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潋滟晴方好————僖瓜团子

作者:僖瓜团子  录入:05-22

  乐谦忙摆手道:“过谦了,过谦了,我看贺公子武艺很好啊,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大侠。”
  贺亭甫笑道:“承乐庄主吉言。”
  乐无忧也笑道:“爹,你别和贺公子捧来捧去啦。比试开始了,你怎麽不去看?”
  乐谦这才把视线重新调回到床上可怜的梁小言同学身上。“还不是你梁师兄。唉,我竟没想到庄子里也有人心恶若此,只因小言功夫精湛,就下毒害他。”
  梁小言挣扎著道:“师傅,只怪小言平日锋芒太露,定是得罪了哪位师兄弟。唉,小言不懂做人,倒叫师傅生气了。其实这毒性不强,也是给小言一个教训,请师父不要再追查此事。”
  乐谦摸摸梁小言的头道:“小言,你就是太心善,这事儿不查怎麽行?还不是助长歪风?你放心养病,师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乐无忧和贺亭甫对视一眼,插嘴道,“梁师兄,不知道你是什麽时候开始觉得身体不适呢?”
  霁月山庄有个偏厅,就在山庄的东南角上,几十个平方,大是大,就是空落落的,没什麽装饰,平常也没什麽人去。乐无忧现在就在这偏厅里,坐在红木雕椅上,看著一边雪白的墙面上一只残破的蜘蛛网,手里捧著青花盖瓷碗,碗里是陈年雨水泡的茶。
  他刚刚从梁小言房里出来。乐谦老爹去了比武场,好歹是要掌控大局去了,梁小言继续蒙头睡。乐无忧自从知道自己不是练武的材料以後对打架斗殴就没了什麽兴趣,就寻了个偏厅坐一坐。
  不消说,那位不知道为什麽就是粘定了他的贺亭甫公子也在这里,正站在厅堂口子饶有兴致地看著外边小花园里一棵模样挺寒酸的槐树。
  乐无忧看看蜘蛛网,又看看他,喝了口茶,道:“贺公子,这桩事情,不知道你怎麽看?”
  江湖人都是爱热闹爱八卦的。贺亭甫虽然身份娇贵,不过也不例外。他微微一笑,道,“这事才刚刚有了点头绪,我也说不好。反正,首先是要从梁师兄身上著手。”
  适才梁小言道:“我是今早上觉得肚子不大对劲。大约是X时一刻,每天这会儿我都要起来练功,今天也是在练武场上练了要一个时辰的剑。练剑的时候还挺好的,回到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忽然就不舒服了。”
  乐无忧自然就要问他:“那你是不是吃了什麽?”
  梁小言道,“也没什麽,就喝了两口茶,吃了一块糕点。”
  乐无忧道:“那就是有人在这茶水糕点里下毒了。”
  这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一桩案子。梁小言天赋极好,很有夺冠的希望,就有某人下毒来坑害梁小言。乐无忧坐在偏厅里,晃著腿道:“那只需要看看山庄各人的不在场证明,这件事就很好解决了。”
  “不在场证明?”贺亭甫没听过这种新兴词汇。
  乐无忧道:“哦,就是说,这山庄里的人在梁师兄练功的这段时间里是在哪儿,看是不是有人有可能去到梁师兄的房间,或者在那一带的迹象。”
  贺亭甫笑道:“这可是桩大工程。”
  乐无忧站起身子,摇摇头道:“大工程?那未必。梁师兄这一种毒,要修养好身子非得两三天不可,连两天後的决赛都不见得能上。试问,梁师兄不在,谁最得意?”
  贺亭甫眼睛一亮,道:“不错。这有那些可以和梁小言一决高下的弟子,才会有毒害梁小言的欲望。”
  乐无忧点头道:“正是如此。只不过,他们也太蠢了些,毕竟谁都能想到这一点上。”他想了想,片刻道:“先不管这些,我要去比武场上看看那些人打得怎麽样。你要不要一起去?”
  贺亭甫笑道:“我来霁月山庄可就是为了这码子事啊。”
  乐无忧给他一个白眼:“就为了这事?那你还在这边?”
  贺亭甫笑了笑,没说话,跟著乐无忧向比武场走过去。
  霁月山庄的比武场,就在山庄的正中间。这里一大片空地,当中搭个台子,四周一溜儿上好的梨花木头的椅子,从江湖四面八方来的掌门人们和长老们就坐在椅子上,他们带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弟子,恭恭敬敬地站在椅子後边。
  这霁月山庄继承人选拔的规则很简单,庄里八个长老的弟子各是一组,先在组里选出最好的那一个,再各组之间进行比试,直到决出最强者为止。乐庄主亲传几位弟子因武功高强,先轮空。
  乐无忧到的时候,正好是七长老的弟子在捉对儿厮杀。霁月山庄武功庞杂,刀剑掌脚轻功暗器,在山庄都可以学,就看你专精哪一样。七长老身法最妙,他轻功好,手下的弟子耍起剑来全都脚底生风,衣袂飘飘,还挺好看的。
  乐无忧这个伪古代人看在眼里热在心里,忍不住向站在身边的贺亭甫道:“我们山庄的轻功怎麽样?”
  贺亭甫认真地看了看,片刻道:“痕迹过重,内力不济,模样是有,实则很难讨好。”
  乐无忧听了不由有点怒:“贺公子,你怎麽这麽说啊。”
  贺亭甫道:“我说的是实话嘛。”
  乐无忧哼了一声:“那贺公子轻功很好哦?”他话一出口,忽然想起来初见贺亭甫那天,他听见背後传来的漂浮如无物的脚步声,沙沙的,好像树叶落在地面,他虽然不懂武功,但也能听得出来那人必定是个轻功高手。一思及此,乐无忧尴尬地摸摸鼻子,道:“哦对的,你轻功是很好的。”
  贺亭甫笑道:“不敢。其实我最好的是刀法,轻功这种东西,只要内力火候够了,有了一些小技巧,怎麽样都能好的。”
  乐无忧看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一旁有人道:“嘿,口气还挺大。”
  他们站在人群的很後面,声音又小,不曾想居然被人听到讲话。两人往声音来处看过去,却见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小姑娘穿著一件鹅黄色的薄纱宽袖裙,腰间宽幅束腰,更显得腰肢盈盈一握,不堪纤弱。她眼睛很大,圆圆的,仔细看那双眼竟然泛著蓝色。高鼻白肤,容貌娇豔。
  乐无忧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又看一眼,看得那姑娘怒目而视,乐无忧才道:“你不是中原人?”
  那姑娘仰头道:“哼,我才不是你们这种懦弱的中原人。我从西域来,我叔叔是西域最有名的高手。”
  贺亭甫本来也兴致盎然地看著这西域来的小姑娘,此刻听说,不由道:“最有名的高手?莫非是人称沙漠蝎王的钱千里?”
  小姑娘昂然道:“不错,钱千里就是我叔叔。我叔叔就是钱千里。我叫钱不守,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说他轻功好。”
  乐无忧听著这古龙味十足的介绍,差点喷笑出来。他镇定一下面部表情,向贺亭甫道:“钱千里是谁?”
  钱不守姑娘眼睛瞪得铜锣大,显然很难以置信居然有人会不认得她威名赫赫的叔叔。
  贺亭甫知道乐无忧底细,就笑道:“钱千里是西域人,他武功自成一派,以轻功和毒著称。他成名已数十年,比乐庄主还要辈分老些,不过不大过问中原世事。没想到这次他的侄女居然来你们这霁月山庄。”
  乐无忧很没有品位地立刻联想到了欧阳锋。然後立刻联想到了欧阳锋的侄子兼私生子领了便当的欧阳克。然後他对钱不守打量良久,考虑了一下钱不守和钱千里双方的年纪,半晌感慨道:“你挺……年轻啊。”
  钱不守不明所以,撇嘴道:“莫名其妙。喂,本姑娘告诉了你们我的名字,你们又都是谁?”
  乐无忧就笑了,道,“不才乐无忧。”
  贺亭甫也笑了,道,“在下贺亭甫。”
  钱不守点点头,刚想说声“久仰久仰”,突然觉得好像这两人的名字她谁也没听过。
  乐无忧见到钱不守脸上尴尬表情,笑说:“嘿嘿,你不用说久仰了,我嘛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脂粉公子,贺公子也不过才刚刚从山上下来,我们俩的知名度和你一般。”
  钱不守一愣,阿了一声,“是吗。”随即想到,“什麽和我一般,我名气很大的好不好。”
  她噘起嘴巴,面上神色娇豔灵动,让人不由眼前一亮。
  贺亭甫笑道:“名气大?这名气怕是你叔叔给你赚过来的吧。”
  钱不守登时怒了:“哎,你这人怎麽这麽说话呢。本姑娘我在西域可是大大有名的,还送了我一个外号,叫作沙漠飞燕。”
  贺亭甫抚掌笑道:“沙漠里的燕子,他们都是在笑你呢。”
  钱不守奇道:“笑我?何以见得?”
  贺亭甫道:“燕子这种鸟,是活在江南雨水里的,再娇嫩不过,如何挡得住沙漠苦寒?他们实在说你托庇於你叔叔,是一个被宠大的千金小姐阿。”
  钱不守一听,刚想发作,仔细一想,却觉得好像确实是那麽回事,脸上表情开始纠结起来。乐无忧站在一边听贺亭甫和钱不守的对话,此刻站出来圆场道:“行了行了,钱姑娘,贺公子和你开玩笑呢。贺公子,你也少说两句。”
  贺亭甫道:“少说两句可以,不过你能不能别叫我贺公子了?”
  乐无忧道呆了呆,道:“哦。”顿一顿,“贺,贺兄。”
  贺亭甫露出诱拐少年犯一般的笑脸:“叫我亭甫,无忧。”
  乐无忧还未反应过来,钱不守已经恶道:“你恶不恶心阿。”
  贺亭甫一脸无辜加正义:“钱姑娘,我这是感情的自然流露,请你不要这样妄加评论好吗。”
  感情的自然流露?
  乐无忧打一个寒颤,忙道:“亭,亭甫。钱姑娘。我们还是看看七长老徒弟们的拼斗吧。”
  几人这才重新把目光投注到比武擂台上。此时打斗基本上已经进了尾声,台子上就剩了四个人,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一个衣衫翩翩的俊秀公子,一个长得一副老实人模样的年轻人,还有一位居然是个穿著素色箭袖的美丽少女,手里正拿著宝剑与老实的年轻人斗在一起,身法轻盈得好像一只蝴蝶。
  乐无忧带著欣赏的目光道:“这位师妹好美的身法。”
  贺亭甫淡淡一笑:“蝴蝶再美有什麽用?能逃过老鹰的利爪?”
  他话音刚落,那年轻人已经一剑挑断少女束著头发的丝带。只见那少女满头青丝飘落,她脸上显出恼怒的红晕,握著剑的手紧了紧,似是要踏一步上前再行比过,最後却还是没有动手,只再瞪了那年轻人一眼,随後翻身下台。
  那老实的年轻人搔了搔脑袋,转头去看擂台的另一边。只见那壮汉被那少年公子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击中胸膛,随即踉跄後退几步,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那少年公子收掌而立,无比风度潇洒地一拱手:“多谢郝师兄成全。”
  那郝师兄哼了一声,脚步虚浮地也下台去了。
  少年公子转过身,看见另一边站著的那年轻人,脸上浮出微笑:“谭师弟。”
  那谭师弟也笑一笑:“厉师兄。”
  钱不守很是好奇,向乐无忧询问:“你认不认识这两人?”
  乐无忧尴尬地苦笑:“这个麽……倒不认得。”
  “嗯?”钱不守一挑眉,“你不是姓乐麽?霁月山庄庄主也是乐姓,我还以为──”
  贺亭甫插了嘴:“钱姑娘,这你就有所不知。无忧正是乐庄主的幼子,只是他从小就生活在後山,一个人逍遥快活,却是从不管外面世界的俗事的。”
  钱不守闻言把乐无忧细细打量了一遍:“嘿,怪不得你说你自己是养在深闺。一个人躲後山有什麽意思?小小年纪的,就学隐士生活了吗?你应该出来多走走,像我一样,我一个姑娘家的,还从大漠来了这江南地界,不知道遇见多少新鲜好玩事呢。”
  乐无忧囧:“受教了。”
  贺亭甫微微笑,正巧旁边走过一个穿著霁月山庄弟子服饰的少年,他忙向那少年道:“这位师兄请了。”
  那少年停下脚步,也拱手回礼:“不敢。请问公子何事?”
  贺亭甫就指著台上对峙的两人问道:“这台上两位……却不知是何人?”
  他一发问,乐无忧和钱不守也就凑过来倾听。那弟子带著骄傲的笑容道:“这两位嘛。正是我霁月山庄年轻一代弟子中十分杰出的两位师兄。那使剑的叫做谭正行,一手落花剑法使得是出神入化,正是七长老门下弟子中剑法最高妙的,可以说,在我山庄里,除了少庄主乐无边,也是谭师兄剑法最好了。”
  他咽一口唾沫,缓一口气,见贺亭甫几个都听得认真,就又道:“那在拳脚功夫上做文章的师兄,叫做厉唯,这位厉师兄来头很大,他爹是姑苏府府台大人,当年府台大人把厉师兄送进山庄时候带了整整三大箱子的拜师礼,是一个实打实的富贵人物。这厉师兄精的是七长老的流水掌法,也端的厉害无比。”
  他话刚说完,眼睛一亮,指著台上叫道:“开始了!”
  贺亭甫几个忙向擂台上看去。
  谭正行和厉唯的步伐身法都很相似,一看就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弟。只是谭正行掌中宝剑闪亮,落在乐无忧眼里,倒是感觉非常厉害,那只光秃秃一双手掌对敌的厉唯公子相形就有些见绌。但是厉唯也是手掌上下翻飞,一片刀光剑影里宛如穿花的蝴蝶,一时之间竟是和谭正行不相上下。
  乐无忧看了也是真的不懂,就很谦虚向贺亭甫请教:“亭甫……兄,不知道你觉得这两位如何?”
  贺亭甫笑了笑,道,“都很厉害。”
  “哦?”乐无忧问道,“比你又怎样?”
  贺亭甫看了一眼乐无忧,脸上似笑非笑:“若是对上了,我大约也有些许赢面。”
  乐无忧被他的眼光看得有些脸热,忙撇开眼去只顾看著台上,此时潇洒的厉唯主攻,
  他一双肉掌却是掌风越来越是凌厉,竟隐隐间空气中都传来批驳的声响。谭正行提著剑左支右挡,想来他也不大敢直接拿剑去割滑同门师兄弟,因此倒是被束缚的有些落了下风。
  乐无忧忍不住道:“这个谭师兄却是个厚道人。”
  贺亭甫道,“厚道说不上,你看他上身摇晃得厉害,下盘却还是稳重,步法很精妙,因此这慌张模样是装出来唬人的。”
  乐无忧很不信,眼见谭正行已经被逼到台子的角落,道,“若是我也只能向谭师兄这样子。难道还真叫我拿剑砍师弟的手掌?剑使不出来,步法再妙也没有用。”
  贺亭甫笑了:“所以你不是江湖人。”
  “什麽意思?”
  “江湖人处江湖中,过的是刀口喋血的日子。真到了生死存亡关头,哪个人逼迫你,就算他是你最亲爱的人,你也要把他杀了以绝後患。”
  乐无忧听他口气冰冷,心里不由一颤:“你能这样狠心?”
  贺亭甫望著台上,谭正行提著剑斜斜向上,终於摆出了一个进攻的姿势。他似是想到了什麽,嘴角缓缓勾起来,眼里却没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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