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好了,你先回去吧。”他现在脑子极混乱,几乎难以正常思考,只希望好好睡一觉,再慢慢考虑到底该怎麽办。
“纪叔叔!我知道是我的错,你不要不理我,赶我走……我……”沈旭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满眼受伤的表情,再次拉住纪宁的手,攥紧,让人挣扎不开。
纪宁无奈,低声说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很累,想要好好休息。你今天情绪太激动了,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谈。”
沈旭似乎没有料到纪宁到了这种情况,竟然仍是这般冷静而淡定的,方才他想了无数可能,无论纪宁如何生气恼火,他都不会逃避,不会退缩。他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就会对纪宁负责,他是冲动了些,可是也绝不後悔,纪宁这辈子永远别想摆脱他。他甚至已经在考虑,如何和沈家的老古板们据理力争,实在不行,就算让他放弃沈家继承人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可是,沈旭怎麽也没有想到,纪宁醒过来之後,似乎连大的情绪波动都没有,只是要赶他走,方才他想的所有对策,统统没了用处,只是凭著本能行事。
“纪叔叔,对不起,我这些年心里憋得难受,所以才会这麽冲动……”沈旭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絮絮叨叨说些什麽,颠三倒四的解释著,毫无逻辑可言,只是不敢停下,害怕听到难以接受的答案,他本能的觉得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让纪宁说话最好。
“你先回去吧,我们都该冷静冷静。”纪宁依旧是淡淡的口气,听不出多少情绪的波动,倒是真的累了似的,低垂下眼睑。大厅里响起脚步声,想来是宁舒文回来了,过了一阵,便听他在楼下喊道:“纪宁,是你回来了?”
沈旭怔了片刻,“那我明天可以来看你吗?”他小声问。
“明天我要上班。”纪宁无奈的说,“等我空下时间来会去找你的。”
沈旭点点头,出了房间的大门,宁舒文看到他,也是一惊,随即镇定下来,朝他点了点头,问道:“纪宁在楼上?”
“嗯……”沈旭满脸羞愧,不知该说些什麽,仓皇而去。
宁舒文莫名其妙的看著出门的沈旭,上了楼去,“纪宁,怎麽了?”
纪宁实在筋疲力尽,沈旭刚一离开,便昏昏沈沈的闭上了眼,根本没有听到宁舒文的声音,待宁舒文进屋的时候,便看见他脸色苍白的睡了过去,被子底下露出的脖颈和半边肩膀上到处都是红色吻痕,房间里充满了情欲的气息。
宁舒文愣在那里,许久才倒抽了一口冷气,退出了房间。
纪宁,你到底在想什麽?
他心里慌了神色,本能的来到了纪寒年的房间。
中年男子在这七年的沈睡中越发显得苍老,白发丛生,斑驳了满头,额头眼角的皱纹没法掩饰。只靠营养液维持著生命的身体清减的不成样子,脸颊也是瘦的凹陷下去。
宁舒文坐在纪寒年身边,面无表情的脸慢慢露出彷徨的样子,皱紧了眉。
“寒年……”唤了一声中年男子的名字,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宁舒文心里堵得难受,可却又难以宣泄半点情绪,只得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喃喃的说道:“你怎麽还不醒啊?”
这样激烈又伤身的性事,让纪宁无可避免的发起了低烧,并不是十分厉害,只是断断续续的烧著,怎麽也不见好。下身不可启齿的伤口似乎发了炎,更是给纪宁的身体雪上加霜。他又面皮薄,拉不下脸来去看医生,只能抹点消炎药,让伤口自己慢慢愈合恢复。好在,宁舒文对此还算有些经验,默契帮纪宁准备了些流质食物,且对纪宁受伤的原意闭口不提,此中情境,显得格外贴心。
纪宁在家里养了一个多星期,才重新开始上班,因了体质的问题,身上的吻痕虽然淡了颜色,但仍是一眼便可以看出其中暧昧的气息。
“哟,这是怎麽回事?找了新朋友了?还挺热情的啊。”尹娴调侃的开著纪宁的玩笑,乐呵呵的看著纪宁一脸尴尬的神色,心里却是真心替他高兴的,她也看得出来,纪宁平日里真的是太寂寞了。
纪宁有苦难言,只得沈默以对,没法解释什麽,只得把自己埋进文件里,想办法转移话题,省著再纠缠此事。
“哦,对了,这几天叶先生找过你好几次,说等你没事了,就给他打个电话。”
“叶恒吗?好,我知道了。”纪宁心中一凛,收敛了心思,叶恒果然是神通广大,这麽快就有了消息,他心里有些怦怦直跳,毕竟这麽多年,他第一次开始接近了当年的事情真相。
电话里不好多说,叶恒与纪宁约在第二日下午,纪宁早早推掉所有的事宜,专心在办公室里等他。
叶恒来的晚了些,看到纪宁的时候微微一怔,“才一个星期,怎麽就瘦成这样?”随即看到纪宁脖子上残留的吻痕,更是惊讶又带著点愤怒,“你跟沈旭……”
“今天,我不想谈这件事。”纪宁揉了揉太阳穴,一脸头疼的表情,叶恒是个老狐狸,几点蛛丝马迹就够他穿起全部事实,但现在他并不想与前前任情人讨论他自己的私事。
“我大概猜到你为什麽要查那间公司了,我给你的结论是这件事到此为止,就算你知道了当年的幕後黑手,你也没有实力可以与那些人相抗衡。”叶恒表情严肃,甚至可以说带著一丝焦急。
纪宁心中一凛,几乎想象不出是什麽样的势力足矣让叶恒这般忌惮。
“这件事和叶家有关?”纪宁想了许久,才慢慢抬头,看著叶恒问道。
叶恒怔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嘴唇轻轻颤了颤,却是欲言又止。
“别告诉我,沈家也掺和了。”纪宁突地淡淡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惨淡。
叶恒这样的人,从来都不是什麽善良之辈,既然已经害的叶家得罪了纪宁,自然不会放过拖其他家下水的机会,何况当年的事情,本来就是沈家老爷子的馊主意,叶家不过是个帮凶罢了。
“宁德公司背後的最大的股东就是沈家,叶家不过是个帮衬罢了。我查过了,宁德其实早就成立了,表面上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实际上则是几大家族一起打压其他商家的牵头人。”叶恒见纪宁根本早有察觉,干脆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当初叶家当家的还是我那个不怎麽样的老子,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沈家牵头,只能跟著走了。”
纪宁“砰”的一把拍在自己的桌子上,胸膛起伏不定,许久才稳住了气息,问道,“那麽当初要杀我父亲的到底是谁。”
叶恒一时间变了脸色,摇摇头说,“这个我真的没有查到。”
於纪宁来说,纪家被恶意搞垮的产业从来都没被他放在眼里,他真正介意的是,纪寒年当初那一场车祸的主导者。纪家向来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理念的信奉者,即使温和如纪宁也不例外,他不想知道是谁故意整垮纪氏,他只是想知道,差一点害死纪寒年的人到底是谁。
第十章 凶手是谁(上)
纪宁也不记得他是怎麽送走叶恒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心里难受的紧了,只觉得喉咙里一阵阵的发甜,恨不得吐出心中一腔怨气,杀进沈家,找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算账。
他不明白,纪家到底做了什麽事,以至於让那些人这般赶尽杀绝。
手机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玩弄了许久,纪宁却不知该打给谁,心里一片茫然,隐忍了这些年,这一次,他终究是忍不下去了。
这个当口,也不知 沈随秋到底在哪里,电话里闹闹嚷嚷的厉害。
“纪宁?怎麽了?”沈随秋的声音很是戒备,他们二人也有时间不联络了,除了偶尔因为沈旭的事情,两个人早已算是形同陌路。
“找个时间,我想和你当面谈一谈。”纪宁淡淡的说道,不知怎麽回事,他在听到沈随秋声音的瞬间,突地就平静了下来,心中那近乎沸腾的火慢慢熄灭,竟有种空荡如冰的错觉。
沈随秋似乎没有想到纪宁会想与他见面,声音里微微有些诧异,许久才接腔说:“好吧,明天晚上,你来我公司吧。”
“好,明天晚上六点,我去找你。”纪宁挂了电话,嘴角慢慢绽开一丝冷笑,竟然选在公司啊,沈随秋还真是谨慎,对方又在防备什麽呢?他以为自己还会如同很多年前的少年时代一样,对他痴迷不已,神魂颠倒吗?再也不会了,他这一生,该做的傻事都做过了,到头来,除了给自家惹来一堆的祸事麻烦,他还得到过什麽?
纪宁坐在椅子上,慢慢伸手捂住了脸,是他错了,是他差点害死了自己的父亲,毁掉了父亲的公司,是他让自己一步一步陷入如今的境地。
以前,纪寒年总是笑骂,傻孩子,心软成不了大事。那时候,他不以为然,他有自己的清高和骄傲,他以为人生在世,问心无愧便好,只是现在他才明白,这些东西在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狼面前,算得了什麽?
第二日下午便开始下起了雨,大雨哗啦啦的沾湿了纪宁的西服裤脚,尹娴帮他打著伞,送他进了沈随秋公司的写字楼。
“好了尹姐,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会打电话叫司机来接我的。”纪宁保持著从容淡定的笑容,只是尹娴又如何看不出他骨子里的犀利杀意。
“我认识你这麽多年,知道你不是个冲动孩子,这一次也一样,凡是三思而後行,别冲动。”尹娴轻轻说道,不放心的伸手拽了拽纪宁的袖口。
“好了,尹姐,唠叨的女人会变老哦。”纪宁和尹娴开了个玩笑,随即头也不回的迈进大楼。
前台美丽高挑的女孩子看著纪宁红了脸,笑道:“纪先生对吗?沈总交代过了,让您直接去办公室找他。”
“麻烦你了。”济宁亦是笑容灿烂,看不出丝毫不悦的情绪,神色温和,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沈随秋看到纪宁来了,并没有起身,只抬手示意纪宁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
纯黑的大理石桌面上堆满了文件,沈随秋随手收拾了一下,又连续签了几份文件才抬头看向纪宁,“什麽事,这麽严重,电话里不能讲。”语气里带著点轻微的不耐烦,他此时风头正劲,沈旭在沈家甫一崭露头角,就折服了不少人,沈老爷子虽说仍是对他有些偏见,却也缓和了很多。他这个大房的地位日益稳固,再也不是七年前,有求於纪宁的时候了。
纪宁倚在沙发上静静打量著沈随秋,这些年,男子在商场里摸打滚爬,眉眼间早已没了当年清隽的书生气,唯留下圆滑世故,尽是骨子里的市侩和沈家人特有的无聊傲慢,让人厌烦不已。
当初自己到底为什麽会那般迷恋眼前的人呢?
纪宁在心里苦笑,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当初,在暗地里打压纪氏的人就是你吧,我本来以为你只是浑水摸鱼,落井下石罢了,没想到,你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纪宁轻笑著说,他心里气极,却发不出一点脾气,反而笑了起来,越发觉得自己当年实在太傻。
沈随秋怔了片刻,表情微微有些尴尬和内疚,可也不过是一闪即逝罢了,做生意做到他这个程度,早已不在乎什麽脸皮面子。
“我料到你早晚会知道,但没想到竟然会这麽快,是叶恒告诉你的吧,他调查的虽然谨慎,但还是留下了痕迹。”沈随秋面色平静的说道,右手支起下巴,表情里有意思慵懒和不以为然。以他如今的实力,确实完全不需要忌惮纪宁,且不说他自己本身的力量就在纪宁之上,光是沈家这个後盾,就不是纪宁可以轻易惹的起的。
“我并不在乎这件事,商场上成王败寇,你既然有本事赢过去,我无话可说,是自己能力不够,自愧不如。但如果让我查出当年我父亲的车祸与你有关,随秋,别怪我不顾多年情谊,到那时候,就算是玉石俱焚,我也不会罢休!”纪宁一贯温和,少有这般杀气凛冽的时候,这一段话,说的阴森至极,让沈随秋不禁一愣,只觉得後背发凉。
房间里的日光灯突地一晃一晃的闪了一闪,窗外天色渐暗,雨声淅沥,天边炸出一道闪电,随後便是滚滚雷声,由远而近,把气氛称的更加剑拔弩张。
沈随秋低头沈默不语,纪宁也只是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两个人就这麽静坐著,暗地里较量起来。
终究是沈随秋心虚,沈不住气的开口,“纪寒年的事情,我并不了解,当年侵吞纪氏的事情也不是我在主持,我父亲有意让我回家,但又没有正当理由,当时的那种情势,他计较了厉害,选了纪氏,等我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我改变不了什麽。但我确实不知道,派人暗杀纪寒年的到底是谁,但我猜测应该不是沈家做的,毕竟这牵扯到黑道上的事情,我父亲再怎麽无所不用其极,却还是不会同黑道合作的,像那种老古板,这些年恐怕也不多见了。”沈随秋说起沈家老爷子,似乎并不赞同,轻蔑的笑了起来,“我从你那里拿走的东西,欢迎你想办法拿回来,至於其他,我确实无能为力。我记得你不是和那个叫乔念的老大关系不错吗?难道查了这麽久,他也查不出来吗?”
纪宁怔了片刻,只觉得沈随秋的口气十分古怪,随即才反应过来,他恐怕是误会了自己与乔念的关系,心下对眼前人更是鄙夷,却也懒得解释,只慢慢站起来,“既然如此,那麽我就告辞了。”说罢,转身离开。
这些年,他对此人早已死心,就算被这般对待,也不会激起纪宁内心任何一点波澜,笑笑便过去了,本来也不过是陌路罢了。
既然这边问不出什麽来,纪宁只得从其他地方下手,也不知乔念那边在帮派里查到了什麽没有,沈随秋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他。
还未走出大门,纪宁便接到沈旭的电话。少年人等了一个星期,终究是等不下去了,主动打了电话过来。
“纪叔叔,你身体怎麽样了?我想你了,今天我可以去找你吗?”少年人的热情,永远都是这般浓烈,没有用尽的时候,可是这样的感情又能持续多久呢?
纪宁勾起一个笑容,不说话,只静静的听著沈旭的声音,微微有点自虐式的自嘲起来,还在牵挂什麽呢?沈旭也是沈家人啊,天生冷酷无情的血统,他也不过养了他六年,得来的,不过是一场粗暴对待,和莫名的敌意。
懒得多说一句,纪宁挂掉电话,随手关机,犹豫了一下,干脆抽出了电话卡,该是换换号码的时候了。
雨下的越发大了起来,温度骤降,只穿著西服,微微渗出些许凉意,纪宁钻进自家的车里,慢慢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什麽,耳边突然又响起少年仍带著点稚气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唤著纪叔叔,心里就吐得疼痛起来。
他这麽大的人了,何必迁怒一个孩子。
纪宁这样想著,重新把电话卡插进手机里,给沈旭打了一个电话。
“喂?”接电话的是个女孩子,声音婉转动听,想来也是个美女,这女子的声音,他听过,沈旭的未婚妻,叶茵。
纪宁想也不想的挂掉了电话,随手抽出电话卡,丢出窗外,手机号码,果然是该换了。
第十章 凶手是谁(下)
其实事後想想,纪宁只觉得他这麽大的人了,怎的就做这种幼稚的事情,和沈旭那个小孩子较劲。二十岁左右年纪的男孩子本就性情多变,嘴里口口声声说著“爱”字,转头就抛在了脑後,只有他这样上了年纪的大叔才会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