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那人带走之后,知道我每天是怎样活着的?为什么不回东都?为什么你也要像他们一样离开我!连我唯一仅存的希望,都要摧毁吗?"
"哥哥!"希辰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被烈唯征扯进那个铁石般坚硬的胸怀。
"哥,我拖累你已经太多了!"他想说出所有一切,说出帝瑀那不可思议的一切,这世上,也只有哥哥是他全心依赖的人,但是那一切太残酷了。
--哥!你知道么?黑玉其实并不能够救我,我终究还是要死的。但是,我不想你看着我死......希辰心中酸楚,却无法说出一句话来。心,痛得快要裂开了!
"什么都不要说!跟我回家!"
"不!"希辰奋起仅余的一丝意志,推开了他的哥哥,摇头道:"对不起,哥!我不能够和你回去,"他指着自己的紫眸,"我已经不能回去了!"
烈唯征身子一晃,希辰的回答,重重的打击了他:"我一定要带你回去,不管你愿不愿意!"
"哥......"希辰哭着摇头,"不要逼我......"
"放开他!"冰冷的刀锋抵住了烈唯征的心窝!淡青色的刀锋在暗夜中吞吐着妖异的寒芒,一双冷酷的紫眸介入他们二人之间,容涣!
"又是你!"烈唯征冷冷地说,嫉妒的毒蛇啃啮着他的心,希辰对这个少年的依赖程度已经令他感到痛苦。
"不管你是谁,最好别挡着我!我要带我弟弟回家!"
容涣倨傲地抬起下巴:"没有人可以强迫约拿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尤其是你!"
"不是约拿,他是烈希辰!"烈唯征气得黑眸微眯,看也不看胸前的刀锋,向前跨了一步。他不甘心就此放开希辰的手,死都不甘心!刀锋刺入皮肉,烈唯征月牙儿白的锦袍上绽开了一朵刺目的殷红。
"哥,不要再逼我!"希辰强忍着就要溢出的泪水,嘴唇都被他咬出血来。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益发生动。唯征呆呆的望着,想起的是三年前的那个瞬间,希辰流血的唇被自己低头吮干的瞬间。两唇相触时那温热、腥甜的滋味,是如此遥远而令人怀念。
那个瞬间,是烈唯征二十五岁的生命中全部的幸福,也是他二十五岁的生命中全部的痛苦。那个吻令他失去了希辰--那个曾经信赖他、崇拜他、愿意与他同生共死的孩子;那个他曾最深刻的仇恨着也是最深刻的爱着、保护着的弟弟;那个他噬心刻骨的思念着天涯海角疯狂寻觅着的爱人;那个令他痛入骨髓,又夜夜呼唤着的叛徒、出逃者!
"容涣!你是不是什么事都肯为我去做呢?"希辰抑制不住地流泪道。
"你放心,我答应你不会杀他的!"容涣咬着牙道。
"那现在就为我做一件事--杀了我吧!"
容涣震惊的回头望着他。
"哥!",希辰疲惫地淡淡一笑,"如果结束这一切的唯一方法就是这个的话,我宁愿去死!"
两滴泪水从烈唯征如冰亦如火的黑眸中滑落,他头一次感觉自己的眼泪竟是这么灼热:
"我走就是!"烈唯征苍凉地一笑,缓缓放松了希辰,一步一步地退出他的房间,在暗夜中消失不见。
帝瑀说得没错,不臣服于命运是不行的。哥哥,我们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一点也没有!希辰目送着烈唯征的身影消失,身躯一晃,软倒在地,一口鲜血喷在容涣襟前。
西都王子府
洛朝颜有些失神的望着窗外,园内的百花已经竞次开放,夜风中有薰人欲醉的甜香。春天终于来了,连同他一起来了,那个自己前世钟爱的男人!少时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如云影般一一掠过,带着一种恍惚的温馨,怀旧的温柔感觉充盈在心底,毕竟是自己那样深爱过的人。起码有一种补偿的快乐,或是再生的希望吧。
再见到希辰,的确很高兴,但为什么,看着身边那清冽紫眸中的忧郁,心中竟是沉沉的呢?从公主府回到太子府这一路上,他竟没有和自己说过一句话。
"谢谢你,没有当众揭穿希辰的身份!"
"为什么要谢我?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和我道谢呢?爱着他的女人么?"蒙优法苦涩的说道。
洛朝颜懊恼自己选了一个糟糕至极的话题:"蒙优法,你知道我和希辰的事,我们已经不可能。"
"我的确知道,你有多爱他。你该高兴的,他竟然来西都和你相会了。"
"这个问题下次再谈好吗?"
"过来!"优法低吼,心痛于朝颜语气中的疏离。
"我累了。"朝颜疲惫地下车,转身向屋内走去。
"如果你不想那个人有事的话!"优法握紧双拳。
朝颜一震,停下了脚步。
蒙优法猛地将她拉近自己,手抵住她的后脑,粗暴地攫住她的嘴唇。
洛朝颜一动也不动,就如一只甘心被人摆布的玩偶。
优法猛地推开她,力道大得将她摔倒在地。
"为什么不反抗了?就为了他吗?就因为我说了一句要对他不利的话,你就可以放下自己的高傲,甘心成为魔鬼的玩物吗?"
蒙优法受伤的大吼,强忍着眼泪:"你这个女人,还真是懂得怎样伤透男人的心呢!"
洛朝颜静静的站着,眼看着他离开,一滴滴泪无声的滑落......我能怎样呢?不管我怎样,你还是会说我为了他!
西都约拿住处
"约拿,你的朋友来看你了!"容涣让开身子,约拿的紫眸便对上洛朝颜的黑瞳。
"希辰?"朝颜怔怔的望着他,几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才好。
希辰淡淡一笑:"好久不见了,朝颜!"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泪水无声的滑落绝丽的玉颊,洛朝颜忍不住轻轻伸手抚摸他的脸,现在这般重逢,真有前世今生,恍如隔世之感。希辰!希辰呵!今生今世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这眼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叫我约拿吧!烈希辰已经死在紫河中了!"约拿眼中的凄凉一闪而没。
"你幸福吗,朝颜?"约拿再一次问她同样的问题,依然温柔的关怀令朝颜心痛不已。此刻,再一次面对着他,听到他的问候,心中忽然再也没有汹涌的激情,只感到一片平静。
"对不起,我没有完成你的嘱托,好好照顾你哥哥!"
"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了。"约拿轻轻说道,"来西都之后,我听到了关于你们的许多事情。听说优法王子为了你,连王位都可以不要!"
朝颜涨红了脸,对他的暧昧盘问大感吃不消:"他就是这样,做什么都不计后果!"
约拿开怀大笑:"朝颜,你害羞了!看来,你很快乐!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
"你不要取笑我了!"朝颜埋怨道,温婉的水眸中划过一丝忧郁:"前方的阻碍实在是太多,我连想都不敢想!可能最后还是不行吧!"
"我了解,"约拿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他竟是魔族的王子!不过你有认真设想两人的将来,说明那个人在你的心中其实是很重要的。"
"为什么要求证这个呢?这样想的话,你的心中会好受些么?"朝颜静静地看着希辰的侧脸,低低道。
在这之前,她何曾想过会有和希辰谈论自己和另一个男人将来的一天?命运与人开的玩笑真的永远都猜想不到呢!
"朝颜......"
"请别在说这样的话了。对了,那天在宴会之上,我好像看到了主上!"她眼中流露出恐惧之色,"虽然他经过了易容,但是那冰冷的眼睛......"
"你也发现了啊。不过不要担心,他这次来,是为了要逼我回去!"约拿微笑,却令人倍感凄凉。
"可是,我担心爹他们......"
"洛王爷德高望重,我哥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
虽然得到了希辰的安抚,稍稍安了心,洛朝颜紧皱的眉头仍然没有舒展,想起昨天优法的暴怒,更是心神不宁。
"我觉得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朝颜低声道,"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害你成这样的?"
"是我自己喝下紫河水的。"
"什么?"朝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莫非你打算永远都不回东都么?"
"走开!"外面忽然一阵吵嚷声。
"我说你不许进去,就是不许进!"容涣冷声喝道。
"怎么回事?"约拿和朝颜对望了一眼,朝颜大为紧张,"好像是优法的声音!"
蒙优法紫眸里布满了血丝,似乎刚刚喝过酒,狠狠盯着他们俩个人冷笑道:
"你,果然在这里!"
"优法,你怎么喝这么多酒!"朝颜上前欲扶住他摇摇晃晃的身子,却被他大力甩开。
"优法殿下,你误会朝颜了!"约拿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闭嘴!"优法一把将洛朝颜拉至身后,右手揪住约拿的前襟,脸对脸冲他低吼:
"烈希辰!在东都那样伤她心的混蛋!你,最好不要再打她的主意!现在她是我蒙优法的女人!"
约拿好笑地看着他:"你凭什么这样说,你们还没成亲不是么?不管是时间还是顺序,都该是我先吧?"
"你!你这混蛋!"蒙优法气恼地挥起拳头。
"优法!"洛朝颜死命地抓住他的胳膊,"你敢打他给我试试看!"
"洛朝颜!你别拦着我!"
"希辰,求你别在刺激他好吗?这家伙真会伤着你的!"洛朝颜大为头痛地道。
"那就好好保护她!"
"什么?"
"我说如果真是这样紧张的话,就好好保护她。否则,我随时都会带她走的。不然这样好了,让朝颜现在就选择吧,留在这还是跟你回去?"
"希辰?"朝颜愣愣地瞪着他,这家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说呢?蒙优法也停了下来,郁瘁的紫眸紧盯着她。
洛朝颜望望这边,又望望那边,不知该怎样回答。
第二十章
一旁的容涣忍无可忍,探手劈向蒙优法紧紧揪着约拿的右手:"放开!"
"不放!"蒙优法虽然醉得厉害,脑袋里已是一团浆糊,手上的反应却比他的脑子快得多,左手反手一掀,以攻为守,格住了容涣。容涣的一记手刀竟然未竟全功。
"咦!"容涣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容涣显然是低估了这个喝醉酒跑来闹事的魔族王子的武功。他终于被激发了兴趣,缓缓发动另一轮攻势,这次的招式虽然缓慢,但却比刚才快逾闪电的手刀更具威力,手上的劲道也加强的一倍。刚刚,他看在洛朝颜是约拿的朋友的面上只用了三成力,不过这次他显然已经将蒙优法视为可以与自己一拼的对手了。虽然跟随希辰流落到这里,但是容涣时时刻刻都没有放弃对于武道的追求,更没有忘记那个一直深埋在心中的目标。
两人就为了希辰的一片衣襟缠斗起来。以人的前襟作为‘战场'的打斗洛朝颜倒真是见所未见。不过她最担心的还是两人的拳劲会误伤了希辰。
"嘶啦--"希辰的衣服算是糟了殃,终于禁不住两人的争扯,被撕得粉碎!容涣和蒙优法两人手中各执一片碎布,互相怒目而视。约拿敞开的领口间,一块血红色的玉珏在蒙优法的眼前无所遁形。
约拿脸色一变,慌忙用衣袖掩住了玉珏。
"咦?血龙珏!我的血龙珏怎会......"话还没说完,早已被洛朝颜扯到一边。
约拿听到血龙珏三字时,微微一震。
"我还是先带这醉鬼回去了!下次再聊吧。"朝颜窘迫地看着希辰,对自己为他带来的无妄之灾大为过意不去。
"哼!不知所谓的家伙!"容涣气冲冲地对蒙优法离去的方向低吼。
"容涣,你少有这么冲动的时候啊。"希辰好笑地看着他,探手抚摸颈间的玉珏,不过,他怎么会知道这枚玉珏的名字?
"现在是蒙优法王子知道了你在这里,没关系么?"
"应该没事的,蒙优法不是那样的人。在东都时,我们也算是共患难过的人了。"
"那个洛朝颜,是你爱的女人么?"容涣忽然问。
"嗯?"约拿一愣,这小子从来不会这么鸡婆的。
"只是觉得她看你的眼神很热切,而且刚才,你也为她做了不少多余的事,不是么?"容涣低笑道。
不自在地看看正一脸惊讶瞪着自己的约拿,转身离开:"不要以为我只会杀人而已。最受不了的就是女人那种眼神了。"
下一秒,约拿已经狂笑出声,苍白的脸也被憋出一抹红。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开怀笑过了。
"喂!笑什么!"容涣的脸竟不由得红了。
"看来,你也遇到过动心的女人了,是这样没错吧?"
"开什么玩笑!没有的事!"
"知道了!不用否认了。晚安。"
"我说,你知道什么了!"容涣火大地大吼。瞪着闪进房间的白色身影,冰冷的唇角也忍不住有了弧度,眼前闪过一个温柔的影子,动心的感觉么?或许是吧!
朝颜,还在期待着我么?也许是当初令你那样伤心的我错了。现在,只要是能令你幸福的事,我都会去做的,也会努力令你得到最想要的。但问题是你自己要清楚,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回到王子府,洛朝颜好不容易才将蒙优法安顿在床上。为他脱掉靴子,盖上棉被。
"朝颜,谢谢你!"
"什么?"
"这次跟我回来......"蒙优法喃喃说完,已沉沉睡去。
朝颜轻抚着优法刀削一般俊朗的容颜和紧皱在一起的浓黑的眉毛,涌起心酸的感觉。
梦中的蒙优法紧抓着她的手,竟执意不肯松开。
一滴清泪缓缓滑下朝颜的脸颊,梦里,我们是在一起么?前方的障碍实在是太多了,平时看起来勇气百倍的你,其实也一样没有把握吧?
洛朝颜帮助蒙优法穿戴好铠甲,准备去参加朝会。优法一脸漠然地任她摆弄,整个早晨竟未说一句话,朝颜紧咬着嘴唇,默默替他扣上了最后一颗扣子。这男人,还在为那件事生气么?
"蒙优法!"她最后还是忍不住叫住了正要跨出门口的他。
"我昨天,本想和你说一声再去的,我只是,不想你伤心。下次,不会了。"
蒙优法的肩膀微微颤抖了起来,他霍然转过身来,两步跨到朝颜面前。用尽自己全身的力量抱住她:
"那个男人来了!那个你爱了十年的男人,我要怎么办?如果你离开我去他身边的话,我要怎么办呢?朝颜!"
洛朝颜心中一酸,怜惜地回拥住他,捧起他的脸,仰头轻轻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早点回来!"
蒙优法呆呆得立着,几乎无法思考,刚刚,朝颜,主动吻了我?
"快走吧!"洛朝颜笑着将愣在当地的优法推出门外,关上了房门。
西都金殿
"大王!这次新济派出使节团来访,实是我们联合新济共同对付神族的大好良机!"大司马蒙冀道。
"不错,只要我们拉拢了新济,就可以去掉南线拒敌之忧,专心布署紫河一线。"御史大夫甘鹏也附和。
"不久前神族刚刚兵逼新济,后来无缘无故的撤兵,难道不是因为双方达成了某项协议,否则烈唯征怎么会善罢甘休?依臣看,还是谨慎一点好。"丞相尹宗政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