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潋滟晴方好————僖瓜团子

作者:僖瓜团子  录入:05-22

  贺亭甫自然欣然应允,却见乐无忧拿了两个玉雕的杯子用来盛酒。贺亭甫是大富大贵之家,只是这玉杯盛酒多少还算挺奢侈的,忍不住道:“乐兄,喝酒用瓷杯之流就可以了,这玉做的杯子……”
  乐无忧就笑了,道,“我也就这两个杯子,还是死乞白赖问我爹拿的。我也不是摆阔,只是以前看书里说喝汾酒当用玉杯,就拿来试试。”
  “哦?”贺亭甫一扬眉,“这我倒没有研究。”
  乐无忧摇头晃脑道:“玉碗盛来琥珀光,这是李白《客中行》里的诗句。喝汾酒用玉碗玉杯来盛,能增酒色,长酒香。一般人我不告诉哦。”
  他摇来摇去的样子煞是可爱,眼中满是得意之色,一双眼星星也似,贺亭甫看得一呆,忙移开眼去,心里有些东西微微萌动。
  两人就著这桃花美景纵情长饮,心里都是欢畅非常。他们相识不久,但闲聊之下都觉对方个性很合自己脾胃,不知不觉两人已做了朋友。乐无忧初来此世,贺亭甫身份特殊,这一下竟然几乎可以算作是他们头一回的交友经验。
  乐无忧酒量不大,吃不了半坛子酒脸色就晕红了,脑子里醉陶陶的,感觉十分愉快。贺亭甫却是身怀绝技,一身浑厚内功,喝酒就像喝水,一点事都没有。他眼瞧见乐无忧红扑扑的小脸蛋,乐无忧肤色白净,红晕透出来,好像一只新鲜的水蜜桃,贺亭甫心底长叹一声,忽然想起来下山之前师傅语重心长的教诲:
  “亭甫,你此下山,师傅别无他求,只求你,莫要胡采良家妇男啊!”
  乐无忧一觉醒来,却是在自家的小床上躺著,身上还盖著一床锦被。他头脑发胀,好容易想起来自己是喝醉了酒,那麽大约就是那位贺亭甫公子把自己搬回来了。
  想起那位贺公子,乐无忧不觉微微一笑。他前一世因身份使然并没有什麽朋友,现在交友火速,倒也乐趣十足。贺亭甫相貌俊雅,气质不凡,想来一定是什麽大户人家的公子。不过他武艺高强,单单那一手轻功就已经很厉害了,这个世道王孙公子全都是读书享清福的,也不知道哪家这麽狠心,居然把这贺亭甫送去深山老林修炼。
  乐无忧打一个呵欠,起身趿拉著鞋子走到屋外。这时正是清晨,他居然一睡就把一个下午加晚上给睡过去了,实在是懒猪之极。想想今日应该是选拔日了,乐无忧忙回屋匆匆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急急向霁月山庄行去。
  这时候乐谦携二子正在庄门口接待最後一批陆续赶来的客人。庄里昨日客房就已满,许多人都只能打打地铺,甚至露天而睡。少林方丈亲自前来,武当掌门近来因病中,因此派了长老过来观摩。武林泰山北斗,今日竟是全都到齐了。
  乐谦脸上很有光,春风得意,搞得选个继承人就好像他要当武林盟主一样。
  乐无忧从庄子的後门进来,这是一处小小的花园,地处偏僻,平时无人修剪,就算在春天也是一派残枝败柳的景象。触目都是落花枯树,乐无忧轻轻叹气,走前两步,忽然被脚下石子一拌,顿时一个踉跄,向前面跌过去。
  他大惊失色,连忙攀住眼前的老树。一抓之下只觉手里一个疙瘩,趁著势道往旁边一旋,脚上是站定了,耳朵里却轰隆一声,只见眼前老树的树皮竟从中旋开,露出里面黑洞洞一个空间来。
  怪不得这树枯了!这树中间被掏空,大罗神仙也救不得。乐无忧以前被武侠小说陶冶很深,此时此刻心中兴奋异常,哇靠,这种样子摆明了是有密室哇!只要有密室,那就意味著会有世外高人,会有武林秘籍,会有绝世宝藏……
  乐无忧脑子里就剩下两个字:发了。
  他往旁边看看,见没有人,就小心翼翼的踏入到树干中间。这树干中修有阶梯,乐无忧踩上去,阶梯发出一点吱呀的响声,看来是经年的东西了。乐无忧走下两步,那树干又轰隆一声,合上了躯干。
  乐无忧心里惊疑不定,也不知道周围会不会有什麽暗器之类飞出来,他皮娇柔嫩的,可挨不住暗箭伺候。
  四周围都黑漆漆的,一点光亮也无。乐无忧咬咬嘴唇,硬起头皮往下走去。渐渐走了数百来步,几乎要让他以为这楼梯永无止境的时候,阶梯终於到了尽头。
  乐无忧精神一振,向平地里跨出步子。才刚踩上一步,他只听见哄的一声,眼前顿时一片敞亮。
  这里竟然是一片宽敞的屋子。周围墙壁上悬满了灯笼,霎那间同放光明。屋中间放了一张八仙桌,旁边摆了两张雕花红木椅,椅子上还各自摆著两个锦缎靠垫。乐无忧大著胆子上前查看,只见桌上放著一幅山水画,画面是一个阴雨的天气,山峦在蒙蒙细雨中隐隐绰绰,山脚下荡漾著一片浩瀚的湖水,水波粼粼,湖边细雨湿花,杨柳垂髫,一派淡雅宁谧的景致。
  画上提了一首诗: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是苏轼的《饮湖上初晴後雨》,乐无忧小学时候就会背了。此时此地在这里却见到这首诗,乐无忧不由觉得有一些奇怪。他将桌上的画拿起来,这画应该是有百余年的时间了,纸质泛黄,稍显松脆,但除此之外别无异处。
  乐无忧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出什麽门道,只好把画放下。他环顾四周一圈,见前方墙壁并没有挂灯,就走上前随意敲击,居然给他找到了一个似乎是空心的地方。乐无忧大喜,连忙在那块地方胡摸一阵,手下掉落了一些白灰,那块空心所在竟隐隐约约露出了一扇门的样子。
  乐无忧摸得更勤了,摸了半天,终於让他找到了门手把处,呃,还有门手把处的一个钥匙孔。
  原来是要钥匙的。乐无忧垂头丧气。
  他抬起头来,拍拍手,正想先离开,改日再来瞧瞧这玩意究竟怎麽办,转过身却正正对上一双眼睛。
  黑沈沈的一双眼,眼角微微吊起,桃花泛处,万种风情。
  乐无忧童鞋顿时吓了一大跳。
  “你你你──”他往後一纵,露出见到鬼的表情。
  贺亭甫哭笑不得,自己有这麽可怕麽。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长袍,袍子上绣了繁复的花纹,腰间束一条锦带,锦带上系著一方湖水一般碧绿生辉的玉佩。更是显得眉目温润,风流无匹。
  乐无忧也觉得自己动作好像有点夸张,小脸一红,假咳了一声,又摸一摸後脑勺,半天才道,“呃,那个,贺公子,你怎麽会在这里?”
  贺亭甫微笑道:“我刚刚路过这边,远远的正好看见你走进这棵树来。这树哄得一下关上了,我很好奇,就摸了机关进来了。吓到你了?真对不住。”
  这话十分不妥。树外的这片花园很是荒芜,连自家人都不进,一个外来的客人却巴巴地到这里来,要是让乐谦知道了,铁定要生疑,但乐无忧一根肠子通到底,什麽都不明白。他只是干笑两声,道,“啊哈哈哈,没有没有。贺公子说笑了。”
  贺亭甫走到桌前拿起画看了看,嘴里念道:“水光潋滟晴方好,水光潋滟晴方好。”念了两遍,突然脸色一变,眼里射出一种奇异的光来。
  乐无忧不由奇道:“这个,贺公子,这画有什麽问题吗?”
  贺亭甫放下画,回过头来瞧了乐无忧一眼,脸上露出点似笑非笑的表情,十分诡异。乐无忧被看得身上一寒,他联想力丰富的小脑袋瓜立即奔赴到了无数武侠作品中关於杀人夺宝的场景,正极其自得其乐地不寒而栗之时,只听得贺亭甫道:“你,之前既然是个,是个,咳,头脑不大清楚的人,对这个世界想必还是很陌生吧?”
  乐无忧一愣,但还是点头道:“是啊,怎麽?”
  贺亭甫道,“没想到是我来帮你讲述这个故事。”见乐无忧仍在怔忪,一张小脸全是迷茫之色,他的眼睛并不算大,却清清明明,是那种桃源里的人才能拥有的干净眼神。贺亭甫心中又是一动,那种感觉竟然无法控制。
  贺亭甫招呼乐无忧在椅子上坐下,斟酌了一会儿,方才缓缓开口道:“这是本朝的传说,本朝立国不过三百余年,昔年太祖皇帝夺得天下,正是靠著乐家的绝世武功。”
  乐无忧眉毛一扬,诧异之极:“啥?霁月山庄和皇家还有关系?”
  贺亭甫道:“正是。”他顿一顿又道,“乐家建下不世功勋,是封王拜将的功劳,但乐祖师爷却无意功名,建立了霁月山庄,投身江湖。”
  乐无忧点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他想了一想,随即喜滋滋地道,“那我们家也算是贵胄家庭了外。”
  贺亭甫笑笑,继续道:“乐家昔日随同太祖皇帝打江山,据说曾得到一处宝藏,太祖皇帝将这宝藏的一半交由乐祖师爷保管。乐祖师爷归隐江湖不久後就身患重病,临死之前写下一本武功秘籍,放到了那宝藏之中。据说是,不管是谁能找到那处宝藏,那人就能拥有它,不用去介意皇家。因此那一阵子天下蜂拥而起寻宝热,但可惜没人能够找到,渐渐的就淡了,人们也说这宝藏说不定是假的。”
  乐无忧道:“嘿嘿,江湖嘛,要是没有宝藏找怎麽算是江湖呢?”
  贺亭甫道:“呵呵,不过还有一个传说。这宝藏,是有一份线路图的。”
  “哦?”乐无忧顿时来了兴趣。
  “水光潋滟晴方好。”贺亭甫微笑道:“据说当年乐祖师爷得到一块天外陨石,铸成两把宝剑。它们的名字,一把叫晴方,一把,叫做方好。这两把剑,一把在皇帝手中,一把在乐祖师爷的手中。本朝建立,乐祖师爷归隐,这两把剑就全都消失了。”他看向桌上的画,半晌道:“宝藏,一定和这两把剑有关。”
  乐无忧看一看这间房子,还有那处隐藏著的门板,良久道:“那就一定和这间屋子有关了。”
  贺亭甫点头道:“确实如此。我相信方好一定是在这扇门後了。不过这门的钥匙,却应该是在一个极秘密的地方。”
  乐无忧看看他,忽然道:“贺公子,你对这些东西到清楚得很。原来皇家手里的宝剑是晴方麽?你是想要我们家的方好?我对这些东西是压根不知道的,固然是因为我之前是个傻蛋,不过我看庄子里知道这桩事情的人大概也不过小猫两三只吧?贺公子,请教一下,这些事,你又是从何得知?”
  贺亭甫却笑了。
  “乐兄,没想到你警惕性倒挺高的。”贺亭甫笑道,“你放心,我绝对是从正规渠道探听到这种消息。我对你们家的方好是很感兴趣,不过绝不会拿走,我想拿也拿不走啊,你们山庄里可都是好手。”
  乐无忧瞧一瞧他,哼了一声,脸颊微微有些晕红。
  贺亭甫又笑道:“唉,你实在不必如此防备我。我除了知道那两把剑有秘密以外,是什麽秘密就完全不知道了。其实,我也不想要你家的剑。有了你家的剑,我还得要拿皇宫里的那把凑一块儿才行呢。更何况,一旦我集齐了两把剑,我就要变作这天下公敌了。试问,有谁能置宝藏於不顾?”
  乐无忧淡淡道:“你错了。最起码,这麽多年来,皇宫的人,还有我们山庄的人,都没有想要这宝藏的意思。”
  贺亭甫笑著摇头道:“天真。乐兄,你怎麽知道他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皇家和山庄这两边能力都很强大,他们不敢相互侵犯,以防能力削弱,就招来别家,所以反倒形成一个平衡局面。”
  乐无忧沈默半晌。他心中也知道,宝藏之於世人,是多麽具有诱惑力的东西。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去相信。为什麽人可以为了这种东西不顾一切?
  他看向桌子上的那幅画。水墨山水,潇洒飘逸。
  “最起码,我不会……”他低声说道。
  眼前的人脸上露出一种收不出口的寂寞和伤感,完全不似是一个无忧无虑生活在这桃花林中的少年。贺亭甫微微一愣,张了张嘴,忽然忘记他应该要说些什麽。
  乐无忧也只是出神了两秒,迅速回过神来,向贺亭甫道:“贺公子,那既然如此,你可不能对我们家这把剑心生歹意哦。而且,事情过去那麽多年,谁知道这把剑还在不在山庄里。”
  贺亭甫笑起来,无所谓地耸耸肩。
  乐无忧又呆了两秒,突然大叫一声:“糟了!”
  贺亭甫皱眉道:“怎麽了?”
  乐无忧吐吐舌头:“我刚刚是要去大厅见我爹的,结果跑到这里来,不知道什麽时辰了,我爹找不著我,肯定要发火了。”
  贺亭甫恍然道:“对啊,我也给忘了,今天可是你们山庄的继承人选拔的日子。怎麽,你也要去选?”
  乐无忧笑道:“怎麽可能,贺公子,你这是实实在在地笑我了。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身上是一点武艺都没有,拿什麽去跟人家比?我爹是想让别人认识认识我,才让我去的。”
  贺亭甫点点头,道:“反正我也要去,我们一起吧。”
  两人从椅子上站起身,一道向外面走去。
  乐谦此时确实是在发火。很大的火。
  霁月山庄门下弟子众多,自然并不全是由乐谦亲自教导。山庄设立长老五名分传武艺,大弟子可教授新进弟子功夫,而乐谦自己教的徒弟只不过有7个人罢了。
  这七人全都是天赋上佳之辈,年纪不大,但功夫练得很扎实,是这回继承人选拔的有力竞争者。其中有个叫梁小言的,只有15岁,一把剑却使得出神入化,连向来不夸人的乐谦都是很赞赏的。许多人都说,也许这一回这个小小年纪的弟子会拔得头筹也不一定。
  但是这位梁小言同志却差人来报,他腹痛难忍,无法参加比试。
  乐谦闻言大吃一惊。梁小言身体壮如牛,前些日子瞧著也是健康活泼的很,怎麽今日偏偏突然肚子痛了?他去梁小言的厢房里一看,此子缩在被窝洞里,面白如雪,手脚冰凉,浑身虚汗,却不是一个肚子痛能够解释的。
  乐谦的脸色顿时沈了下来。
  府里大夫来瞧,梁小言果然是中了毒。这时各位眼巴巴等著瞧比赛的大虾们都已经在外边比武场里排排坐好了,乐谦没有办法,只好大手一挥,著令先开始比试。
  梁小言泪眼汪汪道:“师傅,我怎麽办啊?”
  乐谦阴沈著脸道:“放心,小言,先让他们比著,在事情查明之前,我是不会宣布继承人的。”
  乐无忧听说了此事,忙赶到梁小言的房里。贺亭甫一副闲闲无事的样子,也随在乐无忧身後。乐无忧道:“爹,梁师兄,出了什麽事情?”
  乐谦看小儿子来了,脸色更阴沈几分:“无忧,我不是让你早些来大厅麽?我可是要把你介绍给那些武林前辈啊,你去哪疯了?这麽不听话。”
  乐无忧傻笑两声,在他身後的贺亭甫却站出来,向乐谦作揖道:“晚辈贺亭甫,见过庄主。晚辈和乐兄一见如故,喝了点酒,所以来迟了。请乐庄主责罚。”
  “贺亭甫?”乐谦呆了一呆。眼前这小夥子长得十分俊俏,眼中神光内敛,显是武功不弱。这种少年英俊,他见过了一定会记得,可是他对这个人怎麽一点印象都没有?江湖里也没什麽传言有这样一个少年高手啊?
  贺亭甫见乐谦面带疑惑,道:“晚辈学成下山不久,还未来得及闯荡江湖,籍籍无名之辈,叫乐庄主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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