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奇的质疑令丘晨星停了许久,好半天才听他淡淡道,「听你的口气,好象对于我会回电很不爽?」
没等刘邦奇反应过来,丘晨星已又道:「是你刚打电话给我,我才回拨过去的,如果是不小心按到,那就当我打错了!」
丘晨星二话不说就挂了电话,那空洞的嘟嘟声像枝箭,笔直的穿透刘邦奇心,让他呼吸困难。
陈娉婷突然出声,「阿邦……」
「啊?」
「你还好吧?」
「嗯……还好。」话虽如此,刘邦奇却觉得自己像被剥了一层皮般,痛楚不堪。
「谁打的,你干嘛说你在店里?」叶建彬问着。
丘晨星握着手机,无力的坐着,笑了笑,没回答。
叶建彬、杨文成各自坐在休息室吃着东西。
今天,生意不错,为免空腹易醉,三个人不得不在空档补吃些东西。「那个男的又要来找你?」叶建彬看他刚刚电话一来,明明像中奖似的冲
到一边兴奋的讲着话,便直言不讳的说出猜测。
「没有,打错了。」
杨文成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却误打误撞的问道:「对了,你和那个深泉之草如何了,之前听我们这位阿彬先生转述,你和他好象发展不错!」
丘晨星还没回复,杨文成已又道:「真没想到那家伙给你泡到了,我和阿彬都跟他搭过讪,看也没看我们一眼就走了。」
话既挑明,两个人便齐望着他,却见他面无表情的喝口冰凉的啤酒,道:「一万元。」
叶建彬楞了楞,问,「什么东西一万元?」
丘晨星双眼空洞,声音平板,「他给我一张十万块的支票,我算过,若他够勤快,到他结婚前再来找我,还可以做上个六、七次,所以折合起来,一次一万元。」
叶建彬登时瞪大眼,不可置信道:「他、他付你钱啊!?」
「所以也算钓到大鱼啊……而且,还是只无后顾之忧的大鱼!」丘晨星依然凉凉道。
俩人当场面面相觑;他们心里都明白他对那个深泉之草颇具情份,至少,绝不单单是一夜情那么简单,可现在听起来,他竟似乎只把丘晨星当一时的泄欲对象?!
「你……还好吧?」杨文成问着。
「好,好得不得了,一瓶酒都不用喝,每次一万元,去哪找?」
「Altair……咳……反正……你也不讨厌他嘛……」杨文成耸耸肩,不得不说出很烂的慰问。
「是啊,是不讨厌……」丘晨星回过神,转向叶建彬笑了笑,「阿彬,我记得……你之前好象还想泡我?」
叶建彬心一跳,翻翻眼道:「你干嘛突然提起这些陈年老帐?」
「我只是想确定一下,如果你现在还有兴趣,偶尔,我们也可以来玩玩……我可以不收钱。」
「咳!」杨文成当场咳出一口啤酒。
叶建彬则站起身,抄起桌上的冰桶,整个倒在他头上,大声吼着,「你无聊,神经病!」
丘晨星却也在同一时间跳起来,大叫,「你、你干嘛!」
叶建彬脸上一点愧色也没有,反而狠狠瞪他一眼,怒气腾腾的走出去。
「他、他在火什么啊!」丘晨星气急败坏的拍掉身上的冰块,抄起一条浴巾不停擦拭。
杨文成默不吭声的盯着他,活像他身上长了虫。
「干嘛这样看着我,是他莫名其妙耶,我是在跟他开玩笑,听不出来吗?」
「听不出来。」杨文成道。
「拜托──」丘晨星翻翻眼。
「Altair,全世界失恋的不止你一个。」
「什么啊!」丘晨星似乎还没意识到他讲的重点,却见他比了胜利手势,「两个,两个建字辈的人,骨头犯贱,没办法。」
「把话说清楚,什么两个建字辈?」丘晨星多少嗅到他话中异常气味,然而他不想对号入座,便瞪着他。
杨文成浅酌一口啤酒,凉凉道:「一个叫黄建明,一个叫叶建彬,两个头脑不清楚的家伙,痴痴的喜欢一个爱上嫖客的笨蛋,你说,犯不犯贱?」
「……」
等了许久,还不见叶建彬走进门,杨文成禁不住瞅着丘晨星,意思是叫他去找人。
丘晨星却一脸无辜的闷头吃起东西,企图逃避这个令他浑身不自在的任务。
看他这种反应,杨文成有点忍无可忍,「我看他八成在外面抽烟,喂,朋友一场,你就好心点,去叫他进来吧!」
丘晨星鼓着双颊,一脸为难。
看他动也不动,杨文成动了肝火,「干什么啊,这个脸,好象要你去死!」
「谁要你突然讲这种事啊!」平时开开玩笑就罢了,若认真去想彼此的关系,实在觉得有点尴尬,尤其现在一颗心还在想刘邦奇那质疑的口吻,心里正不爽着,如今却要他去安抚另一个人,根本有点强人所难。
「好歹你也去跟他讲明白呀!」
「有什么好讲的……」
杨文成道:「你的意思是,你宁可跟人四处乱搞也不给他一个机会?」丘晨星被他逼烦了,猛地站起道:「我就算跟人乱搞也是我的自由,为什么就一定要给他交代,他自己都没提的事,你穷忙什么?」
「喂──」
丘晨星伸手拿了烟、手机,气冲冲就走了出去。
站在门廊,远远就看到叶建彬果然在楼梯间抽烟,小小的火光在他英俊的脸上闪动,烟雾迷漫。
丘晨星顿感一阵烦躁,不朝他走去,反而往外场走。
他生平最讨厌纠缠的关系,也不喜欢勉强的情份,这很容易令他感到厌恶,而他实在不想讨厌叶建彬,因此,他选择逃开这样的境况与空间。
刘邦奇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撑在窗缘,支着头。
曾经,很喜欢静静看着男人单手开车,单手倒车,她觉得这时的男人,特别有味道。
但现在,却觉得有点沉不住气,总觉得自己被他秉弃于心门之外;想开口问,又想到近来自己似乎变得多疑又焦虑了!
有人说,结婚前的新人容易吵架,一开始还觉得这绝对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别说结婚前吵架了,他们连交往的一年多来,也没吵过!
刘邦奇的性格十分稳重也敏锐,虽然不太说什么甜言蜜语,可是很温柔,也会应景,他们一起渡过的第一个西洋情人节,他还送了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这让她想起过去交往过的男人,从一开始就装着特立独行的模样,遇到节庆时,只会嚷着,这根本是商人们的噱头,我才不干这种蠢事!
当然,他们还是懂得多少安抚一下女人:「把钱省下来,下次我带你去渡假,把钱花在这种地方才有意思嘛,何必去当冤大头?」
「是啊……」年纪越长,对于这种答复越习以为常,也越没有情绪。但刘邦奇从不这么说,即使她难掩开心的好心道:「这种日子,玫瑰花特别贵,就不要浪费了。」
他仍然笑一笑,在下一个中国情人节时,再度送上一束,「这些东西真说贵也没贵到哪里,除非你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呢,当你越迟着走进感情,越需要无关价值的给予。想到这儿,陈娉婷淡然一笑,自己真是越来越在乎他了,以至于竟会如此忐忑不安。
「你在想什么?」刘邦奇反而开了口。
「啊?没有啊……只是想到之前我们刚交往时的情形……」
「哦!」刘邦奇特异扬扬眉,笑了起来。
「喜帖都寄了吗?」刘邦奇问。
「嗯,寄了。」
「哦……」
难道多心了吗?怎么觉得他这一声应得很勉强呢?
「怎么了?」
「没什么……那……听说结婚前一个礼拜不能见面……」
「嗯,是啊,我妈也交代我了,所以明天我就不去找你了!」
「嗯,好,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再打电话给我。」微笑着送她下车,却在她消逝眼前后,忍不住凝住了脸。
刘邦奇在这里坐了很久,一直下不了决心打电话。
然而欲望是蛮横的,他开始懂得找借口合理化今天的行为──会来这趟,纯粹是不想让两个人用最恶劣的方式结束,即便他很清楚,一旦见了他,什么防备都溃决了。犹豫的当刻,瞥见丘晨星突然搂着一个女人自街角转出来,感觉上像要招出租车。
刘邦奇所有的迟疑顿然消逝,急不迭的拨起手机──
眼见丘晨星拿起电话,在瞧到手机号码时,不知在想什么,竟没有马上接起来,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瞬间袭击着他的心灵。
「我是Altair。」幸好丘晨星终于接了起来,但语气除了淡漠还是淡漠。
「我、我是Ben。」
「我知道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我在对街……」自车内看出去,便见丘晨星开始四处张望,直找到他的车,俩人隔着车水马龙对望起来。
「要找我上床吗?得晚一点,我还有事。」那像接客般的口吻,令刘邦奇呼吸困难。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哦?」丘晨星声音扬了起来。
「对不起。」刘邦奇刻意忽略他的冷漠,语气诚挚。
不知为什么,一听到他委婉的口吻,丘晨星心头瞬间暖了起来,脸上僵化的线条也松懈下来,但对于他把自己当男妓,还是有些怅然,便苦涩笑道:「你不用跟我道歉……其实你大可放心,若不是以为你打给我,我不会回电,更不会打扰你的生活,我懂得分寸。」
刘邦奇没有马上回话,然而听着他缓缓的呼吸,丘晨星几乎能感到他有满腔的话想说。
但这次,他学会等待,既不自作聪明的猜测也不无端想象,自己在他身前太稚嫩,表演世故只会离这男人更远。
看着丘晨星身边的女人正勾着他的臂膀,想抢他的电话,刘邦奇不禁道:「抱歉,你好象很忙……我还是先走了……」
「喂!你不要忘了,你也付过我钱,你有权利打扰我!」丘晨星轻笑着,但语气中难掩落漠。
「Altair……你……应该了解,为什么我会这么做……」
「我不了解,」丘晨星坦白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哦,我看到支票时,又气又火,你信不信我还哭得一蹋胡涂?」
「我真的怕自己放不下你……」
这话像一锅热水,当头浇下,丘晨星觉得全身一阵沸腾,不禁急促道:「你、你……真的很烦咧!」
刘邦奇是想好聚好散,才放低身段,怎料却换来这个回复?
思虑间,见丘晨星朝身后而来的同事招了招手,比手划脚了几下,电话里含糊传来:「我先跟人处理一下事情,你帮我送妮娜回去。」
说着,也没等对方做何响应,就将贴在身上的女人送进同事怀里,边看着车流,边听着手机,走过来。
等他走到车窗外,四目相对好半晌,才同时收起手机。
丘晨星弯下身,二话不说就像暴徒般,将手伸进车里,揽住刘邦奇的头,嘴一探就吻了他。
这吻,如狂风暴面般,袭取了刘邦奇全身气力,更毁灭了他的理智;他想到很久以前,自己曾有过的贪求,想要一双有力的手,一个激情的吻,一个疯狂的人──自从被毫无预警的刺探过,他就知道,再也回不去过去那平心静气的自己了!
那么,是这个人吗,这个人,可以吗?
「这样就够了吗,够了吗?」丘晨星双手捧着他的脸颊,神情激动的几乎要吞噬他。
刘邦奇终于明白他的『真的很烦』代表什么,更了解『够了吗』在暗示什么。
自己的道歉,让俩人的关系再度回到初识时的原点,那无端的纠缠吸引,谁也放不了谁,谁也离不开谁,也许无关于情也无关于爱,但,光是一个吻,不够,不够满足俩人几乎满溢的情欲。
「来找我,明天来找我,好不好?」丘晨星紧紧捧着他面容,双手颤动着。
见他只是凝视着自己,丘晨星忍不住再度渴求,「一天就好,之后我们就当作不认识,一天就好,好不好?」
「……嗯。」刘邦奇应一声,俩人颇有默契,马上又吻了起来,直到濒临窒息边缘,才放开彼此。
「好香……」丘晨星深深望着他,充满难舍得抚摸他的脸,他的唇,苦涩笑道:「明天,记得搽香水,Davidoff的深泉。」
「嗯。」刘邦奇浅浅一笑。
望着这个笑容,丘晨星深觉目眩,站起身,长长呼出一口气。刘邦奇手握方向盘,许久,终于升起车窗,开车离去。
空气中漫着淡淡『深泉』男香,刘邦奇将自己穿得整齐,坐在床上。
长那么大,曾经热切期待着和另一个人见面吗?
曾经这么渴望被人拥抱爱抚吗?
没有,从来没有。
因此,刘邦奇正享受着这种热烈期待的情绪。
「嘿,你在哪?」刘邦奇拨动号码,对方在第一时间接了起来。
「我在家里。」
「今天这么早,才下午一点?」
「我今天请假等你。」
「我也请假。」刘邦奇道。
对方楞了楞,突地一笑:「那快来吧,时间一定不够用的。」
刘邦奇也笑了起来,「嗯。」
手机铃响,丘晨星暂停动作,伸手将它捡起,塞进枕头下,继续未完成的冲撞,直到刘邦奇的喘息在耳际消逝,而自己也精疲力竭才翻身而躺。
「你……真是大忙人,一整天,手机响个不停……」丘晨星苦笑着。
刘邦奇还是趴在床上,双手紧握,身下的痛楚、激荡体内的情欲都教他动不了。
他是醒着的,只是闭着眼,因为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很多人、很多事,关于几年前那突然逝去的灵魂,还有一个为其悲痛的哀号声响,及许多许多夹杂在那段纷乱里,来来去去的每一个人。
那时,怎么都是个冷静的旁观着,即便最难舍的人远离尘世,他仍然选择用思念回忆,所以终究维持着平静的心绪活下来。
可是现在,自己却变了,为了一个数面之缘的男人变了。
他无法确信自己是因为心里需要他还是身体需要他,或者,两方面都需要;这样的醒悟,让他深感羞耻与愧疚,却无悔。
他甚至决定或许还要做更多,只是再来的决定影响所及,恐怕不是他一个人所能背负……
那么该找谁呢,谁来帮他一起承担罪恶呢?
「Ben,口渴吗?」
「还好。」
「我会调Gin Tonic,你要喝吗?」
「不要。」
丘晨星下身围着一条浴巾,突地又趴回床上,仰脸朝他,「为什么不要,你在蓝月不是都喝这个,我今天还特别去买琴酒及通宁水呢!」
「你……」
丘晨星见他迟疑,忙坐了起来,「我先说,第一,我从来没带人回家,第二,我从来不帮别人准备烟酒,只有你例外,你信不信?」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邦奇浅浅一笑,「我只是想到……要不要我们等等一起去超市买些东西回来煮,我会做简单的意大利面,到时你再调一杯G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