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亭甫苦笑道:“这我如何清楚呢,我要是知道是谁来杀我的,你以为我还会放任著那人来害我麽?”
乐无忧看他一眼,皱眉道:“可是看你行为说话,似乎这些事情都已经处理得很熟悉啊?还有,兰荫在你耳边说了什麽呢?你们是不是知道他们是什麽人?”
贺亭甫抚额道:“平时看你迷迷糊糊的,怎麽现在反倒这麽精明起来了?”
乐无忧道:“那是谁?你为什麽不肯告诉我?”
贺亭甫停住脚步,转过身子,拉过乐无忧的手,低声道:“无忧,多谢你关心我。但你没有武功,没有个人之勇,却是帮我不得。我若是告诉你,只是平白将你拖下水,对你并没有好处。”
乐无忧也是看著他眼睛,沈声道:“怎麽,你现在是看不起我?”
“我哪里敢?”
“那你是否把我当做你的所爱?”
“当然,你是我最亲密的人。”贺亭甫抬手抚摸乐无忧的脸颊,“无忧,你要我说上多少遍,我是让你伤心了,我不是人,但我是真的爱你。”
乐无忧看著他,一笑,“好,这是你说的。既然我是你最亲密的人,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快点告诉我!”
贺亭甫简直要翻白眼了,“无忧,你这是何必?”
乐无忧推开他,“贺亭甫,你不要看不起我。我是没有武功,身无长技,但你莫要忘了,我背後还有一个霁月山庄!爹爹这麽疼我,他又这麽厉害,一定能够除去你的对头!”
贺亭甫眼中光芒一闪,却是摇头道:“不行。”
“为什麽?”乐无忧觉得自己今天要变成十万个为什麽。
贺亭甫道:“无忧,那夥歹人是想要图谋我贺家财产,我知道他们身份,却也不能将他们怎样。只因……只因他们却是与我有亲戚关系。”
乐无忧便觉得自己又亲眼目睹了一处狗血剧:“可我看你这里,除了府邸大一些,古老一些,似乎也没有什麽特别啊?你的亲戚……为何要处心积虑杀死你呢?”
贺亭甫笑起来:“无忧,你也未免太过天真,小户人家尚有兄弟为家财翻脸,何况我们这种大家庭?你看我家人丁稀少,不过是因为这里并不是我家人住的地方罢了。”
乐无忧看住他,眼中有些惊疑,“原来你家这麽有钱啊?”
贺亭甫亲昵地搂住他,“现在才知道哦?”
乐无忧顶开他,也不和他调笑,仔细想了一想,道:“要不然这样,为了你的安全著想,你就和我一起回霁月山庄去住,怎麽样?”
贺亭甫脸上露出了奇异的表情,只是这表情一瞬即过,乐无忧并没有发现。
“我和你去霁月山庄?这不太好吧。要说起来……该怎麽和乐庄主说呢?”
乐无忧挥挥手,无所谓道:“这又怎麽,你和我一道住在後山,又不妨碍大家,我和爹说不过是朋友来拜访,这有什麽不可以?”
贺亭甫还想说不行,乐无忧掐断他的话头,道:“就这麽说定了。既然有这样现成的好地方护著你,你干嘛还假惺惺拒绝?还是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这哪里的话。”贺亭甫道:“多谢你,无忧。”
他低头亲吻无忧的嘴唇,双手环抱住乐无忧细瘦的腰肢,低声道:“你不生气了?以後不要和我生气了,好不好?”
乐无忧装模作样地思考一番:“我又不是什麽小气的人,怎麽会随便生你的气呢?”
贺亭甫笑道:“好,这是你说的哦,如果我做错了,要原谅我。”
乐无忧无所谓地耸耸肩。
既然说定了,两人就开始准备回程去霁月山庄。贺亭甫在长安有许多产业,他单单吩咐底下人之後的工作,然後稍作整理整顿就花费了一周多的时间。有时候贺亭甫太忙,没有时间陪乐无忧玩耍,乐无忧就自己一个人出去逛长安。
长安作为古代最繁华的都市之一,对乐无忧的诱惑力不可谓不大。他去了传说中的西坊老外一条街,吃那边鲜得可以让人掉舌头的胡麻饼,还和别人挤在一起看胡女跳豔丽的舞蹈。天气很好的下午就去长安郊外踏青,杜甫写过“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说的正是长安渭水边,虽然现在并非三月三,来郊游的百姓还是极多,个个欢声笑语,还会围在一起做踏歌的游戏,看得无忧眼热。
实在没有事做,他也有去处。就是那天去过的万花阁。
万花阁外他和贺亭甫大吵一架,然而万花阁里的风景还是让无忧觉得十分有趣。他和贺亭甫一道去过,老鸨认识他,随手扔过银子老鸨就安排了昭华和琦月去侍奉这位乐公子。
乐无忧坐在房间里,还是那天呆过的房间,扎起的纱帐红豔依旧。他拿起银壶,自斟了一杯,看了一下,似乎是低度的黄酒,就拿起杯子喝了,咂咂嘴巴,觉得味道十分不错。
门口忽然想起来银铃般的笑声,琦月当先走了进来,嘴里道:“乐公子真是有趣得紧,我家的酒味道有这麽美?”
昭华走在後边,一手抱著琴,另一手却是掩嘴而笑,似乎乐无忧刚才做过的动作真的十分可笑。
乐无忧有些不满意了,“琦月姑娘,你笑的夸张一些了吧?”
琦月坐到乐无忧对面,替无忧斟酒,一边道,“那奴家就在这里说一声对不起,还望公子不要见怪。不过公子今日有何事情,竟会来我们这里呢?”
“那也没什麽事情,只是很无聊,就过来坐坐罢了。”乐无忧皱著眉头看面前的酒杯,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喝下去。
琦月向昭华做个眼神,昭华便在另一边坐下来,放好琴,开口道:“既然公子无聊,奴家就为公子聊奏一曲,望能让公子听闻乐趣。”
昭华两手如流水一弹拨,琴音就仿佛水银泻地,淙淙地响了起来。
这琴音如梦似幻,仿佛远远来自天边,穿过云层恍惚到来。琦月也站起身起舞,她脸上笑容娇媚而带著一股蛊惑,舞姿随意散漫,却又仿佛暗含著某种道理,在转动之间带起阵阵暖风,竟然催人入睡。
“公子,我舞得好看吗?”琦月轻声细语地说道。
乐无忧愣愣地回道:“好看……”
琦月眉眼浅笑,“是不是就好像只能在梦里看到我这样的舞蹈呢?”
乐无忧努力想了想:“对,只能在梦里……”
琦月便道:“既然如此,公子你此刻就已在做梦了呀!”
乐无忧一呆,登时道:“不错。我在做梦……”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歪头趴在桌上,居然是睡著了。
琦月和昭华互相看一眼,昭华琴音不断,比之刚才更加轻缓柔美,琦月停下舞步,踱到乐无忧身边,轻声问道:“乐公子?你睡著了?”乐无忧没有反应。
她笑了笑,打了个响指,乐无忧便模模糊糊地坐起身子。琦月思索一阵,问道:“乐公子,你知道你叫做什麽吗?”
乐无忧道:“我叫乐无忧。”
琦月道:“很好。公子家住何方?”
“姑苏霁月山庄。”
“那公子可是在家里排行老么?上面有两位哥哥?公子和两位哥哥关系好吗?”
“对……我和哥哥们……并不常见面。从前那人是一个傻子,家里除了爹并没有人会来看他,哥哥们或许也都看不起那家夥吧。我现在虽然好了,但也并不太喜欢他们。”
琦月微微皱眉:“那人?”她以为乐无忧正常以後把从前的自己当作了一个旁的人,脑子一转也就不再在意,又问道:“可是庄主很疼公子吧?”
“是,爹爹对我很好。我没有武功,生性懒散,他也不强要我练习,只让我自在过日子。”
琦月想了想,道:“那如果我们让公子去拿你家里的一样东西,一定能够很顺利吧?因为庄主这样疼爱你,不可能会防范你。”
乐无忧呆呆道:“东西……什麽东西?”
琦月道:“是剑。你们乐家祖传的晴方剑。”
“晴方……剑?”
“公子难道不知道吗?本朝开国太宗和你乐家祖师共有两把宝剑,一名晴方,一名方好,晴方剑正是你乐家祖传之物,藏在霁月山庄密室之中,只有历代庄主才有开启密室的钥匙。公子若是真心疼惜奴家,只要拿到钥匙,取出密室里的晴方宝剑给奴家,奴家定然万分感激。”
乐无忧直直地坐在那里,好看的眉毛微耸,“密室……我不知道耶……啊,那天我见到过。我知道,就在那棵枯树里面。是贺亭甫给我讲的故事。”
琦月嘴里嘀咕一句:“那麽早就在动手了。”她脸上微笑,轻声道:“是吗,公子想起来了?公子能否将剑取出来给奴家看看呢?”
“我……”乐无忧道,“我不知道爹爹会不会把钥匙给我……”
“只要公子去偷出来不就行了?庄主拜访钥匙的所在,难道公子不知道吗?”
“我真的不知道啊。”乐无忧道:“我……我从来没有……我只有在自己後山生活,并不去山庄,也不知道爹爹放宝贝的地方……何况我并不是这里的人……”
琦月一怔:“你不是这里的人?那你是哪里的人?”
乐无忧轻轻地道:“我是地球……”
门猛然被撞开来,贺亭甫冷著脸冲进房间。昭华吃了一惊,手中琴音顿住了,乐无忧不受蛊惑,就身子一歪倒在桌面,真的陷入了沈睡。琦月站在那里,嗫嚅道:“公子……”
贺亭甫近乎於要怒吼了:“琦月,昭华,你们在干什麽!”
琦月垂首,道:“公子,我们不过想要帮你的忙……”
“胡闹!简直胡闹!我要做的事自然我自己来,事情正要渐入佳境,我就要可以光明正大住到霁月山庄,到时岂不什麽都方便?你们现在又在添什麽麻烦!”
琦月眼圈儿一红,泪珠子就掉了出来,变成一个梨花带雨的美人:“人家也是想帮公子,并不知道公子的打算嘛。好嘛,人家不做了就是,公子把这小兔子带回去就是!”
贺亭甫本来已走到乐无忧面前,听她这样讲话又是脸色一沈:“小兔子?什麽小兔子?”
琦月一扬脖子,撅著嘴说:“就是说这乐公子是兔子!兔儿爷!”
贺亭甫怒极,啪的一声,反手一巴掌打在琦月脸颊:“住嘴!我怎麽对他是我的事,还容不得别人置喙!以为仗著我一点宠爱,就可以反了天了!”
琦月顿时僵在那边,昭华忙冲过来,扑通一声跪下:“公子息怒!公子息怒!琦月并不是有意的!”她扯著琦月的裙摆:“琦月,快跪下给公子道歉!”
琦月不依,手一甩就要发作,贺亭甫却冷冷地瞪著她,那目光冰寒之极,琦月心里狠狠一颤,脚下发软,还是跪了下来:“公子,我错了……”
贺亭甫也不去理她,哼了一声,转身弯腰在乐无忧面前打三个响指,轻声唤道:“无忧,无忧?你醒过来。”
仿佛是听到呼唤,乐无忧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眼睛迷迷瞪瞪地睁了开来。
“……贺亭甫?”
贺亭甫笑了笑,然後手指一弹,一个毛栗子结结实实地敲在了乐无忧的额头上。“我叫你乱跑。竟然敢给我乱逛妓院,你是以为我真的没有时间来管你了吗?”
乐无忧顿时捂住了脑门:“奇怪,你怎麽会来这里?”
“当然是找过来的!”贺亭甫快要无语了:“一大早就不见你人影,还好有人看见你往这个方向来,不然还要贴寻人启事了!”他看了一眼已经站起身来的两个美人,又道,“你还真是逛妓院光上瘾了是不是?下次要再让我知道你来这种地方,看我怎麽好好教训你!”
他一边说一边示威似的晃了晃拳头,乐无忧可不怕他,吐舌头道:“你管我,你这麽忙,我又不好找你,没事情做就过来听听曲子咯,有什麽大不了的。”
“好好,算你有理。”贺亭甫把乐无忧拉起来,拂开他额前的乱发,“我一直都没有陪你,是不是觉得很闷?”
“还好,你忙你的。”乐无忧也是无所谓,他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他摇摇头,不知为什麽站起身後觉得有些头晕,一边按著太阳穴道:“哎,贺亭甫,我有点晕晕的。”
贺亭甫不著痕迹地又瞪了那两女一眼,昭华和琦月心里都是一咯!,原以为这桩事做好了能让贺亭甫赞赏,没想到却平白无故触了霉头。早知道就不这样自作主张。
贺亭甫扶住乐无忧,道:“晕吗?喝酒了吧?哼。回家歇著吧。”
乐无忧点点头:“哦。”
贺亭甫就带著他出了门。雕花的门缓缓阖上,琦月这才拍著高耸的胸脯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刚才公子可真凶。”
昭华啐了她一口,道:“都是你这小浪蹄子,非要惹上那乐公子。我就说了,公子对他的模样非比寻常,并不是那种寻常用了就丢的人物。你看,公子生气了吧?”
“行了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大不了以後我多听你的话就是了。”琦月懒散地坐下来,回想起贺亭甫凶狠的眼神,不由又纳闷道:“真是奇了。公子这样利用那乐无忧,日後事情成功了,那乐无忧岂不是要恨死公子?当真闹不明白公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麽。”
另一边,乐无忧两人回到了贺府。
贺亭甫道:“昨晚上我把从前累计下的的功课都弄完了,我要做的事也算正式上了轨道,以後每日里也就一些常规,不用太过在意。因此我想也许可以和你一道回去霁月山庄了。”
“当真?”乐无忧闻言大喜:“那好,什麽时候走?今天?”
贺亭甫笑道:“不用这样急吧。让我好歹休息一日,明早我们启程。好不好?”
乐无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是匆忙了一点。那你好好休息,我去整理行装。”他说完要走,贺亭甫却拉住他,嘴角勾起来一个诱惑的弧度:“我们好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陪我坐坐,恩?”
乐无忧哪里看不出来这男人眼里奔腾的欲望,只是大白天的要做这事,他还真不好意思,只得推脱道:“我还有行李要……”
“哪里来这许多行李了。”贺亭甫不由他分说,一把把乐无忧扯到了身边,夹著他往後边园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