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是老乡,真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拉着他聊,可和他说话,瞧那劲头儿吧,爱理不理的,让我特干,跟一大傻子似的,真没面子,他倒和那外国人还能聊几句。另外几个都是当地人,
也挺排外,知道我是老板钦点的,对我有戒心。我觉得自己很难融入这些人之中,并没用以前那种被大家需要的感觉,在他们眼里我就一小屁孩,什么也不懂,这里好像有我没我都成,没我还更好。
我并没把这种情况和邓祁山说,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走过来的,谁也不会特别。而且见着他的机会也不多,他特忙,有时候回北京,有时候出国。在酒吧的工作就是打扫卫生,搬货,收拾杯盘,
帮着调调话筒、音箱,自己一句英文也不会,甚至没出来给人端过菜上过饮料,工作性质和打杂的差不多,
不过我到不觉得有什么,这里没有熟悉的人,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休息的时间也懒得出去玩。
干了一个月之后,大家稍微熟悉点儿,知道店里的每个人都有英文名字,我也不能例外,自己就随便选了一个叫Ken,这名短,记住“啃”就行了,那特牛的北京来的酒吧叫Anthony,因为太拗口,
我也给记住了。现在店里请的是一外国DJ,他每个周末来,我看他来回转着、拨弄着黑胶碟,带着耳麦,随着音乐点头、晃动,这个酒吧的音乐就变得时高时低,疯狂的、破碎的、冗长的、
有时却是低吟,整个气氛都被他给搅动起来,那种沉迷其中的投入让人羡慕,他来的时候是我每周最盼望的日子。
邓祁山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北京的摇滚乐队,叫“青布白衣”由四个人组成。我以前就听过他们的名字,虽然不红可是特有个性,好多我们这么大的孩子喜欢,我还买过他们录的现场版磁带,
不过正经演出还真没看过,挺神秘的。虽然这里的工作有些无聊,可能看到他们是意外收获。一来了也没歇着,他们就演了一场。
主唱的音色很太特别了,时而喑哑时而尖锐,吉他手的爆发力很强,两人构成了乐队的灵魂,
鼓手和贝司也给整体加分不少。有些外国人虽然听不懂歌词,可也被独特的音乐和那种气氛带动的情绪亢奋,真是让人怀念的一次演出。
那晚几乎营业到凌晨,演出结束后,客人走的差不多了,店里的服务人员只剩我和那Anthony,老板和乐队的人在聊着,我在旁边给他们上酒什么的,那个叫彭烈的主唱和吉他韩峻
特别亲热,彭烈在说笑间甚至把头靠在韩峻身上,还动不动就拽他衣服,突然间就想起我和小浩来,酸酸的想:他们这样也跟哥俩似的,关系肯定特别好。
邓祁山跟他们说了我也北京的,还互相打了招呼,知道我学过鼓,鼓手羽子还送我一对他签名的鼓槌,我特兴奋,忘了和Anthony的过节,拿过去给他瞧,然后跟他说,赶紧过去聊聊,他
们可北京特棒的摇滚乐队,可他瞥了一眼,“什么呀,就他们主唱和吉他那样儿,两人准是GAY,我讨厌这种人,变态!你自己喜欢吧。”
“你丫瞎说什么呢”我跟他急眼了,正要伸手拽他领子,这功夫邓祁山过来,把我手拉开,侧着脸和他说,“自己不是,也用不着瞧不起别人。”“真的?”我瞧着邓祁山,他点点头。
邓祁山绕到吧台后面,拍拍Anthony,“得,你也辛苦了,剩下的我盯着。”我和邓祁山脸对脸站在吧台内外,他拿了啤酒和俩杯子,我们沉默的喝起酒来,先说话的是他,“陈向你感觉怎么样,
是不是不能接受,觉得讨厌吗?”“有点吃惊,我还是喜欢他们,喜欢他们的音乐,这个不会改变。”
“还成,看来你接受能力不错。其实,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要因为他们和大多数人不同就觉得别扭,他们不是什么异类或者变态,如果你不是,没人会招惹你。朋友之间讲究真诚,
他们从来没对我掩饰过,两个人相爱并没错,不过是性别相同罢了。”我听着他跟我讲,“邓大哥,我这么叫成吧。”他朝我点头大笑,“叫大哥也成,叫老邓也成。”“那还是老邓,这亲切,
我觉得他们在一起挺自然的,我是没往那方面想,不过你说的对,世界上的人不都是一样的,看他们的样子也知道感情很深。”“嗯,我们可以去喜欢很多人,可爱一个人不是简单的事儿,
可能一辈子才遇到一次,有些人是你一旦放弃,就会错过毕生的幸福的。作为朋友,我挺为他们高兴的。”
“嘿,人还没走呢,咱别说太多,回头听见不好意思,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得了。”“成,边喝边聊。”
我和老邓开始天南地北的聊开了,他给我讲了不少他旅游的见闻,又聊到足球音乐,让我开了不少眼界。
乐队在这里的演出只有三天,然后老邓就陪他们去旅游巡演去了。我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可是心里的某些东西开始蠢动起来,想要抓又抓不住,在这也待了两个月,一起来的同学都回北京了。
我就在到昆明的时候给家里打过电话,现在稳定些也想在跟爸妈说一声,心里默默算到,吴浩还有半个月就开学,马上就变成大学生了,他现在干嘛呢。想到这名字脑子就乱,甩甩头,拨
通了家里的电话,是我妈接的,其实这么一天天的过日子也不觉得想家,可电话那头妈的声音一穿过来,鼻子还是有些发酸,一一回答了自己各方面的情况,他们也放心不少,后来我妈说: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地址和电话,我们好安心。”我就说了,“吴浩来找过你好几回了,他说你同学也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让我们帮他问问,特着急的样子,你们小哥俩啊可别有什么心结,
他有什么不对你也多原谅,你不拍着胸脯说是他哥吗。”“妈……我们什么事儿也没有,不过地址电话别和他说,回头来找我,他也该开学了。”
我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强调这个,其实那时心里大概就有了隐约的预感,吴浩可能来找我。三天后,我住的旅馆的柜台说,有我电话,是小浩。我心里挺乱的,可他来都来了,硬着头皮去接她,
没想到他还带了一女孩来,是他们高中的校花,居然给他追到手,我都不知道。看来这小子过得挺滋的啊,我尽量表现出我的热情,帮他们联系住的地方,计划旅游路线什么的,为了陪他
们还特地请了五天假。这女孩子叫粱文静,她哪儿文静啊,我和吴浩加一块都没她话多,一路上就听她跟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吴浩在她面前那叫一假,绅士的不行,两人一共拿了3000块钱,
基本都给那女孩买东西了,这丫头见什么都想买,我帮着划价她还不高兴,路费、旅馆、门票基本都我掏的,可就这么着,他们的钱也快见底了,我这几天一直压*,看着他们在一起,
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安心、气愤、别扭、酸溜溜……妈的,不想了。反正他们也还一天就走了。
从他们来的第一天,老觉得吴浩在偷偷看我,可我就是抓不住他的视线。最后一站是泸沽湖,
由于旅馆客满,我们把粱文静安排在和一群来写生的几个女学士学生住一起,我和吴浩去远一些,卫生比较差的湖边旅馆住。
到了那儿已经是傍晚时分,进了房门,我把行李往床上一扔,终于按捺不住。“吴浩,你丫到底干嘛来,来看我过得好不好,还是旅游啊?来也不说一声,还带着你女朋友,美啊你,操!明天赶紧走,
看见你们就烦,真他妈填堵。”吴浩低着头不敢看我,“陈向,对不起。那天晚上对不起,我喝多了。”不敢相信这喑哑哽咽的声音是从吴浩嘴里发出来的。“对不起?你把我当什么了,对不起,
我问你,你干嘛喊我的名字,说啊你,你不对不起吗,给我说清楚。”我咄咄逼人,他哭起来了,蹲在床边不敢抬头,“陈向,我喜欢你,真的,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喝多了,真不知道自己都
干了什么,我怎么会那么对你呢,简直是畜牲,我不敢一人来,正巧碰上粱文静说想去云南玩儿,
就拉她来了,我怕自己一人来你不见我,就想来看你过得好不好,你走的这俩月,我都快疯了,到处打听你去了哪儿,谁都不知道,我害怕死了,怕你一辈子不理我,我再也找不着你了。”
“喜欢我?什么叫喜欢?你丫知道什么叫同性恋吗,就你?屁都不懂,还说喜欢,你喜欢我什么?
你说啊,你说啊。我哪儿让你喜欢了?”我往自己身上乱指,“这儿?还这儿?你丫给我说话,
不许哭!你还是不是爷们?”我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按在床上,知道此时自己的情绪已经完全失去控制。吴浩哭过的眼睛,让我想起受伤的鹿,手不自觉松开了一些,可是身体还压着他,没有移动。
“喜欢你什么?我、我不知道,一直跟在你身边,想不起来是因为什么,事情太多了,你第一次冲我笑的时候?在小学转学之前,别人都不喜欢我,说我脾气怪,可你对我那么亲,我说话嘴
欠有人替我出头,我被人揍了,你带我找他们报仇,你骑车带我去玩儿,你在时刹海湖里教我游泳,救生圈破了,你救我,但是被海草缠住了腿,吓死我了,你抱着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你带我去看牙,我最怕拔牙了,你讲笑话转移我注意,一点也不觉得疼。你第一次亲我脑门儿,
你第一次亲我的嘴……怎么这么多啊,还有好多呢,脑子里的每件事都是和你有关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真的,”
听小浩叙述着这些我们共有的回忆,看着他脸上散发出梦幻般的光彩,我的心仿佛被紧紧勒住,有什么情绪像洪水一样吞没了我的理智。我把嘴压在他还在絮叨的嘴上,夺取他的呼吸,他
好像懵了,我盯着他说“你既然不知道,那咱就试试,看你到底是不是。”我把他的衣服扯开,他受惊的看着我,直到身上被我脱得只剩一条内裤,他突然推开我,疯了一样光着脚跑出门去。
12
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那么做是为了刺激小浩,还是想跟自己证明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猛的反应过来,吴浩跑出去的时候没穿衣服,夜里的湖边潮湿阴冷,又黑,万一被人发现以为是流氓,再被当地人打,我得赶紧去找他,捞起一件比较厚的外套,我冲出旅馆门口。
外面全黑了,只有湖面上反映的点点月光,我往湖那边走,心里想着小浩他不会走远,一定就在附近,
等着我找他,出门时居然没想起来拿手电,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碎石路上,我知道吴浩的脚肯定给割破了,路他妈怎么这么难走。
“小浩、小浩”我一路的叫,没人应我,越往湖边走我越绝望,他到底去哪儿了,难道我比这陌生的湖边,阴冷的空气,漆黑的夜还令他害怕,我为什么不能好好听他说呢,是没法接受,是
对他带女朋友来看我的一种报复,还是对他感情的怀疑……我在害怕吧,原本希望他能一辈子陪在我身边,我们两人都会结婚,比比谁的媳妇漂亮,生了小孩之后,孩子也是朋友,等岁数
大了两老头一块儿遛鸟下棋,一块儿数落老婆孩子的不是,我有时候一想到我们两老了时候那样儿就觉得可乐。我想看那时候的耗子会变成什么样的小老头儿。
我并不歧视小浩的感情,可想到他对我也可能是一种依赖和迷惘,就想去强迫他看清楚,我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分,伤了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为什么还是找不到他,外面的空气很冷,可是心却跟着了火似的,流
着汗的身体被风一吹,打起冷颤。到了湖边,我借着月光看见了在湖里站着的背影,那瞬间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断裂了,小浩并没有往深处走去,只是跟个雕像似的矗立着,我扔下外套奔向他,
湖水冰冷刺骨,为什么他站在这齐腰深的水里没有感觉,等我抱住他冰冷的身体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已经爬满我的脸,声音被夺走了,嘴里只能发出如濒临危险时的小兽挣扎求生时般的哀鸣,被我抱着的小浩终于像见著阳光的雪人,融化般摊在我怀里。
我把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肩膀上,一手扶着他腰,费力的往湖边走。这个情景我一生也不会忘记,在夜晚冰冷的泸沽湖水里,小浩冻得僵硬的身体发出的银白色的光亮。此时,我还在流泪,
咬着牙前忍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小浩心中的伤痛已经传到我心里,他对我的感情,他的痛苦和挣扎我全都可以感应到。
当自己最痛苦难过的时候,希望陪在我身边的是谁呢,当老宋拿了钱跑路之后,我所有哥们见了我就说,真他妈不是东西,非替你宰了这叛徒,只有小浩,他跟我说:老宋是不想拖累你,
他知道你重兄弟义气,怕你帮他扛,他跑就因为这个,你没看走眼,如果我是他也会这样,我知道你心疼他,葛青是吓唬人呢,我和老宋联系了,他手慢慢的能养好,啊,什么都过去了,你还是陈向。
只有小浩的话能解开我的心结。当我在丽江觉得手足无措、彷徨不安的时候,心底也在偷偷期盼着他能来安慰我,
哪怕在他和我发生了那晚的事之后,我还是想见他,因为我只是看看他的笑脸,就会觉得一切都能释怀,为什么他带女孩来我心里那么堵得荒,我原本期盼着什么呢。
到了湖边,我把外套先披在他身上,自己的裤子脱下来给小浩穿,他挣扎着不让,可力气不够,我把他安顿好,抱着他的身体有暖了暖,就把他背在背上,往旅馆走,他的脚破了,流着血
不知道会不会感染。吴浩其实很重,背着这只比我还沉的耗子,我走得却很稳。感觉脖子上小浩的手臂紧了一下,他把嘴贴在我耳边低声说:“哥,我知道你会找到我。刚才吓死了,我害怕,
我从来谁也不怕,可如果你这么对我,让我这么办?你能同情我也好,哪怕只是你的同情,我也能接受。本来这么想,可是不成,大概你对我太好,太重要,你肯定不知道你对我意味着什么,
唉,还是不成,我真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如果没有那晚的一切该多好,那我们还是兄弟,我只是呆着你身边看着你,陪着你,就满足就幸福,为什么是我亲手把这一切给毁了,我以为可
以把这个当成自己的秘密,到死为止。”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也想跟他说,我喜欢你小浩。
可我真的张不开口,喜欢,我除了彭南之外没对任何女孩说过。面对和我亲如兄弟的小浩,这句话跟块铅似的堵在我胸口,说不出来。
重要把小浩放在旅馆的床上,才发现他已经昏睡过去,脸上火烫,手脚却冰凉,我吓坏了,肯定是在湖水里站得,这如果发烧转肺炎,混蛋!我把所有的被子盖在他身上,跑出去疯狂的拍
着当地导游的房门,告诉他我朋友生急病让他送医院,可他说没车,必须等明天,然后告诉我应急措施又给我一些药。我也不跟他废话,赶紧回去照顾小浩,把药喂他吃了,然后拿热水给
他擦身,处理他脚上的伤口,给他试了表,38度9,估计夜里烧起来还得厉害,我把跟导游借的热水袋灌了让他抱着,
他有点烧糊涂了,嘴里念着:“哥,哥,你别走,别走,我害怕。”他的胳膊胡乱向外抓着,我吸了口气,把自己衣服也全脱了,钻进被窝,当我抱住他轻轻念了一声“小浩”他就安静了,把
头缩在我肩膀哪儿。我把热水袋放到他脚下,将被子拉严,双手环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嘴印在他额头上,眼泪却顺着眼角流淌到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