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扈唯,今年十九岁,是个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汉,虽然他跟皇甫令雪的情事封天教众所皆知,他承认,他喜欢皇甫令雪,而且此情永不渝,
可是,当那位青梅竹马的皇帝强逼他们「出柜」,还过份的冷讥猜疑他对皇甫令雪的真心时,这个气,哪是一个「恼火」了得,恨不得整个人黏上爱人身上,教那自负妒嫉的皇帝睁大眼看个清楚,他跟皇甫令雪,不管怎么挑拨中伤都拆散不了,不信?
那先吻一个再说,还不信?
那再来个上下其手,反正这男人归他管,只是,大丈夫的话,说得早、说得满,却发现,自己的时空「偷渡身份」好像是有期限的,多久?
一年?还是,N年后呢?要偷渡皇甫令雪一起离开吗?
望着那双深沉的黑眸,牵着那双修长有力的大掌,扈唯心想,这一生,如果少了这个人,那他还能独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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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自从我退出了比武大会之后,日子就变得格外清闲。虽然说要加紧修练心法,只是修练不宜太过,以避免走火入魔,每天最多只能练两个时辰。
除此之外的时间,我简直闲到发慌。
而皇甫令雪以及四长老他们似乎也不像以前那么忙,出门办事的时间变得相对少了。与此相应,我抓着皇甫令雪大喊无聊的次数,则是与日俱增。
像这种时候,他一般都采取佛祖坐禅战术,平心静气地任由我在床上滚来滚去,在他耳边叽哩咕噜,他居然就是做得到对我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直到有一天,他的耳根子大概终于被磨软了,答应次日带我出门去一个地方。
我没有追问他去哪里,他肯让我出门我就乐翻了。问得太多,万一问烦了他,他反悔就不好啦。
第二天,我、皇甫令雪、雪吟,还有姚启宣父子,五个人共乘一辆马车,外加容夙非与付青鸿及十余位骑马的随从,一行二十几人,热热闹闹地出门去。
不过这热热闹闹,似乎仅仅是对我而言。
一路上,车里的气氛有些异样的沉闷。就连向来活泼好动的小丫头,今天也格外安静锁着眉头闷声不吭。
只有当我好奇地问到这是哪里那是什么的时候,姚启宣会尽地主之宜的回答我。
时间一久,受到他们的影响,我不禁也微感消沉,不像刚开始时那样兴致勃勃。好在随着马车行进郊外,眼前一片湖光山色,风景大好,心情才重新明朗起来。
马车一路穿越湖边平原,来到一座山下,入了山,又上了好一阵子的斜坡,最后在一段长长的石板梯前停脚。
到这里,众人下马的下马,下马车的下马车,步行往阶梯上走去。
山里树木繁盛,空气清新,不时传来清脆鸟啼,别有一番人间仙境的感觉。我一边上阶梯,一边尽情感受这清雅脱俗的氛围,可谓身心舒畅。
终于上到阶梯最高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宽阔的平地,没有树木遮挡,视野开朗,远远可以望见大湖,配上山风阵阵,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与景色不太搭衬的是,在平地上竖立着一块块的石碑,冰冷肃穆地坐在这山峦高处。
毫无预兆的踏进一块墓地,我的玩闹心情顿时被一下子打消。不过,感觉上却并不是无意间闯到这里。
我若有所思地看向皇甫令雪,他没有回应我的目光,几步擦过我的肩膀,径自朝墓地中央最大的一个坟冢走去。
我犹豫了一会儿,看看其他人都在原地没有动,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
「扈唯。」皇甫令雪点到我的名字,我这才确定了去向。
正要迈脚,付青鸿递了一个东西到我面前,是一只小小的白玉酒瓶。
我拿着酒瓶走到皇甫令雪身边,递给他。他接过去,浅啜一口,然后将之尽数洒入了坟冢前的泥土当中。
在他做这些的过程中,我暗中端详墓碑上的内容,上刻着洛磐褚王宁公的名讳。
我想了想,洛磐是现今国名,宁公的宁无疑是姓,而褚王,就是说这个宁公是王族中人。只是怎么会葬在这荒山上了呢?我揣着满腹狐疑,静静等待皇甫令雪敬完那瓶酒。
山风不知什么时候大起来。
白色的衣摆随风翻动,长发随之飘舞,轻轻眯起眼睛,眼角的黑色羽翎仿佛也跃跃欲飞,这样的皇甫令雪看上去简直像是不属于这个人世间。
几乎令人窒息的安静维持了好一阵子。
终于,皇甫令雪开了口:「洛磐褚王,全名宁卓远,先帝的异母兄弟,下管数省,尘阳便是王府曾经所在。」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念墓志铭,陈述着亡人生平。先帝驾崩后,年仅十一岁的洛昭帝登基,褚王与真渊侯,一文一武,共同辅佐朝政。真渊侯岑淳权倾半部朝野,心野气盛,褚王处处压制之,为防止岑淳控制洛昭帝。朝中势力很快分为三派,一派属岑淳,一派属褚王,一派中立明哲保身。承阙年间,北方关外蛮族入侵,岑淳率同一干武将怂恿洛昭帝御驾亲征,并力荐褚王随行护驾。出征后,王军将蛮族节节逼退,洛昭帝声望大好,意得志满。最后一战在大峡谷,岑淳让洛昭帝与褚王率军先行,他领队伍援护后方。然而,王军在大峡谷中遭遇埋伏,伤亡惨重。岑淳的精兵部队姗姗赶到时,褚王已为保护洛昭帝,身中数箭而死。」
「蛮族被驱逐出境后,大军回城。第二日早朝,洛昭帝念褚王护驾有功,意欲追封褒奖。岑淳却揪出埋伏在京城中的蛮族奸细数十名上堂,指认当日在大峡谷,便是褚王与蛮族首领合计设下陷阱,意欲谋害洛昭帝。未想加害不成,褚王身死。三人成虎,人言不可不畏,洛昭帝势单力薄,迫于岑淳及文武百官咄咄相逼,不得已下令摘除褚王王号,将其一家满门抄斩,尸首曝于荒野。
说到这里,皇甫令雪走上前,右手缓缓按上墓碑顶部,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单单立在墓碑前的颀长身影,显得清冷而萧瑟。
飘进我耳中的,不知道是风的叹息,还是他的叹息。
「直到两年前我到尘阳,才在这裘尺山上为褚王家设立坟冢,只是墓碑下并无骸骨。」
他悠悠地说,声音很轻,混在聒噪的风声中,却听得分外清晰,「经过十几年风霜,爹娘的遗骨,我已寻不到了。」我的瞳孔霎时紧缩起来,目瞪口呆地愣在当场。
其实在皇甫令雪叙述的过程中,我心里冥冥中就有一些的预感,只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仍然免不了有些不可思议。
难怪我一直觉得皇甫令雪的举手投足都那么有气质,即使蛮横起来,也不同于大部分江湖人的粗鄙。原来他本就是正统王族。
好高贵的出身,好惨痛的经历我走到皇甫令雪身后,迟疑了一会儿,才伸手覆上他的背。
「你你还好吧?」
「没事。」皇甫令雪回头向我淡淡一笑,牵过我的手紧握起来,「都这么多年了,不至于现在还要劳你烦心。」
「说什么」我吊起眼梢。
真是的,逞强也要看时候。让我看到一丁点儿的脆弱,难道就会死?
我不太高兴,但再想一想,他也只是不希望我为他担心而已。
毕竟他已经平安度过这些年,关于他好不好的问题,还是就此打住吧。
但有些事我很想知道,我斟酌斟酌,尽量小心用词地问:「那褚王出事,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父王深悉岑淳野心,在行军之前,写了一封信给当时的封天教教主,请他亲自到王府将我接走。」
我恍然大悟。
原来褚王早已预感到那趟出征可能凶多吉少,所幸与封天教教主颇有交情,否则又怎能有今天的皇甫令雪?
只是既然如此
「为什么只带走你一个,不多带些人离开呢?」
「前教主肯帮这个忙,已是看在父王情面。他是一教之主,并非是行善布施的慈善家,没理由也没意愿多招麻烦。」
我抓抓头:「唔说是麻烦,不过他愿意把教主的位子交给你,一定是很喜欢你。」
「的确如此。但前提是我必须随他姓皇甫,他才肯将他的毕生武学教授给我。」
皇甫令雪别过脸,深深看一眼父亲的墓碑,低沉道,「我从未有一天忘记过我本姓宁,而岑淳,与我宁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的手骤然握紧,我险些以为他要把我的手骨捏碎了。
我皱起眉,默默地忍住痛。
至此,关于岑淳一路追杀他的理由,已经豁然开朗。只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想不太明白的地方,就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时候问出来。
过了片刻,皇甫令雪稍微松开手,对我歉然地笑笑,然后牵着我绕过坟冢,走到平地另一边。
我这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有另外一片墓群,与褚王家的墓群背对而立。
位于正中央的墓碑,名讳是洛磐济国公陆公,这个陆公又是谁?我疑问地望着皇甫令雪。
「济国公陆湛,是先父的家族中人。」他再次慢慢回溯。
作为外戚,陆湛在朝中权势不高,由于致力经商,家产富足。褚王的事,让洛昭帝意识到岑淳居心叵测,于是大力拉拢外戚,抬高外戚势力。
陆湛继褚王之后,为洛昭帝处处牵制岑淳,虽本身权势不高,好在钱可通关。陆湛逐渐成为岑淳眼中钉,次次意欲拔除,而洛昭帝竭力维护,得以暂且将陆湛保住。
八年前,淮临大水,急需朝廷补助。国库不足,陆湛便为之仗义施资。
事后,岑淳串通官吏,交给洛昭帝一本陆公曾屡屡自国库贷财的帐簿。证据虽是假造,却是无可反驳,洛昭帝只得下令命陆湛偿还。
陆湛已为赈灾出资大量,自然无力偿还这偌大数目。依规矩,岑淳主动带兵前去抄家,却先斩后奏将其一家赶尽杀绝。事后他给洛昭帝的理由是,陆家人竭力抗旨,不得不为。
听到这里,我不禁恨恨咬牙。
这个岑淳心肠好狠毒,真该遭天诛地灭!
皇甫令雪接着说,第二日,洛昭帝去已遭灭门的陆公府邸,为故人祭酒致悔。在路过后院的枯井时,听得有婴儿啼哭声。原来是有人将陆湛么女放进篮中,吊在井下,并在井口盖上石板,这才在灭门之祸中,保住了陆家最后一丝血脉。
世上没有包得住火的纸,洛昭帝心知不能将陆家遗孤留在身边,便差一名亲信将女娃送出京城。
褚王临终前曾给洛昭帝一块玉佩,告诉他倘若遇上无法办到的事,可携玉佩至幻水山庄寻求封天教教主相助。
「那时前教主已不在世,女娃便被交到我手中。」皇甫令雪沉声道,「之后那名亲信立即咬舌自尽,以保证决不会将此秘密泄漏出去。」
「」我慢慢瞪大眼睛。
那个女娃,难不成正猜度着,我听见皇甫令雪唤道:「吟儿,来。」
我看向雪吟,才发现雪吟的脸色不知几时变得这样白,紧咬着唇杵在老地方,从一开始就没移动过。
「吟儿。」皇甫令雪更严厉地喊了声。
雪吟无声对抗了半天,终于负气般地一跺脚,不甘不愿的过来,走到墓碑前不远处站定。
「跪下。」皇甫令雪毫无抑扬顿挫地说,「叩拜。」
雪吟垂着头颅,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理由,倔强地不肯听从。
「吟儿!」命令的声音凛冽下去。
雪吟身子一震,突然簌簌地颤抖起来:「我不要!」她尖锐地大叫一声,抬起手不断抹脸,像是在擦眼泪,只是背对着我,我看不见。
「笨蛋爹是大笨蛋!」她抽噎着哭道,「干嘛要为那么没用的皇帝死掉?爹你的爹也是,这个爹也是,都是大笨蛋!为了那种不值得的人而死,明明那个皇帝死掉才最好」
我偷眼瞧向皇甫令雪。他的脸色微愠,却又不忍心发作,莫可奈何地垂着眼帘。
对眼下的情形,我自认无能为力,尽管真的很心疼这两个人。
谁又能肯定地说,皇甫令雪心中就没有过与雪吟类似的想法呢?只是他更明白,过去的事已经无可挽回,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接受现实,并设法克服。
忽然,听见雪吟嚎啕放出来的哭声,我转头看去,错愕地看见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墓碑跟前,跪着,边哭边拿小拳头一拳拳地砸在碑上。
我心里一绞,想过去将她拉起来。刚要迈脚,已经有人先我一步奔到雪吟身边。
「雪吟,雪吟!」莫要伤了自己。
雪吟力气大,姚衡颇费劲才制住她的双手,着急地拽到自个儿胸前,「心里想撒气,打我便是了,好不好?打我。」话虽如此,雪吟又怎舍得对姚衡下重手?胡乱朝他身上拍打了几通,最后还是一头撞进男孩儿怀里,泣不成声。
回程的路上,雪吟因为哭得太累而睡着了,姚衡在她身边照顾着。
我对皇甫令雪说,不想坐马车,想骑上马透透气,于是皇甫令雪叫容夙非让一匹马出来。容夙非不喜欢坐马车,怨愤地朝我射了N支目光箭,才别别扭扭地上了付青鸿的那匹马。
我则和皇甫令雪一起占用了容夙非的坐骑,不急不徐地踱着。
经过湖岸的时候,我问:「当今皇帝就是洛昭帝吧。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皇甫令雪在我耳后答道:「一开始,他不知道。直到一年前,我向他建议组织这场比武大会的时候,才将身份告知了他。」
「呃?」我很是吃了一惊,「比武大会是你要求他办的?」
「不错,他一直与我保有联系,多是问及雪吟的情况,不过在书信中,他数次表达出欲铲除真渊侯势力的意向。我看时机差不多已然成熟,便要他办了这场比武大会。」
「唔能再说具体点吗?这场大会计划了什么?」
「你也听说了,大会的优胜者可分藩地,并获军队加之培养。在一国当中,谁的实际权势最大,就以军力来决定。以岑淳的野心,自然会将目光盯上来。大会的举办成定局之后,洛昭帝便有意将我的身份泄漏出来」
「什么?」我忍不住出声打断,捏紧了皇甫令雪环在我腰间的手,「是他让岑淳得知了你的身份?他怎么能这样?这不是置你于危险当中吗?」
该死的。现在不单是雪吟,连我都想痛骂那个皇帝一顿了。
「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讲完。」
皇甫令雪容让地笑着摇了摇头:「为了逼岑淳走出最关键的一步,必须让他知道我的身份。你不妨想一想,我是褚王遗孤,一旦我得到了在朝廷上的发言权,养壮势力,那么我第一个要对付的人,会是谁?」
我凛然地:「岑淳。」连想都不用想。
「不错。」皇甫令雪颔首,脸上现出不带温度的笑意。
「所以洛昭帝就是要让岑淳明白,已有了铲除他之心。只有如此,岑淳才必须在大会上背水一战。他很清楚,若是他赢了,便从此高枕无忧,权倾朝野,届时连皇帝都奈何他不得。而他若是输了,洛昭帝便会与我,与封天教联合起来,对付他。」
「为此,岑淳必定会作足准备,一旦他输了,便会立即在比武场上掀出我的身份。父王至今未获得平反,以我那逆臣之子的身份,岑淳有足够理由,令军队将我就地处死。他发起这场动乱,除了要杀我,最理想的结果,便是趁乱除掉洛昭帝。」
「然后,他再以皇帝不慎死于贼子之手为自己脱身,不仅不会被判罪,甚至能获得镇乱有功的嘉奖。之后只要他想,煽动他底下一干人等,拥立他为摄政王,便真的是不披龙袍的伪皇帝了。」皇甫令雪的语气自始至终平静,我却听得四肢发冷,好像有一汩汩的冰水被注入进来,一直冷到了骨头里。
这样的计划,对于岑淳而言,危险。而对于皇甫令雪,更是危险之极。
我不怀疑皇甫令雪的身手,但现在的问题在于,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场比武。
这是一国的内战,是一场真正的战争,世上还有比战争更残酷更没有定数的事情吗?就我所知,没有。
我紧紧扣住皇甫令雪的手,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会痛,但比不上我此时的心痛。
「皇甫」微微打颤的声音,很辛苦才编织出这个名字,「令雪,你不可以」
「我可以。」皇甫令雪不容置疑地截住我的话,嘴唇压下来,将我恐惧的心情从口中吞取过去。
很快他放开我,脸颊在我脸上反复蹭着,用近乎蛊惑的温柔语调呢喃:「扈唯,你要相信我。不错,从前我的确以为,除了报仇,我的生命里便什么都没有。但是后来,吟儿渐渐长大,我开始希望看见她长到成熟自立的那一天。」他的脸孔埋进我颈项间,轻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