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是知道你为了什么。”兰锦看着他带着委屈的神色,心软了几分,“我只是气愤,你为什么信不过我?”
宁漪隐看着他,笑的惨然,“生在帝王家,一落地旁人便生起许多心机,一步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兰锦,你道我还能信谁?”
心内残留的怒气全然不剩,反而升起许多心疼。兰锦将他搂进怀里,“宁漪隐,你可以信我。”
“我怎敢用大宁皇朝来赌?”宁漪隐道,“我不能确定你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对我是好还是利用。若你利用我先将荣渊除去,再夺这大宁江山,我只能束手就擒。”
“所以你让我出兵,就是想把我爹的兵权交在我手上,你再从我手中收回?”
宁漪隐不隐瞒,“是。”
兰锦满脸郁闷,将头埋在他颈窝中,“宁漪隐,你是奸佞小人。”
“宁漪隐,我觉得我总是在说,你可以信任我。”
“宁漪隐,可是你都不信任我。”
末了,语气更为郁闷,“宁漪隐,我喜欢你呵。”
宁漪隐看着他的侧脸,心房暖暖的。兰锦抬头看他,目光灼热,“宁漪隐,你总信我喜欢你罢?”
“信。”
两人对视着笑,兰锦伸出手臂,将他揽进怀里,心疼的道:“睡会儿吧,看你好像很久没睡了。”
“你不要走。”
“嗯,我不走。”
十四
虽听到兰锦的回答,但宁漪隐潜意识似乎依然害怕,所以即使睡着,仍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兰锦看到他这动作,轻轻发笑,眼神转到他眼圈上,笑意又变成了心疼。
真的抓住这个人了吗?
兰锦有些不确定,却也只能在能紧紧抓住的时候不放手。
边城将士对突然出现的人和将军对他的反应都格外好奇,而且看他们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在营帐内都没出来,更是疑虑。但兰锦平日治军严谨,所以无人敢进去问个究竟。
第二天宁漪隐醒来时营帐内还是黑的,却能看到兰锦发亮的眼。他微笑,突然心房就觉得格外温暖。手指抚上他的脸庞,一点一点移,最后玩闹似的摸着他的胡子,“很辛苦吧?”
“嗯。”兰锦语气温柔,“比在京东城辛苦,也比拜师学艺的时候辛苦。可是有时候想想,我是在为谁而辛苦,心里便也满足了。”
“一夜没睡么?”
“想看你。”
宁漪隐微笑,两人的手指交叉相缠,身躯也是相贴在一起。温暖而融洽。
两人起了身,看到将士迷茫的目光。兰锦只淡淡解释说宁漪隐是京城里派来的人,而宁漪隐身旁的人早已吩咐御医别将他的真实身份说出来,所以尽管有人怀疑,也没敢说。
清晨开始,兰锦亲自带兵操练,宁漪隐从未见过这场面,看到场上将士士气十足,颇感欣慰。边城的防线很重要,炎国重兵来袭,边城将士在兰锦的带领下,一年多来竟未退一步,可谓功不可没。
两国交战逐渐陷入懈怠期。一方久战不下,一方固若金汤。所以连着几日,炎国都未发动袭击。
几天来兰锦带着宁漪隐四处观看。边城历来苦寒,和平盛世期间亦要靠皇朝赈济,更何况现在是战场。所以平民百姓几乎走了个干净,一到城中,格外荒凉。
宁漪隐看着残埂破墙,紧抿着唇,一双手捏的死紧。兰锦似看清了他的心思,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宁漪隐,别自责。”
“身为帝王,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实在是无用。”
“大宁皇朝六百多年,武帝时期,政权便逐渐分化,文帝时期为鼎盛。多少人想着,大宁皇朝必定长久不了了,不是荣渊夺了政权,便是外戚执这半壁江山。炎国亦是看重这种状况,才举兵来攻。因为旁人只道你新即位,不会比文帝强,只会比他更弱。可是宁漪隐,现在整个江山你都握在了手上了。不出几年,你定能让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不再颠沛流离。”兰锦认真的看着他,说的诚恳。
宁漪隐双目含着亮光,却还是有些迟疑,“我……行吗?”
“一定行。”兰锦点头,唇角的笑如三月春风掠过般的灿烂,“几岁的时候,你就知道隐忍知道内敛来面对世人,现如今,只是安治国家百姓,于你来说,岂不是易如反掌?”
宁漪隐终是笑出声,充满自信。
兰锦看着这样的他有些失神,以往总没刻意去想他是帝王,先如今,才发现他这种风采,光芒四射般的风采,让人心生景仰。
却也突然让他觉得,眼前这个人,他越来越抓不住。
“宁漪隐,你赶了来,那国事呢?怎么办?”兰锦突然想到这层,不无担忧。
“有沐流韵。”宁漪隐轻笑,“他实在是个难得的为相之材。”
“你喜欢他?”兰锦语气有些闷,听起来还酸溜溜的。
宁漪隐回眸,眼中全是笑意,“是啊,喜欢。”
手臂环上他的腰,兰锦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不准喜欢他。嗯,不对,是除了我,不准喜欢旁人。”
宁漪隐挑眉,“那你呢?”
“我也不喜欢旁人!”
“那萧姑娘?”
兰锦咬了他脖子一口,“我跟她解除婚约了。”
宁漪隐心一动,“是……为我?”
“嗯,也为我自己,也为她。”兰锦继续往他脖子上袭击,“我知道以后若成了婚,我也不会爱她,倒不如让她去找个爱她的人。”
宁漪隐微笑。兰锦已经啃上了他的耳垂,“能在这儿待多久?”
“……不知道。”
兰锦轻叹口气,“好罢,能待多久就算多久。”说完将他扳过身来,目光灼热,“宁漪隐,炎国退兵后,我们是不是可以在一起一辈子?”
边城的秋日天气干燥,水源也是极少的。晚餐时士卒送来的饭菜并不好,宁漪隐没有嫌弃,拿起筷子便吃,兰锦在一旁看着,脸上露出微笑。
“不嫌难吃吗?”
宁漪隐摇头,“粮库贫瘠时,战士们定然连这个也吃不上。”
兰锦眼中闪过一丝敬佩,忍不住伸手缠住他的左手。
边城晚上很凉,宁漪隐第一天来的时候因为一直在营帐里面没有觉得,这天晚上才察觉。吹来的风中有些微沙尘,兰锦拿了外衣披在他身上,柔声道:“别着凉了。”
营帐旁都架了火堆,将士们大多围绕成一堆。宁漪隐道:“在这儿,真的很辛苦。”
“保家卫国是男子应当做的事,说什么辛苦。”兰锦轻笑,伸手握住他的手,“冷么?”
“不是很冷。”
“那我带你去走走。”
离了营帐往东走,又回了白天到的城中。夜间少有灯光,显得更为荒凉。街道上亦少有人烟。兰锦执着他的手,心情却大好,脸上一直泛着笑。
“到了这儿后,我开始总安定不下来,想着你对我所做的事,心下难受的紧,总想发泄发泄。后来,我找到了方法。”
“什么方法?”
“杀敌!”兰锦轻笑,“所以迎战的时候我都一马当先,有时候甚至就希望这样死了便好。”
宁漪隐听到这儿,脸色一变,紧紧的抓紧了他的手。
兰锦微笑,“但是总有一丝犹豫,我期盼着能见到你,每日总想着你的音容笑貌。所以,也极为不甘心。”
宁漪隐抿唇,低低的唤:“兰锦……”
兰锦拉着他的城中走了好一会儿,居然看到了一个市集。宁漪隐颇为惊愕,兰锦微笑道:“每个地方,总有一些人,不管战乱也好,灾荒也罢,都不愿离开自己的家乡的。这儿留下的人虽然少,可总算还有。”
兰锦耳边听着他的话,眼睛看着那些明亮闪烁的灯,眼眶突然就有些发热。
“所以我相信,战乱过后,这个城建的好了,那些曾经离去的人,还是会回来的。”
宁漪隐看着他,目光明亮。
兰锦微笑,“以后如若我没有地方去,我就来这儿,建一座小小的院落,种许多许多的树,让这一片都绿起来。还要种上许多的果树,春天开桃花,夏天开荷花,秋天那些果树就会结果,橘子苹果挂满枝头,要诱的人流出口水来。然后冬天的时候就待在家里看看书,写写字画,教旁边的小孩子练武强身。过年的时候包饺子,放烟花,然后跟爱的人一起守岁。”
宁漪隐听着笑出声,“不切实际。这儿哪可以种橘子苹果?更别说荷花了。桃树估计能种,不过种出来还不一定能结果。”
兰锦皱眉,颇为苦恼的样子,“可是他,好像很喜欢花的样子。”
宁漪隐心一紧,“谁?”
难道是萧月?
兰锦低头,在他唇角偷得一吻,“一个叫宁漪隐的人。”偷香成功后他眼中闪着明亮的光,“每次他发呆时,总是对着花看,一双眼迷迷蒙蒙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手指也会很温柔的抚摸着花瓣,唇角挂着醉人的笑。”
宁漪隐眼神一暖,伸手环上他的腰,“那你可知道我每次对着那些花瓣想的是什么?是你。”
“呵呵。”兰锦轻笑,“我倒不知道我的脸长的跟花挨的上边。走啦,我带你去逛逛,有要买的东西么?”
两只手在大衣下紧紧相握,宁漪隐偏头看兰锦,看他笑的神采飞扬的在说着什么,脑海中突然就想起他刚刚说的话,一直盘桓不去。
要建一座小小的院落。
要种上许多许多的树。
要树上开花结果。
要在这儿从春到夏,从秋到冬。
要在这里过年,过年要吃饺子和放烟花。
要守岁,跟爱的人一起守。
而他爱的人,正是他宁漪隐。
想到这儿,宁漪隐心头泛过一阵一阵的甜蜜。暖意从心中流淌,全身都热了起来。连迎面吹来的风,也觉得没那么冷了。
“要在一起一辈子。”
兰锦听到他突然说出的话,微鄂之后,很快露出灿烂的笑。“宁漪隐,我请你吃面。”
宁漪隐从未在路边吃过东西,所以觉得很新奇。敲敲桌子,摸摸竹筒,然后拿着筷子转来转去,一副新奇的模样。
兰锦忍不住笑出声:“宁漪隐,你离开京东城后,就一点都不像皇上了。”
宁漪隐咧唇笑。
面很快端了上来,白白的颜色,洒着葱花,上面有咸菜和肉末。用鼻子使劲一吸,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宁漪隐吃的很开心,白皙的面容在红灯下显得明艳。
兰锦忍不住伸出手又握住了他的左手,脸上扬着笑。宁漪隐抬起头来,跟他笑成一片。兰锦为这个笑容震摄,忍不住轻轻道:“宁漪隐,我喜欢你。”
于是,笑意更浓。
十五
市集定然是没有京东城繁华的。总共走了没多久,一条街道便到了尽头。那边黑黑的,破屋残墙,偶尔远处能看到一盏孤零零的灯。
于是两人,拉着手往回走。
市集上的人渐渐收了摊位,街道上静谧下来。兰锦替他系紧了衣,语气还是有些担忧,“冷么?”
宁漪隐轻笑,突然跳上他的背,死死的搂住他的脖子,哈着热气在他脖子边说道:“你背我,就没那么冷了。”
兰锦伸手托住他,“好。”
大衣盖住两个人,宁漪隐紧紧贴着他的脖子。
“宁漪隐。”
“嗯。”
“流韵的书信今日也到了,让你回宫。”
宁漪隐眨眨眼,语气有些空旷,“那么快么?”
“他做事仿佛没做之前就会预算,大概是你出宫一两天,他的书信便也送了出来。今日恰好便到了这儿。”
宁漪隐将头埋进他的颈窝中,没有出声。
兰锦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道:“宁漪隐,明日回去么?”
宁漪隐还是不出声。
夜风呼啸而过,此时天地之间仿若只有两人。兰锦停了脚步,安慰道:“宁漪隐,最多一年,我便会击退炎国凯旋而归……”
“兰锦,”宁漪隐轻轻开口,语气中却总含了什么。那个时候的兰锦,只以为是因为要与自己分别而产生的不舍,却没有料到,最后会是那般景象。
“等你归来,我亲自到城门边去迎你。”
兰锦微笑,“好。”
宁漪隐将头搁在他肩膀上,手臂依然搂的紧紧的,嘴里却似乎无意识的在唤:“兰锦……兰锦……兰锦……”
兰锦继续往前走。突然就觉得一阵苍凉。
回了营帐,唤人打了热水进来。兰锦将他剥光抱进水里,帮他搓着背。手指触碰到他的肌肤,轻柔的游移,说是搓背,却更像是在爱抚。
宁漪隐嘴角含笑,“一起洗么?”
“好!”
木桶不小,挤着两个大男人,却显得有些拥挤。宁漪隐刻意不让水碰着他的伤口。
两人肌肤相贴,抚着抚着就抱在了一起。
似乎都想到了会有许久不能相见,于是动作便比平日都疯狂了许多。唇舌相接,不到快喘不过气时不分开,手上似乎带了火,每碰到对方一处,都能燃起火来。
浴桶的水溢出来许多,兰锦抱了宁漪隐放在床上,双目间全是热情。宁漪隐手臂勾了上来,嘴角盛开笑意,让兰锦看了,更觉体热。于是唇又覆了上去,温柔舔砥。
这次不同于往日般,兰锦进入时宁漪隐没有闭上眼,眼中含着水汽,却一直一直看着他。
“宁漪隐……”兰锦唤着他,语气带着喘息和柔情,“我爱你……”
宁漪隐愣神,双腿更为用力的缠住他的腰。
兰锦对他说过许多句喜欢,却从未说过爱。
这是第一次。
兰锦腰下更为激烈的摆动,却依然咬着他的耳朵一遍一遍的说:“宁漪隐,我爱你……我爱你……”说完又灼热的盯着他充满情 欲的脸,“宁漪隐,你爱不爱我?”
身下的人死咬着唇,却掩不去溢出的呻吟。
最后,他轻轻道:“兰锦,我爱你。”
回去的时候兰锦替他准备了马车,宁漪隐表情凝重,兰锦脸上的笑倒是一直挂着。宁漪隐上了马车,兰锦也跟了上来。
“路上小心。”
宁漪隐点头,低着眉眼,显然心情并不好。
“至多一年,我们一定会再相见。”兰锦微笑着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
“……嗯!”
马车渐行渐远,逐渐看不见。兰锦却仍然站在远地,一动不动。
笑容已经消散,双目中只蕴含着不舍。
才刚分别,便已开始想念。
这年冬天下了雪,宫中开了盛宴。荣夏秋穿着华贵的衫,转轴拨弦,眉目流转,赢得了满朝的喝彩。临于高位的人对上她的目光,眼底泛着笑,一片温暖。
位于后首的沐流韵举着酒杯浅浅的饮着,看着旁边的男子微笑,低低的道:“江夜,这酒好不好喝?”
身旁的男子圆睁着眼,仿若没有听到他的话,呆呆的问:“那就是皇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