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潋滟晴方好————僖瓜团子

作者:僖瓜团子  录入:05-22

  到了林府,林老太爷著人传话来,命林爵天带乐无忧去见。
  乐无忧不敢怠慢,将包裹托给贺亭甫,就和林爵天一道往林老太爷的书房前去。林府里雕楼画栋自不必说,处处显出大世家的奢华豪丽,更妙的是一片片大的空地上全种了花树,此时四月末,百花盛开,绿树浅阴,葱茏缤纷,煞是热闹。
  林老太爷的房子在林府东北角一处幽静所在,周围种了湘妃竹,竿竿挺拔,绿意清新。房前摆满珍稀牡丹,姚黄、豆绿、魏紫、欧阳碧,还有那洛阳红,青龙卧墨池……等等不一而足。
  林爵天笑道:“我爷爷是最爱牡丹的。”
  乐无忧点点头,又叹息观摩一阵,两人进了书房。
  林老太爷正站在桌边,挥毫写字。房里静悄悄的,两人也不敢稍动,站在一边默默等待,过得一会儿,老太爷掷笔而笑,“老了老了,字都写不动了!”乐无忧大胆放眼望去,却见纸上“胸怀天下”四字,大气磅礴,有气吞山河之感。
  林爵天笑道:“爷爷说笑,爷爷的字可是我林家一绝,在外边是千金难求的。爷爷若以为这幅字不好,便送了孙儿,孙儿也能裱起挂在墙上,叫别人羡慕羡慕。”
  老太爷也笑:“还是爵天会说话。”他一转眼见到乐无忧,“小娃娃便是乐庄主的么子罢。”
  乐无忧忙躬身行礼道:“小子乐无忧见过老太爷,老太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承你吉言。”林老太爷坐到太师椅上,大手一挥,叫两人分别坐了。
  乐无忧屁股沾了一沾板凳,马上又站上前道:“老太爷,这回无忧奉命前来贺寿,特地带了家传宝物作为贺礼,万望老太爷喜欢。”
  “哦,家传宝物?”老太爷捋须笑了笑,神色不变,坐在後面的林爵天眼睛却是亮了。
  “正是。”乐无忧恭敬地从怀中掏出相遇,双手捧著递上:“正是我乐家三百年祖传,乐祖师亲手所造,相遇宝刀。”
  林爵天眼睛更亮了。林老太爷脸皮微微一动,微笑著接过了乐无忧手里的刀,轻轻抚摸鲨鱼皮刀鞘一阵,便拔开刀鞘,露出里面莹润的刀身来。
  美人一般的刀。
  林老太爷缓缓摇头道:“乐庄主却是胡闹了,这麽重要的宝物怎能说送就送?”
  乐无忧道:“老太爷,这也是我父亲一番心意,老太爷莫不是不喜欢吧?”
  林老太爷笑一笑,收起了刀鞘,从一边架子上取下来一个雕琢花纹精致繁复的木头盒子,打开,里面竟垫著厚厚的鲜红色的锦缎。他将刀小心放入了这个盒子,关上上锁,又转身转进了身後的书架中。乐无忧看不见他,就回头去看林爵天,林爵天摊开手,表示不知情。
  过得片刻,林老太爷又出来,见乐无忧看他,笑道:“娃娃放心,这把相遇宝刀我收在了一个极隐秘的地方,不会丢失。刀我收下了,你也在我林府好好住上几日,过了老头子生辰庆典,回去告诉你父亲,我明白他的意思,林乐两家百年交好,我一定会助他。”
  乐无忧一愣,不太明白林老太爷说话的意思,但他本来就不知这些上一辈人的各种纠葛,因此只是答道:“是,无忧记下了。”
  林老太爷挥挥手,林爵天和乐无忧行了礼,两个人就退下了。
  出了门,林爵天还是忍不住问道:“乐贤弟,你的那把刀是否就是传说中你乐家的祖师大人亲自开采出北海底下的玉石再亲手打磨而成的那把相遇宝刀呢?”
  乐无忧笑道:“正是。不过说句不太尊重的话,相遇美则美矣,没有一点刀应有的功用,也不知道祖师爷造出来有何用。”
  林爵天也是一笑,“也许乐祖师就是为了好看?呵呵。”
  乐无忧本想就也先去拜会林家家主林升泽,但林升泽这几日都不在家中,因此作罢。乐无忧回了林家给他安排的住所,在西北角的一处小小院落,院中有一个小池塘,池边一株垂柳,树阴下是石桌石凳。向阳处是一座小居室,中间客厅,两边各东西厢房,正是乐无忧和贺亭甫的住处。
  休憩得几日,这一天还有一日便要到林老太爷的寿辰,乐无忧正坐在柳树底下看著池塘里跃动的鱼儿发呆,贺亭甫在一边喝酒,钱不守忽然冲进来,手里拿著一封信笺:“乐无忧,你爹来信了。”
  乐无忧忙站起身,从钱不守手里接过信,拆了信封急急地看。只见上面写道:“无忧我儿,鹿鸣镇一事,你且不用插手,爹自会查办。此事牵涉或许重大,万万勿要擅动。寿辰毕自有家人来接。爹字。”
  乐无忧捏著信,有些茫然。贺亭甫道:“说了什麽?”乐无忧就把信拿给他看。
  贺亭甫就皱了眉毛,“看来这事情真有些麻烦。你爹让你不要插手,你就不要去查了。”
  乐无忧道:“那晴萃他们呢,就这麽死了?”
  贺亭甫叹道:“你也不要太挂心,你爹想必已经做好了适当的葬仪,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你需要去操心的。”
  “可是那是人命啊。不是钱。”乐无忧看著他,眼神固执地瞪了一会儿,忽然就转过头去,“其实我也明白。我是天真。”
  他不再说话,回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贺亭甫无奈地笑笑,钱不守道:“他干嘛?你们说的什麽人命?”贺亭甫只好胡乱说了几句把这个好奇的少女打发过去,等钱不守走了,贺亭甫就拿了酒敲门进去乐无忧的房间。
  乐无忧躺在床上,侧著身子面靠墙壁,贺亭甫进去他也动也不动。贺亭甫只好说道:“你就打算这样生闷气了?生闷气了你的丫鬟们就能活过来?”
  乐无忧坐起来,扭头看他:“你不用说这种话。他们早死了,我不管做什麽他们都不会活过来。我只是觉得难受,人命在这个世界为什麽就这样轻贱?”
  “错了,是弱者的生命。”贺亭甫在无忧床沿坐下来:“你想要能够为你的人生做主,你就要成为强者。”
  乐无忧盯著贺亭甫的眼睛:“这是你的目标?”
  “没错。”贺亭甫很坦然地道:“强者。至强者。总有一天,我可以操控别人,而没有人能够威胁到我,还有我身边的人,哪怕是一丝一毫。
  乐无忧沈默了一阵,又通的一声躺倒,手背遮住眼睛:“但我一点武功都没有。爹说我已经错过了时机,我也懒地去练武,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是不是如果我不练武,就没有办法变成强者?就没有办法保护其他人?”
  他眼前一片黑暗,却忽然感觉到唇上温柔的触感,灼热的气息扑鼻而来,然後是贺亭甫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来:“我可以保护你。”
  他移开手,贺亭甫的眼睛如梦似幻,真的仿佛能够勾人魂魄。
  “你保护我?”他呢喃著。
  “是。我保护你。”
  “永远?”
  “永远。”
  贺亭甫吻住了他。手从乐无忧的衣襟里面滑进去,轻柔地抚过那单薄的胸膛。在这一刻,贺亭甫突然忘掉了他所有的秘密。他是真的只想和这个少年一同度过这些美好的春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窜动,砰,砰砰,砰砰砰。他愿意把灵魂塞进对方的身躯。
  直到乐无忧气鼓鼓地推开他:“我喘不过气。”
  “还是不会呼吸的方法吗?”贺亭甫笑嘻嘻地捏他的鼻子。
  乐无忧气愤地冲著这个男人比一个威武的中指。
  两人依偎著坐在床边,乐无忧道:“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肉麻啊。”贺亭甫道:“还可以吧。”又安静片刻,贺亭甫忽然道:“无忧,此次贺宴结束,你要去哪里吗?”
  乐无忧顿了顿,低声道:“回去。”
  贺亭甫苦笑:“你就回去了?”
  乐无忧叹气道:“哦,我不想回去又能怎样,爹也在信上说了,林老太爷的寿诞一结束,就会有山庄里的人过来接我回家。想来爹也是有些怕我在外面呆久会有事情吧。”他看一眼贺亭甫,“你呢?”
  贺亭甫摇摇头,“我还没有想好,也许也会回去吧。”
  乐无忧道:“对了,你家住哪里的?”
  “京城。”贺亭甫笑道:“我家在京城。只是我从小就住在外边,先是和我娘住,然後又是和师父一起,京城其实是没有去过的。”
  “京城啊。”乐无忧马上露出了十分向往的神情。“我也没有去过,京城想来应该是非常非常繁华的吧?”
  贺亭甫抱著他,嬉笑道:“你想去,和我去不就行了?你和来接你的家人说一声,我带你去京城也是可以的啊。”
  乐无忧闻言一喜:“可以吗?”想了一想却摇头道:“那太麻烦你了。而且……而且爹或许也不会同意。我这样没有武功的人,在江湖里行走……本来就不太对。”
  贺亭甫道:“我说过,我可以保护你的。”
  乐无忧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又过得一会儿,乐无忧突然低声道:“喂,贺亭甫。你为什麽喜欢我啊?”
  贺亭甫一呆:“怎麽问这个了?”
  乐无忧略略别扭地红了脸。他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些娘娘腔。但是不问心里又夹著根刺。他上一世受情伤甚重,这一世本来对情爱不再抱什麽信心,却不知为什麽对贺亭甫就这样牵挂起来。好像中了魔咒一般,他从前从来不信什麽一见锺情,这一次却是真的一见锺情。
  所以有一些……不安。
  ……不明白。
  贺亭甫看著乐无忧表情,笑笑,道:“你问我为什麽喜欢──我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楚的,我只知道,我对你有欲望。非常迫切的欲望。”
  乐无忧登时闹了一个大大大红脸。他猛地一个手肘拐向贺亭甫胸口,贺亭甫吃痛,捂著胸倒下去。乐无忧哼了一声,骂了一句:“色狼!”套上鞋子,补上两脚,顶著番茄脑袋出门了。跨过门槛的一刹那,他却还是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H了……
  ……H可苦手了……
  ====================================
  林老太爷的寿辰贺宴到了。
  贺宴摆在傍晚,林府的正厅,当真是人流如织。一桌桌的美食,满院子满厅的侠客名士,不断的劝酒声、划拳声、行酒令的声音,在林府的上空厚厚堆叠。林老太爷出来向所有人敬了一杯酒,见了几个老朋友,便觉得身子有些不适,老先生先告罪回去睡了。乐无忧坐在林老太爷的那一桌,林升泽坐在他身边,微笑著向他劝酒:“贤侄,你也再喝一杯。”
  乐无忧已经饮了两杯黄酒。他本来就酒量不大,此刻已经觉得有一点点的晕,但并不好违了这位林家当家的兴致,便也笑著又满饮了一杯。
  林升泽是在昨日晚上归家。这日早上乐无忧便有人领他来拜见过这位林家家主。林升泽身形瘦削,面色白皙,留著长而柔软的美髯。他看上去十分喜欢无忧这个半点武艺都没有,文采也一般般的乐家的小儿子,见面就送了一块碧青的玉佩。乐无忧此时将这玉佩挂在了腰上。
  “贤侄,接下来你可曾想好要去哪里?”
  乐无忧愣了一下,道,“这个,无忧想就回家去。”
  林升泽抚著胡须面露遗憾之色,“如此行色匆匆?若是贤侄没有什麽要紧的事情,不如在我家多住个几日,也让我尽尽世叔的职责?”
  “世叔说重了,这几日借住在世叔家中,已经是添了许多麻烦,岂敢再麻烦世叔?”乐无忧忙道,“世叔好意,无忧心领了。只是爹爹对我这个没用的小儿子甚是挂念,已经来信说是派了家人,明日便要把我这小子给领回家里去。烦劳世叔挂心了。”
  林升泽便不再挽留,笑道:“乐兄对贤侄倒真是想得十分周到。”
  乐无忧颇有些无奈,“出门在外,才知道我这样小身板实在是不适合在外面闯荡。只好做个专要爹爹庇护的小娃娃。”
  一桌上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林爵天林爵意两兄弟自然也是坐在这一桌。林爵意正正坐在乐无忧的对面,起身向乐无忧敬酒:“无忧贤弟,既然你便要走,好歹喝了我这一杯水酒。也算为你践行。”
  乐无忧不露痕迹地皱了一下眉毛。林爵意明亮的眼睛盯著他,他只能咬咬牙,也起身微笑著喝了酒。
  “再一杯。”林爵意拎起酒壶,又倒了一杯,“这几日无忧贤弟住在我家,我忙著旁的事,竟然都没有好好招待贤弟,真是过错,这一杯算我向贤弟赔礼道歉。”他一仰脖子,干了。
  旁边有侍女替无忧倒了酒,他只好干笑,道:“林二哥说笑了。”一边拿起酒杯也干了。
  林爵意见他喝了酒,眼睛越发地亮,又道:“我前些日子初见无忧贤弟,便觉得一见如故,十分想和贤弟交朋友。这第三杯,你我饮了,便算是贤弟你愿意交我林爵意这个朋友。”
  乐无忧头晕晕的,脸上微笑,两人一起举杯。
  这一杯下肚,乐无忧觉得自己已经大大过了极限。这几杯酒,林爵意喝的是剑南烧春,乐无忧陪得也是这个,度数颇高,无忧能陪下这三杯已经是超越水平的发挥。
  林爵意还想再敬,林爵天看乐无忧脸色,知道他差不多已醉了,虽然很诧异乐无忧这麽低酒量,还是起身圆场道:“二弟,你这是灌酒嘛,乐贤弟明日还要启程回去,今日你便饶了他吧。”
  林爵意看著乐无忧晕红的脸色,泛著水光的圆圆眼睛,嘴角挂起一丝不明意味的微笑。
  “好,是我的不对,我不敬了,不敬了,哈哈。”他笑了笑,坐了下来。
  乐无忧却还是站著。他很想坐下来,只是身体有些跟不上脑子节奏……恩,不对,是脑子跟不上身体节奏……恩?
  他晃了一下脑袋,觉得眼前的世界有些颠倒。
  “无忧贤侄,无忧贤侄?”林升泽拍拍乐无忧的手臂。
  乐无忧顿时身体也摇晃起来。
  “呀,喝醉了?”林升泽有些惊讶。这娃娃可实在没喝多少。他皱了皱眉,瞪了自己那个嘴角含笑的二儿子一眼,招来侍女道:“送乐公子回房休息。”
  侍女答应了,正要上前搀扶,旁边忽然走来一个人,扶住了乐无忧的身子:“不用劳烦,我带无忧回房休息去就可以了。”
  林升泽看去,却是和乐无忧一道前来的那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周身贵气,器宇不凡,一望便知是极为显贵的人,林升泽也猜不出来他是什麽来历。
  “原来是贺贤侄。”林升泽道:“也好,你们便去吧。”
  贺亭甫略略行一礼,带著乐无忧走了。
  无忧迷迷糊糊的,望一眼身边的人:“贺亭甫?”
  “是我。”
  “我们去哪里呀?”
推书 20234-05-22 :紫色野性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