了小浩的气话，感动得想哭，不想分开……原来我并不寂寞，身边还有个人是这么重视我、需要我，只要我此刻以这样的脆弱接受了他的好意就成了，根本用不着想太多，我们是
这么要好的哥们，尽管有些东西失去再也回不来，可还是能用他的温柔来填补我的寂寞，还像以前一样就行了，享受他的依赖和信任，一起疯，一起玩。
有些念头在脑中成型，我不能让他就这么陪着我。一掀被窝坐起来，我摸摸他已经长得有些长的头发，“吴浩，我想通了，咱起床上课吧。”
“啊？你他妈的。”他闷闷的骂声中隐着高兴的情绪，“冻死啦，掀被子。”我重新把被掖好，起床去找替换的内衣裤，真他妈冷，我又不敢拿内衣回被窝儿换，再冰着他，脱上衣的时候，觉得
胸口有点痒，往下一看，胸前的乳头上有点红肿，这什么虫子咬的啊，刚入春儿啊这才，应该还没蚊子呢吧，
我也别琢磨了，赶紧拿起床边的衣服开始穿，一边儿穿一边儿捅他，“吴少爷赶紧起吧，我伺候您早点，不起可不赶趟了啊。”
他把头探出来，“衣服衣服”我把他衣服拿过来堆他被窝旁边，他挨里面换，瞧这差别待遇，“你先出去刷牙洗脸吧，
待会儿省得跟我抢水龙头儿，我马上穿好。”这又小子开始吩咐我了，“成，你可快着啊。”我在外边都收拾好了，他才慢悠悠出来，脸色微红。
我们俩都准备妥当，跟我妈打了招呼让她放心，没等我爸早点，到门口摊儿上吃了点豆腐脑、油条，就上学去了。
就这么开始了和小浩一切努力准备中考的日子，每天虽然有点累，可我很清楚：也就剩这最后一百天了，那时我想这大概是我和小浩在同样环境中为同一个目标努力的最后一次了吧。
成绩下来的时候，他特高兴，因为我们分数考的差不多，可后来他上了那所学校的高中部，而我则进了职高部，原因是我瞒着他修改了志愿。这样的结果他也欣然接受，长大了的小浩大概能体会我的用心，
知道我这么做其实是和他一样的原因，而且毕竟在同一所学校离得很近，最终还是没有分开，其实我想说：我从没想过要和小浩分开，哪怕一次也没……

8

职高的专业我选的是导游，因为我喜欢和人打交道，而且这行吧，不用花钱还能到处去玩儿，多好啊。到了真正上课了才发现，职高的教学到底有多松散，课程是很多却华而不实，课堂
上跟菜市场那么热闹，老师也是得过且过，只要不出乱子就成，什么学习成绩啊全玩儿去，反正职高又不影响高考升学率，将来也不包分配，对我们老师和学校可都是大松心。
但是在学校里我人缘儿还是那么好，周围聚集着一堆朋友，和初中最明显的差别就是职高的女生可够生猛的，一个个都不是善茬儿，有给写情书的、有直接表白的、有托人递话儿的，还有
更厉害的就直接校门口堵着你。说实话，不是没有长得特漂亮的，可就她们那疯样儿我是真吃不消，也许只是心中还牢牢印刻着彭南的名字吧。
小南曾经给我写过好多封信，我也都回过，但毕竟生活环境差得太远了，云里雾里的，后来彼此都不知该怎么说下去，然后终于不了了之。以前彭南用很高级的餐巾纸抄了诗给我，那纸张
的手感如此轻薄，洁白的纸面儿上除了彭南娟秀的中英文小字儿只有淡淡的香水味道，面对这么精致秀气的东西让我实在不知所措，最后只拿它抹了抹嘴，然后递还给她，吴浩对着我大骂
什么对牛弹琴，驴嚼牡丹，煮鹤焚琴，暴殄天物，极尽讽刺之能，可我只是一笑置之，小南也笑着说那本来就是给我擦嘴的东西……现在回想这些，也许我和小南的之间真的就是如此的不和谐，
直到很久以后知道彭南抄给我的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再读那美丽热情的词句让我感到了遥远的甜蜜和一阵怅然。
吴浩上到高一下班学期的时候，身高猛窜到178比我还高了一公分，模样也长开了，脱了以前的小机灵豆子样儿，整一个阳光美少年，功课虽然谈不上好，但也能在中间晃荡着，考大学悬点儿，
这小子在我面前虽然还撒娇耍赖的，别人面前倒也学会装模作样了，尤其在女生面前特绅士，
自从有了点近视之后，还弄一小眼镜儿带上，更有酸书生样儿了。虽然我有时候会损损他，可不是不为他感到骄傲的。
我们课特松，经常趁他们上课去高中部的的操场打蓝球，也是为了等吴浩一块儿放学，他要下课早也和我们一块儿玩，小浩的球技被我磨练的还不错。我们去的那个点儿，赶上好几回吴浩
他们年纪的二班上体育课，开始也没太留心，渐渐发现那帮上课的人群中有个女孩长得挺像彭南，
眼角眉梢之外，气质也很相似。我就开始注意她了，也许自己看的并不是她，而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不由自主的想要接近那个女孩，故意把球打到她们班的队列里，然后去捡，走到她身边就盯着她看一会儿，一来二去的好几回，她们班体育老师由开始的对我瞪视到后来的大声斥责，那
女孩也发现我对他的特别，低头红脸的不好意思。看仔细了她长得比彭南还白皙秀气一些，
眼珠儿带点淡淡的琥珀色，不似小南黑黑的如深潭般的眼睛，我听她同学叫她郑佳仪，也发现在我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会悄悄抬起眼看我，凭我的经验能看出她对我不是没意思的。
直接对她展开攻势不是不成，但有点儿怕吓着她，就把这事托付给和她同一年级的小浩。我自认为对吴浩太了解，所以都没注意到当我跟他说那番话时，脸上流露出的不自然的神色。既然
交给小浩稍口信儿，我也不再故意去找她，可都半个月过去了，郑佳仪那边儿还没动静，最
令我吃惊的是听别人说小浩和她走的很近，有不错的哥们儿提醒我注意点，我还跟人急了，不过我还是想找吴浩说清楚，毕竟这还挺影响我情绪的。
问到吴浩的时候他一愣，最后他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和我说的一番话，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说他和郑佳仪好上了。我都没法想像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太让人难堪了，那种狂怒
和难以置信不全是因为那像彭南的女生，更重要的是因为――我这么相信的小浩居然会背着做这种事儿，而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能说出来的只有仨字儿――为什么。他说什么因
为老和他接触不自觉的就喜欢上了，而且那女生对他也很有好感，说这些话的时候吴浩的语气就像告诉我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是支会我一声，“吴浩你什么意思”，我问这话的时候很吃力，
他却以平静的口吻回答我：哥，你放弃吧，那女生跟彭南根本没什么相同之处，就算再像她也不是彭南，你看清楚成吗？郑佳仪是个好女孩，我喜欢她，不想让她当别人的代替品。我极力
控制的理智在一瞬间瓦解了，真想抬手就给他一嘴巴，可嘴巴居然比行动还快，“你们好得时间要不长就马上分了吧，我也不会再怎么她，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谁也别提，咱还是好兄弟。”
我都没想到自己能低声下气到这个程度，这几乎是在求他了，就希望他能给我保留最后一丁点儿自尊。和我平视的眼睛盯了我好一会儿，他眼中那种坚定的神色是我所陌生的，如此热烈的
视线好像要向我倾诉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那个他才交往了不到一个月的女生？这还是我的小浩吗，他终于长成一个大人不再是依赖我的那个小耗子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