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之蔷薇————歌德娃娃

　　不敢再想了——

　　随意披上许重歌给的浴袍，擦着滴水的头发，林墨伦走出客厅，入目是一幅奇怪的画面——金发的少年窝在沙发上，双手抱膝，低垂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而许重歌蹲在他面前，笑眯眯地仰头看着他——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静谧得奇怪。

　　“那个～我洗完了。”

　　“あら，林学长洗好了。”转头看向林墨伦的方向，也不站起来，就这么说着。

　　“怎么了？”眼神示意金发少年的方向。

　　“あら，我告诉他我们知道了他的身份。”

　　皱眉，林墨伦不解——不怕伤害了他？转念又想起——是怕让别人来说会使他更受伤吧！

　　“好啦～不要生气嘛～我又不是故意不说，只是觉得没必要说嘛～”伸出食指，戳戳颜虔的膝盖。

　　“我不是生你气。”少年闷闷地发出声音，“我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面对大家——”头垂得更低了。

　　“あらあら，像以前那样就行啦！”

　　“不是的，我——”

　　“我知道。”林墨伦打断两人的对话，在少年对面坐下，轻轻地笑道：“恶魔养子上官有离的儿子上官颜虔——从小外界便盛传他有多么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你怕这样的你无法和我们一起生活，不，不是怕面对我们，而是对你来讲温柔又单纯许重歌。”

　　颜虔，应该说上官颜虔，抬起头，看着林墨伦，这个在自己家中传言是虽淡漠，却大权在手的人——是的，我是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我是怕上官颜虔不能和许重歌在一起，但是——我也知道的，重歌他肯定不简单，在我心中的他，是戴着温柔无赖的面具的——只是我似乎忍不住，就被他骗了——

　　低头看着那张美丽耀眼的脸，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竟觉得喉间涌起苦涩——许重歌，你又知道么？

　　——

　　“一样的，这里竟然一点都没变——”三人爬上阁楼，大门一看，便听见林墨伦激动的声音。

　　“あら，林学长经常来吗？”

　　“不，很久没来了，有——三年了——”

　　——三年前——

　　“林，墨，伦？好像柠檬哦～”

　　“不管，我就要用这个和弦！”

　　“哎，柠檬，我好象爱上你了耶～”

　　“喂，墨伦，你家人会接受我吗？”

　　金发的十四岁少年，说着生涩的中文，有着蔷薇花般的美丽容颜，时而肆意如妖精，时而乖巧如家猫，嬉笑怒骂，无一不牵动着他的心房。

　　他恋爱了。

　　身为男子的他，爱上了同为男子的人——格休尔的表弟，十四岁的ＲＯＳＥ。

　　那时，ＲＯＳＥ暂住在格休尔家中，许重歌和颜虔两人住的这所房子还没有住客，为了躲避家人，两人总是趁夜从窗户爬进这所房子的阁楼，看着天窗上的景色，弹着墨绿色的吉他，互相倾吐所有心事，温柔亲吻，抵死缠绵——

　　突然有一天，林墨伦从父母虚掩的房门中听见了——

　　“肯定是，他们恋爱了，真是造孽啊！”

　　“阿秀，你别这样，我们还没证实。”

　　“为什么我们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阿秀！我们今晚就去隔壁看看，去亲眼证实！”

　　“我不想，我不想看，陈侦探查的东西不会有错的！”

　　“阿秀，我们总得当场抓住了，才可以把儿子救回来！”

　　“救回来？”

　　“对，我们跪下求墨伦，墨伦一定会回来我们身边的！”

　　——不要，爸，妈，不要这样，我真的爱他，不要这样令我为难好不好？为什么你们不能接受呢？为什么非得逼我至此？

　　029

　　“我们私奔吧！”深爱着的少年这样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仿佛三四岁的小孩说着离家出走的计划。林墨伦只是一瞬间就决定了——

　　“好。”

　　就这样，当晚他们没有去阁楼，而林墨伦的父母也因为没当场看见儿子的丑事而稍有松懈，不知道两人已经开始偷偷地着手准备私奔的计划。

　　——“深夜和你一起出逃，我们约定不会记住梦境——”

　　深夜的树林间，奔往幸福的墨绿色越野车，金发的少年用墨绿色的吉他演奏着温柔美丽的旋律，唱着彼时只有两人明白的唱词，黑发的少年微笑着，连笨重的车子也像他们的心情一样地轻快了起来——

　　逃出了令人感到悲伤窒息的城市，两人租住在郊外的一所房子里，白天怀抱吉他，唱着幸福的歌谣，夜里在砖瓦铺就的屋顶看繁星满天——

　　“真是幸福得令人动容——”那时的颜虔，为这幸福感动得几乎落泪，直至几十年后，在国外一次同性恋游行中想起这听回来的故事时不禁清泪长流，当然，也有因为这故事的悲惨结局而悲伤，也有因为自己的故事而悲伤——

　　——咚咚咚——急躁的敲门声在一如既往的早晨响起，被惊醒的两人推看门，看见了一个憔悴的女人——林墨伦的母亲！

　　她似乎很疲惫，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说——

　　“你爸爸为了找你，出车祸了——”

　　宛如晴天霹雳的消息令林墨伦无法置信，他紧张地抓紧母亲的双臂，艰难地开口，说：“妈，您说，爸他——”

　　林妈妈点点头，肯定了林墨伦无法说出口的噩耗。

　　“你快回家吧，或许，还可以见到他最后一面——”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经过安家多年有意的培训，此刻的林墨伦已经从不可置信的悲痛中冷静下来，转身看向自己的爱人，说：“ＲＯＳＥ，我必须要回去。”

　　金发的少年没有说任何话，甚至很乖巧地点点头，说：“我帮你收拾东西，你先好好照顾伯母。”

　　林墨伦看看ＲＯＳＥ，又看看自己的母亲，同意地点点头，招呼母亲进屋休息，等少年为自己收拾行李，良久，看见少年一脸的疲惫，把一箱行李交给自己，敏锐的他立即发现了不妥，“你不回去？”

　　ＲＯＳＥ摇摇头，淡淡地开口：“你家人一定不想见到我，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吧！”

　　“ＲＯＳＥ难道你不明白么？”林墨伦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却被少年用力地推开，忙继续说：“你，和我的家人，朋友，我一个都不会丢下，我会好好地说服他们的，跟我回去，我不能没有你！”

　　“我就是知道了才为你选择！你的家人朋友比我重要！”

　　“不是的！你们一样重要！”

　　“那你就一直陪着我，不要回去见你那个快死的父亲！”

　　“ＲＯＳＥ！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林墨伦惊疑地看着眼前的人，喃喃地说：“你以前不会这样逼我选择的，你也是爱我的家人的，你到底怎么了？”

　　岂料少年冷冷一笑，嘲讽到：“我厌了陪你玩过家家了行不行！你们这里的人真不可理喻！”

　　“什么？不可理喻？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ＲＯＳＥ！”

　　“哼，我说，我厌了，你的家人像苍蝇一样烦！”

　　——啪——冰冷又火辣的巴掌掴过金发少年美丽的脸，相比起黑发少年的愤怒，他只是扬起淡淡的蔑笑，说：“哼，我们就这样一刀两断！”

　　狠狠地回报同样的掌掴。

　　“好！算你狠！”话毕，牵起母亲的手，头也不回里离开了金发少年的视线所及处——

　　“墨伦，林墨伦，你为什么要那么爱我呢？为什么，我又要那么爱你呢？”凄苦地问着，可惜的是再也不会听见所爱之人对自己的温柔爱语——

　　墨伦，林墨伦，为什么我要那么爱你呢？你是我的罪，是罪，没有人能代我偿还的，一生的罪——

　　——“可是到了后来，才知道是我父母的一个圈套！”——从他的眼中，颜虔看得出他纯粹的愤怒——

　　“放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我要去找ＲＯＳＥ！我要找ＲＯＳＥ！他一定还在等着我！”使劲地敲着被锁得死紧的房门，敲到双手鲜血也不肯停止。

　　“儿子，难道你忘了你和妈妈回来的那天，那个人怎么对你了吗？他这么绝情，你还要念着他吗？”

　　“不是的！一定是你们联合起来骗我！ＲＯＳＥ他不忍让我陷入两难所以才骗我的！一定是的！ＲＯＳＥ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他每天都想上帝感激你们生下了我，他多么爱你们，所以他才会答应你们，一定是的，他是那么好的人啊！”悲苦地说着，敲门的手也渐渐停了下来，困难地呼吸着，最终倒在地上。

　　“墨伦！墨伦！”

　　“儿子你怎么了？不要吓妈妈！”慌张的双亲忍不住打开了紧锁的门，把昏迷的儿子送进医院。

　　——“我对不起爸妈，那时我除了像他们骗我那样骗回他们，我别无他法——”林墨伦抹抹脸，很懊恼的样子——

　　得知林墨伦回家了，后来又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昏迷被送进医院，佐藤华步便急急赶来医院探望，又从林墨伦口中得知他是如何被父母骗回家，于是决定助他从医院出逃——

　　“ＲＯＳＥ！ＲＯＳＥ！”之前为了避免被父母找到，两人租住的地方十分偏僻，以致于一般的车辆无法行驶，林墨伦走了很久，才终于到达——

　　“张开我的羽翼，整个我飞向你——”

　　有着昏黄灯光的屋子里，一个金发少年背门而坐，怀抱吉他哼着怀念的歌——

　　“ＲＯＳＥ——”

　　金发少年微微转过头，原来竟早已泪留满面——

　　“Hi!dear~”

　　“ＲＯＳＥ！”被从后环抱的感觉是被宠爱的幸福感，然而此刻却令人那么哀伤，像是枯萎的花又重新绽放，美丽又哀伤。

　　“墨伦——”

　　“ＲＯＳＥ——”

　　“墨伦——”

　　“ＲＯＳＥ——”

　　重迭的互相呼唤代替了内心汹涌的千言万语，是只有彼此才懂的万水千山——

　　再一次出逃的两人这次不再留在郊区，所谓大隐隐于市，两人决定搬到国外的城市凭着两人从小学习的多国语言，两人顺利地在佐藤家的国家找到了餐厅侍应生的工作，住在小小的木房子里，即使每天的工作都十分辛苦也只觉得温馨无比。

　　030

　　但这一次他们学聪明了，虽然没有与家中各人联络，却凭着与佐藤华步的联系而把自身的情况告知家人，如此即使家人再不同意也没有办法反对。

　　约莫一个月后，大概是佐藤华步挡不住林家父母比一日三餐还多的询问，决定去看望他们，同时一起做乐队的人也一起要来看望他们——

　　“当时我们的乐队就叫moments，华步是主唱，我和ＲＯＳＥ是吉他，还有一个鼓手叫劈——当然这是假名，但他也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过真名，还有一个人，你也认识——”深邃的很眸在月下平静地注视着自己，颜虔心中隐隐浮现了那张冷硬的脸——

　　“天地无声——神残声，ＡＸ组织的首席杀手，不过——听说他其实已经忘记了所有当杀手的事。”

　　“什么？”颜虔大为疑惑，“残声说过他以前从事的是很血腥的职业，他应该记得的啊！”

　　“血腥啊～”林墨伦微微一笑，看着一直笑容满面的许重歌，“那里很血腥么？”

　　“呵呵～あらあら，大概是他比较习惯血腥一点，不过我可是一直很温柔地对他啊～可能说的是别人吧～”耸耸肩，非常无所谓的样子。

　　林墨伦点点头，又看向颜虔，说：“还是要从头说起——”

　　——moments一开始的贝司手不是神残声，而是另一个人，但他因为家中的事而退出了，正当大家为找新一位贝司手时，神残声出现了，他用他的贝司演奏G’ciel的音乐，立刻征服了moments的所有人，作为队长的佐藤华步立即拍板让神残声加入，队员再次整齐了的moments重新出发，立即就引来好评，而中间因为两大吉他手的私奔而暂停了活动，然而谁也没想过，这一停止，就停到了永远——

　　原来神残声是受委托来接近他们的杀手，目标是——ＲＯＳＥ。

　　深夜响起的沉重枪声，身侧之人渐渐冰冷的身体，鲜红的血液从日夜亲吻过的唇边滑落，触目惊心——

　　“ＲＯＳＥ——”响彻夜空的悲呼惊醒了四周，连休眠的燕子也扑腾起黑色的翅膀。

　　“是你？”布满血红的眼，怒视眼前与自己一起做乐队的鼓手。

　　“不是。”

　　“那你怎么解释你的枪？”

　　“我是被派来保护ＲＯＳＥ的，只是没想到杀手居然潜伏在我们身边那么久——他是神残声，是ＡＸ组织的首席杀手！”

　　——砰——深夜中再次响起沉重的枪声，被悲伤淹没了理智的林墨伦拿起眼前的枪杀了眼前的人——

　　“直到第二天，发现了神残声的失踪，细想追查下，我才知道，凶手真的是神残声，至于幕后的委托人，我始终不知道——我居然亲手，杀了队友，即使他并不是为了乐队而来，却也是为了ＲＯＳＥ的生命，即使他失败——”仰头，看着窗外稀落的星光，闭上了眼睛——“那晚也是这样，很黑，很黑——”

　　再后来，林墨伦带着ＲＯＳＥ回家了，却再次遇上噩耗——因为实在放心不下的双亲决定亲身来看望，因为母亲身体不适合上飞机，便只有父亲一人登机，却不料遇上飞机失事，父亲葬身大海，因为佐藤华步也离开了，家中与林墨伦的联系便中断了，直到大家回家才知道，看着白色的灵堂，披麻带孝的母亲，林墨伦不得不相信，上天给了他最深重的打击——爱人，父亲相继身亡——

　　仰望着深蓝的天空，林墨伦双眼溢满了怀念的神色——“ＲＯＳＥ，你是我永远的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