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这么说了?」连惜不敢相信,他的弟弟居然真的在这里为了他对一个男人说要下聘!这在干什么啊?真是的!
「嗯…」钟情合上眼帘,打算好好地睡一觉。他在里头的这一个月也没有比连惜好过到哪里去,依旧是食不下咽,吃个东西都没什么胃口:连惜晚上在外头,他又何尝好过?睡不成眠,彻夜不睡几乎都要养成习惯了。
「那你怎么说?」连惜拉起被子盖住钟情。
「…我告诉他,干么不让你嫁进来?」睡意袭上钟情全身,在自己感到最安全的地方,钟情安然地、沉稳地,在最爱自己以及自己最爱的人怀中投入深深的睡眠中。
「也只有你们才会说这种话了。」连惜笑着摇摇头,轻轻地调整自己的姿势,让钟情能睡得舒服一些。
连惜睁开眼时已经金乌回巢,外头已经华灯初上了,钟情还安稳地枕在他的怀中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大概真的是累着他了吧!没有人来点这边的灯,风大姐大概有交待过不得打扰他们了吧!
凭借着外头的泻落一地的晶莹月光,连惜细细地打量倚靠着自己的可人儿,均匀沉稳的呼吸声,精琢的五官,眼光在瞥过钟情露在被外的手时停了下来,一道虽浅但仍可以辨识出来的淡粉红伤痕附在钟情的左手腕上,如同火焰般灼痛了连惜的心。
定定地看着那道明显的伤痕,犹如划在连惜心口上一般,心中一凝,彷佛被人扭紧了胸口,这道伤,是那时…
「怎么了?在发呆吗?还是我靠着你,所以手脚麻掉了?」钟情不知何时醒的,微微抬头问着。
「…你醒了啊…」连惜执起钟情的左手,不舍地放到唇边轻触着那道让他满心心疼的伤,就算再来一次,就算他知道他没有喝过血会死,就算…就算有再多的就算,他还是宁可不要钟情自伤…
「还在想什么?」钟情当然知道连惜正在想什么,他转头看着带着难过的神情的连惜,脸上划出了微笑的线条,勾起了唇角,「你啊!别想太多。」抬起身,触吻着连惜抚在他左手腕那道伤痕上的手指,「这跟你无关,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别在意。」
「我那时候居然还没认清你的心…」连惜握着钟情的手腕,放在自己的唇畔,有点后悔的。
「就当成是让我认清自己的真正心情的纪念吧!」钟情伸手攀住连惜的颈项,往连惜身上靠,语调是软软柔柔的醉人心魂,「连惜,跟我离开这里,好吗?」
「当然可以,怎么想要离开了呢?」连惜拥住钟情,拉过一旁的衣衫,让两人着装。
「也该是时候了,我不可能长久待在『神仙庄』的,终有一天要走,现在是一个最好的时机,我已经找到另一个生存下去的理由,没有必要再麻烦风大姐了,她已经完成故人的交托,我也不会再有厌世的念头,我们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再说,我是一个杀手对你来说始终是一个心里的担忧吧!」钟情平静地说着。
「那就走吧!」连惜无所谓,只要钟情在他身旁,他不在乎身在何处,「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连惜看着定定地望着他的钟情发问,走近钟情,大手探上了钟情的额头。
莫名的,钟情心中涌出满心的感动,胸中溢满了无从说起的感情,对他,这个将自己放在第一位的男人,钟情眶中噙泪,「连惜…我…」钟情将两人的距离拉近,拉下连惜的手,抬眼对上连惜那双总是为他担足了心的幽深黑眸,低低地,却清楚地由口中吐出了最真摰的话,「…我…爱你…」心中有着羞赧,仍是没有将眼光调开,他要他知道,他不想逃避。
狂喜马上占据了连惜的所有,就见他不知所措地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涨红了一张俊眼,只能紧紧地拥住眼前佳人,要将两人的心揉在一起似的,不肯放手。
钟情任他抱着自己,没有动,更不想动,今后,就有这双手撑着他了吧!
那个张口结舌的样子还是让钟情忍俊不禁笑了出声,「走吧!要抱我,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不想让任何人问我任何事,静静地走吧!」
留了一张纸笺给风大姐,钟情和连惜就这么离开了「神仙庄」。
(二十)
~两年后~
「神仙庄」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由大至小,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洋溢着欢欣喜悦的笑容,手中都忙得不可开交,但是没有任何人觉得辛苦。
今天,是「神仙庄」的大喜之日,啊!不是,是「神仙庄」有喜事。温家的十三,也就是温柔的弟弟──温雅和钟爱要在今天完成终生大事。
两年来,钟情不知所踪,下落不明,风盈袖也绝口不提钟情这个人,只是全权挑起了照顾钟爱的责任,温雅的体贴、谅解终于赢得了美人归,由风盈袖作主,让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
新嫁娘忐忑不安地坐在房中,风盈袖身为女方长辈代表,进了钟爱的房中。
「风大姐…」身着霞披,头顶凤冠,钟爱美得柔和、美得沉静,只是脸上却有着一丝丝不安及紧张。
「紧张了,是不是?」风盈袖依旧浅笑盈盈,细心地查觉了钟爱的些许不安,「反正,妳以后也还是会常待在这里,妳还是『神仙庄』的探子啊!再说,又不是再也见不着面了,别愁着一张俏脸,花容月貌都让妳糟蹋了,我看了难过,温雅也是会担心的唷!难得庄中有一对新人,让我们可以办个喜事热闹热闹,开心开心,可别苦着脸吶!听风大姐的话,要高高兴兴的嫁,嗯?上上下下都很兴奋呢!老张更是使出混身解数,拿出压箱绝活为了妳作出最好的菜呢!」风盈袖哪有不知道钟爱真正烦心的是什么?只是她把它曲解掉了,让钟爱一直烦恼这个也于事无补啊!
「钟爱欠风大姐的此生无以为报。」钟爱说着就要跪倒。
「别、别、别,可别折煞了风大姐我了,我虽然代表女方长辈,可也没老得要让妳跪地叩谢吧?真要谢我,就笑一个让我瞧瞧,嗯?」风盈袖马上将她扶起来,没让她真跪下去。
「风大姐…谢谢妳…」钟爱一揖到地,绽放迷人笑靥。
「好了,我得出去帮着招呼客人了,这回大开三天的流水席,会到场的人肯定不少,不出去帮忙的话,小梦一定会怨我的。」
「嗯,钟爱不送了。」
「妳就安心待着,等着吉时到,让温雅来迎娶吧!」
闻言,钟爱的双颊不禁绯红一片,风盈袖笑了,「还害羞啊!都要成为他的人了…」
「风大姐!」钟爱又急又气地低喊了一声,脸上更是酡红一片,更添娇艳。
风盈袖笑着离开了钟爱房间。
外头厅上宾客人来人往的,唐萤飞、东方梦忙得不可开交,不但要指挥人作事,还要招呼客人。
主桌上端坐了一个妙龄女子,唇红齿白,标致异常,每个人都忍不住多瞧了她一眼。
吉时未到,贺客也尚未完全到场,居然有人在此时就已经入坐主桌,唐萤飞、东方梦竟然也不说什么。
风盈袖自钟爱房中出来,瞥见主桌的女子,微微笑了,步向主桌,用含带着戏谑地口吻说着:「能让妳大驾光临,真是让『神仙庄』蓬荜生辉。」
「跟我客气什么?妳也知道我今天来的真正目的不是吗?我是来瞧好戏的。」那女子也笑了,带点恶作剧地。
「坐主桌啊!那大概是瞧不到最精彩的那场戏唷!」风盈袖想了想之后说。
「此言差矣,我不坐这儿,谁敢抢在我面前坐到主桌?」女子丢个狂妄的问题出来。
「说的极是,唐蝶舞姑娘尊驾到场,主桌理应有妳一份。」风盈袖点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
「就当是帮钟情坐吧!」唐蝶舞瞇起漂亮的双眼笑着。
钟情之名一出,两个女人相视一笑,其中似乎蕴酿着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预谋,让人心中不禁毛毛的。
「…他…会来吗?」风盈袖勾起嘴角笑了,看着唐蝶舞,带点些许挑衅却不怀恶意的。
「来赌好了!」唐蝶舞完全不介意地跟风盈袖玩起来了。
「这样哪里赌得成啊?我们的意见大概是相去不远的吧!」风盈袖马上否决了这个提案,可以确定的是,她们两个的答案一定差不多。
「那…就静观其变吧!」唐蝶舞以完全事不关己的态度,微露笑靥。
直到吉时到了,新人才出现在大厅,在众人一阵喧哗,热闹的气氛中行完了礼,比较特别的是,风大姐虽然代替了钟家的长辈,却没有让温雅跟钟爱对她行大礼,她用了一股柔劲硬是将钟爱不顾阻止、想要跪倒的身形给打住了,只是轻轻地笑着说:「小爱,有这份心意就够了,风大姐只要妳幸福就行了。」
正在行大礼时,一对毫不起眼的贺客走了进来,两个人一道,一个是留着落腮胡的剑客,应该是中年人了,是个人物吧!眼中精光内敛,带着一口一看就知道是难得一见的宝剑;身旁的人相貌瞧不明确,身着一件深色斗篷,将脸遮去了一大半,状似儒生,一身襦衫,削瘦的身形,分不清是男是女。
两人放下了贺礼,便径自走到离主桌最远的偏桌坐了下来,静静地观礼,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大堂上的某两人之外,没有人知道有两个陌生的人进来了。
剑客低头附在儒生的耳边说着:「你真的不到前头去?」
静默了一会儿,儒生才回答道:「…不必了,反正没什么要紧事,只不过来瞧瞧罢了,不要惊动任何人比较好一些。」特意压低的声音有着些许眷恋之意,但也只有剑客才听得出其中蕴涵的情。
「依你。」剑客没有强迫,只是握住了儒生的手,儒生感受到剑客的心思,反握住那只暖了他的身也暖了他的心的大手,对着他微微一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行过了大礼,新娘子被送入了洞房,等待的外头的喜宴结束;温雅则不可免俗地要出来被大家灌酒啦!
偏桌的两个贺客与其它不认识的人同桌而坐,儒生的斗篷一直没有脱下,江湖上的怪人不少,许多人也都见怪不怪,反正也没有人敢在「神仙庄」的地头上撒野,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
几个同桌的大汉却像是不入流的小混混一般,喜宴开始时就对着儒生交头接耳、品头论足的,声量虽然不大,但已经能够让两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他…是男的吗?」
「女的啦!行走江湖这样的装扮比较方便啦!」
「可能是私奔的吧?怕家中的人追杀,所以改扮男装,躲躲藏藏的,一定是这样的!」几个人越说越肯定自己的猜测。
「当然是啦!你没看那个男人怎么看都已经中年了,那个女的怎么看也绝没大过二十吧!肯定是出身良好的大小姐,家里的人一定还在追捕他们!一定是那个男人诱拐她的!」几个人越说越是斩钉截铁,对他们口中的「出身良好的大小姐」寄予无限的同情。
儒生听得噗嗤一笑,望向临座的中年男子,「中年人?大小姐?他们是在说我们两个是吧?」压的低低的声音中全是浓浓的笑意。
「居然说我诱拐你?是你诱拐我吧?还说你没大过二十,这也太离谱了, 我们还要被你家中的人追捕…」中年男子摇摇头,只能苦笑,这真是…
「我讨厌有人在我背后说我的坏话!」儒生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要嘛就当面说出来啊!在人家的背后说这些单凭自己猜测的话,然后认定是对的,比起女人还要长舌,哼!
「钟情,别动怒,这是钟爱的大喜之日,你不想被认出来吧?再说这场婚礼对钟爱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你不会想引起骚动吧?当是为了钟爱,就忍一忍吧!」中年人──当然是连惜,按下了钟情的手,要真让钟情的手抬起来,这些乱嚼人舌根的人就有「精彩」的下场了。
「我何时动怒了?我才没那闲工夫跟这些人计较,你放心吧!方寸我自会拿捏。」钟情回了连惜一个笑容,跟他咬耳朵。
他们毫不避讳、状甚亲昵的行为让同桌其它人有些小小眼红,终于有人开口:「唷!跟年轻貌美的娇妻感情很好嘛!」语气中有遮掩不了的酸意。
钟情懒得理人,自顾自地喝茶,连惜当然更不可能自己去沾惹这些人,一样没有搭理他们。
天下就是有人会不识好歹,人家给脸还不要脸,那几个真的是吃饱了撑着,看人家不理他们,还不懂得要收敛一点,继续出言不逊。
钟情眼光扫过同桌所有人,不说话。之前他一直只吃连惜放到他碗中的食物,终于,他提箸伸向桌上丰盛的菜肴,夹起一块鱼肉放到连惜碗里,对连惜展颜一笑,说:「快吃了吧!」
连惜会意地点头,顺口交待:「你也别光喝茶,多吃一点东西。」连惜三两口把鱼肉吃掉。
「唷!小俩口真是浓情蜜意的很嘛!」
钟情依旧不说话,没多久,这些烦人的苍蝇一个个趴在桌上睡死了。
「你果然动了手脚。」连惜同情他们,不过可一点都没有怪罪钟情的意思,大概是被钟情带坏了吧!口气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幸灾乐祸的味道。但是,他们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正好碰上钟爱的大喜之日,如果不是看在这一点的份上的话,他们哪能全身而退?只睡在桌上算是他们走运了!
「别想当成什么都不知道,你早就知道,没有阻止就是默许,少在那边假撇清了。」钟情用手撑住下巴,对连惜扮个鬼脸。
「用了什么药?」连惜好奇地问,这个应该是迷药的一种,但是他们的样子都像是醉倒的模样,在这种场合也不较不引人起疑。
「迷药啊!迷迭香的一种,药的本身有微香,相当好闻的。」钟情跟他解释着,又端起手中的杯子喝茶。
「迷药有微香不是会被发现吗?」连惜边发问,边把钟情一直端在手上的杯子拿了下来,把筷子塞到钟情手中,要他吃东西。
「这迷药以本来的形式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它是专门用来加在食物中的,香味可符合食物的味道,方才你不也没有发现有任何异样?连你都没发现的话,大概也没有多少人能够知道了啊!」钟情笑着说道,依言吃了些菜。
「你什么时候加进去的?」连惜边说话引开钟情的注意力,边再度往钟情碗中挟菜。
钟情何等精明,哪里会不知道连惜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他也晓得连惜是担心他吃太少,但是他的食量一向就不能和连惜那种人比啊!还是不动声色地任他往他碗里添菜,装作不知道地回答他的问题,「就刚刚挟鱼的时候啊!」
当然知道钟情不会害自己,连惜还是问他:「那你还挟给我吃?」
「要你试毒啊!」
「真的?」
「如果是真的的话呢?」钟情眉头一挑,问。
「吃啊!就算它真的是有毒的,只要是由你手中过来的东西,我一定照单全收。」连惜理所当然地接了下去。
「呵呵!假的啦!那种迷药吃下去就没有效了。」
「什么意思?」
「就是说它的香味才是迷药,而它的解药就是迷药药粉本身,吃下去的鱼肉沾染了药粉,所以你没事,至于他们是只闻到香味倒下的,状似醺醉,没事的,对人体并不会产生什么不良影响。」知道连惜真正想问什么,钟情笑着给他安心的答案。
「换句话说,你就是太久没有放手整人了啦!」连惜哪里会不了解呢?
「没错!」钟情被连惜略为无奈又满含纵容的口气逗笑了,「嗯…难得到这附近,我们等会儿先行离开,到附近走走。」
「都依你,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多吃点东西。」连惜不忘盯他吃东西。
钟情跟他装傻,调开了眼光,在环视全场后,眼中突然浮现兴味盎然的光芒,「再等等吧!我想得没错的话,我们会有一场好戏可以玩。」
「你发现什么了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没有人蠢到在这里,这时候做出任何的蠢事,那就什么事都没有,我们也可以安心的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