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忧不由道:“好。”
“呵呵。”谭正行已是羞红了脸,“小师弟,能不能把手帕还给我。”
乐无忧抬头道:“谭师兄,这帕子是嫂子绣给你的麽?”
谭正行笑道:“瞧你说的,我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碰过,哪里就娶亲了。这帕子,咳,这帕子是我自个没事绣玩玩的。”
“啥?”乐无忧呆掉。
“呵呵。”谭正行再次傻笑,“我从小衣服破了什麽的都是自己补,後来也是没事情做,有时练剑累了,就会绣一绣玩玩……小师弟,这事我可从没有告诉过旁的人,你可千万得要帮我保密啊。”
乐无忧呆呆的,“哦”了一声,搔搔脑袋,就把手里的巾帕递给了谭正行。“没想到谭师兄还有这样有趣的癖好……”
两人相谈又过一会儿,乐无忧便向谭正行告辞。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子,取了水浇过屋子周围一圈的花草,搬了一张小凉椅坐到溪边。现在也不过下午时分,他起床也不过几个时辰,却好像过了已经很久。这几个时辰里遇到的事,简直比自无忧醒来遇到的所有事情都要多。
他缩在凉椅上,看著溪水里游动的五色斑斓的小鱼。
真真假假……每个人都是真真假假。其实不管是未来现在或者过去,人永远都不会变。为了自己想要的可以不惜一切。可是为什麽就真的能够不惜一切?那岂不是很残酷。
乐无忧觉得很累。
他闭上眼睛,闻著空气里泥土的清新气味和盛开的花的芬芳。微风抚摸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温柔而细腻的触觉,乐无忧隐隐的犯了困。
“无忧,你怎麽在这里睡觉,会著凉。”
乐无忧被吵醒,睁开眼睛,看见一双泛著桃花的狭长的狐狸眼。乐无忧笑笑,“亭甫兄,你又来我这里了。”他手撑著椅座想要站起来,但也不知道为什麽力气不大使得上来,贺亭甫抓住他的胳膊,一用力就把乐无忧提著站了起来,无忧一个踉跄,头向前冲了一下,差点跌进贺亭甫的怀抱。他连忙站直身子,尴尬的摸摸鼻子。
贺亭甫却不甚以为意,“怎样,很累麽?”
“没。”乐无忧道,“就是很久没见到这麽多人,又说了这麽多话。”
贺亭甫抱著手臂,遥遥看著这里的景致:“的确,如果换作是我,有这样的好地方,我也不会想要再到那样的俗世里。”
乐无忧没有讲话,半晌道:“贺亭甫,你以前是哪里的人?”
贺亭甫道:“我出生在京城。後来蒙师父看重,被拎到天山上学艺。唉,你不知道我吃了多少的苦,我师父最喜欢折磨我,我是一路吃拳脚长大的。如果我不能摆出他老人家满意的姿势是不能罢休,有时候一天就在屋子後面扎马步,他觉得我没有站出那种感觉,饭也不给吃。呵呵。”
乐无忧奇道:“哦,那你居然能撑下来真是很了不起。要是不给我吃饭别说是扎马步了,就是站也站不动的。”
贺亭甫笑道:“没办法,有些事情你不用在意,我却必需要去做。”
乐无忧看了看他。
“哦,对了。”贺亭甫道:“来时我遇见庄主,他嘱咐我告诉你,今天晚上山庄大开宴席宴请四方来客,你也要到席。”
“啊。”乐无忧皱起了他好看的眉毛,“不会吧。”
贺亭甫道:“放心,庄主说了,不用你去撑住场面,只要去露一个脸,走个过场就可以。”
乐无忧这才放下心来。贺亭甫瞧著他表情变化多端的脸,不由轻笑一声:“无忧,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人。”
乐无忧耸耸肩膀:“我是不觉得我有哪里有趣。你和我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了,我是个沈闷不过的家夥。”他看了看天色,“看上去天要晚了,我看我还是先去找我爹吧,早上已经迟到了,不要晚上又惹他生气。”
两人就一道走去前庄大厅。走过那片谭正行舞剑的林子,乐无忧道:“之前在这里我瞧见谭师兄练剑。他还舞了一次剑法给我看。”
“哦?”贺亭甫颇感兴趣道:“怎麽样?好看吗?”
乐无忧撇嘴道:“你也知道的,我又不懂武功,不过看上去是挺好看的。我看谭师兄在擂台上也很厉害,他应该能够算是我们山庄里顶尖的几个弟子之一吧。”他俏皮地眨眨眼睛,“你不知道,谭师兄剑舞到一半,居然从他怀里掉了一方帕子出来。”
“呵,是他喜欢的女孩子绣的帕子吗?”
乐无忧摇摇头,“这个不能告诉你。我答应了谭师兄。”
贺亭甫失笑:“是吗。那我就不问了。”
两个人到了前庄的大厅,并没有见到乐谦,只有几个弟子在张罗场面。无忧却是到的早了。乐无忧转了一圈,眼看著反正是没有他什麽事,问了几个人说是庄主和前辈们还在擂台那里,五长老的弟子正在角逐那个出现的名额。他想了想,就想去梁小言房里坐一坐。
问贺亭甫,贺亭甫也没意见。
梁小言房间的门并没有掩上。乐无忧推开门进去,梁小言正坐在桌边倒茶。见到他们两个,梁小言倒是笑起来:“小师弟,今天就你跑我这里跑得最勤快。”
乐无忧上前道:“师兄你能坐起来了?”
梁小言笑道:“我也没那麽虚弱,只是力气不太用的上,也使不上内力,不过坐起来倒杯茶还是可以的。”他指著一边的椅子道:“你们都坐吧。”一边看向乐无忧身後走来的贺亭甫:“这位公子倒是眼生。”
贺亭甫道:“梁师兄,我叫做贺亭甫。之前也来见过师兄,我是从外边来山庄里观战的。”
“这样啊,我看贺公子和小师弟感情倒是好的紧,一直见到你们在一处呢。”梁小言微笑:“贺公子说是来观战,也不去看,呵呵。”
贺亭甫听到这话脸皮厚没什麽感觉,乐无忧却有些不好意思了,梁小言这话实在说得有些诡异:“师兄……”
贺亭甫却插嘴道:“唉,没办法,我和无忧是一见如故,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楚的。”
这下子乐无忧更加是闹了一个大红脸。他狠狠地瞪了贺亭甫一眼。
梁小言用一种奇怪的温柔的眼神看著他们,仿佛看到这两个人心情就很愉悦。乐无忧被看得有些毛毛的,眼睛就四处乱飘,不经意间看到一边椅子上叠放的衣衫,最顶上一件是月牙白的底色,边上用青色的丝线绣了一从兰草,草叶青葱蓬勃,显出一派生机。
“这兰草绣得真好。”乐无忧看著羡慕道:“我衣服上就没有这样漂亮的图案。衣服全都是一个样子的,穿著也没劲得很。”
梁小言笑道:“这是我娘绣的,她原本是一家绣坊老板的女儿,女红做得很好。我穿的衣服几乎全都是她做的,她也喜欢绣一些花草图案,我还嫌女气呢,怎麽小师弟喜欢?”
“嘿嘿。”乐无忧摸摸鼻子。作为一个见过无数奇装异服的现代青年穿越者,别说是衣服上绣兰草了,就算是衣服上绣裸体美女他也不会觉得有什麽奇怪。
“要是小师弟喜欢,我就把这件送给小师弟了。这件衣服我还没有穿过,是我娘才送过来的。”
“别别。”乐无忧忙摆手,“师兄你太客气了。”
梁小言道:“没关系啊,小师弟喜欢我的衣服,那可是我的荣幸。”他一边说著,一边探手将衣服抱来,递到乐无忧手里:“给。你不拿,就是嫌弃师兄我了。”
话说到这份上,乐无忧只能抱了衣服,讪笑道:“那就多谢师兄了。改明儿我叫爹给师兄送一件新衣服来,一定和这件一样好看。”他低头看怀里的衣服,突然道:“这绣兰草的线颜色倒是别致。”
梁小言道:“是,这丝线著的是靛青和墨蓝混合的色,颜色很深,可效果就显得出来。别的绣坊都不用这样的染色,因为太暗沈了,又不及黑色稳重。但是我娘就喜欢这样的线。我这里还有几卷。”
乐无忧讶异道:“原来别家还不用这样的线呢!”
“是啊。”梁小言点点头,又道:“你们别都干坐著呀,喝茶,我这里的茶不算好,可也是上好的碧螺春了。”
乐无忧称了谢,替自己和贺亭甫都倒了茶,又道:“师兄你很沈稳啊,一点都不像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真不敢相信你还比我小了两岁。”
梁小言温言道:“小师弟你住在这山庄里,衣食不愁,也不用练武,最逍遥自在,所以现在还有这少年心性。我与你,毕竟不同的。”
这话说得真是沧桑又伤感。乐无忧只得道:“师兄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你年纪这样小,以後总会有机会。这夺什麽夺取庄主的位子,我看也没有什麽认真,毕竟最终决定权还是在我爹手里的嘛。”
梁小言苦笑道:“小师弟你不懂得,这种事……本来我就没有抱过什麽想法。庄主两位儿子都是极厉害的人物,我是比不过的。”
他微微地垂下头,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乐无忧原本也没想到这许多,此刻听梁小言这样一说,不由有些疑惑。的确,他的那两位哥哥确实已经是年轻一代中十分彪悍的领头人了,如果他老爹要选继承人,就算仅仅是因为实力,也只需在两位哥哥中做出抉择。现在弄这样一个比试,又是什麽意思呢?
却忽然听见贺亭甫道:“梁师兄,你脖子上有块青斑啊。”
梁小言脸色猛然一变,手迅速按在脖子上:“哪里?”
贺亭甫比了比位置:“颜色挺淡的。是胎记吗?”
乐无忧也看了过去,那是一块小小的斑,颜色略红,不仔细看并不看得出来。梁小言笑道:“不,前几天在林中被蚊虫叮到,是那时候留下的痕迹罢了。”
说话间,有年轻弟子在门外道:“请问乐无忧师兄和贺公子是在这里麽?”
乐无忧和贺亭甫对视一眼,他把怀里的衣物放到边上,站起身到门外道:“是,我在。有什麽事吗?”
“庄主说一会儿宴席就要开始,请师兄和贺公子前去。”
乐无忧点点头。回头看贺亭甫也已经站到他身边,乐无忧就向梁小言告辞道:“梁师兄你好好休息,坐累了就回床上躺著去罢。回头我让人送些晚点过来。”他又看看放在椅子上的那件衣物:“这衣服我吃完宴就过来拿,时间不会太长。师兄好歹等我一会。”
“好。”梁小言笑了。
乐无忧同了贺亭甫就随著那来通传的弟子往大厅方向去了。一路上都是霓彩灯虹,只是天色已晚,树影憧憧,若是一个人走这夜路多少会觉得有些害怕。两人到了大厅,前方是一个颇大的院子,院子里也摆满了桌椅,上面是一盘盘的凉菜。
乐谦和他的两个儿子就站在大厅门口。说老实话,这还是乐无忧头一次见到他的这两位哥哥。乐无极年岁最大,他擅刀,长得也粗犷,说话时候嗓门大的像打雷。乐无边则显得纤秀,只是他个子颇高,面容冷峻,给人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乐谦见到他两个,就向著无忧点了点头,乐无忧穿过重重人群走到父亲身边,乐谦说道:“你今天就好好吃个饭,不用你来做什麽。”一边说:“你哥哥们也和你很久不见了。”
无忧笑了笑,他是真的和这两个哥哥不熟,从前他还是那个呆瓜的时候,只有偶尔乐谦会来看看他,其他人连影子都瞥不见。此时更加没有什麽话好讲。乐谦见自己三个儿子中间气氛尴尬,就道:“行了,无忧你去吧。”乐无忧就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贺亭甫站在两棵树中间抱著手臂头看天。乐无忧走过去戳戳他,两人找了个院子角落的位子坐了,准备胡乱吃点东西就跑路,因此没有到大厅里去。热菜刚上来,忽然听见旁边一个很清脆的女生声音:“乐无忧?”
乐无忧转头去看,居然是钱不守这个小姑娘。
钱不守见乐无忧旁边有座位,就也挤著坐了下来。“下午你跑哪里去了?都不见人影。贺亭甫也是。”
乐无忧汗:“这个,姑娘找我有事情吗?”
钱不守道:“咦,这就奇怪了,难道我就要有事情了才能找你?告诉你,让你们陪陪我是你的荣幸,要不是看你们在这麽多人里面稍微顺眼一点,我也还懒得理你们呢。”
乐无忧只好埋头吃菜。
钱不守却不依不饶了:“乐无忧,你怎麽这样对待女孩子?我叔叔说男人永远都要让著女人宠著女人,不然就不算是有男子气概哦。”
您叔叔真强。
无忧一门心思地夹菜。贺亭甫坐在另一边,倒没有被钱不守多数落。两个人非常火速地就结束了这次晚餐,乐无忧站起来道:“钱姑娘,我要走了。希望你用餐愉快。”然後没等钱不守有什麽表示,已经一脚踏出去了。
贺亭甫被乐无忧逗得闷笑不已,和钱不守打了个招呼,也跟在乐无忧身後走了。乐无忧脚步急匆匆的,像是怕被什麽追上来似的。贺亭甫道:“哎,没想到,你应付起女孩子来倒真是有一手。”
乐无忧苦著脸道:“亭甫兄,你就别笑话我了。我也就和女孩子普通讲讲话,她们一和我撒娇了生气了,我就什麽辙都没有了。唉,还是男人好相处啊。”
“呵呵。”贺亭甫笑道:“那你以後总要娶妻。可得学著应付啊。”
乐无忧嘀咕道:“切,那就不娶呗……”
贺亭甫眼睛一亮:“恩?”
“没什麽没什麽。”乐无忧连忙摆摆手。
两人走到梁小言房间附近。贺亭甫忽然抓住乐无忧的手腕:“别动。”
无忧一怔,正想问怎麽了,却见贺亭甫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後扯著无忧一道蹲了下来,缩在灌木丛的後面。
乐无忧呆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见贺亭甫看著前面,就顺著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正是梁小言的房间,从房里散发出温暖的浅黄色的光线,忽然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人慌忙地走了出来,乐无忧仔细一分辨,竟然是厉唯。
厉唯表情带著一些慌张,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有人,就忙忙地走了。
贺亭甫见厉唯走远,才拉著乐无忧站了起来。乐无忧道:“怎麽回事?”他马上又想到梁小言,轻声叫道:“不好!”向那个房间扑过去。
果然,推开房门,只见梁小言跌倒在地上,手还攀扶著床沿,人却已经昏过去了。
乐无忧沈声道:“叫爹来!”
乐谦很快就过来了。震怒,自然是震怒,出了中毒这种事情已经够离谱够丢面子了,现在居然弄到昏厥,霁月山庄这一下恐怕将要变成武林近期的笑柄。
乐无忧早将梁小言扶回床上躺好。他此时尚未醒过来,大夫来看了,说并没有什麽问题,只是急怒攻心,休息一段时间自然就能够好。许多同梁小言交好的弟子都涌过来,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能立即为他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