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瞪口呆?那太傻了。
游刃有余?但我确实是被那一长串的家庭调查给问得愣了。
只有哭笑不得,才是我内心真实的写照
等了半天等不到我的回答,宁昭云拧起眉心,显得很是不耐。
「怎么?莫非连你自己都弄不清楚,你是个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过去?」
简直欺人太甚,我半急半气地脱口而出:「胡扯。我自己当然清楚。我只是」我咬咬下唇,涉及到这部分,我免不了又深感为难,懊恼地咕哝着,「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能让你们也弄得清楚。」
「若果真如此复杂,那就不强迫你非得解释清楚,朕也懒得听,倒把自个儿弄糊涂了。」
宁昭云冷哼一声,直视着我,目光突然咄咄逼人起来,「朕只问你一句,你能否脱离你那讲不清楚的过去,完完全全在此处扎根?」
「什么?」我浑然怔住。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而我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问出这种话的,是这个人?感觉好怪异
「你怎么」
「不必有这样或那样的疑问。」宁昭云无礼地打断我,字字硬而有力,「你只需回答『会』,或『不会』。」
「我」我是彻底哑口无言了。
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皇甫令雪,看着他没有表情的侧脸,有意置身事外的态度,我不禁想到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被我刻意忽略掉的问题。
这个问题,就和宁昭云问我的问题差不多,只是我从来不会逼自己想出答案。
不顾后果到这种份上,或者已经算是一种逃避了。
我实在无从正视,这个太难太难的选择题。
也或许只是我的自私,既不肯舍弃自己的时代,以及现在这个时代,同时更不想失去皇甫令雪。
这些我全部都想要。然而,难道我一定必须舍弃其中之一吗?
如果是这样,我该怎么取舍?我能舍得掉什么?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啪!宁昭云猛然一拍桌,低吼:「真是看不下去了!」他腾地站起来,一声令下,「来人!」
那群雕像般地耸立已久的侍卫,当即应声围拢过来,在宁昭云身后跪下候命。
「你们现在立刻骑马去最近的城镇。」宁昭云颐指气使,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雾里看花,「买些红灯笼,红绸缎,喔,还有同心结,另外多买些酒,完备之后立刻带回来。」
侍卫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摸不着头绪,但也不敢多问,齐齐领命离开了。
他们虽不敢问,但总是另有人敢跳出来问。
「昭云皇上,你这是要做什么?」
宁昭云循声望向皇甫令雪,眉宇深锁着,咬牙切齿地反问:「做什么?你倒是说说看,朕还能做什么?」
他看看皇甫令雪,又看看我,眼睛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几字一顿地说,「你,还有你,明天晚上,就在这里,由朕主持,由在场所有人见证,成亲!你们两个,成亲!」
咚!这是下巴掉在桌子上的声音,虽然我的下巴的确险些脱臼了,不过发出这种声音的人并不是我。
至于那个人是谁,我没有心思去找了。我更应该找回的,是我的听觉。
刚才我是耳朵听错了吗?一定是的吧?难道不是吗?果然还是吧
「你」皇甫令雪同样惊得一时间失去语言,好半晌才低沉地说,「你如此主张,未免有些太过了吧?」
宁昭云虎目一瞪:「有什么过不过?你以为朕是为了谁,为了什么才这样做?」
他停下来,约莫是缓了口气,声音从高亢转为冰一般冷,缓缓道,「朕若是不能将你二人定下来,便势必要将你们拆散,不择一切手段。琰然,你选择哪一种?」
「」至此,皇甫令雪再也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能说得出话。
同意?反驳?全都不可能。因为其他人都和我一般状态。
呆
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将要成亲的新人,在婚礼之前有好几天是不能见面的。
虽然我和皇甫令雪原本就朝夕相处,但是因为事情来得太仓促,今天我就得与他暂别一晚,好歹意思一下。
其实直到现在,我都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眼下到底是什么状况,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居然已经算是定了下来。
因为当时我没有反对。
其道理是,两个当事人都不表态,就等于默许了。
真是晕死我了晚上,我被安排在我刚到这里时所待的那个房间里度过。而送我过去的人,很意外,竟是皇甫令雪。
我知道他一定放心不下我,而且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所受到的冲击,相信并不比我少。
我们一路默默走着,肩膀挨着肩膀,却有一种身在咫尺心在天涯的错觉。
皇甫令雪绝对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敢打包票。他为什么要瞒我,我想他有自己的理由,但我还是不打算任由他继续瞒下去。
这种滋味太不好受了。
想一想,之前要不是因为他瞒了我某些东西,害我没有心理准备,被宁昭云攻击得节节后退,我又怎么会一时失滑,掉进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状况当中?
主意下定,我停住脚步,喊道:「令雪。」等他侧过脸来看我,我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问,「今天下午,你是不是对宁昭云说,我的来历不清不楚,去向同样不清不楚,你无法把握但又不想松手之类的话?」皇甫令雪微微一怔,半晌,才极轻极慢地点一下头。
我扶住前额:「你怎么会对他讲那种话?再者,你要说,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却要告诉他呢?」我问得不假思索,却忘了考虑到,如果他当面对我说了,我一样给不出确切的回应。
皇甫令雪眉头紧了紧,眼神一下子黯下去,旋即又异常地亮起来,火焰一般灼人。
「就算我告诉你那些事,你会留下吗?」他扣住我的肩,指尖几乎嵌进皮肉里,他反问,「即便我不想设法的困住你,你也会一心一意留下,不想着去别的地方吗?」
我震住,半个字都答不上来。
就像先前,我答不出那道选择题,现在,也还是答不出。
就这样怔怔地和他对望着,在寂静中不断流去的时间中,我才发现,我是第一次如此接近这个男人的内心。
我触碰到了,他心底深处最软弱的角落。
那里刻着一个名字,叫作扈唯。那里沉淀着一种情感,叫作患得患失。
我我让他感到害怕了吗?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悬吊着他的心情吗?
而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考虑过我不属于这里,每次这样告诉自己的时候,我所想到的都只有我自己。却忽视了对另一个人而言,我不属于这里这样冰冰冷冷、没有情感色彩的一个想法,意味着什么。
直到此刻,我才真正领会到他的想法。
他想留住的,不单单是我这个人。他要的,不是一个躯壳。
不错,我的心意的确给了他,可是我又怎么能笃定地保证说,我绝不会有二心,不是对人,而是对事。
这样的我,是不是已经负了他
「琰然。」一声召唤,不知道该说它来得及,或是恰恰相反。
我跟着声音转过头,看见宁昭云负着手站在门边,脸色不佳地瞪着这边。
扣在我肩上的手松开了,当我重新看回去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张角度正在改变的侧脸,直到什么也看不到。只剩下一抹渐渐远去的背影。
忽然间,心口痛得仿佛插进了一把利刃。
我按住猛然窒闷起来的胸口,一点一点地蹲了下去。
如果,假设有这个如果,未来某天我真的离开了这里,将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想要心痛,也不再会了。
红绸缎、红灯笼,贴着红纸的酒坛,窗上的大红字,红没有了。
除了满目的红通通,就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当我第一脚跨进大厅的时候,我的最深印象就是这样。
话说婚礼,经常被说成是女人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一次。
这话讲得偏颇。难道它对男人来说就不重要了?
非也,非也。尤其是,当这个男人要与之举行婚礼的另一半,也是个男人。
这时候,婚礼不单重要,而且重得让人简直挺不起腰。
我压根不清楚我是怎么来到大厅门口的,只能隐约记得,皇甫令雪也和我一起踏了进去。只不过我们中间隔着一个人,也是这整件事的促成者,当今皇帝宁昭云。
他领着我和皇甫令雪往前走,旁边是分成两排的站立队伍,大部分是封天教的人,也有宁昭云带来的侍卫。
也许是没有人讲话,连咳嗽都没有的缘故,使得整体气氛感觉上有些压抑。
与其说这是婚礼,我倒觉得更像是一场葬礼。
呸呸呸!乌鸦嘴。
童言无忌,大风刮去
这些人是不是觉得眼前的场景很滑稽?会不会当作在看笑话?我一路走一路琢磨,直到一只手臂朝我跟前一横,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拉回越跑越远的神智,这才发现我已经不知不觉上了阶梯,将近走到大厅尽头。正前方,就是平常都由皇甫令雪坐着的,封天教议事时的教主专座。
不过今天坐在那儿的人,换成了宁昭云。
看看这家伙,多么不可一世,明明是鸠占鹊巢,还臭屁地摆着一张死鱼脸,真想兜面送他一记香港脚。
呃,我好像没有香港脚正沮丧着,忽然有一杯酒被递到我面前。我转头看去,递酒的人竟是颜豫,不由得愕然一怔。
见我发呆,颜豫托起我的手,将酒盅放进我手心。而后,他对我眨眨眼,温和地笑了笑,就好像在说,难为你了,忍一忍,捱过去就好。
不得不承认,他的体贴、体谅,着实令我混乱的心境平和了不少。至少他让我知道了,在这里,还是有人抱着平常心看待这一切的。
我回给他感激一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振作起来,慢慢握紧了手里的酒盅。
在我和皇甫令雪喝下这杯酒之前,宁昭云先开篇说了一大拖拉库的废话,不外乎就是要我们俩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总之就类似于牧师在婚礼上所讲的那些东西。
尽管宁昭云的脸色不能说太好看,但总算看得过去,此外,这人毕竟仪表堂堂,加上这口若悬河的表现,我纯属打发时间地想到,莫非洛昭帝就是后现代婚礼主持证婚的创始人?
不管怎么样,等到他陈词结束,我和皇甫令雪喝下这一盅不交杯的交心酒,婚礼便算是告成。
我暗地里松一大口气。
还好还好。先前我还担心会玩什么拜天地啊交拜之类的玩意,幸亏没有,不然可真是没脸做下去。
第五章
礼式结束,再接下来自然就是婚宴。
今天到宴的有不少人,大厅里设了不下十桌筵席。就连姚启宣和姚衡,这两个本意只是来探访的人,也凑巧赶上了场。
他们和我同坐在一张圆桌边,同时共桌的还有四长老和雪吟,皇甫令雪作为另一正角当然少不了,最后就是宁昭云。
要说这宁昭云,虽然是这场婚礼中的主事者,但实际上,他一定是在场所有人中,心情最起伏不定的那一个。
客观地说,我很理解他的心情。
是我,夺走了这世上他最信赖的,说不定也是惟一信赖的那个人。
我的这种占有,对他而言就是亵渎。因为在他心底,并不能承认这样的感情,发生在两个男人之间。
可以想像,宁昭云愿意做这么多,无疑下了极大极艰难的决心。在下此决心之前,他必定是费尽心力,先说服了他自己。
他强行更改了某些根本性的原则,这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事。
说实在的,单就这一点来讲,我佩服他,也自叹不如。
正因为之前的自我扭曲太过辛苦,所以,当一切落定后,现在的他才会表现得这么颓丧,不断灌酒,俨然想把自己醉死,任谁都劝不住。
就连皇甫令雪劝他,也只换得他一声驳斥:「新郎官今儿个只有权利喝酒,没有资格讲话,尤其是废话。」
宁昭云还在生皇甫令雪的气,我知道,皇甫令雪自己当然不会不知道,也确实没立场说些什么,只得向坐在宁昭云身边的回静掷去一记暗示的眼神。
回静接到示意,耸耸肩,凑过脸去,在宁昭云耳边说道:「皇上,酒是穿肠毒药,可莫要把喜事变丧事。」
「」
要论毒舌的功力,回静可谓已经是登峰造极,睥睨天下了。我再次深深体认到这一点。
在桌所有人,集体陷入缄默。
不过,宁昭云本人却似乎并不在意,也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朕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算什么,算什么呢」看样子他已经醉得不轻,双目无神地瞪着手里的酒盅,嘴里像在自言自语似的,「若是补偿,又能否补偿你什么?琰然,朕还能给你什么,你还想要什么」这样碎碎念着,他的眼帘缓缓抬起来,望着皇甫令雪,许久都不眨一下眼睛,好像望得出了神。
忽然,他将酒盅高高举起来,说,「无论如何,琰然」听得出来,他有试图咬清楚每个字,尽管话语还是有些含糊不清。「总之,你一定要快乐,要自由,你们要幸福。」说完,他仰起头把酒一饮而尽。然后碰地一声,一头倒在了桌上。
不论是我,还是皇甫令雪,我们根本来不及回应这杯祝福酒,就被宁昭云给吓到了。
皇甫令雪作势要起身过去查看,回静随即用手势示意,让他只管坐着就好。
「没事。」经过一番端详,回静告知大家,「他只是不胜酒力,睡着了。」
皇甫令雪露出放心下来的神情,无奈地说:「回静你送他到房里,让他在床上好好睡。」
「好。」回静点头。
莫说这回静,平日里总是显得漫不经心,一副没睡足的慵懒状,其实身体底子却相当扎实,颇有点力气。
一个打横,他就把体型略壮于他的宁昭云抱起来,步履轻松地迈出了大厅。
眼看着主子被人抱着走,那些忠心耿耿的侍卫们连忙追过去,只是不知道回静说了什么,他们很快就退下来,回到了之前所坐的地方。
一场小小的插曲结束,桌边再次陷入了意义不明的沉寂。
没有人说话,一个个若有所思地干坐着,这种状态不知维持了多久。
「来。」姚启宣倏地举起酒盅,在他之后,其他人也纷纷做出同样的举动。
除了我和皇甫令雪。
这个,只是反应稍慢了一拍而已,不是真的糊涂了。
我们立即也端起酒盅,环视着众人。
奇怪的是,一时却没人发话,相互间干瞪眼了几秒,最后还是姚启宣清清嗓子,一脸严肃地说:「别的话就不多说了祝你们幸福。」其他人回以会心一笑,不再跟腔。
我不禁一凛,眼睛闭了闭,不犹豫,一口气饮尽了杯中酒。
这杯接受了许多道祝福的酒,竟然丝毫都不辣口,是甜的。
放下酒盅后,我看向身边的皇甫令雪,正巧他也向我看过来。
他微微笑了笑,问我:「稍后可能还有不少酒得喝,顶得住吗?要不我先叫颜豫准备些醒酒茶?」
我摇头,抿着唇角不言语。我弯下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另外三根指头竖立着,然后举起这只手,向着皇甫令雪伸过去。
他眼巴巴看我做手势,因为不理解,所以没办法回应。
我笑起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原来他茫茫然的样子这么可爱。
我说:「皇甫令雪,I love you。」
「」
酒,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
记得我中学毕业前夕,和一帮子朋友聚餐,大家统统喝得烂醉。我也喝多了,走路需要人扶,还吐得一塌糊涂,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说,当时我的脑袋很清醒。
事后我仍能丝毫不差的记得,谁抱着我哭,哭的时候喊了些什么。而我本人并没有哭,只是摸着对方的脑袋哈哈大笑。
尽管我走到哪里都随时可能倒下去,身子软得像一滩泥,嘴里也会胡言乱语,然而我却顶着一颗清楚明白的脑袋,怎么样?这是不是很奇妙?
就像现在,我知道这是哪里,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甚至还记得我接了多少敬酒,可我就是站不起来,更走不动路,只能由皇甫令雪扛着回到房间。
回房后,皇甫令雪将我平放在床上,为我解开衣带,然后托起我的上身,把衣裳剥到肩膀以下的时候,我忽然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咬着他的耳朵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说一万遍也不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