呻吟声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靠近,终于出了草丛,白豹,一头全身雪白的豹子,背脊弓起,身子低俯,不断地低鸣着。
查觉有个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不明人物,这头白豹立即示警地对钟情露出森森白牙,恐吓地对他吼着,想要吓退眼前的人类。
钟情可不是被吓大的,这头白豹看起来不像是饿肚子想攻击他,反而像是在虚张声势似地对他吼,游目细看,果然,牠的侧腹有一道浅浅血痕,但真正让钟情心惊的是,不深的伤口中流出的血却都是带黑的。
双眉一皱,钟情伸出稍嫌无力的手,对牠摊开手掌,唤道:「过来,只要你不咬我,我可以帮你解毒,别吼了,很痛吗?」
那头白豹定定地注视着钟情,低鸣的音量变弱了,还是警戒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喉咙中发出的呻吟依旧没停。
「怎么?没见过没有杀气跟惧意的人吗?」钟情放松了身体,跟那头豹子对望着,伸出的手连颤抖都没有。
那豹子又弓起身子低吼,钟情心想可能是毒性又发作了,真是辛苦牠了,要对抗毒性又要警戒眼前的自己,但是,自己已经好累了,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他又开了口,懒懒地:「快过来啊!不然等一下我累得昏迷不醒或是睡着了的话,你就等着毒发身亡好了。」真是的,难得自己那么好心,居然不领情!
生病的人总是比平时难伺服,就在昏昏欲睡的钟情已经等到相当不耐烦,心中快要打算在治疗时下一点毒让牠吃点苦的时候,白豹动了,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尖森利牙依旧外显,但牠渐渐靠近钟情,低声的咆哮也渐渐止息,直到停在钟情面前。
嘴角勾起笑容,钟情对着牠笑着:「乖孩子,喜欢这个味道吗?」他的手上放了微量的迷迭香加上阿芙蓉,不但可以引牠过来,还有麻痹牠部份感觉的作用,这样也方便他做事。
那豹子也发现了吧!牠跪倒在地上,张大了嘴想吼,却力不从心,开始有挣扎的动作,想站起来张口咬钟情。
钟情轻笑,「别怕,这是为你好,我要帮你扎针,怕你挣扎,别动了,一下子就好了。」避开豹子的嘴,钟情的手抚上了豹子的头颈,口中是安慰的语气,一人一豹四眼对望,白豹竟奇异地安静下来。
「乖孩子。」钟情笑了,取出怀中金针,很快地在豹子身上几处大穴扎下,再摸出一个瓷瓶,挑出里头的金创药,撒在牠的伤口上,再将金针拔出。
「好啦!等会儿药效就退了,你就自己离开吧!我睡一下。」钟情居然可以放心地放着一头随时可能会攻击人的豹子在他身边,自顾自地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吵闹声,虽然累得连动一下都难,但是钟情还是醒过来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讲好了挑在这个时间跑到这个地方啊?他已经没有多少体力可以再耗下去了,全身上下每一处似乎都被拆开一般,又酸又痛,想抬个手就足以让他周身痛得发颤。
身边传来低吼声,什么?那头豹子还在啊?咦?牠似乎紧紧靠在自己身旁呢!怎么?帮他取暖来着?真是善解人意懂得知恩图报的乖孩子,钟情发现自己想扯出一个微笑都有点困难,真的病得不轻啊!
钟情自知不管来的是谁,只要带有恶意,现在的自己都不是对手,能笃定的就只有对方碰了他会吃到苦头,其它的防御,现在的他是一点都做不出来的。
「乖孩子,我现在病得很重…你如果不是来人的对手,就走吧!有人会想要你身上这层毛皮…至少不会有人要我的皮…我不会吃亏的…如果是你能应付的人,那…我的安危现在就只能拜托你了…」钟情张口呼着热的烫人的气,虚弱地对那头豹子说。
那豹子舔了舔钟情的手,蹭了蹭钟情的身子,彷佛要他安心,钟情微弱地扯开嘴角淡淡一笑,然后,他的意识便渐趋模糊,最后的印象是,趋近的马蹄声…
白豹见钟情已失去意识,大概也晓得自己责任重大,趴低了前身,采取随时可以攻击对方的姿势,准备保护自己跟这个奇怪的人类。
远处传来「在这里!」及「找到了!」的呼喊声。
马蹄声由远而近,白豹的颜色在一片绿当中着实显眼,就看着眼前一字排开的箭队,白豹无畏无惧地对他们吼着。
「等等!」一大群士兵在箭队的后面,当中有两个人身着与其它人不同的华服,其中一人在箭队射击令下之前叫停了。
「皇上?」另一个人不解地唤着,这头白豹从小就养在怀王宫苑专属的狩猎场中,牠的母亲的毛皮现在在「兰宁宫」宁贵妃处,谁知道,牠先前居然由猎场中脱逃,怕牠伤人,怀王带兵来追,皇上正好也在怀王处,便一道跟着来了。
「皇弟,好象有个人在白豹的旁边。」皇帝打了手势要箭队先退下,「如果误射就不好了。」
「不会是被豹子伤了吧?」怀王也瞧见了,有点担心地。
「靠近点看好了。」这个还是喜欢胆大妄为的皇帝说都没说完就茦马靠近白豹。
身旁的怀王被吓到了,急叫:「皇兄!」连忙跟进。
皇帝打了手势,要除了怀王之外的其它人都不要跟,怕惊吓到白豹,豹子会伤害那个人。
白豹挡到钟情身前,放低了姿势,蓄势待发地等着两人靠近准备要扑上去了。
「啊!」皇帝突然惊呼,又吓到了怀王。
「皇兄,怎么了?」
「那个人…不是…」皇帝不断祈祷是他眼花,但事实证明,他的眼力好得很。
「那个人是谁?」怀王一头雾水地问,看皇兄一脸不能置信的模样,不会是熟人吧?可,皇兄的熟人怎么会跑到这边来呢?又跟这头白豹在一起。
皇上笑了,有所计画的那种笑,「是…皇嫂。」反正钟情整个人都让斗篷包住了,也瞧不清长相跟穿著,不怕被识破。
「皇嫂?」怀王听迷糊了,嫂子应该是兄长的妻子吧?但是,皇兄是嫡长子啊!没听说有庶子比皇兄年长的啊!
「总之,这个人很重要,我要带他回宫,这头豹子我看是跟着他的,也一并带回去好了。」他自己边说边下马,怀王也跟着下马。
「皇兄?您不要再过去了!危险啊!」怀王想拉住不断朝钟情走去的皇帝。
「放心吧!」皇帝心中想的是,钟情是用毒的吶!谁去谁倒霉,那时候我因为常去找皇兄的关系,接近他至少还能不出乱子。
「我要带他回宫去,他可能是生病了,不治疗不行,放着他在这边会死的。」皇帝还是不敢太靠近,那头豹子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的颈子,他有生命之虞。
「钟情,你醒醒,钟情…」皇帝实在拿豹子没辄,只好改变方法,把钟情叫起来。
钟情连醒来的迹象都没有,皇帝才急了起来,看来病的不轻,皇兄呢?怎么不见他?反正不管如何,他不能放着钟情不管,说什么都得把人带回去才行。
或许是豹子晓得皇帝对钟情没有敌意吧?牠舔舔钟情的脸颊,顶推着钟情,望向皇帝着急的神情,不再摆出备战状态了。
皇帝见豹子除去敌意,便缓缓地靠近钟情,一探额头果然是热的烫手,没时间耽搁了,钟情在昏睡着,总不至于对他下毒吧?伸手抱起毫无意识的钟情,白豹亦步亦趋地跟着。
「立刻回宫!请太医!清出菡馨院让他养病!」抱着钟情上马,立即下了数道命令,一行人直奔回宫。
整个后宫马上陷入一片慌乱之中,皇上匆匆忙忙地抱了个浑身湿透的人回宫,停都没停地就朝后宫去,又急召太医,所有人战战兢兢地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从没见过皇上那种急切的模样。
衣服都没换就先叫太医把脉,太医回禀着:「这位…的体质无法以药物治疗,而且脉象混乱,应是受了内伤之后又着凉的。」太医知道他是男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会带着他就往后宫走,后宫…不是只有皇上的妃子们才能住的吗?难道…不可能吧?
「知道了!下去吧!」皇帝挥挥手,要人送来换穿的衣物,他先帮钟情宽衣,再要人在室内炕上多烧些火,让室内保持一定的温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兄不在钟情身边已经够怪了,钟情受的伤居然是内伤还生病!
外头一阵惊叫与奔走声,有人大喊「护驾!」,有人大叫「救命!」,沉思中的皇帝被惊动了,到外面才发现他只顾着钟情,忘了那头跟他一道回宫的白豹了。
眼看羽林军已经摆出箭队要猎杀那头张牙舞爪的豹子了,皇帝忙出声阻止:「别伤了牠!退下!」
「皇上…」所有人都不敢随便退下,深怕白豹伤及皇帝。
「牠是跟朕回宫的,没事了。」皇帝对着白豹招招手,转身往里走,白豹也亦步亦趋地跟着进到钟情休息的所在。
「暂时,我就把他交给你看护了,我会天天都来探望他的。」白豹到处嗅了嗅,确定了钟情在沉睡着,便自行坐到榻旁守着。
钟情的身份在后宫引起了一阵漩然大波,皇帝又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肯透露,除了皇帝本身及一个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女之外,皇帝不准任何人进菡馨宫,根据侍女的说法,皇帝从更衣到喂食都不假他人之手,连她都不被允许接近这位新进宫的姑娘,连进内室都不准,保密到极点。
总之,这位身份成谜的姑娘简直让整个后宫翻天覆地,更叫这些妃子们不安的是,皇帝到如今仍未立后,瞧皇上成天往菡馨宫跑,还呵护地无微不至的,连她们也不许进菡馨宫,或许…
总之,众说纷纭,整个后宫沉在一种奇妙的气氛中。
惜情外传(五)上
「有人硬闯『神仙庄』!」天还没亮,「神仙庄」下头的明暗桩就不断地传来这样的消息。
看来闯入者实力不弱,光看一向训练有素的护卫个个神情慌张的样子就晓得了,事情闹到从风盈袖到季风等人都急急地由床上起身,由于温柔出任务去了,所以风盈袖要季风率一队人下去支持。
光看下面的样子,季风判断来人可能有着跟天字号杀手相当的功力。
「入侵者已经到这边了!」有人喊着,季风与身边的人开始备战,但是在见到来人的那一瞬间,季风紧急地叫所有人住手,并派人通知风大姐,他就领着硬闯进来的连惜进去见风大姐。
包括风盈袖在内,所有被这吵闹逼得起身的东方梦等人也都已经在厅上候着连惜了。
看着失魂落魄的连惜,「连惜,你看起来真的很糟糕,怎么啦?终于被钟情拋弃了吗?」东方梦取笑着。
「比那还糟糕!他不见了,虽然我已经尽了力,但怎么样都找不到。」低着头,自责不已的连惜哑着声音说,他实在是没脸见风大姐,那时,风大姐对他们的消失没有采取任何的行动,表示对他的信任,信任他可以让钟情幸福,结果…
「这种事情与我们无关吧!」季风事不关己,无动于衷地拉起连带被惊醒,现下正坐在他身边的梅雨离席回房补眠去了。
打个小小的呵欠,「嗯…左右就为了这个啊?我还想睡呢!哦!对了!连惜找人的话,自己找到的话会比较有成就感唷!」虽然不甚了解钟情,但也毕竟是跟他共处了那么久,为什么钟情会做这种事大概也心理有数,
东方梦可一点也不同情连惜的遭遇,说完风凉话就进去了。
还算是气质风度甚佳,唐萤飞保持着斯文有礼,「大姐,我进去瞧瞧小梦。」没有明白地拒绝连惜,但是唐萤飞也没有帮助连惜的打算。
「嗯!你去吧!」风盈袖笑着挥挥手。
眼见所有人都弃他而去,「风大姐…」连惜再度低喊了一声。
「我知道你需要帮助,但是你扪心自问,我能帮你吗?」风盈袖摇了摇头。
「那…我该怎么办?」连惜已经走投无路,求助无门了。
看着连惜垮下来的脸,风盈袖叹口气,还是出口提点,「你有最后一个机会。」
连惜马上抬头看着她「真的?」
「嗯!那个人一定会帮你的,他应该也会常常掌握你们的行踪才对。」打哑谜似地笑着。
「我晓得了,谢谢妳,风大姐。我回头再来赔罪。」急着离开,连惜一拱手就要走人。
「如果顺利找到人,就恕你无罪;如果这样还找不到,那你再负荆回来请罪吧!」目送他走,风盈袖笑着说。
菡馨宫中,一个人影小心翼翼地端着东西放低了声音踏进了寝殿内室中,就在踩进去的瞬间,一个白晃晃的影子闪到进入者的身前,并发出低声但示警意味十足的咆哮。
「喂喂!我说你天天这么对我不累啊?我好歹是个皇帝吧?可不可以客气一点?」是皇帝,他在跟钟情带回来的那头豹子说话,其实牠并不会攻击皇帝,但是警告一下是难免的。
「…吵死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榻上传来。
在听到声音的同时,豹子早就一溜烟地跑到榻旁,两只前脚搭上榻沿,轻轻舔着钟情的手。
「钟情!你醒了?」放下手中的食盘,皇帝走近榻边,习惯性地把手放到钟情前额,「太好了!烧也退了,终于可以安心了。」
拨掉皇帝的手,钟情其实还相当地虚弱,「是你?」打量了周遭,「那我在宫中啰?」拍拍亲密地蹭着自己的豹子「你也跟着进宫啦?」
看到钟情好不容易醒了,皇帝也松了口气,「你可吓死我了!在林子中看到你跟一头豹子在一起,我还以为我那皇兄变成豹子了呢!」半调侃地。
眸光在他脸上遛了一圈,「就我看来,你可一点死的征兆都没有。」淡淡的,不带感情地。
「不谈这个,你为什么会在那边?皇兄为什么没跟你一道?为什你会病成这样?太医还说药对你一点用都没有,害我无计可施,你躺了近半旬你知不知道!」皇帝早就习惯钟情无情的样子了,重点是他当了这么久的闷葫
芦,终于可以请钟情帮他解惑了。
「这些都跟你无关,我要完全恢复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只要派个人帮我跟这孩子送吃的就行了。」钟情不想多说。
「真的什么都不跟我说啊?好歹也看在我这几天都亲自照料你的份上跟我说啦!」一脸「你真是不够意思」的表情望着钟情,有点埋怨。
「要人情去跟你那个皇兄要,我没要你这么做。」钟情照旧是不领情。
咦?怪怪的…「跟皇兄吵架了?」试着探问。
「你认为他有这能耐?」
点点头,「说的也是…」基本上别说谁会吵赢,而是有他那老实木讷的皇兄存在的话,这架根本就吵不起来。想了一下,他又问:「那…是皇兄移情别恋遭你灭口了?」
「你是觉得我要跟别人竞争很好玩,还是要侮辱你皇兄看人的眼光?再说,你皇兄被我灭口你那么开心做什么?」
「反正意思就是你不可能告诉我原因就是了?」
钟情不搭理他,径自阖眼休憩,摆明了「懒得理你」!
「好吧!你好好休息,对了!因为宫中没人可以照顾你,所以我带你回后宫,你小心不要露馅儿了。」皇帝突然想到什么似,笑了笑对着钟情说。
「后宫?」听到一个有趣的名词,钟情总算赏脸地看向他,「我没那个闲工夫泄你的底,等好点了我就离开。」
为了弄清楚皇兄跟钟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帝正打算秘密派人打探消息,人才进入御书房,就见一道影子闪出。
「子仲,我有要事要你帮我忙!事情很急!」当今世上除了连惜之外,没有人可以这么称呼当今圣上了。这个幼名是先皇亲自取的,为的是要让皇帝记住自己的前头还有一个庶出的皇兄。
眉头一挑,子仲心中已有了计较,不动声色地笑着开口:「是皇兄啊!好久没见了,怎么想到要来拜访我啦?」
连惜是日夜兼程赶来的,气都还没顺过来呢!喘着气说着:「我没时间跟你嬉皮笑脸了!我要找钟情!尽可能的快!除了你没人可以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