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扬不再说话,嘴角含着笑,他把头再次靠在雷德凯的肩膀上,被窝里,他的手和他的十指交缠,温暖的体温在彼此之间弥漫。私 享 家
电视播放完毕,今天是最后一集。男主角醉酒人生,女主角终日以泪洗面,爱她的丈夫从来都不勉强她,只是在她每次偷偷哭泣时远远凝望。
连续剧情节里永远都不会过时的三角恋,雷德凯看完后一直坐在沙发上。眼见时间不早他催礼扬去洗澡睡觉,礼扬赖在他怀里跟他厮磨一阵后,才依依不舍离开洗澡。自从礼扬能够自理之后,雷德凯再没为他洗过澡,即使他耍赖说懒得去洗,雷德凯也只是端来热水为他擦拭脸和手,再把他的双脚泡在水里细心地一一洗干净。那个时候,礼扬就会双手支在沙发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专注的他。
电视声音关小,走到卧室侧耳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雷德凯拿出手机关上卧室的门,拉开帘子推开玻璃门走到阳台,打了一个电话。
「刘姨,明天你不用来了,这个月的工资我会汇到账户里——不,不是你做得不好,是礼扬已经有人照顾了。嗯,他的家人来接他了。刘姨,谢谢你这段时间对礼扬的悉心照顾。就这样了,夜深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风有些冷,放下电话的雷德凯被吹得脑子渐渐冷静,他还想给文清打个电话,但想想后还是放下了。
今天晚上天空一片漆黑,连一颗星星都不见,他们住的地方是住宅区,不似商业街那样一到夜晚就灯火通明,一眼望去只有零星的灯光。却也是这种点点灯火,仿佛心中那一盏明灯,微弱却持久,希望的光芒。
今天雷德凯把匡靖离开后,礼扬家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匡靖了,只除了一件事,礼扬曾经被侵犯的事……这种事情不止是对礼扬,对所有关心他爱护他的人而言,都是无比的残忍,不是担心匡靖不能接受,而是不想再多一个人承受这种折磨。礼扬已经忘了吧,现在他不再作那个噩梦,不再嘶叫着醒来,如果这样就不要再提及,就让这件事彻底的消失。
匡靖知道礼扬家发生的事情后万分震惊,他难以相信礼扬一个人是怎么承受过来的,雷德凯说:「是的,礼扬先生因此曾经进过精神疗养院。」
「什么!」匡靖跳了起来,不再冷静。就像个狂暴的狮子,他吼着要见礼扬,似乎只要雷德凯拒绝,下一秒就能撕裂他。
「你这副样子见了礼扬先生只会让他情绪更不稳定。」只消一句话,就让匡靖平静了下来,无力倒在沙发上,双手抱住头。
「我竟然在他这么痛苦的时候,留下他一个人……」
匡靖低着头,声音仿佛要哭出来般,压抑着痛苦,恨不得能撕碎了自己。
知道匡靖还那么深爱着礼扬,雷德凯相信这次他一定会更加珍惜他,不会再让他痛苦。雷德凯没有告诉匡靖,礼扬是因为什么而会遇上一系列悲惨的遭遇,他只是警告他小心他的家人,绝不要让他们伤害礼扬。
匡靖何其聪明,听到他这些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眼睛里渐渐闪过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但这些,已经不是雷德凯所能涉及的事情了。匡靖要怎样报复他的家人都是他的自由。
得到匡靖近乎起誓的保证后,接下来,雷德凯把礼扬这段时间的状况告诉了他,并叮嘱他接回礼扬时应该注意什么,照顾他时最好该怎么做,还有小到礼扬喜欢看什么电视节目,都巨细靡遗地说了。
两个人谈了将近两个钟头后,雷德凯才离开,一路上都在想回去时要怎么跟礼扬说才好,可在见到礼扬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礼扬洗完澡出来,看到他开着窗站在阳台上发呆,也来到他身边。雷德凯看他只穿一件睡衣连头发都没擦干,赶紧把他推进屋里,还关了门拉上窗帘转强暖气免得他感冒。
擦干礼扬的头发后,雷德凯也去洗澡了,因为如果他不睡的话礼扬也不肯睡,为了不让礼扬太晚睡,雷德凯只好跟着一起早睡。等他出来时,礼扬已经躺在床上,开着床头灯笑眯眯地等他。
本来他们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是一次礼扬发病作噩梦,雷德凯整夜搂着他安抚情绪,导致后来如果他不抱住礼扬,礼扬就不肯睡也睡不着,就算睡了也会作噩梦,无奈之下,最后才发展成一起睡的情况。
雷德凯才钻进被窝里,礼扬就迅速靠过来,把头枕在他的胳膊上,像往常一样在睡觉前缠着雷德凯说一些童年时的事给他听。
今夜,雷德凯讲的是初中时学坏被父亲追着打,恩师拦他结果却撞伤额头的事。初中时,他们班上有几个同学成绩不是很好,但家里满有钱的,是其他人羡慕的对象。有次班里选班干部,这几个家里有钱的同学都当上了什么班长委员,而学习成绩不错的雷德凯却连个小组组长都选不上,这件事给他的打击很大,让他觉得再怎么努力学习都没用,有钱人永远都有钱有势,而穷人只能活在底层受苦,所以后来他放弃了学习,跟着坏小子们一起混日子。
那天恩师受伤后趁父亲不在,拉他谈了好长一段时间。知道他这个想法后,恩师说钱是外在的,知识学成之后谁也拿不走。人与人之间因为金钱的多寡隔着一道鸿沟,事实固然无奈且难以改变,可只有金钱的他们,终有一天会失去,而有了知识的你却能赚取金钱。现在苦是苦了点,但当你学成之后再回过头看看,就知道一切都是值得的。
说到后来,礼扬握住他的手说:「凯,哪天带我去见见你的恩师吧。」雷德凯笑着揉他的发,没有说话。后来礼扬睡了,现在不用药物也能睡得很沉,也许是因为有人陪着他,也许是再也不会梦到那些可怕的经历了。
雷德凯在礼扬睡着后,小心地起身然后给他掖好被子。雷德凯在床头灯昏黄的光芒下,找出行李袋打开衣柜,把礼扬的衣服一件件叠放进去,还有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他给礼扬买的礼物。也不是很贵重,都是些小玩意,逛街的时候礼扬看着喜欢就买了下来。行李差不多塞满的时候,雷德凯突然忆起匡靖那么有钱,衣服什么的肯定会给礼扬买最好的,怎么还会需要这些便宜货?可想想,他又继续把东西塞进去。毕竟是礼扬喜欢的,到时候如果真不需要,丢掉就行了。
忙碌三、四个小时后,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雷德凯没有丝毫睡意,站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礼扬,不久后才关掉床头灯走到客厅拉开窗帘。这次他隔着玻璃窗仰望天空,就这么坐在沙发上发呆,累了就躺下,睁着的眼睛不知不觉阖上了。
五、六点的时候,雷德凯醒来,简单漱洗一番后便开始做早餐了。七点多,礼扬从卧室里出来看到在厨房忙碌的他,便问刘姨今天怎么没来?雷德凯说她今天请假,然后又叫他去漱洗整理,要换的衣服已经放在床头,用好后就来吃早餐。
吃完早餐收拾完毕,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后,终于要出门了。礼扬看着雷德凯提着两大件行李出门觉得很奇怪,雷德凯笑说有用,不用礼扬帮忙,自己提着下楼塞进后车箱。等两人坐好,才开车离开。
「凯,这不是去公司的路吧?」车开了一会儿,礼扬察觉不对。
「我们今天不去公司。」雷德凯朝他笑笑。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今天雷德凯一直在玩神秘,礼扬开始感到些许不对劲,但又没问出来。
没多久,他们开车到了雷德凯昨天到过的那家酒店。在门口雷德凯打了通电话,几分钟后,一个焦急的人影小步跑出现了,不顾形象与周围人群讶异的目光,看到礼扬后,他喘着气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他面前,礼扬很快发现了他,然后呆住,半天没有反应。
在他们无语对视时,雷德凯轻轻放下手中的行李袋,悄然退出。
他和礼扬的相遇原本就是一场意外,他们不需要在这场意外之中诉说道别。他无意闯入匡靖和礼扬之间,也无意再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礼扬回到匡靖身边后,他和他们的关系重归为零。
开着车回去的雷德凯被一道投入车里的阳光刺痛了眼,微眯起眼。他探头,看向这春天里的第一道日光,微微一笑。
二〇〇八年,一道明媚的春阳把他从睡梦之中唤醒了。
——《完》——
V 别离
雷德凯把租将近两年的房子退了,除去一些必备品外他什么都没带走。回到和文清住的屋里,一眼可看清的小小房子依然那么整洁,可莫名地让他感觉有些陌生。打电话和秘书交代一些事情后,雷德凯关掉手机躺在床上大睡特睡,昨晚才睡二个多钟头,他其实很累,只是一直在礼扬面前强撑而已。
他睡了一天,连午饭都没吃,醒来后看看时间差不多该是文清放学,就换了衣服开车到学校等他。没等多久,雷德凯就看到文清,从学校里出来的他跟同学们笑笑闹闹。坐在车里看着笑得那么开心的文清,雷德凯突然不想去打扰他,可文清却眼尖的一下就发现了,立刻朝他所在的方向奔了过来。
「德凯!」趴在车窗外,文清还有点不敢相信,「你怎么来了?」虽然他早就告诉过雷德凯自己的学校在哪,但他来学校里找他还是第一次。
雷德凯让文清上车,在他系上安全带后,才告诉他:「文清,匡靖回来了。」
文清一愕:「那么礼扬……」
「我把他送回匡靖身边了。」雷德凯笑着,「文清,我们要不要搬到大一点的房子去?」虽然是一室一厅,但的确太小了,厨房塞一个人就满了,所以文清抢着做饭时他只能在一旁待着。
文清拉住他的手,笑着说:「才不要,我很喜欢现在的房子,离学校近,而且……住了这么久,我舍不得……」
雷德凯含笑凝望他,紧紧反握住他的手后,才开车离开。
他们去市场买菜,晚餐由文清负责,看着桌上的美味,雷德凯大赞文清厨艺愈渐精湛。文清说那当然,不多做几手好菜怎么套得牢他呢?
晚饭过后两人一起收拾打扫,接着像从前那样坐在阳台上数星星……可惜今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于是他们就聊天,说着各自最近发生的事情。文清学的是外语,外语教师是个还不太会说中文的美国人,文清觉得他很好玩于是老是去逗他。问他朋友是什么意思,老师说他当然知道,就是Friend。又问他男朋友是什么意思,他说是男性的朋友,这时文清就说,「错了!其实是Boy friend,就是喜欢然后又会上床的朋友。」外教听了之后瞪大眼说:「Oh!I’m not a gay!」
说到这里,文清笑得趴在雷德凯身上半天缓不过劲来。这位外籍老师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早出卖了他,明明只说男朋友这个词,却自己提到了GAY,分明是心中有鬼嘛!
雷德凯看着他乐,自己也笑呵呵地。到了要睡觉的时候,两个人躺在床上相拥在一起,雷德凯握住文清的左手,上面还戴着他之前给的那枚戒指。雷德凯细细地抚摸,跟文清说,明天他要回老家一趟。文清问他去多久,他说不知道。
把文清的手心放进唇边印下一个吻,雷德凯的眼神无比认真:「文清,这次回去如果顺利的话,下次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文清呆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默默地,文清流下眼泪却被雷德凯笑着拭去,还说他是傻瓜,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过关呢。
「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真的。」文清含泪而笑。他们这样的关系本就应该活在阴影之下,小心翼翼地呵护,而雷德凯却想着要让他的家人接受他们的关系,如果不是有这份真心,怎么会有这样的勇气呢?
所以,雷德凯能这么说就已经让他感激涕零,即使结果仍然是没有人能认同他们的关系,也足够了。
毕竟很长一段时间不在一起,那一夜,他们聊了很久才睡,第二天一早,文清请假送雷德凯上火车。当雷德凯坐上火车离去,月台上的文清一直到火车消失在视野之中,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又是长达三、四年没回家,在车上时雷德凯就在想家里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起初因为他们家没有装电话不方便联系,所以不太清楚,可是前两年他弟弟突然打电话告诉他家里有电话了,而且第一通打出的电话就是给他时,还真是颇为讶异,听情况似乎家乡最近发展的不错。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陆陆续续会和家人通电话、报平安和父母聊聊什么的,每当父母问起有没有女朋友?要不要他们帮忙安排时,他就说工作忙迅速挂了电话,让父母颇有怨言。他已经二十八岁,在他的老家,跟他同龄的人好多都当父亲了,他不急可他的家人急。这么急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这次回去,他除了要看望二老并给他们带些东西外,就是想向他们坦白。
想着父亲沧桑的面容,母亲娇小却坚韧的身形,他知道,他注定是个不孝子了。
把事实公布出来需要勇气,但继续瞒下去,更需要勇气。雷德凯会这么决定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上一次回来,他就想过要不要告诉家人这件事,但终究还是失了这份胆量。再次离开家的这几年他想了很多,最终他还是不想背叛自己的心,他不想为了欺骗家人而娶个女人,接着再继续欺骗所有人直至死亡。光是想就胆寒,这种一直生活在谎言之中的日子,定然会寝食难安,生不如死。
也许是被磨练过了,雷德凯知道自己并不会在意被人指指点点冷嘲热讽,况且现在他不过是想告诉家人他不能够接受女人这件事情而已。真正向周围的朋友坦白,还需要文清的同意,他可以忍受不代表文清可以。
经过长程颠簸,下了火车后还要转车近一小时,才能到他生长的那个村庄,在转车的过程中雷德凯就发现了很多不同。现在的车都全部换新,而且时间比原来缩短了一个小时,据说是因为修了条大路。当雷德凯提着行李下车时,眼前的一切几乎让他认不出来。
原本只是荒野中立着一个牌子算是公车站,现在不但有了亭子,周围还盖起不少房子,来来往往的人让这里看起来就像个小市集。雷德凯正踌躇着,一个颇为面善的人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并叫他的小名,再定睛一看,可不是从小跟他光着屁股赶羊的哥们吗?
他这哥们只读几年书就跑出来做生意,娶媳妇生了两个孩子,小的那个都两岁了。虽然赚钱不多但日子还过得去,他知道雷德凯多年没回来,现在家里变化大肯定找不到回去的路,索性开了自己才买不久的小货车,把雷德凯大包小包的行李搬上去直接送他回家。一路上,这哥们跟雷德凯兴致勃勃地聊着村里这几年的发展情况,多户人家都建了新房子,修筑好几条大路,还有镇公所办公处,种什么养什么赚钱都会及时告诉他们,虽然跟镇上城里当然不能比,但跟他们祖辈那一代相比,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车子一开到村上,尽管到处都盖了新房子,但雷德凯还是能看到从前的影子,萌生起怀念的感觉。因为春节刚过不久,家家户户门前窗上贴的对联依旧簇新,每一幅对联都是对今年的美好憧憬。车子在村里东拐西拐,然后来到一幢新盖不久的两层小民居前,开车送他的哥们指着说,「这就是你家,前年才盖的,你第一次看到吧?」
雷德凯是有听父亲提及过,当初叫他回家看他们新盖的房子,也当是认认路,免得以后回来找不到。可当时礼扬才接回来不久,情绪什么的都不稳定,他实在放心不下就找借口一再推托,当时还惹了父亲有些不高兴,毕竟对一般人家而言,盖房子搬新家可是大事,这时候全家能够团团圆圆一起庆祝比什么都重要。
从低矮的围墙望去,院子里没一个人,这个时间弟弟妹妹应该是在上课,父亲母亲则是去干农活了吧。雷德凯在哥们的帮助下把行李搬到院里,再寒暄一阵说,过几天有空就到他家里见见嫂子和他喝几杯,就走了。